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滴……滴……”
好熟悉的仪器声。
心电监护的声音。
石岩睁开眼皮，天花板上好大一个吊顶，挂各种抢救机器，脚步声好重好杂，说话声不绝于耳，好聒噪。
这是急诊？！
后知后觉，她刚才晕倒在保安室旁，被人手忙脚乱抬进救护车。
不是晕倒。
是穿越。
第一次穿越发生在三个月前，初见贺雨行那次。
而这次……是第二次。
穿越来得突然，脑袋发懵，好像还没看清新时空的环境，下一秒她人就突然抽离，再一睁眼就到了急诊。
穿越还能出现……故障？
生命体征都平稳，没什么大碍，急诊的老师和医院也就不管她，围在另一张床上抢救心梗病人。
石岩悄悄下床，知会老师一声准备回家，带教刘老师塞她一张单子，“石岩，护士长给你批了一周的假，你明天拿这个单子去护理部核验，要是身体实在撑不住只能实习延期了。”
病假还没结束，又得了七天假。
天数太多，也不知道后期会不会再补班上。
第三天训练她提前结束，贺雨行照例自己走了。
核验假条的事可不能耽误，不过实习这么久了，医院老院区还没去过，听说除了部分行政岗还没来得及迁走，基本上全空了。
天公不作美，下起小雨。
天雾蒙蒙，日色遮掉大半，前方楼盘停止施工，她拐进对面的街道，几栋老楼藏在雨色中，带起地面的陈灰，到处都是一片青瓦色。
三栋楼前后而起，路标蒙灰还掉漆，这么一来，护理部究竟在那栋楼也就不得而知，也没个具体定位，只能任凭自己摸索。
她唯一能看清的，就是第一栋“勤政楼”。
那就你了。
石岩进楼时，雨势更大。
雨水打在棚顶，淅淅拉拉，地面流出浓重的腥味，这味道越来越近，专属于失修老建筑的尘土气息也将人染上陈旧残破。
乌云压得天暗了。
连爬四层楼梯，石岩从走廊这头转到那头，沿着连廊又通向另一面走廊，曲折拐弯，所有房间都空置着。
窗户阀脱落，风雨灌进来，木门迎风晃动，陪伴她的只有永不停息的雨声。
“应该不是这栋。”
却找不到来时的楼梯了，她左拐又拐，走进一排排塑料椅中，应该是等待区，穿过空地，那头又是连廊，连廊那边，一模一样的房间。
尽头有护栏，应该是下行的楼梯。
找到方向，她脚步都轻盈许多，雨滴答滴答顺风扑面而来，好像不腥了，越往楼梯口去，这气味越奇怪。
不是不腥……是被一种更重的味道压住了。
蒜味。
以及……做饭的油烟味。
这味道似曾相识，不知不觉来到楼梯口。
歪歪扭扭，站一个人。
“好久不见。”
鸭舌帽下，满身黑衣的男人抬头，闷急的声音盖过雨势，从周遭每一根年久失修的水管里咕噜涌出来，钻进皮肤的毛孔，激得石岩头皮发麻。
水果店的目击……
圆润模糊的外貌……
突然消失的失踪者……
这一次，她看清了那人的五官。神秘可怕的异界人！
掉头跑！
不知道跑了多久，前面终于出现另一条下行出口，只要有一丝丝逃生希望，就必须要抓住。
下行出口尽头，异界人耷拉脑袋，歪坐在楼梯护栏上，两手朝她摊开，“跑什么跑，跟我走，让你脱离痛苦与苦难，前往幸福的彼岸……”
怪异的腔调犹如恶魔在耳边低语。
每个字都听得见，可组合起来回荡在脑子里，全是密密麻麻的“要你死”。
她大脑空白，口齿却铿锵有力：“我不死！你别吃我！”
“你说错了，我不喜欢吃肉喜欢吃筋，诶嘿头发也不错油亮亮的，正好我的旧玩具褪毛了，重新补一圈。”
画面中，她手脚被捆住，异界人磨刀霍霍走来，比划着从手腕开刀还是后背开刀。为保证头发质量，须连根拔起，掀翻头皮只剩下赤裸裸的头骨……
绝对不行！
心下发狠，她反手摸到一个硬物件，慢慢靠近异界人。
“上个月业绩就属我最差，这个月得……”异界人十指张开，嘟嘟囔囔着，忽然抬头盯来，“起码也得九个人，你给我个面子，和我走一趟……”
“咚”！
趁其不备，石岩一记重击。
异界人应声倒地，半句话都没留下，鸭舌帽滚出一米远，掉进凹陷处的泥水坑。
还是物理攻击来得直接省事。
暂时脱险，她从楼梯直通而下，楼梯越来越窄，一点光亮都不透，三楼和二楼出口封死，粗糙的石灰堆旁，只有一楼有路可走。
走到头一瞧，水泥墙封死，一楼也不通。
她折返上四楼，异界人仰面晕倒，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走廊那头，空地旁边好像也有一处楼梯。
她迅速行动，五分钟后，无功而返。
重返四楼。
思绪被数不清的阶梯扰乱，手机也没信号，她来回踱步，走廊这边走到那边，来回又是一圈，一圈又一圈，到底哪条路才能逃出去？
第n次踱步，她忽然停住。
空空的，感觉脚边少了什么。
