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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 霁光篇·三十

作者:寒星里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俞沅之目光微顿:“你说什么?”


    罗羡仙从袖子里缓慢扯出一枚赫赤短流苏剑穗,指尖搭在上方的平安结上,垂眸喃喃道:“他在叫我,他在唤我的名字……”


    俞沅之眨了下眼睛,转过头抹掉泪珠。


    蝉鸣从深夜持续到天亮,无一刻停歇。


    仆妇将魏太医开的汤药端进房内,罗羡仙不闻不理,只坐在榻上埋头编剑穗,身边全都是丝锻,乱糟糟,什么颜色都有,编出来竟与那枚赫赤短流苏一模一样,上面有道小小平安结。


    同样整夜未眠的人还有俞沅之,在罗羡仙说出那句“自己人”后,她有那么一瞬心跳静止,如同被抛到凛冬冰封的长河里,身体砸透冰层,沉没在深不见底的寒水中。


    好冷。


    她藏好思绪赶回宅子,告知阿娘要在罗府小住一段时日,娘与枣花听闻顾将军离世讯息,难掩伤痛,帮她一道收拾行装,备下厚实衣衫,娘还亲手做了点心让她带回去。


    可惜如今对罗羡仙而言,纵使琼浆玉液,怕都食之无味。


    俞沅之颔首应下,将食篮搬上马车。


    站在巷口,她遇到一位许久不见的人。


    “王御史。”她低眸施礼。


    王凛从竹山庙方向来,想必是去给孩子们送东西。


    “俞姑娘。”


    男子一袭素袍,周身如覆薄霜,清雅温润,看向她时眉宇间泛起淡淡愁思,低声问道:“俞姑娘近来可好?”


    她轻点了下头:“还好。”


    王凛沉默,半晌艰难开口道:“劝罗姑娘节哀,余下我会处理周全。”


    他是指顾浔阳身后事。


    俞沅之抬眸望着男子,眼圈尽红,似乎蕴含一丝不甘:“坠入深渊,难道注定无生路可还?”


    她与徐慕也曾掉落悬崖。


    王凛用力攥了攥手掌,略带苦涩解释道:“中箭在前,坠渊在后,峡谷终年浓雾,野兽成群,还接连下了几场暴雨……”


    话说得含糊,他在暗示顾浔阳的尸身恐都寻不完整。


    “知道了。”俞沅之哽咽应声,一滴泪顺脸颊滑落。


    王凛松拳,手指僵硬抬起,欲触碰些什么,片刻却又再度握紧:“俞姑娘多保重,在下告辞。”


    他转身之际,俞沅之突然焦急唤住人。


    “王御史可知这次霍将军挂帅出征,副将是谁?”


    王凛道:“霍严。”


    “还有一位呢?”


    王凛回身,思量半晌道:“葛涯,傅威副将另有公差未归。”


    俞沅之怅然若失,道不明缘故,心底有团微弱火苗莫名熄灭,空荡荡的暗幕仅剩迷茫。


    轰隆一声响,她被激得一抖,远空几条蜿蜒银光穿梭在云层之间,利落划破灰雾天穹,继而雷声震耳。


    王凛皱眉:“看来要下雨了,俞姑娘快到宅中暂避,以免染寒。”


    她怔愣喃喃:“是啊……今秋多雨。”


