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义的案子?”老管家一拍脑袋,总算明白了问题的根源,“嗐呀!这事儿闹得,你们这俩孩子呦!合着那个犟小子还没给你说明白呐?哎呀哎呀!要我说他什么好!”
老管家捶手顿足,招呼林妍道,“你等着,我给你拿一样东西,你就明白了。”一面去老太师柜子里翻找东西,一面连声埋怨楚奕不听劝。
不多时,老管家翻出了个半尺来长的木盒子,上好的樟木盒子,带着淡淡的樟木香气。盒子里是几十封书信,都染了樟木香,老管家翻找半晌,从底下拿出一封泛黄的旧信。
“你看看这个。”老管家把信交给林妍,说道,“十年了,纸都脆了,小心些。有什么不明白的,我都告诉你,楚小子白长的一张好嘴呦,唉!”
林妍疑惑,接了信函,只见信封上写着四个字——“恩师亲启”。
这是林太子太傅的绝笔。
“……
十六载,长义每思及此,擢发抽肠,遗恨终天,愧于楚氏英烈。悔之晚矣,九死不能以赎当年之过。
……
而长义潜心修学,以求治国复强之道。于是求兴业之法,尊法权,扶寒门,制华族,变军制,兴百业。然冲风之末,反累太子。乃悟,前雍四百春秋,灭于五方诸侯。而后雍继立,尔来五百年矣。且夫天下之事,兴亡盛衰,不破不立。魏阙既朽,沉疴痼疾,非猛药不可医也。幸苍天不负,楚门重振。长义甘为马前之卒,以身献……”
信不长,有三页,林妍一字一句地看,越看,她的手越抖,看到最后,三页纸有千斤重,重的好似她拿不住,压的她好似喘不过气。
信里写到,林太子太傅求卫老太师收楚奕做关门弟子,教他匡扶天下之道;
信里写到,太子怯懦无能,偏安一隅不思北伐,贪图安逸不辨忠奸,难承大位;
信里写到,大雍朝廷根基已朽,氏族倾轧结党营私,林太子太傅寄希望于寒门清流,但哪怕是清流寒门,也大多是沽名钓誉之辈,一朝翻身,更变本加厉贪腐敛财,他变法图新十余年,树敌无数,却阻挡不了朝廷倾颓堕落的结局。
信的最后,林太子太傅言道,他终于明白了当年老太师阻拦他宣德请愿、以致师生绝义的原因,悔恨不已。故而,林太子太傅愿以自己一命做叩门砖,换得楚氏回朝;以自己性命做垫脚石,助楚氏改朝换代扫除积弊;愿以自己一命,偿楚仆射、偿冤死的楚氏百口族人性命……
老管家向林妍讲起了那段往事,“楚相啊,那可是文肃公主也敬服的兄长,是桓世子的挚交,一辈子忠义为国,怎么会做出勾结犬狄的事情?那一年北伐,联军行至乌水河畔,本拟定了战术,隆德大长公主麾下的池家军为前锋开道,朝廷官军随后补给粮草、支援策应,可池家军发兵二十余日,官军纹丝未动。皆是因那戾帝,恐隆德公主更得江北民心、恐隆德公主乃贞帝独女血统更正、恐隆德公主与他裂江而治,恐他帝位不稳,因而,下诏三军,不得发兵,不得,支援池家军!”
“隆德公主十万兵马深陷犬狄腹地而无补给支援,逼得公主给那皇帝小儿下跪叩首,发誓终身称臣,发誓终身不再婚,发誓从此卸甲、愿囚于宫中,也求不来戾帝大军开拔的诏命!最后,逼得隆德公主剖腹明志啊!……”老管家当时也在军中,每每想起,总忍不住红眼睛,“可怜千平那孩子,才二十多岁,先有池驸马战死,这遭又险些丧命!”隆德公主乳名千平,这名字是她的姑姑文肃公主起的,只愿这个出生起就坎坷的孩子,千事百事,事事平安。
林妍倒吸一口冷气,“所以这才是,北伐失败的原因?”
“是呐,楚相从未叛国。”老管家点头,“楚氏一门忠烈,楚相两子接连被俘,犬狄人以为人质,要挟楚相为内应。楚相与犬狄虚以逶迤,布下迷魂阵,才算扭转了颓势,连战连捷,一路打到乌水河畔。大好的局面啊,尽毁于戾帝!”
