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佳瑶没想到万古青会用这种语气说话。联想到简易面对她的祈求时展露出的冷酷态度，她心里大致有了一个猜测。
“小青，是她教你的吗？她是不是告诉了你什么？”
“没有。”万古青轻轻松松地夺过锅铲，“刚才说的话全都出自我的本心。”
他越这么说，万佳瑶越笃定自己的猜测。
只要找到简易对万古青不好的证据，她就有办法夺回抚养权。
“小青，你们……是怎么遇到的？”
“他把我卖了，卖给了姐姐。”
万古青不愿意再说出“父亲”这个词，便用“他”替代了。
万佳瑶一听，立马被吓得花容失色：“那她岂不是参与了人口贩卖？小青，你悄悄和妈妈说，她是不是虐待你了？”
“没有。她是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
“真的吗？”该不会是被洗脑了吧……
“真的。”万古青最后心平气和地回了两个字，随后毫不客气地开口呛道，“万女士，你知道吗？你真的很碍事。
“大清早跑到厨房来，不经过主人允许，随意乱动冰箱里的食材，还做的都是高热量的油腻食物，不知道早餐应该吃得清淡些吗？这也就算了，我过来做饭，你一直挡在这里，走动都不方便。”
“……抱歉，小青，妈妈只是想给你做点好的。”
“做点好的？”万古青简直都要被气笑了，“好好好，用主人家里的食材，来给我做顿好的，你可真会节省。
“还有，别叫我小青。只有姐姐能这么叫我。
“万女士，你昨天大哭大闹，还晕了过去，真的造成了很不好的影响。姐姐留下你，是因为她善。你若再这么不分青红皂白地诋毁我最亲的人，现在立刻就会被赶出去。”
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冷静下来一听，万佳瑶又开始啜泣了。
她哭哭啼啼地说：“小青，我、我知道错了，但再怎么说我都是你的妈妈啊，怎么能这么和我说话呢？”
道德绑架对万古青完全无效：“再怎么说，她也是接替不负责任的父母，悉心抚养我长大的贵人。我不允许任何人诋毁她。”
“不负责任”这几个字，像一把淬了毒的刀，狠狠地插进万佳瑶的胸膛。
万佳瑶面如死灰，身子摇摇晃晃的，仿佛下一刻就会倒下。
可惜的是，他的儿子专注于做早餐，连回头施舍一个眼神给她都不肯。
……没想到简易在他心里的地位这么高。
想想也是。无论是谁，被人从地狱里救出来，基于吊桥效应，一定会对那个人产生非同一般的好感。
万佳瑶垂下头，肩膀颤抖着，好像在经历什么难以忍受的巨大痛苦，实际上是在心里盘算下一步该怎么做。
既然没办法挑拨离间，那就尽量和两人都打好关系吧。
等她拉回了万古青的好感度，带走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毕竟孩子马上就要高考了。到时候成绩一出志愿一填，简易就再没有理由能拴住他了。
这么想着，万佳瑶抬起头，用小心翼翼的语气，讨好般说道：“小青，是妈妈误会了……”
“我说了，不要叫我小青。”
万古青扭头，锐利的目光狠狠地剜了她一眼：“你这样叫，真的让我觉得很恶心。”
乖巧，懂事，听话……一直以来，万古青在别人眼里都是典型的乖宝宝形象。
其实，他从来不在乎自己在别人眼里如何如何。他真正在乎的是，听到这些言论后，会为他感到骄傲自豪的简易。
在需要维护简易名誉的场合，他从来不会犹豫。
攻击性可能不太高。没办法，这个简易没教过，他也没学过。
万佳瑶张张嘴，声音落寞；“我知道了……”
“不，你不知道。”
把包好的馄饨下进锅里后，万古青背对着她，背对着所谓的“亲生母亲”，眸光平静而冷淡；“你确确实实是我的亲生母亲。我们之间，有很多相似的地方——相似到令人作呕。
“你猜得没错，姐姐告诉了我很多事情。她对你的目的猜得八九不离十，可还是愿意让你进门扰人清静，是因为她在见识到无数恶棍后，还愿意相信人性。
“我就不一样了。倘若你最先找上了我，我绝对会用尽手段，打消你认领我回去的想法。
“——因为，我和你很像，都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性格。”
万古青深深地叹了口气：“知道么？贫民窟，那是我这辈子都不愿意回去的地方。要是科技允许，我真想把遇到姐姐之前的记忆尽数清除掉。
“除了痛苦外，没有一丁点温情的记忆，有什么存在的必要呢？
“是，贫民窟里的确存在善良的人。可我现在回忆起那些寄人篱下的日子，心底没有感动，只有怨恨——怨恨自己没有正常的家庭，没有贫穷却关系和睦、自力更生的父母。
“听着很没良心，但我就是这么想的。”
万古青转脸，淡淡地瞥了面色苍白的万佳瑶一眼：“所以，你懂了吗？你把你的那份阴险狡诈遗传给了我。虽然没有正式地和你相处过，但我已经很了解你了。”