泥水坑里，鸭舌帽全浸透了，几片纸屑黏在帽檐上。
鸭舌帽旁边，异界人……不见了！
赫然一片空荡！
石岩头脑发懵。
“你下手可真狠，我还没怎么着你呢。你是第一个打我的……人，他们看不起我，人居然也看不起我！”
头顶传来急促的腔调，周围却没有踪影。那声音还在继续，咒语一样牵动石岩的每根神经，“你快来找我呀，猜猜我躲在哪，找到了我带你走，找不到……我也带你走。”
余音渐渐消散，代表捉迷藏游戏的开始。
正好借这个机会，继续探路。
12格电的手机，不知道手电筒还能撑多久。
得抓紧时间了。石岩穿过连廊，继续查路。
等待区旁的红色消防门，背后或许是安全通道，她这样想着，手紧握门把手，果然失修很久，吱扭一声，轻松拉开。
一个身影晃动，扫去空气的沉闷，带动的微风格外清冽。她推门的一瞬间，明显感受到那人怔住，趁这个好时机，挥上一拳！
不料挥空。
被人反手按在墙上，“嘘。”
熟悉的声音？
“贺雨行？”
那人声音很轻，静谧环境中既不显得格格不入，也不会打草惊蛇，她也下意识放轻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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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背上束缚松了一些，她弯腰灵活翻身，却高估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直直蹭着贺雨行的衬衫滑下去，料子磨得脸火辣辣，还是湿的。
他还穿着白天训练的花衬衫，那件铺在大礁石上，随便一甩，无数飞石迸溅的花衬衫。
怪不得脸疼。
不是面料。
是肉眼难以看见的小石粒。
“摸什么，手拿开。”
石岩人还没站直腰，贺雨行猛地后退，唯一的脸部支撑点没了凭借，直直歪倒下去。
所幸，脸没着地。
只是手掌撑地，站起来好半天还是麻木没有知觉罢了。
“你来救我啊？心灵感应到了？我就知道你还是有心的，你去和异界人对打，我趁机溜出去……”
这个方法遭贺雨行一票否决，他冷冷道：“你去对打。”
“你开玩笑呢？”
“你不是吗？”
静默片刻，贺雨行再次开口。
“这里被异界人封锁，就算找到出口你也出不去，跟在我身边能隐藏你的气息，只要熬到异界人主动离开，你就自由了。”
“那要熬多久啊？”
一个皱眉无言回应她的问题。
不用说。很久很久。
消防门后的楼梯口，贺雨行席梯而坐，得知靠近贺雨行能隐藏气息，有助于安全，石岩紧挨着他坐下来。
相视无言。
便欣赏嵌在墙上的玻璃窗，雨帘冲刷。
点点微黄和耀眼红光在附着的水雾中明明灭灭，这副明亮的色彩画照亮偌大的楼道空间，那是窗外街道的路灯和车灯。
似乎还有车辆在鸣笛。
恍惚中，车辆消失了，雨幕也停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绿油油的风光。
抬头远望，环山的高树摇晃，落叶随风飘扬到更远之外，藏进半人高的草丛中，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微风吹来，格外凉爽。
发梢不听话乱飞，她揉了揉眼角。
不对。
这不是脑补想象。
是真的！
她激动站直身子，两只脚踩的是实实在在的草地！风是真的吹在脸上！
她不得不相信一个事实：她再次穿越了。
而且恰到好处。
窸窸窣窣从背后传来，贺雨行滚在草丛里，衬衫不知道被什么草刮破，稀稀拉拉只剩几张破布条，勉强遮住体面。
石岩扑哧一笑。
她第一次见到贺雨行的时候，就是这样。
遍地荒草，满头鸡窝，破烂布条。
此情此景，贺雨行打量四周，惬意的风景和他紧蹙的眉毛相映成趣，难得看见他露出这种茫然的表情，像刚走丢的小孩子一样。
她终于也有压贺雨行一头的时候，便得意地拍胸脯。
“这是我的超能力，怎么了你有意见，只允许你有特异功能，不允许我有过人之处了？”
对方恢复一贯平静，投来一个肯定的眼神，自信道：“你能回溯时空。”
“你好聪明！这都被你猜到了！”
贺雨行伸出手，落叶听从诏令一样静静躺在他手心，他视线回望，一草一木都纳入眼底，低头的小花在他眼里也焕发生机和娇艳。
他的目光很遥远，以至于石岩顺着看去，竟看到天边了，天空透亮，一览无余。
“因为三百年前，我就生活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