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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 九重宫阙(三)

作者:酉时鸡叫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卖糕人在密室见到陛下时,陛下正和吴巍说完话,吴大统领奉了令下去,还跟他打了声口头招呼。


    “你忙你忙。”随着声音落下,吴巍又隐于暗门后消失不见。


    卖糕人从怀里掏出信件,有些忐忑地呈给了陛下。


    陛下一看果真气笑了,他一把揉了信纸,双指夹着一角放在炭火上烧,卖糕人总觉得陛下这番平静里烧纸里透着一丝疯批。


    卖糕人发誓他不是故意看的,他只是眼睛里不小心进了个飞蚊,转动眼珠子想将它挤出来的时候,才不怕死的看见了信上的字。


    【陛下自己没口说吗?】


    !?


    卖糕人要怀疑人生了。


    他宁愿相信吴大统领喜欢男人,他都不相信隐武卫里有这种大逆不道的探子。


    火星子在半空中疯狂跳跃,那火焰熊熊燃烧映在陛下漆黑的瞳孔内格外瘆人,仿佛陛下烧的不是纸,是在烧这个忤逆他的人。


    卖糕人就等着陛下交代他如何处理那位苏府探子了。


    当然,他的工作不止是给陛下送情报,还要顺带做些血腥勾当。只是许久没派活,他都要觉得自己这双粗手整日里只会揉面团了。


    直到最后一点碎纸变成了灰烬飘落在火盆子里,颜暮收回手,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还在这里做什么。”


    卖糕人不敢相信地问:“陛下没有什么要交代属下的吗?”


    颜暮想了想,没想出自己忘了什么事情,“我该交代你什么?”


    颜暮突然又想到了,“嗯,是有一件事,你顺带做做。”


    卖糕人浑身一紧,刚在心中默哀,就听耳边传来一句:“你这几日好生看着苏大小姐,护送她安全进宫就好。”


    这下卖糕人的下巴都要掉在地上了,看出他在惊诧什么的颜暮很是无奈,他说:“她那水平要是探子,你们隐武卫早就被朕遣散了。”


    卖糕人幡然醒悟。原来苏小姐不是探子啊!那也不存在偷梁换柱一事了,人家是真正的苏家小姐,是陛下要娶进宫里去当娘娘的苏家小姐。


    陛下这番,难道是.....开窍了?


    他一个踢腿,激动抱拳:“属下领命!定当尽心保护好娘娘!”


    -


    礼部准备的聘礼赏赐和宣旨的公公是一起到的,苏家一家男女老少在前厅跪地听了旨。


    还没等苏沫开口谢恩,跪在她身后的苏杉儿已经开心地笑了起来:“我听刘尚书家的姑娘说御膳房的荷花酥特别好吃,恭喜姐姐,要去宫里享富贵咯。”


    最前头的苏文谦瞪了苏杉儿一眼:“没大没小,现在是你说话的时候吗。”


    宣旨公公满是褶子的脸上堆着微笑:“苏大人莫动怒,二小姐活泼,咱家看了也欢喜得紧。”


    颜暮是被房外的敲门声和说话声吵醒的。


    他皱了皱眉,不懂为什么这个点了还有人打扰他。


    前来西院的是夫人房里的禾娘子,说是老爷和夫人这几日晚间要亲自教导苏沫的礼仪功课。


    进门来的青黛站在床旁,还不忘撇着嘴跟胡嬷嬷吐槽:“之前没见老爷夫人有多将小姐放在心上,晚饭也从不见派人叫着一起去主厅用,让小姐在西院自己吃,这回倒好,小姐又不要去考功名,怎么晚上都要被拉去书房学习的呀。”


    连婢女都这样觉得,颜暮安稳的躺在床上,闭着眼道:“说我睡了,不去。”


    禾娘子在外面喊:“大小姐,奴婢听见你的声音了。”


    颜暮管她听没听见,反正他当没听见,连帘子外的青黛都看愣了。


    马上要当娘娘的小姐可真有种啊。


    苏文谦发了狠话:“她不来,那我这个做父亲的亲自来见她。”


    过了一会,苏家管事又来传话了,颜暮听了只翻了个身。


    “那你让他来。”


    苏家管事瞪大眼睛,好半天都没能消化掉这句话。


    他回去了要怎么对老爷说,“老爷,大小姐让您过去。”这样子吗?


