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妍惊讶了一下，笑盈盈地对楚奕说，“他竟然认识你。”
“应当是认出来了你。”楚奕说道，“妍儿你这么漂亮，见过的人应当都不会忘记。”
林妍似娇似嗔地瞟他一眼，说不是，“他是向你行的礼呀。”
“因为你和我在一起。”楚奕说让林妍想一下那个孩子的眼神，道，“那个孩子是先看了你，才确认了。妍儿你看，连小孩子都知道，他们的陛下身边的人一定是海齐的皇帝。”
楚奕想了下又补充道，“海齐的百姓也知道，他们的陛下只心系大宁的女帝。”
林妍停下脚步，看他，道，“你有话就直说。”
“我想说的是，”楚奕认真地对林妍道，“妍儿，那些你在意的世人眼光、史书刀笔，实在算不得什么事情。我拿到了松原妘世叔、西北隆德公主、徐老太傅与玉大掌柜、川南林氏与你的姐姐的允婚书，海齐的臣僚军民都知道你我一体，都知道你是为了我，为了天下人孤身入车黎斡旋。妍儿，祝福我们的人更多，若你真的放不下这些顾虑，我来改史书，可好？”
“我，我只是……”林妍低着头，说，“我害怕。我觉得我只要许婚就必有变数，我害怕未来太重，我承担不起。”
楚奕道，“你怕承担不起的未来，一如十年前对你的承诺，我与你一起承担。我对你负责，一生一世，好吗？”
林妍垂眸不语。
江南时，她虽关了府门闭门不出，可她不是不知道朝野民间那么多的读书人是怎么骂她的——
“妇德有亏，不堪为后。”
科举取士乃大势所趋，士大夫是治国之基石。治大国若烹小鲜，礼教这东西，重了会吃人，轻了会崩乱。
林妍害怕。她敢叛逆自己对命运，却不敢拿一朝国祚试这个轻重。
“我知道，你担心很多。可是妍儿，你我从相识到现在，二十年了，什么没经历过？”楚奕又道，“无论如何，我相信你，无论你做什么，我没有干涉你。这件事上，你能不能也信我这一次？你的顾虑担忧，我与你一起承担。”
林妍抬头，她觉得眼睛酸胀，心口也酸胀。哽了一下，还没说话，又听楚奕问她：
“你说你要做女帝，那我最后问你一个问题。如果你是追求你的霸业，要做千古一帝，我愿倾国相赠；如果你是心另有属，我会举国相祝。但是，你诚实地回答你自己，你是么？或者你还需要时间，没关系，我等你，陪你。只是你要知道，不论你拖多久，我只会等你，不会放弃。”
楚奕太了解林妍了，知道她就是思前想后思虑的太多，脑子想不过来了，就像个乌龟一样缩在了壳子里，逃避，越逃避，就越不想面对。就仗着他不舍得逼她，一天天的得过且过。
林妍红了眼睛，低声说，“你说的，我都想哭了。”
“别哭，”楚奕放低了身子看她，说，“你落泪，我心疼。”
“我做不来一个合格的皇后。”林妍说，“我是怕日后，你若后悔，我若后悔……”
“哪有那么多后悔的事情。”楚奕给林妍擦溢出眼眶的泪花，说，“我最后悔的事情，就是放你出去兜了这么大一个圈子。吃苦、受累、伤心，一场大病险些丢了性命，现在思前想后顾虑重重。让你军事政事上雷厉风行，却到了感情成婚的事儿上，连我也信不过了？”
“我，没有不信你。”林妍低头，小声地说，“我一直都是信你的，却不信我自己。”
楚奕笑笑，说，“没关系，妍儿，我信你。”
林妍抬眼，看着楚奕，微红了脸，说，“那，那就没有第九次了。”
楚奕愣了下，旋即明白了林妍的言下之意，眼睛一亮，不可置信地问，“妍儿，你再说一遍？”
林妍在楚奕面前脸皮儿薄的很，面上染了红霞，轻声哼道，“好话不说二遍，不说了。”
“我没听到！”楚奕还想听林妍答应他，笑着追问她说，“妍儿，我没有听清。”
林妍红着脸瞪他一眼，别过脸去说，“没有听清就算啦！我什么也没有说！回去啦回去啦，你也回海齐去吧。”
楚奕不回。
楚奕拉住林妍，抱她忙道，“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听到了，你答应了。”
林妍被楚奕紧紧抱在怀里，羞涩，口是心非地喃喃道，“哪儿答应了，我没答应。”
楚奕觉得林妍真是属乌龟的，揉了下她脑袋。
林妍感受到他止不住的笑意，贴在他胸膛前的脸颊微微一烫，轻声说，“从小到大，没见你这么高兴的。”