    俞沅之缓慢地握紧腰间荷包,那里面放着霍琅送她的玉佩。


    -


    雨下了一天一夜。


    水珠淅淅沥沥敲打着屋檐、窗棂、草地,俞沅之浑浑噩噩,恍惚又在梦中推开前世六王府大门。


    徐鄞登基前最后一个腊月,一场极为罕见的雨裹雪席卷襄京,她被克扣炭火厚衣,恍如置身冰山下,即便在屋内呼出的气都会凝为白雾,万不得已她抱着双臂跑动抗寒。


    仆妇瑟瑟发抖,捧来件薄纱月白寝衣,只道皇子殿下要她换好衣衫去书房陪侍。


    她不愿,却敌不过随后入内的四个婆子的力道。


    那年冬,俞沅之身上冻伤好几处,最明显的位置在脖颈,一团紫红斑块,奇痒无比,触碰像火烧般灼痛,所以她逢人便低头。


    也是在隔月除夕,她与霍琅第一次说话。


    或许那时,自己落在他眼里就是狼狈不堪的模样,那件大氅带来的暖意她从未忘记。


    她想霍琅了……


    纵使在梦中,也很想。


    第二日,乌云依旧笼罩在都城上空,黑压压一片。


    俞沅之早早爬起去探罗羡仙的情况,听侍女回禀,魏太医送来些宁神香,药力温和,朱管家悄悄点在屋内,这才令大姑娘入眠,然而大姑娘始终睡不安稳,手中牢牢攥着丝锻,十根指头因不停地编剑穗,已有磨破的地方。


    她小心翼翼走近床榻,想为罗羡仙的手指涂抹药散,但只要碰到女子握着的物件,人就仿佛大受刺激,呜咽着颤抖,身子蜷缩得更紧。


    俞沅之唯有将被子盖好,轻手轻脚离开。


    她站在院中,低头盯着自己的右膝,仍然隐隐作痛。


    -


    顾浔阳遗物被运回襄京,他父母早逝,表叔一家哭哭啼啼赶往城门相迎,叩谢皇恩收了抚恤,入葬却草草了事,幸好王凛有心,将其安置稳妥。


    搜寻万般艰难,最终只找到他残破不堪,满是血污的一段披膊,经证确为顾浔阳所戴,据传附近还有三三两两断骨残肉,因腐烂严重已拼凑不全。


    王凛将一支断剑交给罗羡仙。


    女子一身素衣,面无表情接过,缓缓把它捂在胸口。


    罗羡仙已多日不曾开口说话,自打那夜喃喃要为顾浔阳报仇,冒出“自己人”这三个字后,她便如同一块木雕,谁都不理,但也不再哭闹,除了关在房内编剑穗,就是安静地喝药喝粥。


    俞沅之打探前线消息,始终一无所获,王凛知悉私下相约,称两军对垒并未开战,恒国似乎刻意拖延,派遣使臣访营,霍琅则按兵不动,意图不明。


    她颇为镇定,然而一滴冷汗已从额间浸出,脑中反复忆起徐慕的话……


    “俞姑娘?”


    王凛见她神情恍惚,轻声唤着。


    俞沅之回神,施礼道:“多谢王御史告知。”


    男子摇了摇头:“举手之劳,不过……俞姑娘有心事吧。”


    她勉强扯出一丝微笑,应道:“没什么。”


    王凛停顿须臾,垂眸道:“霍将军久经疆场,向来战无不胜,俞姑娘宽心。”


    俞沅之颔首,沉默未语。


    送走王凛,她乘马车赶往三皇子府,三皇子妃对顾浔阳与罗羡仙之事略知一二,闻讯三番两次登门探望,罗羡仙都避而不见,三皇子妃唯有托俞沅之传话送物。


    不料还未抵达,马车右后轱辘突然断裂,被迫停在一个窄巷旁。


    俞沅之心生警惕,指尖扯住帷幔一角却未掀起。


    “姑娘的马车挡了路。”


    闻言她屏气阖眼,怒火直冲天灵盖,即便这声音化成灰她也识得,是徐鄞!


    俞沅之握拳下了马车,冷眼望向男子。


    “俞姑娘,好巧。”徐鄞唇角微翘。


    她淡漠道:“是巧,还是人为之巧。”


    “两者都有。”


    俞沅之欲绕路离开,徐鄞再度挡在她面前,斜睨一眼她身后两位魁梧护卫:“霍将军体贴入微,殊不知是保护还是监视?”


