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在笑,可十五闻之,像被推进了冰窟里捞出来,晒在这寒雪天。
十五悄悄抬眼,瞧见的是主子紫衣上溅着的几滴未干的血迹,呼吸骤然一滞,周身宛如冰碴刺骨。
显能看出的,自从夭夭姑娘别院逃走,主子嗜血杀戮更为残暴,以前抄家灭族从不染手的他,方才一人灭了满门,每一步血流成河。
想起燕绥剑尖滴血、双目腥红的模样,还是忍不住有些害怕胆寒。十五连忙告诫自己不要深想,握紧佩刀等主子发话。
没有人能从主子手里逃走。
夭夭姑娘挑衅了主子的威严,断是无法善了了。
月光不知何时洒落下来,澄亮皎洁得如细纱萦在少女身上。那件入寝的轻薄中衣软裙被厚重的狐裘压得歪歪斜斜,隐隐露出香肩一角,肌肤如雪,
胸前的一片柔软紧紧贴在燕逸之小臂处,隔着这么近,隐有清香飘入鼻尖。
雪梅清香,而她,更甚。
一阵风吹过,有片梅花落在她的锁骨处,被少女的娇靥衬得黯然失色。
月洞门外,燕绥一双深邃的眸眼底罕有得化开丝冰棱,淡声道,“不急,回来再说。她一时三刻不会跑。”
“猫儿心野跑了,抓回来还会再跑,让她爪牙断了,知道谁才能真正护住她,就会乖乖回来。”
方才天色微暮时,燕绥带皇城司刚刚抄完吏部尚书的府邸,去晋王府复命时,晋王又让燕绥去淮南路一个府邸。
燕绥可以不去,但已经在晋王面前应下此事,十五猜测,许是想借机出去寻找夭夭姑娘的踪迹,可她已经在眼前了,主子为什么又突然放任夭夭姑娘在外不管了呢?!
十五想起夭夭姑娘逃跑那夜他被算计的事,她可是个会挠人的猫儿,
这样扔在这,真的可以吗?
主子的说话和心思十五都猜不透,握紧佩刀的手一松,追问,“主子,那您还换衣袍吗?”
燕绥抬步而走,“不换了,立即出发。”他脚步迅疾,淡淡的血腥气残留在身后,十五默默地替陶夭夭叹了口气,因为他感知到主子的嗓音里,已然染上了见到猎物的兴奋和阴鸷。
主子还是原来的主子。
——
陶夭夭身形顿了几息,复而恍然一颤,似是从茫然无错中回过神,慌乱地从燕逸之怀中离开,弯身去捡落在地上的雪白狐裘。
她身后的翠竹这才反应过来,看到自家姑娘弯腰时抹胸里的春光更显,急忙上前帮陶夭夭裹好狐裘,拥着她急匆匆离开。
前前后后不过一阵风的光影,短促得好似什么都未发生,又好似发生了太多不可言喻的事。
燕逸之的双手攥在身后,在陶夭夭错身而过的一瞬,温言道,
“刚才我说的话,希望陶姑娘好好思量。如果改变主意,随时可以告知我。”
脚步微顿,陶夭夭浅浅应了一声,急匆匆拐出月洞门朝北疾行。狐裘帽沿低垂,陶夭夭没有注意到在她相反的方向,一道绛紫色身影渐渐消失在这迷惘的雪夜里。
燕绥出门胯上黑鬃马,率先扬鞭而去,身后几十皇城司训练有素,两两成排从西南方向的门出城。
城外的雪还没停。
两年前,也是这样一个大雪纷飞的夜,他奉命到兖州府缉拿一个县令问话。推开大门而入时,府内正是红艳艳喜庆满目,十五打听到的是这个县令在纳第二十一房小妾。
燕绥在西偏房的一处映红的窗棂里找到了醉醺醺正朝陶夭夭扑过去的县令,
