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小江每天雷打不动去山中给小海采摘最新鲜的野果子。虽然自从那天后小海再也没有对野果表现出那样强烈的喜好,但这毕竟是小海唯一愿意吃的食物,自然要给它最好的。
每天出门的时候,小海就被她装进江流云的琉璃瓶中,系了绳子挂在腰间,被她宽松的衣摆半掩着,乍一看就像是别在腰间的配饰。
然而这天出门,小江遇到了一群不速之客。
“他们说你的名字,叫江渔火。”
进山的路口,小江又遇到了那个锦衣少年,他和一队人正在路边,一群人拿着各式各样的工具,不知道在忙活什么。
秦於期上次就远远地瞧见了她,只是隔着林子,还没来得及叫住,她就窜来窜去不见了人影。上次的仇他还记着呢。
虽然贾黔羊劝过让他暂时沉住气,不要多生事端,但是就是这么巧遇上了,他不可能就这样让她走了。
见小江根本不搭理,秦於期有些不耐地跟上去。但她脚步越来越快,丝毫没有停顿的意思,秦於期不得不小跑着上前,绕到她面前,强迫她停下来面对自己。
“本公子跟你讲话你听不见吗?你不是想要我道歉吗?”
“我的侍卫说,你想让我给你抓鱼?”秦於期扬起下巴,他身量高,又站在坡道的高处,目光便自然地俯视下去,“抓鱼是不可能的,本公子还没有跟你算向我掷鱼的那笔账。”
“但是要赔礼不成问题。说说看,你想让本公子如何赔?是想要山珍海味还是绫罗绸缎,即便是珠宝玉石,本公子也可以赏赐,哦不,赔偿给你。”
小江抬眼对上他的视线,只说了两个字:“让开。”
此时正是清晨,光线斜斜地从林间洒下,她的眼睛在阳光下比所有他见过的宝石都要剔透美丽。秦於期想起刚来那天,他就是因为这样一双眼睛才鬼使神差地与她问路。秦於期心中的那口恶气忽然就散了大半。他想,如果那天她没有无视自己,他们大约不会结下梁子,或许还能好好相处。
见她终于正眼看他,秦於期嘴角不自觉上翘,英气的剑眉微挑,“怎么,你不信?”
他用下巴指了指另一个方向,“你看,他们都很喜欢本公子的礼物。”
小江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乌虎那帮人正在不远处。几颗乌油油的头凑在一起,孩子们摊开掌心,正在攀比谁手中的东西更大更特别。她目力过人,虽然隔了一段距离,仍能看见他们手中的小玩意,样式各有不同,相同的是做工都很精巧,是黎越寨没有的东西。
若是平日,她肯定也要好奇地凑过去看看热闹,但因为是这个讨厌鬼的东西,她一点兴趣都提不起来。
江流云说的那些话她并没有听过就扔到脑后,她明白他说的是对的,人不应该封闭自己,排斥外人和外界,但每次面对这些人,小江就会本能地警惕甚至防御起来,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直觉,她总觉得他们来者不善。
就比如现在,他让她选择想要的赔礼,看似大方,但小江只能感受到他的傲慢和炫耀。
“我要这个,你给吗?”小江眯了眯眼,故意指着少年腰间佩戴的一枚玉佩,莹润的玉被雕琢成一条盘曲的龙形,虽然不是成组的,但也足够价值不菲。
秦於期以为她真的看上这枚玉佩,蹙眉道:“你倒是眼光很好,但这个我不能给你。”
这是储君之玉,在大雍就是他身份的象征,两条幼龙嬉戏交缠,一半属于他,一半属于未来的太子妃。
小江料到她会拒绝,她就是故意选个看起来很珍贵的东西,见到秦於期果然反悔,她更加理直气壮看着他,“可你刚刚不是说什么都可以吗?”
“这个不行。你换一个。”
没想到他还不死心,非要给她点什么。小江不想多与他纠缠,腰间传来轻轻的敲击声,是小海在催促她。
“没劲。不想道歉就算了,我还有事,别挡路。”说完便径直扒开秦於期往山里去。力道之大,让秦於期一个比她还高半个头的人生生踉跄到一边。
什么鬼?
秦於期站稳后,确认了好一会儿自己今天穿的鞋没有问题。鞋底厚薄刚好,宫女还细心地做了防滑,明明每一步踩在路上都是稳重踏实的,怎么会被她推的时候就变得轻飘飘了呢?
还没等他想明白,小江的身影却是越来越远。
“等等,你跑什么!本公子还没有跟你算帐呢?”秦於期小跑了一路终于追上她,上山的路跑起来让人心跳得格外快,他没有再拦在她面前,而是和她并肩走着。
走了好一会儿,小江都没有搭理他,秦於期忍不住先开口了,“其实本公子本不用和你道歉,你也虐待了我的侍从。”
小江忽然停下脚步,回头看他,“虐待?”
她?虐待?侍从?每一个词都让她觉得陌生。
小江在脑子里面搜寻了一会儿,才意识到他说的是什么,“你是指,下河捉鱼?”