    她蹙眉道:“殿下贵人事忙,何必在此费心挑唆。”


    徐鄞稍稍低头,小声说着:“我虽无法劫走你,但相信你会心甘情愿与我闲谈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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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俞沅之冷笑:“殿下尊贵,岂是我等平民百姓能与之闲谈的,民女断断不敢,先行告辞。”


    她刚迈出一步,身后便传来声:“不知俞姑娘可认得……宸妃娘娘?”


    一刹那,耳畔风音嘶吼咆哮,仿佛有无数冰冷骷髅游走在四周,白骨拉拽着她的四肢,恐惧与痛楚爬满全身,俞沅之不可置信地瞪向男子。


    徐鄞似笑非笑,桃花眸深处那难以压抑的疯狂与得意,正激烈地叫嚣着,喷涌而出。


    当今陛下后宫,并无宸妃。


    “能否请俞姑娘喝杯茶?”


    他挑眉瞥了眼窄巷对街茶楼。


    -


    雅间内。


    俞沅之每吞咽一次,都像一把利刃入喉,嗓子里除了血腥,品不出任何滋味,她面色苍白如纸,双掌紧攥,指甲几乎要刺透肌肤。


    “咳咳……”


    徐鄞咳症未愈,但凡折腾些就会频繁发作,他从怀中拿出药瓶,吞下一粒棕丸,略有好转。


    护卫寸步不离跟在俞沅之身边,她嗓音颤抖让他们门口把守。


    徐鄞在旁静观,默不作声。


    待到房内仅剩俞沅之与徐鄞两人,男子撑着木桌站起。


    “身子最近如何?腿还疼吗?”他朝她走来。


    俞沅之打了个冷噤,踉跄退至窗沿。


    “别过来!”她低吼道。


    徐鄞驻足,嘴角微微抽动:“你还是与先前一样,拒人于千里之外。”


    “你到底是谁!”她急喘着,心跳飞速。


    “我是谁?”男子噙着淡淡笑意,“你是谁,我就是谁。”


    俞沅之浑身僵麻,巨大的恐慌狠狠攫噬着她,右腿不受控制地痉挛,上辈子痛苦画面一幕幕浮现在眼前,渐渐,无穷尽的黑暗从头顶扣下来,强压着她下坠,周遭尽然野兽嘶吼,寒鸦啼鸣之声。


    她想呼救,想奋力逃离深渊——


    “你没有忘记我。”


    男子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俞沅之紧闭双目,拧眉反复吞咽,肩膀时而颤栗。


    徐鄞叹了口气:“当年,各自都有身不由己之处,幸好尚能弥补。”


    “弥补……”


    俞沅之被这两个字撞醒,仇恨凶猛地驱散惊恐,她慢慢睁开眼睛,眸中腥红一片,恨意令她几乎咬破嘴唇,似要将面前人挫骨扬灰!


    徐鄞避开她的视线,道:“你放心,我再不会让你难过,即便你曾对我不忠,我也不想追究。”


    男子紫金袖袍下的拳头攥得极紧,目光扫过她的腹部:“沅儿,你知道吗?其实我也有一丝后悔,那时应当留着他,只要那个孩子在,你就不会不理我,不会糊涂行刺,我还能听到霍琅的血脉日日叫我父皇,跪在我面前尽孝,这何尝不是一种胜利。”


    “你说什么!”


    俞沅之惊愕抬眸,仿佛听到世间最荒谬之言。


    徐鄞面无表情盯着墙壁,额角青筋暴起:“除夕那晚,他抱你回去后,应当十分惬意吧,如若不是你费尽心思讨好他,男女之事满足他,第二日霍琅怎会将你阿娘接到王府,又怎会威胁于我,不许再碰你。”


    俞沅之:“……”


    男子眼神涣散无光,自言自语念叨着:“你们在寝殿内定然十分快活,他比我……更让你欢喜吗?他解开你小衣时,是温柔还是残暴,他……要了你多久,你的身体到底是习惯他多一些,还是渴望我……”


    啪!


    一巴掌猛地扇在男子右脸,清脆声打断他的臆想。


    “你这个疯子,简直无药可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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