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绥驱马的速度,正好拿捏着燕逸之转身离开的步调,待到陶夭夭翘首相送,燕逸之挥手作别拐进官署时,她转身欲上马车,一道酱紫色身影撞入她的眼眸。
燕绥高踞马背,他脊背笔直,像一柄出鞘的剑,日光迷人眼,陶夭夭隔着长街望向燕绥,飘着几分迷乱的不真实感,可他确实正驱马向她走来。
长街川流不息,隔在两人中间,嬉笑怒骂声湮没了存在。
陶夭夭挑开马车门帘钻了进去,就似没看见燕绥那般。
“回府。”语气没什么波澜,只是加了些催促。
车轮滚动,堪堪转了个弯,便又停了下来。
车厢的光线陡然明亮,双色绣文缎宝门帘一角,被两根冷白的手指挑开。
陶夭夭微惊,赶紧拈帕掩唇,身体下意识往后撤,车帘外,那张清隽的面孔没什么喜怒,人却撩袍进了车厢。
清冽如松雪般的一段气息,刹时冲淡车内的脂粉熏香,阳光照不进的车厢里,骤然如坠寒冬,分明,冬日将近,春日渐来。
一股腥甜气味淡淡得弥漫。
马车外,翠竹被突如其来的闯入骇得左顾右盼,又不知所以,焦急得不知道如何是好,“夫人,您没事吧?”
马车在二爷官署外行了不远,她又怕闹出动静,惹来不必要的猜想,毕竟,那是夫人的二叔!
没等到车里的回应,初一已驱马走到她身前,如他主子一般的无甚表情的面容,低语道,“翠竹姑娘,得罪了。”
话音刚落,就在十五近乎惊愕的目光里,俯身将翠竹一把捞起,抱在马背上,驱马驶离了一段距离,只留十五跟在马车一侧。
“这一个两个,都双宿双栖了,就只想留我一人孤苦伶仃啊!真是可怜可怜。”十五嘟嘟囔囔着,干脆将马夫赶下车,自己架着马车,漫无目的地走在汴京城繁华的街巷。
正是午饭热闹的时候,街上,小商贩的叫卖不绝于耳,那些陶夭夭没怎么闻过的香气,从窗帘外面一点点钻进来,她的眼神也不自觉地朝外望去。
“饿了?”燕绥并没有提起刚才官署门前的事,却这样问她。
陶夭夭轻轻摇头,“不饿,我在府里用过饭了。”
可是,现在才刚刚到午饭时间,她为了提前将食盒送到燕逸之手中,便要提前半个时辰准备出门,任谁也不会那么早吃饭。陶夭夭这么说,只是打消他拉她吃饭的念头。
燕绥听了这话,冷淡的脸上没什么过多的神色变化,只道,“我饿了,陪我用饭。”他的嗓音如珠玉坠地,带着沉越之音,好似心情不错。
马车外的十五听到这话,驱马拐进一个略窄的巷子,巷子两旁被小商小贩占得满满当当,只容得下一个半马车通行,十五将马车停在巷子尽头的一处不大不小的空地上,燕绥率先挑帘下了马车。
陶夭夭犹豫,但听见马车外带着几分冷然的语气,“吃完饭,送你回府。”
燕绥有一双锋利的眼眸,在她面前,任是怎样的人,存着怎样的心思,好似都逃不过他的眼,他总能这样轻而易举地拿捏到人心的弱点和渴望。
陶夭夭弯腰走出马车,站在车辕上,眼前的场景倒是令陶夭夭微微愣怔,这个街巷和她闻到的似是两个世界,气味里的街巷,暖意融融,透着久违的烟火气息,往来之人生活在这样的街巷里,应皆是笑靥相随,可与之不同的,眼前的街巷破败不堪,百姓因着愁苦脸上难有喜色。
就在思绪飘忽之时,燕绥伸手过来,问她,“不习惯这种地方?我抱你过去。”
他指的可能是其中一处路摊。
陶夭夭即刻矢口否认,“没有,我只是惊讶,堂堂大庆的指挥使大人,怎么会到这种地方。”
她裹裹狐裘,避开燕绥伸出的手,独自走下脚踏,站在泥泞的地上,她说,“请指挥使大人带路。”
她不仅不会嫌弃这市井街巷,反而在她最落魄的时候,在逃出别院回家路上,能在这样的街巷得到一碗热汤,已是万幸。
燕绥轻笑,收回手。
十五在一旁嘀咕,“真是世态炎凉,有求于人时官人官人叫着,有了新的依仗,便口寒避嫌着指挥使大人!”
