钟晰右臂连带着肩膀上缠了一圈纱布,白康还要去隔壁屋子替延桂看看,端着托盘离开了。于是羡予这间上房就只剩下她和钟晰,还有内间的青竹翻弄箱柜替小姐收拾一身干净衣物出来。
钟晰将挂在右边手腕上的上衣拉上,可能是疼痛或者担心扯到伤口,动作缓慢。
羡予走过去坐到了桌边,替右手无力的太子殿下倒了一杯热茶,推到他面前。
“你上次伤到的是不是也是右臂?”羡予托着腮看向钟晰。
钟晰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说的“上次”是三年前,他们初次见面时,他被李氏追杀也伤了右臂。
钟晰点点头,随即不甚在意地笑道:“皮外伤,很快就好了。倒是你,”他用眼神示意羡予脖颈的位置,“痛不痛?”
天色欲明,但桌上的烛火还未熄,橙黄的烛光透过灯罩朦胧地映出来,让羡予看清了钟晰关切的神色,仿佛自己的伤比他的严重许多。
羡予脖颈上的伤口并不深,严重的话她现在也不能好端端地坐在这里了。
北蛮人的刀只是在表皮上划了一道,位置偏左,此时已经好好地上了药,用纱布在颈上绕了几圈,显得楚楚可怜。
听到他问,羡予下意识想去碰碰纱布,手抬起来又忍住了。客栈提供的材料有些粗糙,这纱布弄得她有些痒,脖子上泛起一圈诱人的绯红。
“上了药就好多了,也许过几天就好了。”羡予不太在意这点轻微的疼痛,在那种情况下能保命,什么痛都微不足道。
她在这种情况下心态一向很好,怎么说也是见过许多大场面的人了,劫后余生已是莫大幸事。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两句,钟晰说起他在越州所见趣事,大概是想把羡予的注意力从今夜的血腥上引开。
羡予百无聊赖地拍了拍裙裾,她原本精致地满褶裙一大半都沾上了泥土和草屑。回客栈这么久一直惦记着伤员们,还未来得及换下。
青竹终于找出来一身衣裙,从内间屏风后绕出来一看,怎么殿下还在这儿?
钟晰终于肯起身,灯光下他的神情显得无比柔和,“天色还早,换完衣裙睡一会儿吧。”
说是今日要回城,实际上等开城门后大夫来一趟,处理完都要两三个时辰后了,不如趁这个时间休息一会儿。
羡予摇头:“惊魂未定,睡不着。”
“去睡吧,我守着你。”钟晰坚持,她午夜出行,想必原本就没睡两个时辰,现在整个人都蔫蔫的。
钟晰说完就出门了,但从门扉的剪影来看,他确实站在门口守着。
窗纸上印出他宽阔的肩膀,看身形应当是抱臂站着的,当真如个护卫般守在了羡予屋外。
条件简易,羡予用热水擦过身子,换了衣裙,到外间一看,那身影一动不动,犹如最坚定的守护者。
她打开门探了个脑袋出去,“你不睡吗?”他这一晚上应该更累才是。
钟晰被她的小动作可爱到了。
羡予把门拉开一个小缝,只探头出来,背后的发丝随着她的动作从肩上滑落,在空中晃悠了两下。新换的衣物有她惯用的浸花沉香味,此时正从门缝里逸散出来。
钟晰觉得她现在就是一只在门洞前探头探脑的小兔。
恰好白康从走廊上过来,狐疑的目光扫过两人,钟晰咳嗽一声收起了笑。
见他路过,羡予压低声音问:“白叔,官道上的尸体怎么办?”
她一个侯府小姐说起尸体二字这么轻松,钟晰只能想到将门传承这一种解释。
“不必担心,我给孔安传过信了,县衙的人会把他们伪装成山匪处理掉。”钟晰应声。
虽然今夜的所有事都太突然,但钟晰依旧步步有应对,整个人就是“一切有我”这四个字的具象化,一样令人安心。
算算时间,孔安应当已经和沧江县衙的人搜到官道岔路处。钟晰此行不想暴露身份,让孔安用的是韩佑信物。韩将军的腰牌,能调越州所有兵马。
羡予点点头,也没问钟晰如何联系上孔安的,怎么县衙又来人了。她只知道今日杀的那两人是北蛮人,敌国奸细已经潜入如此之深,兹事体大,她还是不要细问的好。
此事涉及北蛮、钟晰要隐藏身份是前提条件,他如今又大咧咧站在自己门口,怎么不见方才连小二都要躲的谨慎模样了?
