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府的太奶，身居内院，这院子粗略一看，侍候的四五十个下人。
到底是谁要加害于她？
陶夭夭怕自己诊断生错，言语以关怀之名询问病情，“太奶，您精神头真好，一看便是高寿之相。”
太奶轻咳两声，摆摆手，“不行了不行了，这些年身体越发疲怠了。”
她接过燕盼儿烤好的橘子。橘子已经剥好皮，连橘络都被摘得一干二净，太奶掰开一个橘瓣，
“你瞧，就像我这咳嗽的毛病，好多年了，看了名医无数，吃的药渣都能填满门口那个湖底了，一点不见效。这不，最近又有郎中建议吃橘子。”
说着，她把橘子缓缓放进嘴里。
橘子确实有止咳化痰的功效。不过，这样的吃法，怕是吃填满一个湖底的橘子都无用。
且治标不治本。
这就更奇怪了。
陶夭夭前后虽只见过太奶两次，却是个极慈祥的老太太，会得罪谁呢？
且下毒之人手段高明又隐秘，众目睽睽之下这么多年，怎么做到的？
更蹊跷的是，说起来，这毒并不算取人性命首选，末选都算不上，十几二十年也死不了。
只会让人身体上遭些罪，如咳症，如腿脚不便，都是因为这毒伤了肌体根本，导致百病丛生。
这毒甚至不是一次性下的，是分成了三处，陶夭夭大抵猜的出来，一处下在吃食里，一处是她平日常用的一味药，最后一处不在这屋里院里，约么在周遭人惯用的香物里。
如此，这份毒药便极难令人察觉，即使有郎中猜测到太奶中毒，也找不到是什么毒，从太奶一应的吃穿用度里面也找不到毒药的踪迹，只能哪病医哪。
可这么多年，身体已经被损耗得千疮百孔，药石无灵。顶多可以用些方子让她的症状得意缓解，剩余的日子里不至于病痛缠身。
可陶夭夭此时不便出手，即使是用家乡偏方等借口糊弄过去，还可以得到燕逸之的一丝好感，但若之后有用得着医术的地方，就不好施展了。
况且，按下毒手法推断，下毒之人定对府里诸人诸事了如指掌，费尽心思下这种毒，都不像怕旁人发现而太过小心翼翼，更像是特意为了留着太奶性命，实则慢慢折磨，说不准有深仇大恨。
掺和进去，于她无益。
弄不好，平白树敌。
陶夭夭独自从太奶房中出来时，将心中疑惑同翠竹说了，“你私下留意着点，别声张，别提起只字片语，看看府上谁与太奶有过节。”
翠竹知道燕府是龙潭虎穴，倒没想到这样凶险。
“姑娘，不如我们找到下毒之人是谁，然后和TA联手，反正都是燕府的敌人，不是说敌人的敌人就是盟友吗？”
陶夭夭果断摇头，“对方底细不明，不能寄希望于此。况且，TA毒下得这样隐蔽，在府里的权势地位不好说，心肠品行更难测，不一定用得上。”
她目光深远，看向雪白冰面中的亭子里人影熙熙攘攘，“不仅用不上，说不定哪日事情败露，咱们反而成了TA的替罪羊。”
燕逸之恰在此时抬眸朝陶夭夭方向看了过来，她静静地立于回廊之上，脚下是冰封的湖面，仿佛一面巨大的镜子，映出她纤细的身影。
寒风轻拂，几缕青丝被风轻轻撩起，拂过她如玉的面颊，陶夭夭拢了拢鬓发，微垂的眸光看过来，神情里多了几分妩媚与清冷，似这冰天雪地般的水墨画中的一位仙子，令人不敢轻易靠近，却又忍不住为之驻足凝望。
陶夭夭所在的这处回廊本是通往湖心亭的一处分支通道，除了偶有奉茶的丫鬟小厮经过，鲜少有人溜达到这里。
而此时，陶夭夭目之所及，燕子荣也看到了她，正朝她这边走来。
陶夭夭低声吩咐翠竹，“一会如若相遇起了口角，你定要用力表现出愤怒和委屈，令二爷注意到。”
翠竹刚应下，对面透着尖刻与轻蔑的言语传入耳郭，“我以为是谁呢！原来是巴巴跑到府上，想爬上我二哥床的小贱蹄子。我倒是听到一桩新鲜事，有人刚到府上，大晚上就跑去勾引我二哥，结果二哥反在母亲那里不松口。我倒要看看，今儿个站在这里又使什么狐媚手段？”
陶夭夭还未做出什么回应，翠竹已经两手叉腰，似一点就炸的炮筒子，“三姑娘，我们姑娘与你素无过节，为什么您这样咄咄逼人呢！”
眼尖的九思提早就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在燕逸之耳边低语，“二爷，好像三姑娘正在找陶娘子的麻烦。”
燕逸之本就没移开眼，此刻眉头已经微微皱起。
燕子荣掀起眼皮，唇峰如刀刃般锋利，“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回本姑娘的话。”
言罢，一个眼神命令身边的丫鬟出手教训，丫鬟上前一步，扬手就要打翠竹，陶夭夭往翠竹前面踏了一步，
眉目低垂，轻轻福身，“请三姑娘慎思，今日家宴，爷们女眷都在不远处看着呢，怕有损姑娘声誉。”
“呵！”燕子荣微微上扬的弧度带着讥诮，“本姑娘的声誉，还轮不到你这个狐媚子指手画脚。”
她拉开挡在丫鬟，逼近陶夭夭，“我今儿个告诉你，想嫁给我二哥，想都别想，一个区区知州，寒酸得上不了台面，一点大家闺秀的教养都没有，连当个通房也不够格。”
