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云眠在大街上轻快奔跑。
迎着早晨和煦的太阳和微风，这种感觉棒极了！
唯一的麻烦是，路上障碍太多，她总是被磕绊到。
还未完全适应猫的行走方式，运动有些失协，试图用双足行走的记忆触发脊椎警报系统，从高处跃下的本能动作，因身体里的人类意识而在半空僵直。
害得她一会摔个跟头，一会儿打个滚。
还遇到几个讨厌的熊孩子试图来抓她。
云眠躲开那些障碍，朝着家的方向奋力跑。
A市很大，如果不开车的话，从沈知行这边到她家起码二十多公里。
云眠跑啊跑。
累了就在路边休息，渴了就在公园喝点水。
中间因为路不熟，还走错几次方向。
终于，在傍晚时分，她回到了自己家。
那是一栋红白色的带院别墅。
透过半人高的栅栏，能看到管家杨叔正在花园修剪绿植。云眠爸爸有养花的爱好，所以家中院子一年四季都开的有花。
尤其在春天，姹紫嫣红的花园非常漂亮，她妈妈最喜欢在庭院里喝下午茶。
总算回到她从小长大的地方，云眠眼眶没忍住涌出股湿意。
她毫不犹豫，从栅栏缝隙钻进院子。
一进大厅，就闻到厨房方向飘来一阵香味，像是炖的老母鸡汤。
一定是王妈在做饭。
太好了！既然王妈在煲汤，那她爸妈肯定也在家。
云眠欣喜。
她径直穿过大厅，跑上楼梯，往楼上起居室找去。
王妈顾着在厨房盯咕嘟咕嘟的汤锅，也没察觉有只猫从身后客厅跑了进去。
楼上很安静，家里布局摆设基本没变，仍旧维持着云眠记忆中的原样。
云眠按捺激动的心情，直奔妈妈的房间。
一到门口，就闻到一股浓浓的中药味。
还不待她细究怎么回事，就看到卧室中间，她妈云蓓女士病恹恹地躺在床上，床头摆着一碗黑糊糊的药汁，那股浓重中药味就是从那散发出来的。
看到妈妈的第一眼，云眠眼睛就红了。
怎么会这样！
妈妈怎么病这么严重，还老了这么多……
在云眠认知里，她妈是一个保养很好气质优雅的中年女性，四十几岁看起来像三十几岁。
而今，这个躺在床上的妇人，脸色苍白，面颊微陷，眼角爬上皱纹，整个人的精气神都仿佛垮了一般。
“妈，你怎么了？”
云眠忙不迭跑过去，想要过去抱抱她。
云蓓隐隐听到几声猫叫，半睡半醒间，掀开眼皮，突然看见一只脏兮兮的野猫跳上了床，正朝她扑来。
吓得她惊恐尖叫起来。
“啊——”
“哪儿来的野猫！王妈！咳，王妈！！！”
云蓓挥着双手，想要驱赶这只野猫。
但她刚一坐起身，就猛烈咳嗽起来，伸手去床头柜够抽纸，又不小心打翻了那碗药。
一时间，房间变得一片凌乱。
云眠被她妈这个样子吓到了，有点不知所措。
她知道妈妈不喜欢猫，小时候她好几次向妈妈请求想养只猫，妈妈都不同意。但她没想到，妈妈反应会这么大，几乎是生理性的厌恶。
担心吓到妈妈，云眠只得后退几步下了床，站在床边冲她哀哀地叫了几声。
“出去！出去！”
云蓓盯着她眼里的满是厌恶，抄起一只枕头朝她扔来。
楼下的王妈听到声响，急忙赶上来。
一进屋，就大惊失色：“太太，这是怎么了？”
“咳咳，咳……猫…”云蓓捂着胸口，艰难地呼吸，“快把那只猫，赶出去！”
王妈这才发现，家里不知何时闯进来一只野猫。
浑身脏兮兮，满是泥泞，爪子把太太的被套和地板都踩脏了，印着几个黑黢黢的爪印。
王妈脸色一凝，立马道：“太太别怕，我这就把这脏东西赶走。”说着，她转身去找了把鸡毛掸子，就冲着云眠一阵驱赶。
云眠见她们一个两个都把自己当野猫赶，心里又急又委屈。
可她又苦于无法说话，只得冲她们期期艾艾地叫，希望她们感受到她的亲近之情。
可王妈才不管那些。
她见这野猫怎么赶都不肯走，直接将鸡毛掸子一头拽在手里，冲云眠挥来。
那鸡毛掸子是竹节做的，打在身上可疼了。
云眠冷不防被打了一下，疼得她‘嗷呜’一声叫起来，控诉地盯着王妈。
“出去出去，你这脏东西，到底从哪儿进来的！”王妈担心太太受了惊吓病情又会加重，对这只野猫的驱赶毫不留情。
几掸子打在云眠身上，疼得她眼泪都快飙出来了。
小时候王妈可是最疼她的，不仅会给她做好吃的，还会在爸妈不在家时她哄她睡觉。
云眠难过极了。
明明最亲的家人就在眼前，却无法和她们相认。
甚至还被她们厌恶驱赶。
她难过地看了眼脸色愈发苍白，咳得几乎快喘不过气来的母亲，只得黯然扭头，伤心地离开了房间。
经过回廊时，她透过金属酒柜看到了自己现在的样子。
一路的奔袭，沈知行给她打理得雪白干净的毛发早已经弄脏了。
脸上灰扑扑的，爪子满是污垢。
任谁看了都会嫌弃的程度。
云眠默默低头，呜咽一声，转身。
出了别墅，她本还想多待一会儿，看看能不能等到她爸回来。
爸爸掌管着家里公司，虽然平时很忙，但从小就疼爱她。云眠想，或许爸爸看到她，不会厌恶变成猫的她。