    苏家管事脑袋都抠破了,刚要硬着头皮去跟苏文谦回话,就看见老爷正迈着大步朝着头来了,后面还跟着一脸幸灾乐祸的戚氏。


    苏文谦在书房等了半天,眼见天都要黑的没影了,苏沫还连个人影都没有,打发去西院的人也好几拨了,他倒要来看看,苏沫是不是真的在睡觉。


    一进房门,苏文谦看见苏沫还真好端端的躺在床上,瞬间气焰更甚。


    “为父叫你你不应,反了你还!”


    他没想到苏文谦还真厚着脸皮来了。


    颜暮面无表情地翻身下床,抬起帘子,轻飘飘地瞟了苏文谦一眼。


    这么沉不住气,不装慈父了?


    这是颜暮第一次以苏沫的身份见苏文谦。


    苏文谦在家里的形象和朝堂上别无二致,任谁看了都觉得是个道貌岸然的人,只有苏沫那个傻子还保持着天真,潜意识里甚至还期待苏文谦会对她和阿娘有点愧疚。


    在颜暮看来,苏文谦连一丝愧疚都没有。


    他只是和苏沫说了几句好话,她就心软了,真好哄骗。


    被爹骗,以后也要被男人骗。


    颜暮想,要是被男人骗,还不如进宫来伺候他算了,至少他不会骗她。


    不过苏沫这个一无所有的傻子也没什么好被骗的。


    想到这里,颜暮抬起眸子,又看了苏文谦一眼。


    这接连的两眼都把苏文谦看麻了,苏沫眼神里这轻飘飘的劲,比他本人坐在家里都自在,仿佛是赏他的眼神一样,莫名的让他感到有股子寒意从天灵盖冒上来。


    苏文谦气焰不知怎的突然就灭下去了,他闭了闭眼,突然有点不敢再跟苏沫对视,于是回身往椅子上一坐,发号施令道:“女戒背来我听听。”


    大晚上特意跑过来听他背书?颜暮道:“不会。”他实话实说,他是真不会。


    苏文谦怒极反笑:“你母亲怎么教你的?”


    颜暮理直气壮地道:“我在乡里养着,哪来的先生教我学字。”


    “没有私塾?”


    苏文谦皱了皱眉头。他知道裘英舟是个武人,但也是个有学识的武人,怎么连个先生都没给她请。


    颜暮翻了翻眼皮:“书塾上课是去要钱的,我又没有钱,谁会让我旁听。”


    苏文谦皱着眉看向旁边的戚氏,“当时杉儿去不了,你不愿她单独去阁老府上课就罢了,我也依了你,我不是告诉你,即使不去,也给小姐请个先生的吗?”


    戚氏看戏看的正高兴,谁知矛头突然转到她这里来了。她下意识地想开口反驳,又发现苏文谦说的是事实,只得支支吾吾道:“刚入京,家里事务繁忙,便忘了。”


    “她好歹也是我苏文谦的女儿,现在在外面的一言一行丢的都是我苏家的脸!”苏文谦骂戚氏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小伎俩,你也是大户人家出身,看来再怎么也都是个商户女,连这点大局观都没有。”


    戚氏的脖子缩成一团,该死的,她不是跟来看苏沫被老爷教训的吗,怎么变成自己被呵斥了。


    颜暮突然想起了吴巍之前跟他说的话,好奇地问了一嘴,“你跟我准备的嫁妆在哪。”


    苏文谦胡子都翘了起来:“你在说什么话。”


    哪有女儿自己问父亲嫁妆一事的!


    “哦,不能问吗?”颜暮说:“你准备就交个人给皇家?”


    这话听起来怎么这么难听,但又确实说中他的心坎了,因为苏文谦就是准备这样做的。


    苏文谦绞尽脑汁地想了句反驳的话,道:“后妃入宫本就不允许私带嫁妆,你们的东西都是朝廷准备的,今日不都随赏赐一起抬到你房里去了吗,到时候会随你一起进宫的,父亲又不会克扣你的东西去。”


    颜暮“哦?”了一声,“那不也是宫里送来的吗,我听说这回治水花了国库好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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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钱,所以陛下特意下了旨,允许秀女自带嫁妆的。”


    苏文谦:你又是听谁说的,不是不让出门吗,怎么这么能听说!


