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6
又是阴沉的一天。
陈玦打开书房的灯,对顾思意说:“你可以在这里看书,我去律所一趟。”
他正系着大衣扣子,手机突然响了。陈玦看了眼来电显示,走到阳台接电话去了。
顾思意在书桌前坐下。
这是整个房子采光最好的地方,推拉门外是精心修剪的后花园,常春藤爬满了维多利亚式的红砖围墙,窗外放了个顾思意在街边买的喂食器,撒了玉米粒和面包屑,不过一星期而已,现在已经有许多鸽子飞过来了。
稍微有点臭,顾思意把窗户拉下来了了,一只鸽子惊飞起,掠过一旁打电话的陈玦的肩膀,落下一坨鸟屎。
电话那头的助理听见陈玦骂了句脏话。
房间里,书架上整齐地摆着各种法律典籍和文学书,每一本都严苛按照分类排列。
桌上的文件都收在牛皮纸袋里,上面贴着“机密”的标签。
“我等下要去趟警局,晚上可能要加班,”陈玦回来后把衣服换了,说,“到点你困了就去睡,不用等我。”
“嗯嗯。”顾思意翻开书。
他知道陈玦虽然才毕业没多久,但已经是他们律所最年轻的associate。那些资深合伙人都说他前途无量。
这是昨天那个叫杰克的助理来他们家送文件时,和顾思意随口聊天的时候吐露的。
书房里很安静,只有钟表滴答的声音。
顾思意的耳机里放着白噪音,他随手翻开陈玦以前的法理学的课本,陈玦的笔记还夹在里面。
看会儿书,顾思意把衣服放进烘干机,然后整整齐齐地挂进衣柜。衣柜里的所有物品都是陈玦给他准备的,有新买的,有陈玦穿过的。
晚饭是梁叔送来的外卖,还热着。
八点,陈玦给他打了个电话:“吃饭了吗,天黑了不要出门。”
“哥哥,你什么时候回来啊?”顾思意捧着手机问,“想你了。”
“会比较晚,不用等我。”陈玦开着免提,低低地道。
挂了电话,在陈玦旁边整理文件的杰克出声:“Drake,你弟弟好喜欢对你撒娇,真乖,我弟弟就不行了,一天不和我吵架他就难受。”
陈玦抬首:“你听得懂普通话?你怎么知道他在撒娇。”
杰克笑着摇头:“没听懂,中文很难。我听的语气。而且他不是一天给你打五六个电话吗,我女朋友都不这么粘人。”
陈玦笑了笑没说话,顾思意是爱撒娇,他其实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因为顾思意一直这样。
直到杰克的话提醒,他才意识到,或许确实不怎么对。
小的时候还说得通。可男孩子快十八岁了,喜欢对人撒娇,还很黏人,性格女孩气,对成年男性的肌肉好像有什么执念一样喜欢看,比较少见。
但他看顾思意对别人又挺正常的,说话一点也不娇,就正常的大男生模样。
杰克说自己和兄弟总是吵架,其实陈玦和顾思意不是不吵,顾思意喜欢反驳他,两人都喜欢并擅长说服对方,各持己见的时候,吵是没少吵,还会冷战,但顾思意很快就自己好了,回头跟他道歉然后快速和好。
陈玦看起来成熟,比他年长不少,其实是不会哄人的那个。
家里,书房。
顾思意打开笔记本电脑,继续看视频,学习英辨思维。
在牛津辩论社长达三百年的历史里,有无数名人造访,丘吉尔、肯尼迪、撒切尔夫人都曾在此进行过历史性演讲。
这里被誉为“世界最著名的言论自由平台”,每一块地板都印刻着辩论的传统。
而如此天才云集的地方,顾思意的年龄确实显著偏小。
虽然但是,他还是不能理解为什么理事会撤回让他直接进入代表队参赛的邀请。
说白了这就是歧视!