但王妈并没有就此放过她。
下楼后，王妈对院子里的杨叔抱怨道：“刚才有只野猫溜进家里，把太太吓坏了！你赶紧出去检查检查，别让它再跑进来。”
杨叔应了声，放下手里水壶，抄起一柄扫帚就开始围着栅栏巡视。
云眠原本藏在一株矮树后面，见杨叔拿着扫帚过来，紧张屏息往后缩了缩。
眼见杨叔的脚步离她这边越来越近，云眠没办法，只得钻出围栏躲了出去。
巡视一圈后，见没找着那野猫身影，杨叔不放心地又拿扫帚在花园四下东戳戳西赶赶，确定野猫已经跑了，这才对王妈道：“已经跑了。太太没事吧？”
“唉，别提了。”
王妈叹气，语气掩饰不住的担忧：“自从小姐没了后，太太这身体就一落千丈，整天忧思过度还神经衰弱，好几种病叠在身上，身体都给熬垮了。我看今晚啊，那锅汤又算是白炖了。”
“先生今晚又不回家吃饭？”
“都这么晚了，看样子是不回了。”
“你说，先生在外面是不是……”
“嘘，先生和太太的事也是咱们能议论的！”
云眠躲在花园外，听着墙角边杨叔和王妈的窃窃私语，心里像被一团棉花堵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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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的，那股酸楚上不来也出不去，堵得她眼前一片雾气朦胧。
……
云眠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家的。
她漫步目的游荡在大街上。
此时夜幕早已降临，街上繁华的霓虹灯景鳞次栉比。
十字路口，马路上的汽车按着喇叭催促前面的车辆。红路灯前，等倒计时的人们行色匆匆。喧闹，熙攘，大都市的拥挤。
云眠站在路边，却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
“亲爱的，你看，那有只流浪猫。”
一对情侣发现了路边无家可归的小猫。
女孩打量小猫一会儿，对身边的男友撒娇：“那小猫看起来好可怜，要不我们把它带回去，收养它吧！”
男生朝小猫看一眼，看见它身上的泥垢，有些嫌弃：“还是算了吧，流浪猫一般都有传染病。你要想要，我去宠物店买一只送给你。”
“那好吧！”
女孩轻易被男生说服，两人挽着手，再也没看一眼路边的小猫，走了。
云眠又往前走了许久。
走到她已经筋疲力尽，又累又饿，抬头，才发现，她好像迷路了。
陌生的街头，陌生的面孔，陌生的世界。
黑夜中的城市霓虹闪烁，钢铁森林伫立，那些夜幕下的深巷，像极了随时随地会钻出吃人怪物的悬疑片场景。
就在这时，两条流浪狗从巷子里窜了出来。冲着云眠龇开两排獠牙，腥臭的气息扑面而来，喉咙里发出低吼嚎叫的威胁。
云眠吓得浑身一抖，赶紧转身逃离了这里。
等到终于没有流浪狗追赶她后，云眠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哪儿了。
现在，她连按照原路找回沈知行家都没办法了。
“……呜呜。”
难道她真的要成为一只无家可归的流浪猫了吗。
云眠缩在角落，把自己蜷成一团。
“小白——！小白——！”
就在这时，深夜的街头，云眠隐隐听到远处传来熟悉的沈知行的声音。
那声音透着焦急和担心，隔着建筑忽近忽远。
这一瞬，云眠竟有种热泪盈眶的感觉。
她毫不犹豫，起身朝那声音传来的方向飞奔过去。
……
沈知行已经找小白一天了。
先从家附近方圆五里开始找，再到方圆十里，找到最后，他已经不记得自己找过多少地方。
何光劝他放弃，劝不动就先回去了。
但沈知行不打算放弃，小白对他而言和别的猫不一样，是他在那个地方捡到的。
而且小白很通人性，他相信，小白不会无缘无故跑出去。
他戴着口罩帽子，开车在街上一边找一边唤。
直到晚上十点多，他经过一个老街区时，终于找到了它。
它从一个漆黑脏乱的街道里跑出来，看见他后，黯淡的瞳仁一亮，没作任何犹豫，径直冲他奔跑过来。
沈知行松了口气。
他蹲下身，将浑身脏兮兮的小猫抱进怀里，点了点它脑袋：“跑哪儿去了你，把自己弄得这么脏。嗯？”
小白紧紧缩在他怀里，像是受到了惊吓，浑身都在颤抖，发出低低地呜咽。
沈知行温柔摸摸它，和声说：“好了好了，没怪你。”
小猫咪在男人修长手指抚摸下，忍不住用脑袋蹭了蹭他掌心，发出很委屈一声猫叫。
沈知行将它揣进怀里，用外套将轻轻它裹住：“没事了，回来就好。我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