楚奕比林妍大方多了，毫不犹豫地承认道，“是，从来没这么高兴。多少年了，犬狄人都打散了，失地都收复了，你却还要赶我走。你说，我现在高不高兴？”
林妍深吸了一口气，没有说话。
楚奕道，“妍儿，你能点头，走出来这一小步就够了。下面的，我陪你，不会再让你自己承担了，好吗？”
“嗯。”林妍轻轻点头，抬头，笑眼看他，说，“我知道的，我一直都有你。”
这一夜普天同庆，这一夜火树银花，这一夜的京都人头攒动；
千声贺喜，万声祝福，与皎皎双月，荧荧明星，为证。
将至子夜，人群渐渐散去，楚奕牵着林妍慢慢往回走着。
街边小店屋檐下的风灯摇曳，柔柔的橘光明灭。
拉起一双长长斜斜的影子，慢悠悠地，便应如相伴的年月，安详，静好。
两个人慢悠悠地回林妍寝宫，路上楚奕和林妍说起定都与大婚的事情。
林妍不想大办了，她说，“左右成亲就是那么回事，麻烦得很，铺张浪费净折腾自个儿，没什么意思。”
楚奕听着林妍这话不对，提醒她道，“妍儿，这是你我大婚，只这一次，认真点。”
“可真的很麻烦呀。”林妍觉得结婚这事儿上自己是过来人，数着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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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巴拉巴拉地对楚奕讲起来各种婚礼的习俗流程，有世家豪族娶妻的、江南朝廷立后的、还有犬狄迎妃的，最后总结道，“说白了就是那么一回事儿，偏要做出来那么繁琐的仪程来，累得要死。”
林妍说一处习俗规矩，楚奕的脸色就难看一分，最后停了下来，盯着林妍幽幽地道，“妍儿，我知道你成亲过许多次，可我还没有。迁就一下我，可以吗？”
林妍怔了一下。
楚奕又说，“相信我，不会有我向你求婚艰难，也不会比我求六份允婚书的麻烦累人。”
林妍得承认，楚奕说的对，的确没有他跑遍天南地北、求婚八次的累。
林妍偃旗息鼓，想了一会儿却又吵吵说，“可是我还要绣婚服，起码要做大半年，好累眼睛、好难的！我不想再来一遍了，上一次只绣些边边角角，就扎的我手指头要成筛子了。”
“那我们就不绣了。”楚奕轻捏了下林妍指尖说，“织工和绣娘我早就找过了，你的婚服已经在做。若一定要亲自绣上去点什么，我替你绣。”
只要林妍愿意成婚出她这个人，别的在楚奕这儿什么都好商量。
——出人、办事，这是楚奕最基本的底线。
至于具体要怎么办，两个开国皇帝成亲的事儿，规矩什么的，自然他两个说了算。
林妍听到这一句“婚服已经在做了”，好奇问楚奕，“你就这么肯定你这第八次求婚我会答应呀？”
楚奕顿了一下，说，“今年不答应，明年就再做。做好了备着，比急匆匆的现赶的强。”
林妍虽承认他说的有道理，却还要说，“浪费了。”
楚奕轻咳一声道，“也就这一件，没有浪费。”
然后林妍脑子里突然想起来妘绯笑哈哈的声音：“哎呦笑死我了，你问他怎么这么笃定你会答应，别被他哄过去啦。快问，接着问。”
妘绯已经一个多月没有搭理过林妍了，林妍问她：“你的麻烦，解决了？”
“解决啦解决啦！”妘绯的声音听起来很开心的样子，“林妍，你的资料我也都报上元老会了，考核也合格，下面就是走流程啦。”
林妍脑海里和妘绯说话，楚奕叫了她两声，林妍都没有注意到。楚奕碰了碰她，“妍儿？”
“嗯？”林妍回了神，“你说什么？”
妘绯对林妍道，“好了，等会儿再和你说，你们先聊。”
楚奕本来还想问问林妍合朝之后的都城选址与宫城如何规划，却看天色已不早，又已到了林妍寝宫，改口说，“没什么，明日再说。不早了，你睡吧。”
林妍说好，“你也早些休息。”
这两年楚奕时常往林妍这边跑，林妍总会在她这儿给楚奕留出间屋子、备好他的用物。林妍叫宫女带楚奕去隔壁屋子安寝，自己更衣洗漱。
卸了妆容钗环，林妍一面往床边走，一面问妘绯：“你方才似乎没把话说完？还有什么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