这回，这位小有名气的女演员脸上的苍白无措是真实的了。
“明白了吧？明白的话，就把你真正的目的说出来吧。开诚布公，这样对谁都好。”
万佳瑶接连深呼吸了两下，这才回过神来。
在万古青身上，她竟然久违的感知到了恐惧。
这份恐惧，在逃离那个地狱后，就再也没有席卷过她了。
……她的儿子，真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正要开口，万古青冷不丁地抢走了她的台词：“让我猜猜——你隐婚了，男方想要个孩子，但你无法生育。为了维持这段婚姻关系，你只好选择找到我，对么？
“再大胆点猜测的话……恐怕你早就有了这个念头，而维系婚姻只是督促你动身的重要原因之一。”
“……分毫不差。”
万古青毫不意外：“果然。”
他不看电视剧，也不了解娱乐圈。因为突然杀出来的万佳瑶，他特地上网查了很多资料，最终得出了这样的结果。
他的声音照样平稳得听不出任何起伏：“回去离婚吧。或者干脆随便领养一个孩子，解了燃眉之急。不管你选择哪一个，我可以很笃定地告诉你——我这条路你走不通。”
万古青年纪轻轻，身板子也没有多硬朗，却能凭借简简单单的几句话，给人巨大的压力。
万佳瑶手心紧张到出汗，彻底无法直视眼前的亲生骨肉，轻笑着打探道：“这些话，是那个女人教你的？”
“要是这还用她教，我不如找个棉花一头撞死得了。”
锅里的水沸腾起来，属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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馄饨的肉香顺着白雾溢出锅盖，填充满了整个厨房。
万古青关了火，瞥见万佳瑶还站在厨房门口，好笑地问：“怎么，我说的还不够清楚吗？事先告诉你，早饭可没有你的份。”
“……”
万佳瑶沉默半晌，勉强挤出一个有些危险的笑容来，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行，我走。”
“等等。”万古青喊住了她，“记得走了后就别再回来了。不然，我可能会忍不住使用一些非常规手段。”
“……行。”
他一个学生，到底是基于什么心理说出这种威胁话的？
万佳瑶刚转过身去，就又被叫住了。
“等等。”
“……又怎么了？”
万古青指了指万佳瑶刚刚用过的锅，说道：“你浪费了我家的食材，赔钱。”
万佳瑶：“……”
万佳瑶：“行，我赔！”
这回真的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字。
万古青这小心眼斤斤计较的样子，当真和她一模一样。
母子太像了也不好，容易被拿捏。
收到万佳瑶的转账后，万古青心满意足地点点头，说道：“好了，你走吧。记得别再回来了，我是真心觉得你恶心。
“——但我也真的曾经渴望过你能从天而降，把我从饥一顿饱一顿、四处流浪的生活里拯救出来。”
这是实话。万佳瑶听得出来。
所以，她也说了一句实话，作为离别赠礼：“我还在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时，真的非常不想让你活下来。摔倒，绝食……用尽各种办法想弄死你，可你仍然平安无恙。
“你出生后，我曾动手想掐死你。你先是咽了气，后来竟然奇迹般地存活了下来。
“后来我想，说不定真的是你天生神运，老天不想让你死，就安心照料了你一段时间。”
万古青问：“然后呢？”
“然后？”万佳瑶脸上的笑十分渗人，幽幽道，“然后，你真的帮了我。那天你被那个混蛋遗忘在了集市上，差点搞丢，找了好久。我趁这个机会逃走，回到了自己原本的生活当中。”
她从小娇生惯养，父母十分溺爱，要星星不给月亮，却唯独在填报学校这件事上产生了分歧。
万佳瑶性子刚烈不肯服软，为了气父母，孤身一人坐上了去往异乡的高铁，却不幸在下车后被偷走了全部钱财。
然后，就开启了艰苦的求生之路。
长得漂亮又口齿伶俐的漂亮女孩在哪里都很受欢迎。虽然赚得不多，但勉强能够养活自己。
本想赚够车票钱就走，可她不幸遭遇了绑架，一夜之间坠入地狱，险些被吃得骨头都不剩。
她想逃，无数次都想逃。可男人的拳头凶猛又不留情面，从来不会理会她的哭喊。
失败的次数太多，她从中总结出经验来——唯有顺从，才是唯一的活路。
为了活下去，她低眉顺眼，忍受贫民窟的脏乱差；为了活下去，她把眼泪咽下喉咙，翘首盼望着重见天日的那一天。
等那一天终于到来，她却恍惚了。
心里的小人在挣扎、在尖叫，拼命地呐喊着，说这是死路一条。身体却反过来，不顾一切地奔逃，边哭边逃，矛盾的两种情绪仿佛要从身体内部将她撕裂。
然后，得见光明。
——她终于坐上了那辆回家的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