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屋的晚上，打在头顶上是冷幽幽的白光，窗户没有玻璃，黑乎乎的一大片，只剩几个小橙点一直亮着，那是很远处楼房的灯光，消弭暗色。
今天倪嘉怡玩的很开心，等柏檀将她从推推车里面抱出来之后一直乖乖蹲在小角落看着柏檀做事。
柏檀将推推车停在角落，摸了摸口袋，倪嘉怡的那只脏兔子还没有处理。
他端着盆去楼房外接了冷水，将桌子最底下的刷子找出来，肥皂抹在表面，刷子蘸上一点点水，将兔子脏掉的地方表面轻微打湿，然后开始慢慢洗起来。
他小小的人蹲在那里洗兔子，倪嘉怡的目光落在他手上的兔子身上，然后顺着泡沫板想要爬过来。
柏檀听到身旁的动静，手上动作没停，只是说着。
“乖仔别过来，等会哥哥就忙完了。听话啊。”
身旁的动静顿了顿，安静下来。
手上的兔子上面有一层薄薄的泡沫，柏檀仔细揉了揉看，将污渍去掉，在打湿洗干净。
柏檀还是没忍住去看倪嘉怡，发现一直安静的倪嘉怡正在吃着自己的手指。
“不可以吃自己的手指，乖仔，放下来。”
倪嘉怡抬头看着柏檀，但却没乖乖放下来，反而转个身爬的更远。
柏檀撇了一眼手上的玩偶，好在洗的差不多了，他把洗好的兔子挂在拉好的绳子上，又把自己的手洗干净，然后脱鞋踩在泡沫板上将倪嘉怡抱起来，把她的手指扯下来，上面沾染倪嘉怡的口水，倪嘉怡笑起来，很自然趴在柏檀的怀中。
柏檀怕自己才碰冷水的手将倪嘉怡冻到，尽量不碰到倪嘉怡的肌肤。
他抱着倪嘉怡去了小赵阿姨那里。
他们的早餐和午饭是柏檀自己去端，但是晚饭要去他们那里吃。
小赵阿姨正在给小周弟弟喂奶，小周叔叔正在做饭。
见到柏檀带着倪嘉怡过来，小赵阿姨没时间管两兄妹，抬头扬了扬，示意柏檀自己去找遥控器看电视。
柏檀打开电视，倪嘉怡被吸引目光，才坐下一会，小周叔叔就已经将饭做好了。
除了倪嘉怡是特定的儿童少油少盐淡口味，其他人吃的都是一样的。
柏檀一边喂着倪嘉怡一边拿勺子吃饭。
几个人看着电视吃饭，不时还有说话声。
小赵阿姨注意到柏檀抬手的时候外套袖口有点窄，可以将手腕那里露出来，显然是小了，她顿了顿，“小檀，明天阿姨带你去买衣服好不好？”
柏檀闻言抬头，见到小赵阿姨将目光落在衣服袖口处停了停，张口想要说些什么，旁边的倪嘉怡已经将嘴里的鸡蛋羹咽下去，眼巴巴张着嘴等柏檀喂她下一口。
柏檀再给她喂了一勺子，然后看着小赵阿姨，嘴角挂起腼腆的笑，耳边却泛起红，灼烧感强烈像是蚂蚁在上面咬舐，“小赵阿姨，我的衣服还够穿的。”
小周叔叔正在喝汤，呼噜一大口，“小檀，你小赵阿姨带你们去，刚好周末，有时间。”
柏檀扯了扯自己的袖口，往下拉了拉，可以盖过手腕的时候他心里轻松，不似刚才那般紧张，但面上还是温和的模样，只是抿唇不说话。
倪嘉怡吃好就扭头，这是结束的意思。
柏檀也不再继续喂下去了，将她铁碗里的剩下的残渣全部倒进自己碗里。
小周叔叔给他夹了一个鸡腿。
柏檀几下吃完自己碗里的那一份，还剩几颗小米饭，他沉默一颗一颗夹起来，然后送进嘴里。
小赵阿姨夸道，“哎，我们小檀是个节约的孩子。”
柏檀只是羞涩地浅笑。
小赵阿姨定了下来，“那就这周吧。”
柏檀开口，小声嗫嚅道，“我没钱的……”
他想，
自己没有钱，但是小赵阿姨要带自己去买衣服，那钱肯定是要去找爸爸要，但是爸爸也没多少钱，但自己的衣服还够穿，钱要留着。
小赵阿姨被这话卡了壳，下意识想说“阿姨喜欢你，带你去买一套衣服没多少钱的”，但对上柏檀的那双黑眸，她止住了话，想了想，“这是个算奖励，你每周末来阿姨这里干点活就可以了。”
小赵阿姨他们租了两件房子，一间睡觉吃饭，一间则是机麻房。
机麻房事情也不多，负责添加茶水，扫地之类的轻松活。
柏檀说声谢谢，“我知道的，小赵阿姨，不需要给我买衣服我来帮忙，嘉嘉睡着的话我就来帮忙。”