再开一间房会惊动客栈的人,就会发现她们一行中多出来一个钟晰,叫他去护卫的屋子又不合他太子的身份,主要是怕护卫们吓着。
三人做贼似的在门口谈话也不合适,羡予把门打开半扇,“进来说吧。”
白康和钟晰一同入内,钟晰把自己的安排告知二人。
镇国侯府的身份是很好的掩藏。县衙的人不认识孔安,他拿韩佑信物去调衙役,而世人皆知韩佑与镇国侯府有故,他在越州护着施小姐完全能说通。
北蛮人的消息肯定瞒不过沧江县令,但他有把握将信息范围控制在县衙之内。
他出城前收到情报,已经派人告知韩佑。北蛮人只有那两兄弟潜入大梁,他们消息迟缓,此时又都已身死,北蛮方的行动可以阻隔一段时日。
而更重要的是,除了那两名北蛮奸细以外,当时逃脱的第三个矮小男人恐怕大概率是南越人。
羡予和白康闻言皆是一怔,没想到此事还和南越有干系。如此一来,南越和北蛮的巨大阴谋似乎就要浮出水面。
此事不容外传,若他们三方统一信息,这场事故就会以“匪徒截路镇国侯府小姐遭护卫反杀”的版本被掩藏在沧江县。
羡予点点头表示同意,间谍战打的就是一个情报差的道理她还是懂的。具体如何应对,太子回容都后会和内阁商议的。
白叔离开后,羡予叫住了钟晰。
这间城外的客栈规模并不大,即使羡予住的这间屋子已经是最好的上房了,但也还是较为简陋。外间既无软榻也无靠垫,只有一方茶桌,靠墙还放着两张太师椅。
她从内间抱着一个软枕出来递给了钟晰,笑着说:“劳烦殿下贵体委屈一会儿,在外间将就一下吧。”
钟晰含笑接过软枕,不理她话里的揶揄,就这么纵容着她把太子留在了外间。
羡予回到床边,内间卧室与外间无门阻隔,只有纱两层深浅不一的纱帘,纱帘后还放了一扇丝绢花鸟屏风,营造出满室朦胧美感。
她在内间整理一二,发出悉悉索索的声响,转过身发现钟晰拎着把太师椅站在了纱帘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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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能坐这儿么?”钟晰问。
隔着三层纱,他的身影已经非常模糊。羡予不知他是什么意思,还是应了“可以”。
钟晰放下太师椅,遵守君子之道地背对着羡予坐下,将羡予分给他的那个软枕搁在了背后。
羡予这才反应过来,他或许是在履行方才说要守着自己的诺言,也可能是担忧自己遭此事故难以安眠。
延桂眼睛还是不舒服,羡予让青竹去陪她了。
她本以为今夜自己要一人入睡。即使她装的再平淡如常,一旦闭上眼,挟持自己的那个北蛮人头颅掉落的场景还是一遍遍在脑海里浮现。
一片血红。
但现在,那血色漫天的场景被不远处那个玄色背影取代。
“殿下?”
羡予声音很轻,但钟晰还是听到了,轻缓地应了一声“嗯?”仿佛对她永远有无限的耐心。
“多谢你。”羡予望着帐顶,在心里说,谢谢你守在这里,也谢谢你今夜又救我一次。
这三个字让钟晰不知道如何回答,明明他才是愧疚的那一方,他才是亏欠的人。
“你……”他的声音有些滞涩,“你不怪我吗?”
没头没尾的问题,但羡予就是听懂了他的意思。明明是我把危险引向了你,你不怪我吗?
“不。”这次她没说什么“谁敢责怪太子殿下”的玩笑话,坚定而柔和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钟晰已经将过程都说明了,今夜他们会撞上实属巧合,反倒是能截杀北蛮奸细让她觉得庆幸。
钟晰靠着椅背,右手紧紧抓住了扶手,完全忽视了右臂的疼痛。他强忍住回头去看羡予的冲动,沉声道:“若你因我而受伤,我会……”
“会什么?”羡予反而笑了一下,打破了这沉闷的气氛。她知道钟晰或许会愧疚,但不知道会影响钟晰如此之深。
会心如刀绞,恨不能以身代之。这句话钟晰没能说出口,现在告诉她,或许她受到的惊吓会比北蛮人带来的更严重。
羡予也不在意他到底如何回答,偏头看了一眼外间的背影,娓娓道:“殿下你信命数吗?”
钟晰轻咳一声缓了缓情绪,答:“从前不信。”
没想到得到这样有趣的答案,从前不信,那就是现在信喽?外人眼中冷漠无情的太子,竟然也信命。
羡予轻快笑道:“我从前也不信,但九宣寺一行后,或许很多事情都是冥冥中已有注定。”
隔帘倾听的钟晰闻言,身体一僵,差点以为羡予在九宣寺知道了什么。
“北蛮人的出现在所有人预料之外,虽然多有惊险,但现在的形势对大梁有利。而且现在我还好好的,殿下也好好的,所以不必自责。”
已经凌晨时分,羡予今天精神不好,而且哭过一场,声音不如平时清悦,带着一点沙哑。
没想到她说这话纯粹是为了开解自己。她的嗓音如丝如缕,透过层层纱帘,又穿过钟晰的胸腔,缠绕上他蓬勃跳动的心脏。
钟晰明白了为何自己在她面前总会心怀愧疚和亏欠。
先心动并不代表他的失败,相反,他非常愿意对羡予献出偏爱和纵容。
他有所求,他多思虑。
他在羡予面前永远不够坦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