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昏暗,除了一轮残月的些许惨白月光,就只有马车前沿挂着一盏风灯发出一点光亮。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在场三方都恍惚片刻,白康怕这不知道哪儿来的四人的打斗伤到小姐,第一反应就是掉头。
还不等他调转过马车,不远处那三人又打了起来,被围攻的那名玄衣男子刀法极快,直切向一名对手的头部,被对手偏头堪堪避过,却还是在耳朵上留下一道伤口,鲜红的血珠顺着侧脸滑落,灰色的眸子里满是杀意。
这一刀也划破了那人的黑色头巾,半挂不挂地掉在肩膀上,露出一张与中原人特征截然不同的脸。
借着些许光亮,白康看清了那围攻者的脸——北蛮人!
白康这才去看一直背对他这个方向的那名被围攻的玄衣男子,打斗中露出了侧脸,竟然是太子殿下!
说不清这两个消息哪个给白康的震惊更大,他现在也没空理清形势了。那名较矮小的男子被踹出来后一直游离在持刀三人的战场之外,时刻注意着马车这边的反应,看见白康见到了同伴的脸,并且看神情应当是认出他们是北蛮人了。
今夜真是晦气!矮小的南越人普利反手握住匕首,急速奔向马车,本来不想闹出太大动静,怎么要杀的人越来越多!
白康当即从背后抽出长刀迎下这一击,两步引着南越人远离了马车范围,周边护卫立刻上前戒备地围住了马车。
车内的延桂听到短兵相接声,探身出来,还不等她看清什么,就听白康冲自己喊了一句:“带小姐离开!”
白康一心三用,要顾着眼前南越人的攻势,还要分心催促着护卫带小姐离开,还要留心注意着钟晰那边的情况。
见他生死关头还能如此分心,普利面巾下的脸勾出一个嗜血的笑。他灵活地矮下身躲过白康的刀锋,手中淬毒的匕首直朝白康肋下刺去。
电光火石间,普利的手臂被一条马鞭卷住,身形歪斜,并未得逞。延桂叫一名护卫赶马掉头,自己加入了战场。
南越人冷笑一声将缠住自己手臂的马鞭斩断,反手去刺延桂。延桂后退两步,取出了绑在小腿上的短刀,不偏不倚地再次迎了上去。
白康正欲上前帮助延桂,余光却瞥见太子那边,一个北蛮人正持刀要朝他背后砍下。
白康心都跳到了嗓子眼,瞬间助跑两步将自己的刀掷向那名想要偷袭的北蛮人,冲那边大喊一声:“小心!”
这一声当然惊动了那边三人,偷袭的北蛮人不得已闪身躲过这把力贯千钧的飞刀,刀柄却被钟晰稳稳握住。
钟晰双手持刀,那两个北蛮人被这锋利的势头挡住近不了身。钟晰且战且退,和跑过来的白康并肩站立,将左手的长刀抛回给了对方,“多谢!”
“嘁!”意图背后偷袭的北蛮人库边查无比恼火,身份已经暴露,他也不装了,将包裹住头脸的灰色头巾一把扯了下来。
这辆马车出现的真不是时候,南越人被那个女人牵制,而这个护卫模样的人武功也不弱,再打下去若是拖到官兵来,他们凶多吉少,必须速战速决。
这俩人果然都是北蛮的,和延桂交战的那个矮个子又是什么人?白康确定了来者,却没空和钟晰交换情报,再次陷入了战斗中。
擅长快刀的库边查很明显机灵许多,他引着战场渐渐向马车靠近。这个护卫如此在意马车,还想让马车先行离开,若是控制住马车里的人,不管接下来是抢夺马匹逃走,还是用那个“小姐”来威胁他们,都能占领上风。
而那边,为了避开这条路上的两波交战,羡予的马车也才堪堪调过半个头而已。
羡予早就被突然颠簸的马车摇醒,她快速撩开车窗瞥了一眼,被外面的刀匕撞击之声吓得一惊。起初她还以为是山匪截路,直到看见了钟晰。
他怎么会在这里?!
钟晰手持雁翎刀,手上鲜红的不知是他的血还是敌人的血,玄衣肃穆如阎罗。他独自出现在这里,竟然连孔安都没带,绝不是山匪那么简单了。
羡予听到白叔喊“带小姐离开”,知道自己下车也是添乱,还要让他们费心护着自己,把心一横,从内部急切地敲了敲车门,“快走!”
库边查能想到的,普利也能想到。两方同时靠近了马车,普利找准时机,趁延桂的注意力被暗器引走,从袖中洒出一把浅黄色粉末,扬到了延桂脸上,终于放倒了这个和自己纠缠许久的女人。
延桂大叫一声捂住眼睛,她拼命睁开眼,只觉得双眼剧痛、视线朦胧,那个和自己交战的男人正朝小姐的马车跑去!
她想追上去拦住普利,却因模糊的视线和剧痛摔在了地上,眼睁睁看着那个矮个子男人再次从袖中洒出一把粉末,悉数放倒了马车边的护卫。
延桂爬起来又踉跄一步,只好嘶哑着声音大喊一声试图提醒小姐和白叔:“小姐快走!”
