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停顿的太微妙,老夫人都疑惑地转头看她:“怎么了?”
乌蔓若无其事转过来:“没事,咱们走吧。”
她也没放在心上,只当是看错。
晚间的宴席菜色精致,女席这边没有余兴节目,却也有艺人在场边全程奏乐,几位夫人太太们吃茶闲聊,圣人不在,高位上坐着的是上次没有见到的皇后娘娘。
皇后容貌昳丽,举止端庄,也没有什么讲究,只是开头大家一起敬了杯酒,坐了会后便离开了。
魏家崛起,有不少官眷前来攀谈,老太太紧张地说不出话,乌蔓便将人挡在身后,大多都是她含笑应对。
无论是打探消息还是什么,通通滴水不漏地堵回去。
乌蔓正应对着,宴席正要散了,有个宫女跑过来,面上有些忧虑:“夫人,魏大人在前厅有些醉了,您看要不要去接一下?”
醉了?乌蔓有些愣。
魏洮不怎么能喝酒,她是知道的,不过每次出去应酬,他一般都能灵巧应付,怎么今日就把自己灌醉了?
今日宫宴,是陪陛下及各位前辈,所以挡不住吗。
乌蔓想了想,转身对老夫人道:“我送你出殿门,您先回去吧,我一会接着阿洮了再带他回去。”
她不在,老夫人自然也不敢久留,点点头跟她一起退席。
殿外清冷,没什么人,宫女在前头领路,老夫人心中记挂着儿子,便让乌蔓直接去:“有人带,我丢不得,你快去看看沉吟吧。”
魏府的马车就停在殿门口,此刻抬眼便能瞧见。
乌蔓目送了她一阵,便去找魏洮。
接着人的时候,魏洮已经昏昏欲睡,满身的酒气让人无法忽视。
乌蔓有些惊讶,摇了摇他的身子:“阿洮?”
魏洮迷迷糊糊地睁眼,望见是她,紧皱的眉间一松,吐字不清:“今夜…他,他们都灌我酒……”
他还有些清醒,没有真的睡着,顺着乌蔓的力气起身,收了点劲倚在乌蔓身侧,语气有些委屈:“回去…回府去、”
魏洮沉得很,她一个人甚至走不动,将人勉强拽到殿外小亭中坐着,就已经是满头大汗了。
没办法。
乌蔓见他趴在石桌上,眼看着就要睡着了。
她招来个宫女,劳烦她去殿门口叫一趟魏家的侍从。
人走了以后,乌蔓便守在亭口,等着人来。
夜色已经深了,宴席也逐渐散去。
不远处的主道上不少人影往外走,今日醉酒的不少,三三两两地搀扶着,时不时还听到几声笑。
乌蔓站着站着,夜间刮起了风,她觉着有些冷了,抬头望了望空中的明月。
簌簌寒风,昏昏月影。
模糊的谈笑声远去,身后又传来靠近的脚步声。
乌蔓回头,先是怔愣,而后急忙低头行礼。
“……臣妇乌蔓,拜见陛下。”
姜晁有些惊讶,像是没想到还能在御花园碰见人,女眷那边早已散场,眼前这人却没出宫。
“谁家的?怎么在这待着?”
乌蔓谨慎道:“臣妇是魏家长子魏洮之妻,夫君今夜不胜酒力,昏睡不醒。臣妇一人无力带其离开,正在这里等着魏家侍从来。”
“魏家…那不就是蛰光你家?”
姜晁往后退了两步,让出身后的魏恒。
半年不见,魏恒微抿着唇瓣,眼神莫测地瞥了眼低头的乌蔓,又往亭中方向看了看。
“这位正是在下的…嫂嫂、”
末尾两个人,语调勾颤,声线混沌,像是嚼碎生吞后,又从喉咙间生生挤出来一般。
姜晁察觉到异常,但没在意,也往亭中看了看,爽朗笑道:“这个魏洮,今夜是朕听闻他酒量不好,也想见见如此风姿之人若是醉倒,是什么模样。”
“果真是醉玉颓山之仪,魏家双子一个魏洮,一个蛰光,都这般不俗。”
姜晁与魏恒关系极好般,亲昵地拍了拍他的肩臂:“蛰光啊,你兄长都娶妻了,你可有安排?要不要朕也给你赐一道婚?”
魏恒参军还不到一年,跟了永定军后,京城也没怎么回过,许久不见,他怎么跟永盛帝关系如此亲密了。
便是魏洮都怕是比不上。
乌蔓心头正想着,忽感一道薄凉视线扫过她后颈,夜凉风急,这下更是让她打了个寒颤。
她仍垂着头,却能听见魏恒的声音。
“谢陛下好意。”沉闷的音色好似暗含几分冷意,“永盛国土一日不安,臣无心婚事。”
乌蔓:……
姜晁一怔,便是震天的笑声。
“我就知道蛰光你是有心的。”
他看了看醉倒的魏洮,大手一挥:“行了,正好碰见,你带着你大哥一道回去吧,回去跟家人一块过个年,过几日有空你再进宫陪朕喝酒。”
魏恒自然不会拒绝,与乌蔓二人一前一后行礼,又等着姜晁离去后,才先后起身。
四下重又恢复寂静,乌蔓抿了抿唇,指指亭中的人:“那你去…魏恒!”
她才刚一抬头,便见魏恒贴了过来。
浅淡的酒香顺着夜风飘了过来。
他也喝了酒,喝得多吗,还清醒吗?
乌蔓一瞬心中警觉,刚想退后几步,身后传来一道强硬的力气将她固住,阻住她的动作。
身形停滞,只这么几息的瞬间,魏恒如山一般的身形便压近了。
二人紧贴着,滚烫的手掌握着乌蔓后腰,魏恒垂下头,几乎快贴到她面上。
“……你疯了!放开!”