被她的眼睛直视着,竟让秦於期有些心虚,但话已出口,只得继续嘴硬,“没错。”
小江难以置信,捉个鱼怎么就变成虐待了,她可记得那人没用得很呢。
“我只不过让他赔我十条鱼,两个时辰,我在岸上等了他整整两个时辰,他一条都没抓到!”想到这里小江就很生气,嫌弃道,“寨子里钓鱼的人空饵下竿都不止这么点!”
秦於期继续面不改色,道:“你让他在水里泡了大半天,回来的时候,他已经虚弱到站不住了。”
他没说谎,他的侍从一回来就跪下了。
小江大为震撼,但并不吃他这套,继续往前走,“你们外乡人自己身体差劲,关我什么事。”
秦於期被这句话激怒了,愤愤不平道:“什么我们,是他,不是我!我的身体好得很。江渔火,你不能把我和一个下人相提并论!”
看着她的转身而去的背影,秦於期心里更加烦躁,“你们这帮蛮子果然不知教化,不懂什么叫做尊卑秩序。”
他说完自知失言,他的教养不允许让他当着人面说出这么无礼的话,可每次碰上她都会让他莫名烦躁,过后还夹杂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正思忖着怎么挽回,却见他口中的蛮子已经回到他面前,两只眼睛正瞪着他。
“如果你们所谓的教化就是让人俯首称臣,甘心做你们的奴隶,那你们就做梦吧。”
“即便是死,这里的人也绝不会成为你们的奴隶。”
“别忘了,你现在正在蛮子的土地上。”
不知道从哪儿吹来一阵凉风,吹得秦於期后脖颈都有些发凉,他用余光瞥了四周,这才意识到他已经跟着这个蛮族少女走了太远。他们身处在山间一片小小的空地上,茂密的树木把四周遮得严严实实,方才只顾追上她,跟着她一路弯弯绕绕,早就辨不清来时的路了。
林子里,只有他和她两个人,如果她想对他做什么,他的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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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们是无论如何都赶不及的。
对面的少女却一步步逼近他,直到他退无可退,后背抵在一棵树上。
秦於期觉得自己好像有些不安,心脏像方才跑动时一样狂跳起来。他不明白,她只是个身形瘦弱的少女,而他精通武艺,绝对不是他的对手,他不应该感到害怕。但被她的目光盯着,那目光有如实质包裹着他,让他动弹不得,只能皱着眉看她靠近,“你想干什么?”
“我警告你,本公子是你们族中的贵客,你不要乱来,后果不是你能承担得起的。”他摸向腰侧,却摸了个空,上次发火把最喜爱的那把刀砸坏了,剩下的他嫌丑就不再佩刀了。
“是你跟过来的,你问我想做什么?应该是我问你才对吧。”
小江踮起脚,用手臂把他牢牢按在树上,另一只手转着把骨制的小刀。虽然个子矮他一头,但气势已经完全压住了他。
“为什么要来黎越寨?你们明明都很嫌弃这里。”
秦於期挣扎了一下,发现竟然挣扎不脱,而少女那把骨刀甩来甩去,随时都有可能“不小心”甩到他身上。
“爹说你们是来找矿脉的,你们会带来工具和技术开采矿脉,会让寨子变得更加富足,我不信天下间有这么好的事情?”
的确没有这么好的事情,只要找到矿脉,他们不仅会接收矿脉,甚至这片土地都会被大雍接收,成为大雍版图中新的部分,但前提是——消除那道屏障。
看着眼前这双异于常人的眼睛,秦於期想起那天晚上贾黔羊对他说的话,“万物相生相克,再坚固的地方都有其死穴,破局之处应该就在这群被穹窿保护的人身上。臣看那个少女身上有些不同寻常,殿下和她年纪相仿,不妨多与之来往,或许能有所收获。”
不得不说,贾黔羊说的很有道理,她不仅长相异于常人,直觉也很敏锐。
“你不懂。”秦於期脸侧向一边,避开她的逼视,又搬出看起来能压制她的人,“黎越族长都欣然答应的事,轮不到你一个小孩来质疑。”
“还不放开我!”
“就不放,自以为高贵,却又傲慢又喜欢欺负人,你们就是一群虚伪的人。你们骗得过族长,骗得了我爹,骗不了我。”
秦於期挣扎,但她的手却越压越紧,身体也靠他越来越近,近到能感受到她的温度和呼吸,好不容易平复下去的心跳又开始剧烈起来,他觉得一定是因为太生气了。
他堂堂一国储君,她怎么敢,这样对他!
“你就是这样对客人的吗?!”
“他们说你没有娘,但你爹难道也不曾教导你吗?”
话音落地,空气忽然安静下来。他胸口一松,身上的桎梏接触了。
但下一刻,少女忽然揪住他的领口,那双盯着他的金色眼睛中仿佛有火苗在燃烧。
秦於期意识到他可能说错了什么。
但还没等他想明白,他的脸上便猝不及防挨了一拳,那一拳的力道之大,让他甚至踉跄着往后退了几步才站稳。
小江已经忍好久了,是他非要凑上来找打的。
她甚至能想得到他接下来要说什么,必定要开始数落她和她爹都是不知教化的蛮子。
“你……你竟敢打我!你可本公子是谁?”秦於期捂着一侧剧痛的脸,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我管你是谁,我只知道我是蛮子。”
“蛮子想打谁就打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