陶夭夭充耳不闻,只得来燕绥的一记眼刀。
燕绥率先迈步,“这边。”
穿过街巷,燕绥的步伐轻快,要不是刻意放慢脚步顾虑陶夭夭的脚步,他怕是已经转眼不见。
一路上,街巷里的人看到燕绥时皆会停下手里的活计,朝燕绥拱手行礼,“指挥使大人,您来了。”“指挥使大人,新出锅的包子,您尝一个。”“指挥使大人,您好久没来了。”
他们不像是来吃饭的,倒是像许久离家之人回到村里,接受了全村的夹道欢迎。
这是陶夭夭跟在燕绥身边头一遭见到的场景,他的身影被烟火气冲淡,虚晃得有些不真实。以前,他前面可都是血流成河,或者是断肢残骸。
燕绥会一一向他们点头问好,就连那一直冷淬冰的神色,也好似被这暖意融融的烟火熏化了,就像这天气,春寒料峭却有回暖迹象。
时不时地,他还分出神,顾看陶夭夭有没有跟上,并且低声提醒她,“注意脚下。”
两人一前一后继续缓步往前走。
有个老汉扛着一串糖葫芦叫卖到燕绥面前,“指挥使,老汉没什么送您的,给您串糖葫芦吧。您别嫌弃,我知道您不吃甜,就给身后这位漂亮的小女娘。”他笑脸相迎,如同和街头同村人唠嗑,
“见您第一次带人来这里吃饭,肯定是您的夫人吧?”
“我不是。”陶夭夭连忙摆手否认。
燕绥倒没解释什么,而是执意给他一两碎银,买了十几串糖葫芦。他抱着那根粗木棍,从上头摘下一串,画面是陶夭夭想不出来的,十分不搭。
就像巍峨的坚冰上沾了糖丝。
他把剩下的糖葫芦交给十五,让他分了。
留下一串糖葫芦,在陶夭夭轻疑的目光中,将糖葫芦递给她。
陶夭夭摇摇头,他不信燕绥会单纯递给她一串糖葫芦,就像当初在别院,他拿一条红丝绫给她,她以为是让她束发用的,却是……
与燕绥待在一起的每时每刻,就像一个老虎钳,钳住她的思绪,让她不得不回忆起别院里的点点滴滴。可是,陶夭夭想把别院的一切,连同燕绥,一起丢进那段暗无天日的记忆里,埋葬。
燕绥没有硬把糖葫芦塞给她,而是见她不接,立即扬臂,将手里那串糖葫芦扔进泥泞里。
“你……”陶夭夭又下意识迈前一步,伸手去接。
燕绥就这样顺理成章地,将手里那串糖葫芦塞到了陶夭夭手里。他根本没扔,不过是虚晃一枪。
陶夭夭看着手里的糖葫芦,心里生出一丝怪异的感觉,她抬眸望向燕绥,总有种自己被当小孩子哄的错觉。
不过,她还是提前问了一句,“是,给我吃的?”
“吃”字咬了重音。
“不是吃的,还能是做什么的!”燕绥轻笑,嘴角好似弯起一抹微不可查的弧度。
他今天的心情果然不错。
卖糖葫芦的老汉还站在那里,笑得眼睛都深陷在褶子里,催促陶夭夭,“夫人,您赶紧尝一口,可好吃了。就算我老汉骗您,指挥使大人也不会骗您的。”
这话说的,陶夭夭本能想反驳,可搜刮了记忆里关于他的一切,他确实没有骗过她。
陶夭夭只能垂头,不忿似的,咬了整整一个山楂球在嘴里嚼,本就小巧的嘴巴,被撑得圆鼓鼓的,似是觅食的小仓鼠。
甜味率先一下子在唇齿间荡漾开来,咬开时,酸味一下子激出来,她吐出籽后,嚼动两下咽了,却还有意想不到的回甜。
也许是待在苦味里久了,她吃糖葫芦竟也能尝出酸甜。母亲说,酸酸甜甜才是人生,可她的人生现在只剩苦涩。
两人继续往前走,只是这次,是顺其自然地并肩而行。
“甜不甜?”燕绥忽然问。
她这次只咬了薄薄一层糖霜,点头,“甜。”
燕绥低头看她小口小口咬糖吃的模样,又问,“你喜欢吃甜?”
