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盛桉和贺长泽又一次来到玄中观。
正殿外，那棵挂满了祈福木牌的银杏树依然立在蒙蒙的天色里。时间一如昨，仿佛什么也没变。
盛桉握着脖子上的项链，一时感慨万千。
她问贺长泽：“去年你怎么会想到要来这里？我的意思是，你也不信这个吧？”
贺长泽道：“如果你是指信仰的那种，我确实不信。我是坚定的唯物主义。
“我只是单纯觉得，你会喜欢这里。”
盛桉哑然。
她确实很喜欢这样的地方。倒不是信不信的问题，而是古寺钟声，晚归的旅人，苍翠的古木……诸如此类的意象，总给她许多联想。
这也是她在《小流年》里安排类似的剧情的原因。
贺长泽问她道：“我们今年还挂祈福牌吗？”
盛桉道：“挂！来都来了。”
这一回，贺长泽光明正大地盯着盛桉落笔了。
他道：“我要跟你在一个木牌上！”
盛桉：……
她道：“不要说这么有歧义的话。”
盛桉取过一个祈福牌，在上面认真地写下她和贺长泽的名字，然后写下：“琴瑟在御，白头偕老。”
贺长泽很满意。
他问盛桉：“你去年给我写了什么？”
盛桉惊讶道：“你怎么知道我给你写了？”
她当时是怀着礼尚往来的心思给贺长泽写的。虽然写了，但她又不想让他知道，就赶在他写完之前，仓促写下了她对他的祝福，还特地将写好的木牌倒扣了。
他应该没看见才对吧？
贺长泽道：“我长得高。”
“所以呢？”
“站得高，当然看得远。”
盛桉白了他一眼。
贺长泽道：“你写的什么啊？跟我说说。我好奇。”
盛桉道：“也没别的，就是‘岁岁平安’。”
贺长泽微微扬眉，“看来我们心有灵犀。”
他送给盛桉那条项链时，也是祝她能岁岁平安。
贺长泽说着，牵住盛桉的手，煞有介事道：“我们去年确实身体健康，无病无灾。看来这里很灵，以后可以多来。”
盛桉失笑。
不是说不信吗？这会儿又信了？
两人写好了祈福牌，看着小道士将他们写好的牌子挂到银杏树上，汇入红色的祈福海洋里。
春风犹带冷意，吹得枝头大大小小的祈福牌哐哐作响，像是老树在絮絮低语。
又是新的一年了。
——
六月，《小流年》正式上线熊猫视频。
首播数据稍显低迷，但播放曲线很快就抬头。播放到第三集时，单日播放量首次破了亿。
剧集到中期女主雨中出走时，单日播放量直接破2.5亿。
自此后，《小流年》开启疯狂屠榜模式。微博热搜，抖音二创以及众多电视剧打分网站上，关于《小流年》的日活都十分惊人，实打实热度爆表。
年度剧王预定。
这个夏天，独属于《小流年》。
最先吃到这波流量红利的，是饰演剧中男女主的两位演员。男演员直接成了他公司主推的小生，而女演员姜月清则完成了一次成功的转型，再度爆火，片约不断。
演员之外，就是《小流年》的幕后团队了。
《小流年》的版权易过主，连剧组都是二次组建的，这中间还牵涉到耀影娱乐和徐氏娱乐的纠纷……
剧情外的故事，同样精彩。《小流年》爆火后，相关的来龙去脉也被网友整理出来，让吃瓜群众大呼热闹。
作为主创团队的核心人物，盛桉这个原著作者加编剧，同样受到了极大关注。
盛名之下，那些藏在暗处的流言蜚语，再也成不了气候。
她已经稳稳立住了脚跟，再也不是过去那个势单力薄的自己了。
当然，烦恼还是有的。
比如，她到底要不要从幕后走到台前呢？
《小流年》大结局的那天，盛桉和贺长泽在家里一起看了。
她躺在贺长泽的腿上，看剧中的男女主在海边相拥，约定终生，不由长长舒了口气，像是完成了一次长途跋涉。
故事剧终，片尾曲响起。
盛桉忽然想起来一件事。
她转过头来看向贺长泽：“你当初为什么会想要买下《小流年》呢？”
贺长泽把玩着盛桉的长发，分出一小束在指尖缠绕着，神色十分悠然。
他道：“我知道《小流年》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眼下你可能出于一些原因，对它很是回避。但早晚有一天，时过境迁，那些特别的意义退去后，它对你而言就是纯粹的往事了。