“县令好雅兴,本指挥使好像唐突打搅了。”
冷意潺潺的目光下,是颇有几分玩味的笑,闻之,不等陶夭夭踹,县令在错愕中滚下床榻。将要从地上站起,十五用剑鞘抵在他脖颈后,迫他跪在燕绥脚下,
“指挥使大人!您,您怎么来了?”他把头横过扬起,笑容和褶肉堆在一起。
燕绥蔑他一眼,语音轻踩,“经查,你涉及卖官鬻爵一案,吏部尚书参与其中。”
县令心跳杂音鼓噪如雷鸣,一时间没有听清燕绥在说什么,但随后的话直接将他抛入烈焰。
“现在奉命带你回皇城司问话,家产家眷全部抄没,男丁为奴,女眷入贱籍。”
也包括陶夭夭。
“这是皇命!”跟随字音,十五端出圣旨。
县令浑身颤抖如捣糠,连连磕头求饶,“饶命,指挥使大人饶命。您,您如果不嫌弃,黄金百两,府中美女,任指挥使大人挑选。只求您能饶过我一命。”
皇城司声名在外,所到之处,不问冤假只杀人,只能希冀钱能推磨。
十五啐了口喝道,“你府上的银两还不知道用了什么脏手段得来,还有那些被你糟蹋的姑娘,也敢献于指挥使大人。”
“这,这,这个姑娘今日刚被卖来,我半分没碰,指挥使大人如若不嫌弃,这里,这里便是您的洞房。”
县令言罢,油腻腌臜的手拽住燕绥衣角。燕绥极厌恶任何人的触碰,尤其是男人。他眉目顿生杀戮,抽刀斩了县令一条手臂。
只在一呼之间,鲜血喷薄而出,痛意才蔓延上来,县令捂着断臂疼得在地上打滚,反被燕绥一脚踹出洞房门外,摔了个四仰八叉。
一切尽收在陶夭夭眼底。
虽然发丝依旧凌乱,可眼中已经少了许多第一次见此景的惊吓和绝望。
“壮士留步。”燕绥抬步正欲离开,陶夭夭红唇轻启,柔声道。
燕绥好似这才注意到拔步床一角,正窝缩着一人。她紧蜷双膝,被褥裹身,只余眼眸泛红地啜泣着,似荒野里被风雨敲打蹂躏就要摇摇欲坠倒在烂泥里的小白兔。
寒风灌入,燕绥墨色衣摆在冷风中猎猎作响,纵然是站在宫灯下,周身依旧笼罩重重阴影,似这暗夜里游走的鬼魅。
他的眼角早已凝结一层薄霜,淡扫过来时,陶夭夭浑身猛烈一颤,求生的本能驱动她艰难开合双唇,
“壮士,奴家本是良家女子,今日是夫君迎娶之日。可谁曾想,夫君不仁,竟半路改道,将我卖到这里。”
说着,陶夭夭跪在床上,因身动被褥滑到双膝,被撕得零碎的嫁衣挂在身上,遮不住片点春光。已经率先走出屋门的十五连忙别过头去,又想起什么低头回身贴心地为两人掩上房门。
陶夭夭扬起泪痕未干的脸颊,“今日有幸得官人搭救,若官人不弃,愿穿这一身嫁衣,嫁与官人。”
那双淡褐色的眸子蓄满了泪水,一颗一颗挂在眼睫,盛不住了,却仍倔强得不让流下。
正对上燕绥探究的目光,陶夭夭勉强提了提嘴角,干巴巴说完,
“不求名分,只愿长伴官人身侧。”
陶夭夭后,似有些娇羞地移开视线,对方那双眼眸,深邃得如万里星空,仿佛能洞察世间一切虚妄,直视人心最深处的秘密,她眼底的一切妄念全被硬生生碾碎。
天色既明之时,皇城司才从县令府上离开。只是指挥使的马鞍上不仅多了个人,还是一位声娇身软的小女娘。
十五骇得双眼瞋圆,问善后刚到的侍卫初一,“咱们主子难不成转性了?”