英式辩论最考验临场反应和逻辑思维。在每场比赛前十五分钟才公布辩题,选手完全没有准备时间查阅资料,全靠平时的积累和即时分析。
顾思意一遍遍研究往届世界大学辩论赛(WUDC)的视频,揣摩着冠军队伍的逻辑构建。
他的书桌上摊着工具书,笔记本上密密麻麻地记录着每一个精彩论点的逻辑链条。
以前请教陈玦时,他说过:“辩论的本质不是说服对方,而是用最严密的逻辑去拆解和重构论点。胜负不重要,重要的是思维的碰撞。即便是诡辩,只要逻辑自洽,也是辩论的艺术。”
顾思意打开TED,找了个演讲看,演讲者的口音很标准,他边听边跟读,试图模仿那种从容不迫的语调。
不知不觉,时间已经过了晚上十点。顾思意蜷在沙发上,戴着耳机,笔记本还停在演讲视频的页面。
他本来想等陈玦回来,却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
笔记本从膝上滑落,笔记散了一地。纸上密密麻麻地写着论点,最后一行歪歪扭扭的,显然是快睡着时写的。
伦敦的夜雨还在下,淅沥沥的,客厅灯开着,朦胧地笼罩在顾思意白皙的脸颊上。
他戴着耳机抱着靠枕,睫毛轻轻颤动,像是在做什么好梦。
钥匙转动的声音惊醒了他。陈玦站在玄关,大衣还带着雨水的潮气。
“怎么又睡在沙发?”陈玦放下公文包。
“我忘了……”顾思意揉揉眼睛,“我在等你,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
“害怕吗?”陈玦蹲下身,帮他捡地上散落的纸张,“这边很安全,犯罪率很低。”
顾思意摇摇头,为了更清楚地听他的声音而摘了耳机:“我知道。我就是……”他没说完,因为陈玦正看着他写满笔记的纸。
“最近有比赛?”陈玦问。
“嗯,牛津的国际辩论赛,”顾思意摘下耳机说,“不过我还在准备选拔赛,还没入社呢……”
一开始他以为自己是要代表牛津去参赛的,来了才知道没这回事,过了选拔赛也不一定能代表学校去和其他名校生较量。
“OUDC么,”陈玦把纸张整理好,“我记得他们今年的赛制改了,复赛开始会用即兴辩题。”
顾思意问:“你也参加过?剑桥学生也能参加?”
陈玦回忆道:“能参加,我大一那年去过,OUDC是块很好的试金石。”他停顿了一下,其实他不确定顾思意比赛的水平,但是能拿到牛津Offer,说明他不错,或许悲惨的人生经历也为他的文书加分了不少。
陈玦说:“网上有你比赛的视频吗,给我看看。”
顾思意啊了一声,眼神飘忽,说:“有啊……不过你还是不要看了……”
陈玦挑眉:“名次不高?”
“只是亚军而已……”顾思意叹口气。
陈玦:“那确实不高。”
顾思意:“……”
顾思意一咬牙:“又不是谁都像你一样!只拿第一,我那天运气背,抽了个准备的最少的题。”
陈玦平静:“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好吧,其实是你是对自己要求太高了,第二名是很好的名次了,差一名你就是第一了。”
顾思意有气无力地哼哼两声。
他知道陈玦在去年的世界大学辩论赛拿了第一名。
这是什么概念?是一个几乎不可能完成的壮举。
来自全球七十多个国家、四百多支顶尖大学队伍的年度巅峰对决,每一轮都要面对最精英的辩手。能在那样的舞台上折桂,意味着陈玦的逻辑思维和临场发挥已臻化境。顾思意对很多辩手嗤之以鼻,只有对陈玦不一样,他认真钻研过陈玦的视频,知道自己比他是有差距的。
但顾思意也不觉得自己差。
就是那天比赛的时候吧,他因为熬了几个大夜,顶着黑眼圈去比赛的,脑门上还有一颗上火痘。而且那阵子他暴饮暴食了,吃得多,比这会儿胖点。
所以不想让他看那个视频。
陈玦没说好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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者不好,只让他:“回房间睡觉吧。”