    第二日,回到承明殿的颜暮依旧有些不爽。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苏沫到底在受什么窝囊气啊,这些气她需要受吗?她这人到底是蠢还是单纯啊。


    吴巍又一次看见卖糕人进宫了。


    奇怪,最近他送消息的速度频繁了很多,甚至都不是直接递给他消息,是直接去呈给陛下。


    卖糕人是吴巍的直系下属,洛京城西的第一线人,遇到紧急情况,他也可以亲自面见陛下。


    最近有这么多重要的消息竟一刻也不能耽搁吗,他为什么都不知道呢。


    吴巍一头雾水地喊住了卖糕人:“你怎么又来了。”


    卖糕人的胳膊捂在胸口处,手指放在唇上“嘘”了一声。


    吴巍了然,哦,原来是陛下要递信给其他人,让他送信出去。


    但这下吴巍更奇怪了。陛下在宫外不会是有什么新相好吗,怎么日夜不停的,和那人有这么多消息要通,这么多话要说?


    但是这个可能性很快就被他否决了。


    就陛下这个脾气,他们几个已经是承受常人不能承受之痛了,外头怎么可能有人比他们影武卫更能忍。


    卖糕人趁着头头还在疑虑地时候溜了,拦他作甚,他要快点去给陛下送情书去了!


    这些日子苏沫的心里一直有股说不出道不明的难过,没想到颜暮还会主动安慰她。


    【苏沫,不要总对他人有期待,多想想自己,才能活的更自在。】


    苏沫眼泪唰的一下就落了下来。


    看见娇滴滴的姑娘家见了信后直接哭了,卖糕人的心中都有些说不出的感伤,仿佛在旁听一首感人肺腑的相思曲。


    苏小姐肯定是感动哭的,他很想安慰苏小姐别太感动了,这应该是最后一次替陛下跟苏大小姐送信了。日后,陛下就能在宫里日日见到苏小姐了,有什么话都能当面说。


    嘿嘿,在床榻上说呗,写信多枯燥啊,哪有嘴对嘴来的轻巧。


    -


    苏沫与颜暮来来去去,极其没有效率的笔墨对话结束那天,也是礼部选定的入宫吉日。


    苏沫今日很早就起来了。


    她刚睡醒,眼波流转过来,像是一泓清水,身姿如弱柳扶风,一吹就散。


    端着水进来的胡嬷嬷看着苏沫,真觉得这位侍郎府小姐若是稍作打扮,不知多少小郎君要被迷晕了去。


    可陛下他却不似寻常小郎君。


    胡嬷嬷双手替她挽着发,不由叹了一声气,就让她最后一次为大小姐梳妆吧。


    “嬷嬷为何叹气?”苏沫睁着大眼睛,扭头去问胡嬷嬷。


    “小姐入了宫,可要收收性子......”因为陛下脾气不好......胡嬷嬷差点说出这句话来。


    胡嬷嬷其实也不知道陛下到底是什么脾性,以她的级别还没到能见陛下的程度,但也听过上级偶尔的吐槽。说陛下终日冷脸,偶尔阴晴不定,好的时候把你当自家长辈,多数时候跟你欠了他一百万两白银一样。


    这些天来不光胡嬷嬷说的话,还有茶馆那日的言论也是这样。


    他们也不算危言耸听,以苏沫这么多年来认识颜暮的经验来看,只要触犯了他的逆鳞,他是真的敢杀妃子。不管是谁,是什么身份,他都不会手软。


    大臣们个个心思不纯,就像苏文谦一样,甚至可以将亲生女儿们当作谋上位的工具,可是那些年轻的女孩子们都是无辜的。


    她在张阁老府里见到了很多与她一般大的小姐们,她们个个明媚鲜活,对未来的夫君抱着美好的憧憬。


    换做她去,那至少可以保住性命。


    那她不亲自入洞穴饲虎,谁入?


    苏沫不自觉地挺起了胸脯,突然觉得自己就像是拯救了世人们的女英豪一般伟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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