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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作者:美岱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是谁挡住了月光,沈淙迷迷糊糊的,半梦半醒。


    一抹在月色下泛着寒意的金,银河般地坠落于他的梦想。


    好熟悉……好熟悉,沈淙闭上眼,梦里他走向一片秋色的麦田,麦田里有个稻草人,一身白色的衣裳,好似在等自己。


    “你是谁呢?”沈淙问,却又摇摇头,继续朝前走了。


    第二天,沈淙一早就告辞回到涅瓦大街上的宅邸,刚一进门,就听说帕宁伯爵前来拜访。


    真真是半分不能休息了,沈淙心想,但帕宁伯爵不仅掌管着俄国外交部门,还是当年扶持叶皇上位后坐稳宝座的得力干臣,沈淙在欢迎宴会上与他聊了很久。本来沈淙应该先去拜访他,却被康斯坦丁的一张请帖耽误了行程。


    沈淙内心暗暗懊恼,但很快收拾好心情,和乌兰说明缘由,换了身衣服就往会客厅里走去。


    烧着炉火的会客厅中弥漫红茶清香,帕宁伯爵坐在一张沙发椅上,正把玩着一只镶有红蓝宝石的鼻烟壶。见沈淙到来,他拄着拐杖站起,沈淙连忙鞠躬行礼,同时也暗暗地打量着眼前这位俄国重臣。


    在俄国,帕宁远近闻名,他以其精明干练的性格和强硬的政治手腕著称,如果没有他,叶皇的宝座不会坐得如此安稳。


    他长着一副平平无奇的面孔,头发灰白,身材中等,额头上遍布皱纹,显露出长期思虑的痕迹,微凸的颧骨给人一种不符合贵族身份的计较感。在这张毫无新意的脸上,却有着一双令人警惕的眼睛,这双眼睛时时刻刻透着温柔与慈爱,若是来人足够机敏,必能从这温柔慈爱之下察觉到一抹打量和算计。


    此际他一身考究的宫廷礼服,举止优雅,看向沈淙时,那眼神既友好,又有不容忽视的威严感。在外交上,年轻的沈淙不是这个老狐狸的对手,沈淙唯一能做的就是表现出足够的得体,足够硬气。


    毕竟俄国人欺软怕硬,世界有名。


    “亲爱的帕宁伯爵,让您久等了。”沈淙颔首。


    “是我冒然前来了,没提前打招呼。”帕宁笑呵呵地回答,同时坐回了沙发当中。


    他的表情轻松而惬意,无不在提醒沈淙这里是俄国,这所宅邸也是叶皇的宅邸。


    鼻烟壶在他手里转动着,一闪一闪地映射着火光,他打量面前这个英俊的温文尔雅的年轻人,心想大清帝国的皇帝还挺有自信,能把一桩外交出使的大事放在如此年轻的官员身上。


    沈淙也不回避帕宁的目光,坐到了帕宁对面的沙发上,他看了一眼雾气氤氲的红茶,便道:“伯爵大人,听闻贵国贵族近来尤爱武夷山的正山小种,此茶茶汤金红似琥珀,松烟香可透三日不散。我国陛下特命精选百箱上品赠予女皇陛下。然而……”


    沈淙看了一眼帕宁,继续说:“陛下也曾吩咐臣,牢记伯爵大人您为两国和平所作的贡献,吩咐臣一定要把这几盒上等茶叶送给您。当然,喝茶少不了茶具,这是我们官窑新制造的一批瓷器茶具。”


    说罢,沈淙就示意一旁的侍从们端来礼品,帕宁看了一眼,露出满意神色。


    “使臣大人的一片心意,正如这茶色般醇厚…但贵使可知,西伯利亚商队去年因暴雪折损三成驮马?”帕宁放下茶盏,从怀里掏出一本羊皮账册,放到了桌前,说:“这可是陛下的一道心病,恰克图商道为重中之重,若是每箱运费若再添十五卢布——”


