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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大吉!

作者:千里江风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起航之前,桓玄接到这份圣旨的时候,都几乎要怀疑自己是看错了。


    而他再度举起这份圣旨的时候,也依然感觉手中沉得发慌。


    可在这群面露质疑的“前燕国”朝臣面前,他不能有半刻的犹豫,以至于他举起这封圣旨的刹那,竟像是举起了一把由永安陛下亲赐的尚方宝剑!


    让在场众人,包括被迫顶着“慕容会”名字的慕容熙,都毫无一点犹豫地相信,圣旨之上所写的,就是这样的一道旨意。


    “征西将军……”慕容熙凝视着那张下拉条,眼神中的意动一览无余。


    他掉头向着朝臣问道:“诸位,尊使所言,各位可还有疑虑?”


    要是有的话,那就别怪他先提剑**了。


    但很遗憾,在场的众人没给他以拔剑的机会,就已连连摇头。


    “并无……”


    “就按楚侯所言吧。”


    “投降永安总比投降拓跋圭要好。”


    “……”


    慕容熙:“……”


    他甚至不知道该不该感谢一下长孙嵩了。


    果断支持魏国的,被他亲自除掉了。坚持燕国国祚的硬骨头,也被他杀了。剩下还活着的,不是墙头草就是墙头草,又怎会对燕国并入大应的疆土而存有异议。


    朝臣之中很快便一一改口,完成了桓玄所说的“安内”一步。


    那麽接下来,就是“攘外”了。


    ……


    “我忽然有点庆幸,是我被你抓住了,而不是其他侥幸逃脱的燕国宗室。”


    出战的号角自龙城吹响,头顶金盔的“慕容会”踏上了中军战车。


    见桓玄已策马跟在了一旁,在士卒呼和就位的声音里,他忍不住开口说道。


    桓玄瞥了他一眼,答道:“那也得你确实有本事才行。若是你无法调度士卒随你作战,或者无法说服朝臣为你所用,整顿兵马向魏国反扑,我自要去寻其他的办法。最重要的是,你得有这个亲自领兵的勇气。”


    “若我瑟缩于龙城,只知号令士卒随你出征,也不叫征西将军了。”慕容熙答道。


    慕容熙说话间扶了扶盔甲,向另一旁的士卒发出了信号。


    隆隆战鼓声顿时响彻长空。


    重新拼凑起来的燕国士卒,组成的其实不是一支庞大的队伍,但当这群在辽东苦寒之地长成的士卒向前迈进的时候,自桓玄所见,仍可称之为一路精兵。


    只是先前,他们苦于没有一个足够


    称职的领袖也失去了宗室的指挥。


    现在却在“慕容会”的带领下向西进军。


    进军的目标正是一度为魏军攻陷的中山。


    不过兵马进军数日后慕容熙仍有几分疑惑:“按照楚侯所说要将魏军的队伍逼迫回太行山以西以免他们手握北方的太多资源可为何这出兵征讨之地一定要是中山?”


    “从哪里摔倒就要从哪里爬起来不好吗?”


    慕容熙摇头:“您没有和我说实话。若只是要遏制魏国兵力还有另外的一条路线那就是先取渤海继续向南说不定还能和大应合兵一处再图谋西进抗衡魏军为何一定是中山?”


    他年纪虽小但为了更好地扮演慕容会


    可桓玄好像依然没这个兴趣给小孩子解惑。


    慕容熙刚要再度开口忽听前方有人高呼来报。


    “报——前方有敌军出没。”


    慕容熙顾不上追问一把扶住了战车探头而问:“何方敌军?”


    哨探道:“似是世家私兵。”


    慕容熙眼神里有一瞬的迷茫但又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一把抓过了手边的舆图快速地在图上逡巡。


    “从龙城往中山进军会途经……途经范阳。而范阳——”


    “范阳卢氏?”


    再结合这世家私兵一说慕容熙顿时明白了过来。“楚侯有此进军建议目的不在中山而在范阳卢氏?”


    他倒抽了一口冷气蓦地想到了之前天幕提到过的话。永安大帝有心覆灭世家以扭转晋时田宅连绵却无百姓立足之地的现状那又怎会只针对南方的世家自然还有北方的这些!


    范阳卢氏自昔年汉末大儒卢植和他儿子卢毓之时崛起到如今将近二百年并未随同众多南迁士族一样前往建康而是继续留于北地。只因他们常年与北方胡人打交道始终握有一支精锐的私兵足以保卫自身的安全。


    清河崔氏出身的崔宏崔浩出仕于魏范阳卢氏也有子弟前去任职算起来还和崔氏互为姻亲。


    此刻察觉到燕国兵马异动虽不知道赶赴龙城的长孙嵩出了什么岔子他们也必然会出兵拦截。


    桓玄的声音近乎冷酷:“征西将军还需要我告诉你该怎麽办吗


    ?”


    慕容熙吞咽了一口唾沫。“杀?”