初一勒马,目光与身形同样沉稳,“主子性情变不变于我而言,永远是主子。”
他不去深究细想,也劝十五不要损耗自己的心性。十五晃着手里的马鞭,洋洋而谈,“依我看,主子没有变。至于为什么让那个小女娘亲近,指不定并未将她视为人。”
是猫儿是狗儿,但肯定不是个人。
“还敢无端猜测。”初一侧目而视,“刚挨的十杖还不长记性。”
十五忽得又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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觉脊背隐隐作痛,堵住嘴巴不敢再言,只剩一阵哒哒马蹄声。
小女娘虽瞧着弱不禁风,却硬是随军疾行一路北上,没道一声苦累。又见主子亲自将人抱进京城外别院,这下,十五更猜不透了。
——
一夜噩梦缠身,陶夭夭睡得并不踏实,索性不到五更天,从睡梦中惊醒后,就再没合眼。
陶夭夭一次没逃走的是县令那一晚。那晚,她一开始死在了那里,在与县令殊死搏斗护住清白时,额头磕在桌角上,香消玉殒。
弥留之际,她见到屋门被踹开,一男子一身紧素紫衣走进,外面裹着的黑色大氅卷带稀稀落落雪花粒,一脚把县令踹翻在地。
垂眸看见陶夭夭,示意手下查看。
可惜,她已经没了生机。
就差半盏茶的功夫,如果她能与县令再虚与委蛇……
雪过月朗,寒风吹得窗棂扇动,陶夭夭索性拉开一角,让清冽的月光无拘无束地洒进屋内,与昏黄的烛光交织出一片不真实的光影。
她站在窗前,任由带着几分凉意的夜风轻轻撩起她的发丝,回想起那晚,当她再次醒来时,还是重生在了那个夜晚,像是场噩梦没有终点。这次,她抓住了眼前唯一的救命稻草,没有没入贱籍,却将自己一下子推进地狱。
索性她懂药理,跟随燕绥离开县令府前,将喜房里唯一与药沾边的合欢香一同顺走,日后她将其中致幻之物提炼出来,成了她逃出樊笼的倚仗。
是了,她终究从那处花草青苔都沾了血腥的别院一次性逃了出来。相较于前任夫君燕玖的背叛,相较于死在县令手中一回,每晚梦魇缠身,还是不断重复着从别院逃跑的梦。
或许,在她内心深处,那个把她圈养在别院的皇城司指挥使大人是她见不得光的过往,让她嗅到了真正的危险。
屋外的世界被雪覆盖,一片洁白无瑕,陶夭夭的目光穿过层层叠叠的屋檐,望向那轮皎洁的明月。
皎月亘古不变,而她又换了处四方天,只是这次,欠她的,她要一一讨还。
不惜一切。
夜色清冷,陶夭夭难得守了一段宁静与孤寂。
天光未亮时,房门偷偷摸摸被推开,翠竹蹑手蹑脚从屋外闪进来,她没想到陶夭夭已经醒了,骇了一大跳后,逼自己镇定下来,“姑娘,你醒了真是太好了。”
她顾不得朝陶夭夭福身,打开衣橱,取出几件陶夭夭常穿的棉衣,“姑娘,咱们赶紧走。”
陶夭夭倚在窗前未动,轻疑,“发生什么事了?”
翠竹叠衣的动作未停,一五一十抱怨,“别提了。姑娘你先前让我打听燕府二爷燕逸之娶妻之事,今晚我打听到,他原是有两个正房妻子的,第一个过门不足百日病逝,燕逸之并未将她葬在祖坟,非说夫人夙愿乘舟而去,便用一个筏子把她送走了,曝尸水中。第二位夫人过门也才一年,不慎跌下山崖,寻了半月,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姑娘,我知你想为老爷夫人报仇,可是再搭上自己的性命不值当。我当初就纳闷,燕府如此京都大户怎么看得上陶家那样的小门,分明是同宗,陶家自己的姑娘不愿嫁,偏轻易同意了您替嫁。原是个狼窝,真是黑了心肝。”
灯火摇曳,陶夭夭罩在破碎的光影里,“你向谁打听的?”
翠竹直言,“遇到一个嘴碎的小厮,我,呵,略施了点美人计,他就秃噜秃噜全说了。”
意识到什么,翠竹疑惑问道,“姑娘,哪里不对吗?”
“应该没什么不对的地方。”陶夭夭关合窗棂,走近前,眸眼依旧柔软。
翠竹裹起包袱,正给陶夭夭上妆穿衣,陈婆子推门进屋,手里捧着礼品单子,一眼便看见圆桌上的包袱,眉峰料峭,呷着陶夭夭,
“娘子这是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