小赵阿姨哎了一声，还想再说些什么，小周叔叔打断她的话，“行了，别说了。”
小赵阿姨给他翻了个白眼。
柏檀当自己没看见。
倪嘉怡看了一会电视，眼皮就在打架，柏檀抱着她回去了。
在只有微弱的灯光的走道里，柏檀却异常熟悉抱着倪嘉怡稳稳当当穿梭。
他在黑暗中看不清楚倪嘉怡的脸，但是却感受到她趴在自己的胸前，整个人靠着自己。
就像是之前的每一个晚上一样。
他们一起走过很多夜的黑暗，只有彼此。
倪嘉怡突然喊了一声“哥哥”，声音奶声奶气，如果不是周围不是安静的话，柏檀根本听不清楚。这声微弱的呼喊，柏檀以为倪嘉怡醒了，嗯了一声，像个傻帽一样询问，“乖仔喊哥哥干嘛？”
他以为倪嘉怡要喝水。因为刚才吃饭的时候，倪嘉怡就没有喝汤。
下一秒，倪嘉怡却没任何动静和反应。
柏檀抬了抬倪嘉怡的屁股，换个位置，以免倪嘉怡掉下去，开锁进门，打开灯才发现，倪嘉怡闭着眼，呼吸起伏平稳，睫羽深覆，哪有醒来的模样？
刚才估计是梦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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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檀将她放在床上，衣服什么的也跟着换好，不然晚上倪嘉怡睡着不舒服是会哭的。
他看着盖在被子的倪嘉怡弯腰亲了亲她的额头。
柏檀自己洗脸刷牙，站在窗边注视着远方，心里却在想自己什么时候可以长大。
长到可以赚钱，长成大人就好了。
每个小孩都有个大人梦，总是会在某一瞬间冒出来，然后生根发芽，长成参天大树，那个时候，他们已经不知不觉身份转换，成为了大人。
他洗漱完之后关灯几下跑到床上，抱着倪嘉怡睡。
柏檀心里记着自己说的话，也确实趁着倪嘉怡睡觉的时候来帮着小赵阿姨的忙。
小赵和小周都看在眼里，他两都让柏檀去乖乖看电视，别来干活，但柏檀很有眼力劲，哪里有需要哪里要帮忙，噌噌噌就站起身跑过去，引得客人对他夸赞连连，来小赵这里打牌的人也爱找柏檀这小孩。
到了星期六再一次去吃晚饭的时候，小周叔叔拿出一个大袋子，将里面的东西拿出来。
他将塑料袋打开，拿出里面的东西，“小檀，过来。”
柏檀不明所以，上前一看。
是一件胸前有着一只米老鼠的牛仔外套，看着很酷很帅，是新衣服，柏檀意识到这是给自己买的，想说我不要，却被小周叔叔强硬扣着试穿。
等上身之后，小周得意洋洋看着小赵，“你看，我的眼光，地下商场那里买的，那老太婆砍价砍不过我。喏喏喏，小檀穿上多帅啊！”
小赵斜睨，看不得丈夫往自己脸上贴金。
“明明就是人家自己帅。”
确实很帅。
柏檀的脸本来也好看，眼窝深深的，下巴是流畅的弧度，他是双眼皮，眼睛又黑又大，随了岳云清，眼睫毛长长的，被小赵阿姨开玩笑说过像是小女孩的睫毛，皮肤很白，鼻梁高挺，平时爱温和内敛的笑，这件牛仔服倒是显得他有几分酷酷的感觉，令人眼前一亮。
柏檀带着不安扣着自己的手指，下意识想脱下来，却被小赵阿姨扯着，“别脱了，你叔叔给你买的。”
他张口，带着几分茫然，“妹妹还没有呢，我不要。”
小周挑眉笑起来，似乎早有预料。
“谁说没有？”
他又翻出来一件，是粉色的外套，很嫩的颜色，有蝴蝶结和白色蕾丝，还有一个小熊玩偶。
他让柏檀给倪嘉怡穿上。
倪嘉怡乖巧穿上，似乎知道自己正在穿新衣服，粉白一片，衣服也不显黑，反而衬托得倪嘉怡越发可爱。
但倪嘉怡更对小熊玩偶更有兴趣。
抓着小熊玩具不放手，还对着柏檀笑，笑的他心里化成一滩水。
柏檀只好和两夫妻道谢，然后在心里想着自己要多帮点忙。
小赵阿姨摸摸他头，“好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