    “当然是杀!”桓玄斩钉截铁,“今日他们出兵拦截,便是站队魏国的铁证,燕国残部要为死去的士卒报仇,魏国要出兵抵抗,死几个人,是很奇怪的事情吗?”


    慕容熙低声:“……范阳卢氏多出经学大儒,也一并杀了?”


    他们对汉学精通的拓跋觚尚且有几分尊敬,更何况是卢氏的人。


    “呵呵,我现在算是知道,你们为什么不是魏国的对手了。”桓玄冷笑,“他们选择向拓跋圭效力的时候,不就应该想到这一出了吗?”


    天幕都告知了谁为胜者,他们还要固执己见,那死也活该!


    “你别忘了,你现在的职务。”桓玄又提醒了一句。


    慕容熙猛地回过神来,高声喝道:“出兵应战,不留活口!”


    这覆灭北方士族之事,与其等到陛下亲临北境的时候来做,还不如由他来立功。


    他也不知道自己能顶替“慕容会”身份的时间到底有多久,必须在此期间,立下足够的功劳,让他在应朝站稳脚跟!


    他人虽年幼,志向却不小。


    在他的这句下令中,燕国士卒凶悍地扑向了他们出兵以来遭遇的第一个对手。


    范阳卢氏子弟统领私兵前来,却未曾想到,他们遇上的居然不是一路燕国的逃兵,而是一支几乎倾尽精兵出动的队伍。


    在这发兵“复仇”的浪潮面前,再如何顽固的私兵,也不会是一块搬不开的顽石。


    当燕兵,或者说是这批准应兵过境后,留下的只有一片被碾过的断肢残骸。


    一批批书文简牍被从卢氏宅邸中运出,由桓玄着专人看管。


    金银财货、坞堡存粮都被纳入军资之中。


    而其余种种,都被付之一炬,留在了后方的烟尘之中。


    士卒吞下了这场胜利,也越发以势如破竹的姿态,压向了那驻守兵马不多的中山郡。


    在魏国兵马反击之前,这滔滔大势,因永安陛下的使者到来扭转了战局,仍被握在他们的手中!


    ……


    “你说什么?”


    留守平城的崔浩惊愕起身,看向报信士卒的眼神里,充满了不可置信。


    士卒先前的来报每一个字他都认识,但结合在一起,就变成了不能理解的样子。


    燕国最有分量的几位将领,也就是慕容垂年长一些的几个儿子,都已经**,虽然还有慕容德这样的人逃


    向了应朝,但根本掀不起什么风浪。


    留守龙城的慕容会等人虽然算不得庸才,但相比于带兵前去收割的长孙嵩,仍然差了太多。


    可为何会突然间传回中山陷落的消息!


    这消息能传回来,还是因为中山距离平城更近。


    那麽,更远的地方呢?


    龙城如何,从龙城往中山方向行进可能会途经的范阳或者清河又如何了?


    更重要的是,他们是怎麽突然之间绝地反击的???


    “不对,这不对……”崔浩的头脑被迫快速地转动了起来,也蓦然得出一个让人后背发凉的答案,“永安——”


    “燕国卷土重来,不是仅靠着他们就能做到的,一定有永安的插手!”


    “可这只能算是崔先生的猜测,不是吗?”一个声音打断了崔浩的话。


    他抬眸,即刻躬身行礼:“刘夫人。”


    刘夫人牵着拓跋嗣的手,走向了崔浩:“你们都认可了大王的想法,建议他前往关中和姚兴联手,你们也将大批兵马投入到了稳定后方、覆灭柔然上,连我兄长也被派遣去了北方,现在你却说,东面的燕国得到了永安的援助,向我们发起了要命的反击!这话传到平城的其他地方,你们要让其他人怎麽想?”


    是觉得拓跋圭决断失策,还是为应帝再占一路优势而觉得恐慌?


    崔浩连忙回道:“臣并非此意,只是这战报到此,不得不有此猜疑。”


    “那麽敢问崔先生,”刘夫人脸上不见笑意,一字一顿地问道,“在这个猜测之下,我们该当如何应对?要即刻派人,去将大王请回来吗?”


    笑话,那这和他们什么都没做,又有什么区别呢?


    崔浩显然也不想局面变成这个鬼样子。


    他垂眸思量了片刻,果断答道:“我们出兵,从平城出兵打回中山。”


    “燕国大势已去,这是必然,没了慕容垂慕容农等人后,他们在历次交战中损失惨重,兵力折损过半,除非不计后果不留后路全部投入到战场中,否则在魏国兵马面前有着绝对的劣势。”


    刘夫人疾问:“那麽有长孙将军坐镇,为何会前线不保,反而中山告急?”


    崔浩咬牙:“……那就只能证明,他们已受到了某种煽动,真的不计后果了。但靠着留守平城的兵马,也足以抵挡住他们的进攻!”