“语出刻薄，这就是燕府教给你的规矩！”
还未近前，冷沉的语气压着薄怒，喝了燕子荣一声。
陶夭夭望去，之间燕逸之眉宇间再不是日常的平和，面上笼着寒霜，连眼底都浮上一丝森冷。
燕子荣转过身，有些怔然地看着燕逸之，满是难以置信，“二哥，你竟然因为她这么说我！”
“她是你的二嫂。”燕逸之紧抿着唇，语气丝毫没有缓和。
燕子荣瞳孔骤然一缩，捏着锦帕的手不由紧了几分，环节都泛起白色，“没有成婚，她就不是！”
似是还不解气，咬着牙根又驳了句，“她根本就不配。”
“住口。”燕逸之语气冷沉带着砂砾，“婚姻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容你在此叫嚣！”
“我要嫁肯定嫁全京城最好的，才不会像二哥一样贬低自己的身份，连个粗鄙的女子都娶。”说完，燕子荣用力甩着锦帕，愤然离开。
回廊上，一时无人说话。
陶夭夭双眼望向冰面，眼眶渐渐漫上一些湿意。
“是我没能及时护住你，委屈你了。”嗓音又恢复了温和，透着几分无奈。
陶夭夭用力摇头，湿漉漉的双眸就这样落在燕逸之眼中，胸口无端揪了一下。
陶夭夭：“本就是我高攀了，不怪三姑娘那样说。陶府想攀龙附凤，将我提前送来，是我们存了不该有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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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夭夭~”燕逸之忽得叫她的闺名，欲言又止在那，连同他擎在半空的手。
手缓缓攥成拳收回来，背在身后，语气既心疼又笃定，“我既然答应娶你，你便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不管别人如何看、如何说，我都会护着你。”
闻言，陶夭夭澄亮的眸子一寸不错地看向他，眼眶里蓄满的泪，一颗一颗挂在眼睫，小女儿家的姿态唤了声，“二爷~”
软绵绵的两个字，承载了太多的情绪，眼角的泪终于盛不住，倾泻而下。
可陶夭夭心里却清楚得很，这不过是男子没得到前的甜言蜜语罢了。
燕玖曾经也是这样一点一点哄她，可现在，她已经不是曾经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了。
待陶夭夭情绪平复，燕逸之先送她回院子里重整妆容，自己则站在屋外廊下等她。
翠竹透过模糊的窗棂望着燕逸之的背影，心里好似得到极大满足，“姑娘，这次试探看得出二爷是真心护着你。”
陶夭夭不以为然，“且不说燕子荣根本不怕她这个二哥，这次试探只是平辈间的较量。如果真的拿燕逸之当盾牌用，还要看他在母亲和我之间如何选择。”
“姑娘想怎么试探？我替您准备。”
陶夭夭弯了眼眸，无奈笑笑，“今日便这样吧。这么短的时间让他选择，怎么都会生疑的。而且，逼得太紧反而适得其反。”
说完话，陶夭夭整理好心情，再次走到燕逸之身边。
虽然新补了装，看不出哭过的模样，但周身笼罩着淡淡的愁思，愈加楚楚可怜。
站在寒风里仍未平静的心，再次被什么勾了一下。
一路上，两人没再说过多的话。
回到女眷所在的花厅，燕子荣没在其中，不知去了哪里，陶夭夭不关心，倒是清净了不少。花厅里多了许多年轻的女子，燕盼儿招呼她一起坐下，告诉她这些有的是三老爷的妾室，有的是京城的表亲。
还没一一介绍完，已经上了酒宴的菜色，不一会就开了席。
席间聊得都是些喜庆的话题，或是女眷们来来回回的恭维，陶夭夭兴趣寥寥，多数时候在听燕盼儿说得一些京城贵女们之间的一些趣事，时兴的款式头饰和其他喜好。
不过，还是有件事提起了陶夭夭的兴致，大奶奶田氏问大儿媳江氏，“大郎和他媳妇什么时候回府？”
大夫人江氏放下手中碗筷，恭敬地回答，“刚捎信回来，说除夕前就能赶回来。”
“甚好。”大奶奶田氏喜抿着唇，“府里人丁兴旺才好，早添个子嗣，太奶也好五世同堂不是？”
这时，三奶奶孙氏以恭维的语气提了一句，“听说二老爷年前也能回府。”
只是，这句话一出，熙熙攘攘的花厅好似一下子沉寂下来，笼着一层看不见的阴云。
半刻后，大夫人江氏才陪笑着重启了话茬，“不是说赏梅嘛！小辈们别拘着了，去梅园里剪些梅花。母亲，咱们来个插花比赛劲劲兴如何？”
“好好。”大奶奶田氏这才重展笑颜，“彩头就用庄子上新送来的一个雪白狐裘毛。”
话音刚落，燕盼儿拉着陶夭夭走出花厅，燕盼儿走得飞快，不一会就和身后的女子拉开距离。陶夭夭寻得机会，问她，
“刚才说到府上的二老爷怎么突然大家都不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