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县的夏天,热得厉害。刚进六月晚上睡觉前屋子里一定得泼一盆水,等地砖上的水干了把热气带走,外边的夜深了有些凉风了,人才躺得住。
新婚的夫妻住在前院,晚上把两个院子中间那道门一关,两边就算是隔开了。老吴住在门房上,还有一道影壁隔着,夜里没事也不会过来。
谢九九关上门只留两扇窗半开着,好让风能吹进来。再回头一看,人家裴郎君已经把单穿的直裰都脱了,光剩一件无袖的对襟褂子披在身上。
好似做了真夫妻,成亲前那些矜持自持就都不见了。当着人前还能装装相,人后没人能看见,可就半点都维持不住了。
唯一还能顾及的,便是家里只分了前后院,后院还有丈母娘和小姨子,裴元说什么都不肯穿大裤衩。
谢九九只好去扯了透气轻薄的纱绸回来,给他做了几条长裤在屋里穿。夜里真有什么事要出去,也不妨事。
“昨天的故事讲到哪儿了,”
就谢家这家底子,吃的冰碗里加些冰块或是还行,天天在屋子里摆冰盆还是算了吧。一年到头赚的钱还不够买冰用的,泼水散热就挺好的。
“还听啊,昨晚上你听着听着就睡着了,我哪知道你听到哪儿了。”
小夫妻在床帏里再有说不尽的乐趣,也不好天天折腾不知节制。
可刚过了瘾正是食髓知味的两人整夜睡在一起,别说故意,就是无意间碰到哪儿都直冒火星子。
只要想了,谢九九就哼哼唧唧抬起手臂箍在裴元肩头,也不说话,光用潋滟漂亮的杏眸直勾勾的看着他,这谁能受得了。
实在没法子了,只得狠心咬牙抱着谢九九塞进薄毯子里,给她讲故事哄睡。
从诗经到春秋列传再到志怪小说隋唐演义,谢九九每晚都听得津津有味。昨晚上特地挑了个才子佳人的故事来说,没想到反而把这人给听睡着了。
“人家书铺的老板跟我说,他们铺子里就这些才子佳人的话本子卖得好,你怎么还听睡着了。”
“那话本子太假,比飞头族的人晚上头能飞出来杀人偷宝还胡诌,太不像话了。”
夜深了,窗外吹进来一股风,靠在床头心里默念了几句‘心静自然凉’,谢九九这才挪动脑袋在裴元肩膀上找着个舒服位置靠着。
“也不知道是哪个歪了心眼的穷书生写出来的,哄鬼鬼都不信。”
“怎么说,怎么就不像话了,你给我说说。”
读书人赚钱,无非这几条路,写话本子也是很多秀才文人赚钱的法子。尤其因着些话本子用的都是化名,很多拉不下脸面的书生,都想要以此为生。
不过也不是人人都能靠这个赚钱,容县这样不大不小的县城,就很少花钱从书生手里买话本子。
书肆里的书都是京城和各大府城里极为畅销的,县城的书铺才会进货来卖。昨晚上那故事,是裴元挺久之前替书铺抄过的。
听说是一富户人家的小姐特别喜爱这个故事,专门托书肆找个字写得好的人誊写一遍,人家要拿回家去收藏保存。
人家爱不释手的故事,到了谢九九这儿却成了不像话。长夜漫漫,本来有了几分睡意的裴元,一下子又来了兴致,换了个姿势侧身靠着,非要跟谢九九问个究竟。
“你想啊,咱们家这么点家业,我挑女婿都又要识文断字又要性子硬,还要性子圆滑懂人情世故……”
谢九九掰着手指一条条数,抬头看一眼裴元,犹豫一下还是决定小小奉承他一下,“最好还要像郎君这般眉目俊朗秀色可餐,我才肯要。”
“话本子里的小姐,是宰相家的千金小姐,看上一个手无缚鸡之力,迂腐古板连秀才都考不上的书生,还要死要活的非要嫁给他。”
甚至连身份和嫁妆都不要了,一个千金小姐就那么空手空脚什么都不带,私奔搬去那书生家里,无媒无聘就这么跟他过起日子来了。
“嫁妆不要,她倒是吃什么。这天气我去厨房炒个菜都热得站不住,书生穷得连书都当了,那小姐便是能吃这个苦,给他洗手作羹汤,他们家也没东西给她做啊。”
吃,吃没有,穿,穿没有。都不说什么奔则为妾的话,从家里出来的时候好歹带上些首饰金银,宰相府的东西哪有不好。
“不说带上多少,簪子上的珍珠多揪几颗下来,总能换些米面粮油。就这么光着出来了,别说千金万金的小姐,就是街头巷尾的孩童,都做不出这么蠢的事。”
“也别说什么心里有愧疚不愿再拿家里的钱财,那小姐又不是吃风喝露长那么大的,养她那么些年,也不知要花费多少。
自己都跟着那穷书生跑了,还在乎那点零碎做什么。坏人都做了,便该一坏到底,这样好歹自己不吃亏。
像那话本子写的,日后宰相府找不到那小姐还好,找到了看着女儿过成那样子,嘴上再怎么着心里能不难受?这可真是自己没得着好,还拖累一家子。”
好个牙尖嘴利的谢九九,之前看她对付谢家族里那些无赖,裴元只觉得过瘾。
现在这劲儿冲着自己来了,裴元赶紧故作小意地搂住妻子,“这话本子也是我从别处看来的,咱俩说归说,可不能把气往我身上撒。”
“只要那话本子不是你写的,就不跟你生气。”
“我跟你说,话本子里那小姐也就话本子里有,都是假的。
但那个写话本子的书生却不是个好东西,自己够不着就老想着人家能抛家舍业的奔着他去。这种人要是没功名,以后也肯定不会有了。”
“是是是,娘子说得是。我也觉得那样的人肯定考不上功名,再怎么起码就不如我,对不对。”
裴元明显是想要把这事给糊弄过去,却不想谢九九突然冲他一歪头,“你说,写话本子能赚多少银子。”
“那得看书卖得好不好,话本子志怪游记这等闲书,比起诗经子集卖不上高价。除了市面上那几个名气大的,卖一个话本子也就十几两,顶多二三十两银子。”
“你卖过?”