    “你的意思是,要将驻扎在平城的兵马,全调过山去,打不知道是何


    来路的燕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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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荒唐的一句话!”刘夫人厉声呵斥“要调度这样多的兵马你知道……”


    “办得到!”崔浩红着眼睛半步不退“只需要由太子下达号令亲自赶赴前线督战自然能动员这样多的人手。夫人可以骂我疯了也可以说我是在危言耸听更可以说若是此刻做错了一个决定势必会让魏国遭受无法承担的损失但您别忘了当您因为种种原因必须与魏王同路的时候我们就是在逆天而行为了改变这天命就算再如何疯狂又如何呢!”


    “战报已从中山传来若是我们做的只是守住太行八陉的陉口让倾巢而出的燕军无法抵达平城那我们唯一的结局就是被困死在此地而已!”


    局势至此不进则退。


    这一点根本不需要他来说。


    刘夫人能得拓跋圭盛宠就不会是个蠢人。


    面对这封战报她也该当知道什么是当务之急。


    当崔浩说出这一连串的话时他可以清楚地从刘夫人的脸上看到了被撬动的迹象但当她低头看向拓跋嗣的时候看到他年幼无知的脸庞时那片刻的松动又已消失不见变成了一片寒冰。


    “来人!将这妖言惑众的汉人拿下!”


    “刘夫人!”崔浩声音一抬但还没等他的下一句话说出就已有两只手捂住了他的嘴另外的两只手压住了他的肩膀将他死死地按在了地上也不让他说出半个多余的字来。


    崔浩呜咽了半天却终究不是个力大无穷的勇士声音全被掐灭在了喉咙里。随后就被人以粗暴的方式拖入了监牢之中。


    可在第二日他又被人押解了出来带到了平城的祭坛之下。


    他望着今日旗幡招展的祭坛忽然瞳孔一缩“……这是?”


    “这是手铸金人的仪式崔先生应该听说过。”


    一位刘夫人的亲卫给他解释。


    “夫人让我转告您两句话。”


    崔浩失神地望着高台忽然觉得自己可能并未看清楚有些人的本事。


    哪怕一切都在迫于无奈她也不是一个彻底任人摆布的傀儡。


    亲卫的声音传入了崔浩的耳中。


    “一句是先生的判断应该没错因为昨夜范阳卢氏覆灭的消息送来了平城有数名官员来宫中哭诉恳请出兵。燕国最后的兵马


    “另一句是太子虽是太子但终究只有六岁不该让他去前线承担这样的命运他也只会是你崔先生的一个工具而已。既要师出有名还要有一位足够分量的人坐镇前线太子不行夫人不够格那麽——王后呢?”


    崔浩:“刘夫人她……”


    他之前怎麽都没想到在这等国家倾覆、生死危亡的关头刘夫人会做出这样的一个决定!


    他听说过魏国之中的情况刘夫人甚得拓跋圭喜爱距离成为王后仅仅只差一个手铸金人的仪式而已。


    拓跋圭不在此地本不该有这样的一出。但因拓跋嗣已成太子谁也不会怀疑这突然启动用来正名的仪式居然是在假传旨意的情况下进行的。


    当崔浩抬头看去时已见青烟升空巫女摇铃一身盛装的刘夫人登上祭台跪坐在了卜天问卦、手铸金人的圆盘之中。


    也坐在了众人视线的中心。


    这面貌鲜妍的女子神情淡得出奇让人很难看出她此刻究竟在想什么。


    她只是伸手从一旁的巫祝手中接过了工具。


    若是将时间向前推三五年这或许会是她最期待的场景甚至她还会担心因为自己的紧张让这铸金人卜卦凶吉的仪式失败。


    可现在她只觉得有一阵说不出来的荒谬。


    在这刹那之间周围的摇铃声也都变得缥缈了起来却又好像化成了一条无形的锁链将她系在了祭坛之上。


    因为从她觉得拓跋圭会因天幕改过的想法出现的那一刻她就注定了无法如同贺娀一样洒脱选择抛弃一切从头来过。


    她只是忽然想起了对方的声音。


    在面对拓跋圭质疑的时候她说——


    “杀了我与绍儿对外宣称我对王上逼死我姐姐、打散贺兰部落心怀有怨绍儿不满三岁我便已向他灌输复仇的想法为大王所识破只能一并处死……”


    这件事拓跋圭没做


    她还说——


    “另一件便是令刘夫人再铸金人若能成功即刻立为王后将拓跋嗣定为王储……”


    这件事拓跋圭也没做而是在今日这样的处境下阴差阳错地进行了下去。


    她又隐约想起了那段隔墙的交谈但现在都不必去多想了。


    流动的金水泛着热浪滚向金人的模具之中随着手铸金人的一次次抬手在她的眼前化作了一张既模糊又清晰的脸。


    然后凝固在了风止的那一刻。


    ……


    卜卦问天的算筹落地在金人成型的那一刻。


    她听到了摇铃之中的万千欢呼。


    “大吉!”


    “是大吉之卦象!”


    她抬起手抓起了王后的印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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