顾思意起身撒娇一样抱了他一下,被陈玦不着痕迹推开了。
二楼主卧的落地窗正对着切尔西区的夜景,远处的路灯光影斑驳。
露台的门虚掩着,秋夜的风裹着雨后的潮气溜进来。
顾思意把行李搬到了阁楼。阁楼的天窗正对着月亮,有张更小的单人床,最重要的是,这个楼梯是直接从陈玦房间延伸的。
他只要推开门就能看见楼下的主卧。
比起一楼那间靠近花园的客房,他显然更喜欢这个位置。
等顾思意忙着收拾阁楼,陈玦回到书房,重新审视证据。
校方不同意调取图书馆的监控,声称定期删除,但陈玦还是搞到手了。
画面很模糊,只能证明那几个人确实在现场。
工作一个小时后,他揉了揉肩膀,切换页面打开浏览器,手指停顿了下,在搜索栏里输入了顾思意的名字。
没记错的话,顾思意参加的是亚太国际青年辩论赛,结合亚军这个关键词,很快,陈玦找到了视频。
画面稍显模糊,顾思意站在讲台前,身材高挑,脖颈纤细,裹着一身黑色西装,还算合身,但一看就是便宜成衣,他的面孔看起来极其年轻稚嫩,比其他的参赛者都要小,五官青春飞扬,因为长相上的唇红齿白,比起一旁其他选手,他好看得鹤立鸡群。
这场半决赛的辩题是“司法独立是否应让位于社会公平”,非常常见的题,陈玦也打过。顾思意作为反方三辩,正在驳斥对方关于“司法应该反映民意”的论述。
“容我说句不同的观点,”他开口时声音还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亮,“司法独立不仅仅是权力分立的问题,更是保护个人权利免受多数人暴政的最后防线。”
他的英语流畅而准确,专业术语信手拈来。
当对方辩手提出“民意才是最大的正义”时,顾思意嘴角微扬:“让我引用马丁·路德·金的话,任何地方的不公正都是对任何地方正义的威胁。但如果正义仅仅建立在公众情绪之上,那根本不是正义!”
陈玦注意到,每当顾思意说到关键论点时,右手的食指和拇指都会下意识地轻轻一捻。这个小动作如此熟悉,像从镜子里照出来的一样。
最后的自由辩论环节,对方提出司法独立可能导致“法官成为新的特权阶级”。顾思意几乎是立刻就反击了,双手按在辩论台上,神色坚定无波,平时看起来很软的眼睛漂亮有神,充满攻击性:“真正的特权不在于司法独立,而在于司法独立的缺失。当法庭向公众压力低头时,谁会受害?是那些边缘群体,那些不够主流的人,那些没有话语权的人。”
陈玦本想随便看看,却有点惊异于他的思维和控场能力,最后在顾思意开始陈词时怔住。他看见那个抬起右手、食指与拇指轻捻的动作,双手撑在辩论台上,都是自己的习惯。
不止如此,顾思意反驳对手时会先露出礼貌的微笑,说“我充分理解对方的观点,但是……”
这些细节像一根根细针,扎得陈玦心里发麻。
他调出更早的一场比赛,发现顾思意连停顿的节奏都在模仿自己。甚至在引用判例时,会下意识地整理不存在的腕表——
陈玦靠在椅背上,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
他参加过的比赛不多,最出名的也就是去年那场世界大学辩论赛的决赛。有人告诉他视频在网上很火,积累了一票粉丝,大家很喜欢他,陈玦没兴趣关注。他更关注顾思意是不是把他每一场比赛都研究透了,不然怎么会连那些早期的、并不出色的表现都了如指掌。
书房里很安静,只有耳机里传来顾思意清亮的声音。
陈玦忽然想起,自己第一次参加辩论赛时,也会偷偷模仿前辈的语气和动作。
但没有人会像顾思意这样,把一个人的习惯学得如此相像。
这种感觉很奇妙。像是在看一面镜子,又像是在读一封藏了很久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