    沈淙微笑,指尖抚过账册烫金纹路:“砖茶损耗本就严重,若是运费还继续上涨,这生意怕是不好做。”


    一边说,沈淙从袖中取出一盏青瓷罐:“伯爵大人不妨先品一品这罐特制“宫廷金毫”,另外啊,我素来听闻伏尔加河运力显著,若贵国愿将伏尔加河货船调度权让渡两成,您想想,联通鄂毕河、额尔齐斯河,航运的运载量和走陆路可不是一个等级,只要把这条线路发展好了,什么砖茶、丝绸、锦缎、瓷器,都好说。”


    沈淙揭开罐盖,顿时清香漫溢,就连帕宁都面色微变。


    他咳嗽两声,正色道:“调度权可议,这也是为了感念乾隆陛下的一片友好之心,但此事还得容我和女皇具体商议,若是有可能,也是需以具体年限契约为凭。”


    “这是当然。”沈淙心下微喜。


    帕宁忽而倾身,问:“听闻贵国云南有古树普洱,陈化三十年者,可医百病,女皇陛下常有头痛宿疾,若是有可能……”


    沈淙抿了一口茶汤,笑道:“巧极,此番随行太医携有乾隆年封存的‘百年黑玉茶膏’,此膏以茶和名贵药材所熬制,可治百病,焕活精神。也不知道女皇陛下需要,若是喜欢,下次我吩咐人走商道,快马加鞭,多送些来。”


    “好极了!那我就代替女皇陛下先感谢使臣大人了!”


    帕宁此行的目的已经达到,有些事还需要从长计议,不急一时。于是这茶叶贸易事项便放置一边,他转而提起另一件事来。


    “听闻此次使团还有大清帝国宫廷画师前来?”


    “没错。”


    “真是我国的荣幸,俄国地大物博,风景美不胜收,一位画师,怕是有点辛苦哦!”


    沈淙笑了笑,说:“我也是会一些画艺的。”


    “贵使还真是年轻有为,我这次前来,也是奉女皇之命,为贵使带来一位我国的宫廷画师朗道尔先生,文化艺术重在交流,朗道尔先生曾在法国和奥地利学习画艺,亦为女皇效力多年。想必两位来自东西方的画师,定能在艺术上碰撞出不一样的火花!”


    帕宁起身,这时,一名身穿宫廷礼物的矮个子男人走了进来,朝沈淙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沈淙回礼后,看向帕宁,说:“多谢女皇陛下,多谢伯爵大人。”


    就这样,在帕宁的引荐下,中国画师王纯身边又多了个西洋画师,两人切磋画艺时的针锋相对时常让沈淙和乌兰扶额苦笑,一日,两位大师又因为对画雪的见解在日光房里争执时,沈淙还未来得及劝一劝,就听乌兰从门口进来,说:“你那位上尉来了。”


    “谁来了?”


    “那个戈利岑上尉。”


    沈淙蹙眉,自从上次亲王府邸一别,已是三日未见。老实说,沈淙现下对这个纨绔子弟没什么特别的好感,这人形师乖戾不着逻辑,视分寸感为无物。好几次弄得沈淙尴尬而茫然,到现在也不知道他的具体目的到底是什么。


    沈淙没那么傻,会被他那想学中文的幌子所骗。


    但既然来了就应付着,秉持着友好外交的原则,沈淙对乌兰说:“刚好这里泡了茶,两位画师也在这边,就引他来这里罢。”


    说罢,他朝下人使了个眼色,下人便心领神会出去了。


    “你别忘记换药。”乌兰还惦记着沈淙的伤,“冬天本来就好得慢。”


    “谢谢乌兰兄关心,你呢?留下来吗?”


    乌兰摆了摆手,“我可没那些本事跟俄国人斡旋,不过,这里的马儿倒是有趣,一会儿我和几位军官去马场赛马。”


    “好,甚好!和军官们结交更好!”