楚家那两位公子的下场,老管家不忍说,太惨,着实太惨!还有楚宗的长子、楚奕的祖父,官军败退时为掩护大军,以一千残兵弹尽粮绝仍死守帝都粮绝不退,苦撑百日,最后,连头颅都被犬狄人做了酒杯。楚相五子,一场北伐,折掉了四个。
“愚忠!愚忠!”老管家握拳拍案,道,“国公总恨楚相愚忠!官军兵败如山倒,退回江南,与犬狄议和,犬狄点名要楚相阖族性命。那戾帝不愿担他同室操戈、贻误战机的骂名,竟与犬狄暗通款曲,诬楚相叛国之罪!而南派的那些豪强,素来结党,与楚氏、苏氏和国公这些江北渡来的世家相斗,也落井下石颠倒黑白!为了维护圣威,为江南不生兵祸,楚相甘愿认罪,只求莫要牵连无辜族人。可不成想,那戾帝与南派世家竟怕楚氏后人来日报复,要斩草除根!国公与老淮国公拼死力保,也只堪堪保下勋哥儿一人。”
老管家口中的勋哥儿是楚奕的父亲,楚勋。当年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大殿上,犬狄使臣耀武扬威,将他父亲颅骨所制的酒杯狠狠掼于脚下……血气方刚的年轻人怒发冲冠目眦欲裂,要与犬狄蛮子拼命,却被皇帝招来禁卫军拉下大殿关押囚禁,而后不久,就得到了自家“叛国”、满门伏诛的噩耗。他那一辈子为族人立榜样、忠正大义的祖父,背负了叛国佞臣的污名,腰斩弃市;父亲、叔父、堂兄弟几十人战死江北尸骨无还的忠烈之家,英烈们的妻儿家小,统统斩于菜市。骄傲了几百年的大世族,连闺阁女儿都能披挂执枪守城护民的氏族,就此背负上洗刷不清的千古骂名。
从那天起,掀翻这个烂透的朝廷,成了楚奕父亲活下去的唯一使命。
“长义当年年轻气盛,涉世尚浅,不懂朝堂争斗。”老管家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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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被人利用,煽动清流士子请愿,国公与他说不清楚。一场宣德请愿,民意滔天,都要灭楚氏一族,国公恨呐,辞官退隐,才换皇帝与定国公那些南派世家,放勋哥儿一命。后来,长义知晓了当年真相,为年少时候冲动悔恨不已,可为时已晚。长义变法屡败,终是明白了,朝廷已朽,缝缝补补的救亡之策没用,惟有把一切打碎了重来,方有一线生机。是以,他先联络勋哥儿,勋哥儿外放不便赴京,就派了楚奕来见。也不知长义与楚小子谈了什么,便来信与国公,言道这后生天资过人,品行纯良,乃可塑之才,求卫老太师出山收徒,授他——屠龙之术。”
“这才是真相,”老管家最后对林妍说,“国公与我早就劝那小子,既拉你入局,便要把内情与你说明白。可恶楚小子那个倔呐!一直说你年纪还小,一片赤子之心,黑白恩怨分明,天真活泼,不愿拿那些过去的糟心事让你跟着愤懑委屈,冤屈未平,白惹你憋在心里难受。嗐!他也不是故意瞒你,只是他自个儿打小吃过的苦受过的委屈太多,不想你再遭一回罢了。”
林妍三魂七魄都被这一串真相震出了九霄天外。楚奕的担心是对的,林妍一字一句地拼凑起事情原貌,才知道这么多年,楚家、楚奕背负的一声声骂名有多扎人心,有多少委屈而不能言。她替楚奕心痛!替楚家祖先满门忠烈却不得昭雪心痛!
老管家知道,林妍需要缓一缓。
天色渐暗,他起身点了油灯,又给林妍添了茶水。弱弱的橘色灯火照在青竹的上,勾起来林妍这许多年来,与楚奕夜夜秉烛读书论策的回忆。想起来每每她问起林太子太傅冤案,楚奕欲言又止、顾左右而言他的模样。那并不是故意骗她,而是,说起林太子太傅的案子,必绕不开楚氏的千古奇冤,楚奕只是,不想她也委屈难受而已。实在被她问的急了,也只对她说,“妍儿,不是什么好事,说也无用,等以后事情落定了,我再仔仔细细都告诉你。”
“对了,”老管家忽然又问,“你还活着的消息,那个小子可知道?他以为你死了,上山给国公负荆请罪,消沉的不行,人都瘦了。他在外面跪了三天,不吃不喝的,国公也没见他,当真让人心疼呐。你们两个误会说开了就好,我传信给他,叫他来接你?”
林妍闻言猛然抬头。
不不不,眼下已经不是误会说开的事情了,而是,她现在,是林茕。那个,列数楚氏十大罪状、坏了楚氏筹谋二十年的大计、把一封《讨楚逆贼檄》发的全天下三岁小儿都能传唱的——贼首林茕。
楚奕构陷林太子太傅的事情是误会,可林妍坏了楚奕的大事,是铁打的事实。
老管家不知林妍处境是进退维谷,还在念道,“那小子也要及冠了,你这一走,勋哥儿想给他再定梁家的姑娘,那小子不愿意,父子两个争执过好几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