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禾做了个好梦，梦的具体内容不太记得了，只有零零碎碎的雾里看花的片段，他的灵魂仿佛穿梭于梦幻璀璨的银河之中，一双金色掌纹的温暖大手在他身上轻抚，透着神性的庇佑和垂怜，时间流淌得很慢很慢，拉长了这段被封存已久的记忆。
“他醒了吗？”
“怎么还没醒？都已经两天了……”
“要不要叫秦医生再来看看？”
……
好吵，
梦境被打断，姜禾睫毛颤了颤，那双剔透如琉璃的瞳孔半睁了开来。
“醒了醒了！快去告诉顾院长。”
这里……是什么地方？好陌生，柔软的床垫、舒缓的熏香、典雅的陈设……和他这十年来的生活环境简直天差地别。
“唔，”姜禾撑着身体想坐起来，奈何不知怎么虚弱得很，使不出一点力气。
“欸，你先别着急下床，怎么说也昏迷两天了，给自己的身体一点适应的时间。”
“昏迷两天？！”姜禾捏了捏额头，他怎么不太记得昏迷前发生什么事了？好像……是49和邵元白打起来了，他想制止，但不知道自己说错了哪句惹怒了邵元白，刺激得他对49下了死手。
再然后，就不记得了。
头好疼，先不想了。
“我叫姜禾”，礼貌自我介绍了一下，姜禾决定先解决眼前问题，“请问有吃的吗？”
“啊，有的，”对方温柔地笑了笑，“稍等，我去拿……对了，我是校医院派来的陪护，负责照顾你直到醒来，叫我小敏就好。”
“校医院？”姜禾一愣，“这里不是猎人协会？”
“不是哦，”小敏摇头，“这里是白岚学院，两天前秦子曜会长将你救回来。”
……这什么发展，头更疼了。
秦子曜？那个之前在战备隔离区没事找事，和他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儿的家伙？
“你现在需要静养，别想太多，先闭上眼躺下休息吧，”小敏弯腰体贴地给他盖上被子，“稍等我一会儿，马上把午餐给你送来。”
脚步声很快消失，门也被轻轻合上。
姜禾闭上眼，刚准备放空思绪，门就被推开了。
……这么快？白岚学院这效率也太高了。
脚步声有些缓慢不规律、一轻一重，姜禾拧眉，来人微微有点跛，不是小敏。
他刷地睁开眼，和对方有些闪躲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你，你好，小敏陪护让，让我先给你送几块凉糕……垫垫肚子。”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天生，他说话不怎么流利。
姜禾简单扫了一眼，发现他有点奇怪。
这个人给姜禾的感觉和现在所处的这个环境有些格格不入，更确切地说，他更像是自己在隔离区接触过的大部分人……苦难和病痛在这些人的骨子里留下无法磨灭的痕迹，在他们的身上，很难看到希望和光明的一面。
“谢谢，”姜禾从他那刻意回避的对视中猜到了点什么，“能麻烦你递给我一块吗？”
“你，你现在就吃吗？”
“我真的很饿，好像没什么理由不吃呢，”姜禾打算一步步攻陷对方，他直觉，眼前这个omega应该会是这整座学院防御最脆弱的一角，而且他看起来很需要自己的样子。
对方巴掌大的脸被长长的刘海挡住了大半，显得有点阴郁，他低着头望着包装精美的盒子好一会儿，才从里头拿了一块，缓慢地走到姜禾床边。
姜禾摊开了右手。
对方轻轻将凉糕放了上去。
“我，我没注意，拿的是，酸枣口味的，好像，很多人都不爱吃。”
姜禾接了过来，“没事，我不挑，这还是我第一次吃这么漂亮的凉糕，总不至于难吃。”
他作势就往嘴里送。
“等等！”
姜禾顺势放下，“怎么了？”
“要不，你先，喝点水吧，这个凉糕，非常腻。”
“谢谢，不过不用了，”姜禾耸了耸肩，“你大概无法理解，对于经常挨饿的人来说，有的吃就不错了，哪儿会有那么多奢侈的感受？”
“你，怎么会，经常挨饿？”对方有些焦虑咬唇，“你，长得这么好看。”
姜禾落在对方身上的目光耐人寻味起来。
“我，我的发色，很奇怪对吗？”对方将头低得更深了，像一只蜗牛缩进了壳里，“医生说，是分化不完全，导致的。”
对方的头发呈现一种奇异的灰雾色，相较正常omega色泽深了许多。
“会吗？我觉得还好，”姜禾知道自己说点什么才能引得他从自己的壳里出来，“毕竟在我身上发生的事离奇多了，要知道，就在两天前，我还是个在战备隔离区流窜的beta。”