    沈淙又在乌兰耳边叮嘱了几句,乌兰就走了。不一会儿,下人便领着康斯坦丁来到了日光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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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康斯坦丁一身军官常服,走进日光房后,见屋内还有两位一中一西两位画师,不禁愣了一愣。


    他当然不知道这是沈淙的有意为之,沈淙直觉他这人有问题,尽可能地避免与他单独相处。他朝两位画师颔首,朗道尔认出了他,起身说:“戈利岑少爷,许久不见!等令尊的那幅画像干透后上过油,我会立即差人送去府邸。”


    康斯坦丁说:“那可别送错地方,他现在可不在瓦西里岛上的戈利岑亲王府。”


    “是,是,但总会回来的。”


    康斯坦丁没好气地冷笑一声,朗道尔讪讪地坐下,洗起笔来。


    沈淙敏锐地发现了气氛的不对劲,他邀请康斯坦丁坐下,康斯坦丁的目光却闪闪躲躲的,又如那晚一般。


    天知道他多了多少的心理准备才决定登门拜访,向沈淙剖白那棕熊伤人一事是他所为。良知不允许他继续说谎,上帝在他婴儿时期就在他额头上留下了一个吻,那个吻是他信仰的印记,于是他在今日出门前罕见地做了祷告。


    “上帝啊,我伤害了心心念念的人,她因为而受伤,却仍旧感恩于我,求您赐予我勇气,也赐予我被谅解的幸运,阿门。”


    于是他在沈淙面前,湛蓝的眼眸荡起涟漪,既坚决而犹疑,好似要冲破什么一般。沈淙微笑着,不明所以,但耐心地等待。


    “这个……”康斯坦丁开了口,滞涩地说:“上次露琴卡你拜托我的事……”


    “有着落了?!”沈淙没想到康斯坦丁是因这事儿来,笑容都亮了几分。


    康斯坦丁苦笑:“对,就是,那个,前些日子在丘多沃……”


    “上帝啊!透视去哪里了?光影去哪里了?你这几笔就完了?”康斯坦丁话还没说完呢,就被朗道尔一声夸张的尖叫打断,惹得沈淙和康斯坦丁当即回了头。


    “朗道尔先生,贵国的画法确实讲究光影与立体,但中国画追求的是‘气韵生动’,乃是写‘意’而非写‘形’。雪中林木,本就飘渺,何必拘泥于光源?至于透视,我以散点透视取代焦点透视,使画面更具流动之美,能一览雪原之姿,而非局限于单一视角。”王纯没好气地说。


    朗道尔听不懂中文,王纯也只会简单的俄语,沈淙连忙过去翻译。


    朗道尔不住摇头,说:“没有焦点,画面怎能具备真实感?你看我的画,人像比例严谨,光影过渡自然,仿佛触手可及。这才是再现世界的方式。艺术应当让观者相信画中的世界是真实的!”


    王纯冷笑一声,拂须道:“你这画工的确精妙,人物栩栩如生。然而,绘画若只是描摹现实,岂不与镜像无异?若要看世间万物,本就可用肉眼,为何还需绘画?我大清的画,不求如真,而求如梦,使观者在笔墨之间生发遐想,这才是艺术的妙境。所为大道至简,哼,罢了,孺子不可教也,跟你说不明白!”


    最后一句沈淙没有翻译,他也翻译不过来。但朗道尔明显不服,两人在各自领域都是顶尖水平,但却年事已高,缺乏年轻人独有的包容心态,这一争就没完没了,两人都扔了画笔站起来了。


    沈淙顾不得一旁看好戏的康斯坦丁,连忙过去劝架,朗道尔俄语法语在嘴里直打轱辘,到最后沈淙也听不懂了,而王纯引经据典怼人都不带脏字儿,沈淙更不会翻译。


    他夹在中间累得很,也不知是朗道尔还是王纯嫌他麻烦推了一把他,本是不轻不重的一下,沈淙的脚却绊在洗笔的水桶上,哎哟一声就朝后倒去。


    “小心!”康斯坦丁蹭地起身,朝沈淙伸出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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