乌蔓没想到他胆子这么大,魏洮就在旁边睡着,只要一睁眼就能瞧见此刻暧昧的二人。
更遑论不远处还有不少人影走动。
乌蔓此刻是真切地慌乱了,她抬脚踩在魏恒鞋上,却被人手上用力,被后腰的一股力道向前推,干脆直接站在了魏恒脚上。
这下贴的更近了,乌蔓整个人被窝在他怀中,脸颊按在鼓囊的胸膛前,耳旁就是魏恒滚烫的呼吸。
夜风是冷的,站在外头这么一会,乌蔓便浑身冰凉。
此刻却被塞进一个火炉般,哪哪都是热的。
热得她心焦。
“魏恒!放手!”
“乌蔓,”魏恒搂着她,犹如梦中呓语般轻柔,“他睡着了……”
乌蔓挣扎的动作顿住。
像是被他暗含的意图所震惊,视线里明晃晃的鄙夷。
魏恒的声音有些抖,不知是被夜风冻得,还是怎么。
“许久未见,你想我吗?”
乌蔓抿唇,她刚想说什么。
“乌蔓?”
魏洮迷糊的声音传了过来:“蔓娘?人呢?”
乌蔓浑身一僵,也顾不得其他,将面前人狠狠推搡开,顺带还踩了好几脚,转头朝魏洮跑去。
“醒了吗?”
魏洮没醒,只是在说梦话。
他从没喝醉过,此刻歪着头眉间紧皱着,眼睛都没睁开就在那里嘟嘟囔囔地说话:“蔓娘…我热,想喝水……”
亭中备着冷茶,正好拿来给他醒醒。
乌蔓倒了一杯,先在掌心里缓了缓,才给他喂了两口。
喝了茶,也安分了,彻底睡熟了过去。
乌蔓松了口气,也没有回身再去看魏恒,只是摸着魏洮滚热的脸:“……你若是不急着回府,就麻烦喊几个侍从送我们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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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们?
魏恒静默站了一会,呼呼的夜风往他脸上吹,更往他心头吹。
他咬牙,深吸一口气:“……我来。”
将魏洮整个人背起,脚步稳当地往外走,乌蔓安静跟在他身后,一时半会都没有说话。
只有二人的脚步声。
宫道阔又长,陪伴他们行走的,只有天际那轮亘古不变的明月。
乌蔓吸了两口冷气,鼻腔酸涩的疼。
“什么时候回来的?”
魏恒停顿了半晌才闷声回答:“今日一早。”
“怎的不回府?”
回府做什么?他的院中那样冷清,又没人等他回去。
瞧见他们也是受气。
徐岭一早便让他回京,他愣是拖到年关将至,回来也直接进了宫,同陛下说话都好过回府中讨嫌。
魏恒没回答,乌蔓也想得到。
只是她淡淡地提了一句:“母亲惦念你,时常为你诵经。”
今年的平安符,求回来后单魏恒的那一份被老夫人拎出来,放在佛堂没日没夜地念。
只为求魏恒出门在外,一切顺遂。
即便再与他们过不去,也不该躲着母亲。
魏恒听了,心里更不是滋味。
到了宫门口,初礼正被巡查的人堵住。
侍从今夜一律不许进入宫中,初礼被反反复复地检查,也是被先前宫中行刺那事弄怕了,搜查的就仔细了些。
初礼瞧见他们,也瞧见背着他家公子的魏恒。
与乌蔓一道走出来,初礼一见这场面,就止不住多想,愣在原地,有些无措。
乌蔓蹙眉:“还不去接着大人。”
初礼浑身一抖,赶忙上前,却被魏恒拦下:“不用。”
他道:“你去将马车驾来。”
乌蔓跟着初礼一起去了,先一步上了车,好一会在车里接应魏洮。
魏恒背着人,遥遥看着远处的身影,背后一直安静熟睡的人,忽而开口说道。
“陛下最近暗中在查魏家,”
滚烫的气息拂过魏恒耳尖,混沌的声音好像还没完全清醒:“你若是同陛下交好,别被套了话。”
魏恒心跳陡然加快:“…在查什么?”
“这你不需要知道,关于魏家之前的事,你少回答就好。”魏洮声音顿了顿,随即有些苦恼道,“喝糊涂了,那些你反正也都不知道,看着应对吧。”
魏洮醉酒不是假的,他很少喝酒,今夜被灌成这样,趴在魏恒背上,喉间不时滚出几道压抑的哽声。
他偏过身子吸了两口冷气,听动静难受的不轻。
魏恒喉结动了动,有些口干舌燥。
魏家又出什么问题了?陛下近来对他这样看重,是因为暗查的原因,想从他这下手吗?
如若真的有心打探,他该怎么应对,才能不拖魏家的后腿?
以及……魏洮是什么时候清醒的?
方才他与乌蔓之间,他看到了吗?又看到了多少?
魏恒紧抿唇角,马车也适时到了跟前。
乌蔓撩开车帘,朝他伸手:“将人给我吧。”
魏洮此时又没动静了,也不知是在装,还是又睡过去了。
魏恒用着力,将人塞进了车厢。
乌蔓揪着车帘,放下之前望了他一眼:“一起回府吗?”
魏恒摇头:“你们回吧,我自己骑马回去。”
乌蔓也只是顺口问一句,闻言便点头,吩咐初礼掉头回府。
车子走在街市上,乌蔓坐在魏洮身侧,见他眉头一直皱着,便伸手想给他松松衣襟,缓一缓。
她手刚碰着,魏洮双眸刷地睁开,直勾勾望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