陶夭夭顿在那里,她也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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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自己喜欢吃什么,以前的她好像确实喜欢吃甜,可是现在,世间万般滋味在她口中皆是一样的。
她心不在焉地又咬了一小口。
不知道怎么回答。
“说不上喜欢,但总比酸好吃。”
待到她啃完最后一个山楂球上的糖霜,燕绥从她手里拿过糖葫芦,一颗一颗把山楂球吃掉。
陶夭夭错愕地看着这一幕,却听见燕绥开口解释,“虽然只是一串糖葫芦,却是老伯最拿得出手的东西,全吃完才不算辜负。”
不辜负!
这话是从教她不对敌人有一丝仁心的燕绥口中说出来的?!是从杀人如麻、不放过任何一个无辜之人口中说出来的!
他这份仁慈,简直是笑话。
燕绥带她在一处馄饨摊前停下,摊主擦擦手,急切地迎上来,熟练地为他擦出一个桌子凳子,“指挥使大人,您又来照顾我的生意了?”
这个摊主五十岁左右,左腿有些跛,身体健硕,有些横肉,像是个练家子。
燕绥撩袍坐下,朝摊主说道,“还是老样子。”
“给她一碗馄饨,多加醋、多加辣。”
陶夭夭还没坐下,转身对摊主补充道,“不要辣椒和醋,我不吃。原汁原味就行。”
她在燕绥对桌的长凳上坐下,十五知趣地坐到隔壁桌凳子上。
燕绥眉间轻凝,“你不喜欢吃辣吃醋了?”
陶夭夭确实说过,在别院说过,只是因为一桌菜,先前,他将一个为她裁衣让她不喜的女师傅杀了,她便再也不想连累任何一个人了。
“我从不吃辣,醋和盐也很少吃,我喜欢清淡的口味。”陶夭夭如是说。
轻凝的眉蹙起,静静看她说话。
“指挥使大人,您自以为对我的了解,有没有想过,那只是别院的夭夭姑娘,不是我。”陶夭夭一字一顿说道。
这么想来,她骗过燕绥很多,别院里她的喜怒哀乐,全是假的。
“所以指挥使大人,您念念不忘的那个夭夭姑娘,已经死在了别院里,请您放下。”
“放下?”
馄饨上桌,燕绥搅动着碗里的汤,寂静的眼里好似没有了光亮,面色阴寒,嘴角却勾着大大的弧度,
“放下!夭夭,是你先招惹我的。”
他嗓音很轻,却很坚决,“别院的夭夭死了也罢,我们从今天开始重新认识。”
陶夭夭:……
她震惊到失去所有言语,她只以为,对于燕绥而言,她只是个玩物,他这话到底什么意思!
馄饨皮薄馅足,清淡寡欲的汤汁很对陶夭夭胃口,她都吃完了,连汤汁都剩很少。
寒春里的一碗热汤,陶夭夭浑身暖融融的。她心满意足放下汤勺时,正瞧见燕绥伸手过来。
盛着辣子的小蝶在他们中间,陶夭夭以为燕绥想要加辣,因为别院菜色口味偏重,陶夭夭一直以为是按燕绥口味做的,所以她没躲。
可他的手越过辣碟,修长的指尖微蜷擦近她的脸颊,若有似无挑起她的碎发。
几乎是下意识的,陶夭夭微微避开,自己垂眸撩起碎发拢到耳后,
“谢指挥使大人款待。”陶夭夭瞬势起身说道,每一个动作都巧妙地避开他,
与他保持着最后的距离。
指尖收回,燕绥的目光凝在她身上一瞬,扔下几两碎银,起身道,
“送你回府。”
陶夭夭微微福身,道了声,“有劳二叔。”便让开一道路,请燕绥先行。
声音不大不小,被摊主听见,他收拾碗筷的手愣在那里,看向陶夭夭。
望着两人前后离去的背影,摊主方才欢喜相迎的脸,只剩忧心。
走回马车,十五已经等在那里,向燕绥禀报收到的最新消息,
“主子,燕玖回府了,刚到府送下夫人后,往竹韵雅苑去了。”
听见燕玖去了他那处贿赂官员的宅子,陶夭夭心不在焉地,被脚下一块石子绊得踉跄一下,燕绥伸手扶住她,
嗓音带着疑问,“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