对方猛地抬头，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你……是……二次分化？”
“二次分化？”姜禾对这个名词感到陌生。
“二次分化，就是，人类个体，完成初始性别分、分化之后，于成年阶段，再次分化为其他性别的现象，概率极低……我，从来没有，遇到过，经历二次分化的人。”
姜禾了然地挑眉，“那你现在遇到了。”
“怪不得……你说你，经常挨饿。”
“正式认识一下，姜禾。”
“黎、黎安。”
“现在，能说说为什么不想我吃这块凉糕了吗？”
黎安一听到他这话，立刻又紧张得把头低了下去，嘴唇抿得发白，豆大的冷汗顺着瘦削的脸颊滚落。
真的是一点都藏不住心思啊？怎么会派他来？
杀鸡儆猴？给自己来个下马威？
还是真把自己当白痴？
对方低着头不敢看姜禾，姜禾就调整姿势往床上一趴，促狭地歪着脑袋自下而上看他。
黎安憋得眼睛都红了，手指有些神经质地绞紧。
“那我换个问题，谁让你来的？”姜禾微微一笑，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无辜一点，“你应该不会骗我吧？”
“！没有人让我来，”听到他的问题，黎安立刻反驳，仿佛排练了无数次那样，口齿都流利了很多，“是我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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己，自己想给你送的”。
“这样啊……”姜禾想了想，决定换个切入口。
“怎么一直在聊我，来，坐坐，”姜禾拍了拍床沿，“有没有人说过，你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为什么藏起来？”
黎安肉眼可见地惶恐无措起来，“怎么会，一点也不好看……是耻辱。”
姜禾“嘶”了一声，大概清楚这小家伙在白岚学院过的是什么日子了，“黎安，你见过大海吗？”
黎安愣了愣，他虽然有点不太习惯姜禾话题的跳脱性，但一如既往地当好了一位耐心的聆听者，“书，书上看过，我很小的时候就，就分化了，被作为omega带，带入了学院以后，没有，再出去过。”
“你知道吗，Ⅰ级感染区往北的尽头就靠着大海，当太阳落山以后，海水的靛蓝在暮色中层层晕染，皎洁的月光与海面氤氲的雾霭交融，美得能让人忘记呼吸……”
黎安呼吸也放缓了许多，似乎带入了他所描绘的场景。
“看清你的第一眼，我就想到了那个画面。”
黎安的脸顿时泛开一片潮红，从颧骨到耳根，连眼尾都染上一点灼色。
“喏，”姜禾伸出一根修长的手指，轻点他的脸颊，“月光”，轻点他的眼皮，“海水”，轻点他的头发，“海雾。”
黎安的脸瞬间爆红，被姜禾指腹碰触过的地方仿佛火烧一样热辣辣的，“你，你，你……”
“嗯，不过现在来看，更像个熟透了的番茄。”姜禾揶揄道。
等到脸上的热度降下来，黎安如姜禾所愿，打开了话匣，“我，我的父母，都是beta，和你，二次分化一样……我会分化成omega，也是一件概率，极低的事。”
“我的，头发，和瞳色，就是因为……基因，不纯，导致的。”
姜禾静静地听着，阳光温柔地倾泻在他侧脸之上，宛如一尊不似真人的雕塑。
“白岚学院，派人，来接我的时候，我的父母，很高兴，”勾起了久远的回忆，黎安语气有些艰涩，“他们，以为，我会出人头地，很高兴，但是……”
“我，让他们，失望了。”
“到了这里，我才发现，我长得，不好看，异能等级，也不高，基因，也不纯，还……口吃，没有人愿意，和我交朋友，他们都，看不起我。”
姜禾从他的描述中更加清晰地勾勒出了一个在这等级分明、颜值为上、贵族专权的白岚学院里，被霸凌的底层小可怜形象，眼神中的冷意渐深，虽然早就猜到核心区不会是什么善A信O的集聚地，但现在赤裸裸地摆在他面前，还是被恶心到了。
“我还是，第一次和别人，说这些……那些凉糕，不能吃……吃了，你的脸就毁了……”
黎安抬起头，努力克服内心的恐惧，勇敢地和姜禾对视。
他抬起瘦骨伶仃的手腕，在尺寸明显不合适的环状通讯器点了一下。下一秒，无数细密的光影数据在空气中飞速交织、重组，腕表里的页面便完整清晰地被投影到了半空中。
“你，看看，这个帖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