“我不想你想起往事，仍有遗憾。”
盛桉虽然有所猜测，但亲耳听到，还是很受触动。
她看着贺长泽，神色温柔。
贺长泽道：“当然了，我也有一点我自己的私心。”
“什么私心？”
贺长泽抚着盛桉的头发，将之从头顺到尾，似是玩上了瘾，一边玩一边道：“在我看来，人心只有两件事是不可逾越的。一是未曾得到，二是已经失去。
“所以‘求而不得’和‘白月光’才有那么大的杀伤力。
“我可不想你以后心里还总记挂着这件事。与其让未来的你耿耿于怀，还不如现在就替你求一场圆满。
“得到了，你肯定就不那么惦记了。
“事实证明我还是对的。你看，拍完这个片子后，你不就对某些人祛魅了？”
盛桉抓住他总在他头上作乱的手，颇有些愤愤：“说得好像我很不专一似的。你分明是在套路我！”
贺长泽理直气壮：“这种事怎么能扯上专一不专一呢？再说了，套路怎么了？有用就行啊！
“我所做的每件事，只有一个目的：希望你能看到我，考虑考虑我，多给我加分。
“我问心无愧，也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的。
“追老婆不就得手段频出吗？自然界的很多生物都是这样的。”
盛桉道：“所以，你不赞成那种……比如说，爱一个人，就在旁边默默地守护她，即使不跟她在一起也没关系……这种想法？”
“当然不。在我看来，男女之间的爱情，从始至终都有强烈的排他性。若是足够爱，怎么可能甘心让出位置？
“除非他本人没办法在她身边……但那就是另外的事了。”
盛桉好奇道：“那假如……我是说假如，我最终真的没有选择你呢？”
贺长泽看了她一眼，道：“办法总比困难多。”
事实上，他也不是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盛桉来了兴致：“什么办法？”
贺长泽道：“你没听过那句话吗？‘只要锄头挥得好，没有墙角挖不倒’。”
他说着，抚上盛桉的眼睛，“为了避免教坏乖宝宝，你还是不要打听具体的细节了。
“不过，你要是想试试情境扮演，我也不是不能配合。”
盛桉：……
她很是明智地转移了话题：“话说回来了，你当初花了多少钱？”
贺长泽报了一个数。
“也还行。不过……”盛桉狐疑道，“我记得你之前不是还缺流动资金吗？那会儿你公司才运营不到半年吧？你哪儿来的流动资金？”
也不知道是不是盛桉的错觉，明明是质问贺长泽的话，他竟然还挺高兴。
他道：“真没办法，看来藏小金库的事还是被你发现了。好吧，以后家里的钱都归你管。”
盛桉：……
他是不是又在套路我？
——
年末是各大电视剧奖项公布的日子。作为本年度夏天最火热的电视剧，《小流年》一口气获得了青松奖的四项提名，包括最佳女主、最佳新人、最佳新人编剧以及年度优秀电视剧。
青松奖是国内老牌的电视剧大奖，格调极高，能获得这个大奖的提名，足以写入履历。
没看见姜月清的粉丝们都已经在微博上庆祝好几天了吗？
青松奖不同于两年一届的涅槃奖，走的是更年轻化的风格。自五年前开始，每一年青松奖的颁奖典礼，都是走的现场直播，网络上因此十分热闹。
今年的颁奖典礼刚开始，八卦论坛上，关于《小流年》剧组的帖子就如雨后春笋一般冒了出来。最火热的一个帖子，甚至都有上千条回复了。
【起猛了，有人知道这个妹妹是谁吗？[图]】
“不追星，也不搞追星人的那一套，我就直说了——青松奖直播现场，《小流年》剧组那一桌，坐在姜月清身边的人是谁？妹妹好漂亮！[口水][口水]”
——好家伙！这是我看到的第几个帖子了？小流年实红。
——隔壁不是已经按头是jyq工作室签下来的新人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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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隔壁不是还有人骂新人蹭jyq热度不要脸吗？[狗头]