裴元认真琢磨事情的时候就是这幅表情,蹙着眉头,嘴唇细细抿着,连带微微上扬的眼尾也越发锐利起来。
“啊?”
“你是不是也写过,我看出来了,不许骗我。”
谢九九翻身压到裴元身上,“不说不写这个人怎么知道卖一个话本子多少银子,光看你刚刚认真想的那样子,就不是只从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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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里听说过,对不对。”
“哪有哪有,娘子多疑了。”
裴元还想躲,写话本这事在裴元看来确实是不务正业,比拉着杂货下乡去卖还不好跟人说。这会儿突然被谢九九给看穿了,顿时脸都红了,分辨不出是臊的还是急的。
可温香软玉在怀,裴元又不是柳下惠,哪里缠磨得过。不一会儿就连连求饶,“写过,写过,就写过一本。”
“卖了多少银子?”
“十五两。”
“才十五两啊,那以后别写了。”
本以为谢九九是要追问自己写过什么,没想到人家在意的是卖了多少钱。怀里的妻子身量欣长骨架却不大,好似一只手臂就能把人抱个满怀。
模样更是明媚娇憨,不说话的时候眼睛里看谁都透着几分笑盈盈,实在是个难得的漂亮人儿。
只是这漂亮人也是天下第一大俗人,更恰巧自己也是个大俗人。
俗到连天马行空些的话本子都写不出来,绞尽脑汁写过一本,也被沈霁私底下笑话,说他这人难怪作不出好诗,实在是务实太过不解风情,以后如何得娘子欢喜。
如今叫两人遇上还能结为夫妻,这才是命定的缘分。
如此想着难免心头一热,原本说好了今夜该老老实实睡觉,明天好出门去忙,最后怎么滚作一处谁也说不清,只知道这一夜连做的梦都是香甜的。
次日一早,两人听着曹勇在院子里打扫的动静,睡眼惺忪地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谁也不想先起身。
谢九九发丝有些卷,每天早上蓬在脑袋上老大一坨,裴元总要抬手去揉两把,揉得谢九九不耐烦躲了,这才主动下床开门,去把春儿早就放在门边的铜壶给拿进来。
铜壶里的水还热着,两人就着一盆水洗过脸,彻底清醒过来,穿戴整齐往后院去给黄娟请安。一家子坐在一起吃过早饭,这才出门一个往左拐去云客来,一个往右拐去县衙。
大夏天的,云客来的生意却显得有点凉。谢九九跟潘掌柜在后院交接对账,等把饭庄里的事情交代明白,他就算功成身退了。
潘掌柜手里有三套账,一套是做了给县衙户房交差,饭庄每年要交的税和徭役杂费都从这套账目上来。
一套是给谢宝柱,他们再拿那套账去糊弄谢九九。还有一套,才是他留下来要交给谢九九的,这本账里除了饭庄收支,更多的都是这三年他记下来的细碎繁琐的记录。
里面有各家菜贩肉贩粮油铺子,哪家什么货便宜,哪家虽然贵一点但东西齐全,就连桌椅板凳坏了应该找哪家木匠修补,都给谢九九全写好了。
从打交道的那天起,潘掌柜和谢九九就都坚守着自己的分寸,都知道这种形式下让对方彻底交心是不可能的,便互相维持着客气体面,相安无事过了三年。
现在看着潘掌柜事无巨细的交代,谢九九难得涨红了脸,手贴在荷包上来来回回揉了好多次,这才硬着头皮把荷包里的银票拿出来。
“潘掌柜,这银票是早就准备好的,都说穷家富路,虽然只是去府城,但到底是出门在外。
本是一点心意,可现在看着潘掌柜留给我的东西,这银票拿出来,倒是看轻掌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