那边的钟晰和白康猝然转头,普利已经登上车架,轻而易举地割开驾车护卫的喉咙,将他的尸体踹了下来。
白康怒而发力,刀身旋转出半月,一人拦住了两名对手。钟晰趁机快速跃上马车顶部,从上方挑开了普利。
普利一个后空翻离开了车架,他手中已经没有毒粉,暗器也所剩不多,但不肯离开马车周边,一直试探着要往车厢内偷袭。
两人的打斗惊扰了拉车的马匹,两匹马长长的嘶鸣一声,不住地蹬踏着前蹄,连带着车厢一起摇晃。
车内,青竹抱着小姐试图安抚她,但其实她自己也吓得发抖,还没弄清形式,惊慌地想从车窗去看外面的动静。所以青竹没注意到,怀中的羡予表情并不是被吓到呆住了,反而十分冷静地在分析战局。
外面战力不明,延桂似乎受了伤,不知钟晰和白叔如何了。
方才看到的那一眼,钟晰的对手似乎不是大梁人,这样的长相大多出现在西北。也许是一场潜伏或者刺杀,所以让他只能独自应对。
从声音来判断,打斗离自己越来越近,方才已经有人快要拉开车门了。为什么?对方认出了自己的身份吗?知道了自己和太子的关系颇近吗?冲自己来是要威胁钟晰还是威胁镇国侯府?
羡予的心思转过千百遍,仍是不解这局,但知道自己不能留在这里了。
她咬咬牙站起来,四肢因为最初的惊吓而有些冰凉发麻,但被羡予无视,她想去外面自己驾车离开。
车门上还有护卫方才死时溅出的血迹,羡予强迫自己不要去看,推开了车门。
浓重的血腥气扑面而来,护卫们横七竖八倒了一地,不知死活。羡予忍住想要呕吐的冲动,双手摸上了已经被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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浸透的缰绳。缰绳上的血被夜风一吹已经冷透了,但入手还是十分滑腻,让羡予觉得胸腔和胃部皆翻涌起来。
钟晰余光扫到了她,瞬间明白了羡予的意图,手中雁翎刀强硬的把南越人格挡开,当胸一脚踹了出去,让他远离了马车。
一晚上被钟晰踹飞两次的普利倒在地上,半支起身子吐出一口鲜血。离开毒粉和暗器他不是钟晰的对手,本来三人围攻钟晰,杀死他是迟早的结果。但有那一男一女两个护卫加入战斗后,局势就变了。
还要不要打下去?普利飞速思考着,他和那两个北蛮人不同,越州离南越很近,而且多山,若是现在离开,他有信心回到南越。只是这样可能会暴露他们暗联北蛮,共同谋划暗杀韩佑的计划。但若是再打下去,他可能会死在这里。
死在这里计划还是会暴露,离开还能回南越报信。普利下定决心,佯装要用暗器攻击车架上的羡予,见钟晰的视线果然被带偏,立刻转身潜入了官道边浓密的山林中。
白康那边终究是一人不敌两个年轻力壮的北蛮人,库边查和兄弟对上眼神,趁白康应接不暇一左一右绕过了他直奔马车。
库边查被马车挡住一瞬视线,他的兄弟却是直接看见了普利逃跑的背影。
这个直性子的北蛮人当即骂了一声“杂种!”然后用北蛮话大声通知库边查,“大哥!那个南越杂种跑了!”
库边查心底一凉,转身挡住白康追上来的长刀,下一瞬,看见兄弟胸前出现了一柄被鲜血染红的刀尖。
被钟晰的刀刺穿的北蛮人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低头看向自己胸前还在滴血的刀尖。就在他被逃跑的普利引走注意力的那一瞬,钟晰已经绕后,如同无声的死神收割走了他的性命。
这个强横的北蛮人,若是只凭蛮力,在整个草原上都是数一数二的好手,此时失去了全部的力气,喉咙间发出“嗬嗬”的声响,在钟晰抽出贯穿他胸腔的长刀后,软软地倒了下去。
钟晰干脆利落地砍下了地上这个北蛮人的头颅,防止他还有力气诈尸,滚烫的鲜血溅上他的眉骨,给这张俊美的脸染上一种嗜血的诡异美感。
钟晰的眼神冰冷而毫无波动,但看向羡予那个方向的下一瞬,几乎觉得自己的身体比脚下的尸体还凉。
驾车的那两匹马不知是受了那个南越人的毒粉影响,还是被周围的打斗刺激,不管羡予怎样拉扯缰绳,它们都只是在原地胡乱踏步,并不肯往前。
目睹了兄弟被杀的库边查双眼通红,目眦欲裂,他离车架近在咫尺,当即放弃了和白康的对攻,快刀把他逼退数步,骤然间一把拖下了还拽着缰绳的少女。
羡予上一刻还在抓紧缰绳,竭力稳住身形和心神,深呼出一口气,但下一刻只觉得天旋地转,一把长刀架在了自己脖子上。
库边查此时悲愤交加,恨不得直接掐死怀里的女人,再把在场所有人都砍成碎块。但他也知道,自己逃出生天的方法也系在这个女子身上。
羡予只觉得勒在自己肋骨上的手臂就像石块,挤压走了自己肺部的所有空气。
她几乎是被身后这个野蛮的匪徒架了起来,双脚都只有脚尖能够到地上,不自觉挣扎了一下,脖子瞬间被锋利的长刀划出一道伤口。
羡予感觉到了自己的鲜血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