——妹妹的颜我吃，简直白月光本光，她干啥我都能原谅[可爱]
——赶紧艾特各大偶像剧导演，找清纯挂的都往这个类型找，参考答案就放在这里了。
——确实好看，在jyq身边都没被压住，属实有点东西。
——仪态也是一绝。
……
——都已经100+楼了，还没人扒出妹妹的资料吗？这一届的网友不行啊！
……
——200+楼了，本宫的网络大军呢？
——我靠真的假的，隔壁有人说这是原著作者兼编剧？所以这是半枕松风？！那个写恐怖故事吓我大晚上不敢睡觉的半枕松风？
——乖乖，人不可貌相。
——姐妹们好像是真的？我有点幻灭，最软的妹，写最狠的故事？
——热搜都上了，简直离谱。她超话底下的读者都在发疯，老婆都喊上了。
——一夜之间多出近百万老公？[斜眼笑]
——好过分！以后她又把我喜欢的角色写死了，我该如何硬下心肠、理直气壮地骂她不当人？
——不过有点不理解，她为什么忽然决定曝光自己呢？作者不都喜欢在幕后吗？
——别问，问就是营销。
——也别说得那么难听。本来要不要曝光就是因人而异的事吧？有些人就是喜欢走到台前啊，纯看个人喜欢。
——业内人士说一句，半枕松风是希声传媒的老板之一啊！她都自己当老板了，以后应该是要走编剧的路子了。毕竟这么大个公司，一直隐在幕后不方便的，这种场合她不能不来。
——你们不知道吗？希声传媒从耀影娱乐和徐氏娱乐手里挖了好多幕后工作人员，随随便便就能拉起一个剧组的。
——是啊，人家的第二部剧都拍完了。你以为人家单纯是来领奖的？天真！人家是来社交的！冲着视频平台来的。
——《小流年》之前因为耀影娱乐搞的操作，名声不太好，跟熊猫视频签的是对赌协议。赚翻了好吗？
——……
——不是？真没人发现吗？她叫盛桉，曾经是A市电视台《老城二十年》栏目的主持人啊！我追她的节目追了一年多了，没想到主持人忽然换人，还玉玉了好久。现在一看，我人都麻了。
——妹妹到底还有多少惊喜是朕不知道的？！
——……
直播现场，镜头再次光顾《小流年》剧组，在盛桉和姜月清身上停留了片刻。
两人都朝着镜头挥手示意。
等镜头离开了，姜月清才小声跟盛桉道：“我还以为这种场合我多少还能带带你，没想到你比我还熟练……”
不等盛桉回答，她又自嘲地笑，“是我忘了，你多少也算是个业内人士，主持过的节目也许比我参加过的颁奖典礼还多。”
盛桉笑了笑，小声回道：“台上台下，还是有点不一样的。”
……
两人在镜头照顾的间隙里，小声地讲着话。
奖项一项项被公布，《小流年》剧组错失了男主的最佳新人，但斩获了最佳新人编剧。
盛桉在全场掌声中走上台。
她从颁奖嘉宾手里接过奖杯，直面台下的众人，也直面屏幕前的观众们。
再一次处在人群视野的最中心，盛桉发现，自己比想象中的要平静、从容得多。
多年训练的主持功力，在此刻发挥了绝佳的作用。
一段获奖感言，她说的彬彬有礼，幽默风趣，台风绝佳，几乎让所有人都眼前一亮。
这甚至不是她最后一次站在这个舞台。
等到优秀电视剧奖颁布，盛桉跟随剧组的众人，再次站到了领奖台上。
林克然特地把最后的发言机会留给盛桉。
这一次，盛桉特地感谢了贺长泽。
她到底是个不太愿意过多展露自己的人，并没有把领奖台当成是另类的秀恩爱场合，只是强调了“合作伙伴贺长泽贺总。”
当天晚上，“长盛不衰”以“盛总究竟是不是在欲盖弥彰”为主题，展开了热烈讨论。
至于贺总的庆贺方式，就不足为外人道了。
等盛桉倦极睡下后，贺长泽打开了他曾经一字一句读过的《小流年》原著，在扉页上写了一行字——
“此后明月清风，愿与君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