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杜府这边，阿忠送来吃食的时候，杜府老太太是没有什么兴趣的，但到底是孙子的心意，还是勉为其难地看了看。
砂锅盖子掀开，一股奇特却又不寻常的香味窜入鼻中，带着些碱味，却让人很舒服。
“这是何物？”任是杜老太太这样的富贵人家，居然也没见过。
“庖厨说，此乃皮蛋，都说‘食以黑为佳，百补黑为首’，能提高食欲、清热泻火。”杜五蕴按照食天居给的条子，给自家老太太讲解。
看着随性洒脱的字体，杜五蕴突然觉得，自己看错了姜瑶。不对，合该称呼林瑶。
“闻着怪诱人，我且试试。”
楚嬷嬷闻言给杜老太太盛上两勺。
米香浓郁，瘦肉滑嫩，皮蛋脆弹，混合之后产生的奇特香味，入味温凉，让杜老太太觉得很舒坦，即使是夏日也不觉得腻人。
虽说有肉，但是都是肉末，也不让杜老太太觉得反感。
虽说不爱食肉，却不是因为佛前许愿什么的，只是因为饮食向来清淡，荤腥太重自己受不了。
杜老太太忍不住多用了两口粥，被杜五蕴叫停。
“祖母，再试试这酸辣木耳。”都是黑色，以黑补肾，适合老年人。
杜五蕴心里暗自嘲讽自己，林瑶绝非自己认知的学识浅薄、毫无底蕴，看来世人皆爱以讹传讹，很是误人。
杜老太太夹了一块木耳，入口发现，虽说是酸辣木耳，但并不像油泼辣子的辣味那样刺激，反而是酸味占主，又清脆可口，让人食欲大开，和皮蛋瘦肉粥也是配合得极好。
“粥易消化，祖母也可以用点这个叉烧包。”林五蕴感叹吃也是一种学问。
“甚好。”杜老太太觉得此搭配玄妙，叉烧包面团暄软，馅料多汁，再适合老年人不过了。
不过用了小半碗粥和一个叉烧包，杜老太太就停了。
“可是不合胃口？”明明看着祖母挺喜欢，为何用得这么少。杜五蕴有些后悔刚才叫住祖母。
“平时用得不多，不适合一下多吃。”这道理孙子怎么会不懂，不过是关心则乱，杜老太太笑笑，“让小厨房备着，待会儿我再用些。”
那就是喜欢，杜五蕴高兴得很，转头听说食天居的人还候着，自然是要打赏的。
至于食天居，得了打赏众人皆是喜气洋洋，只有林瑶疑惑杜五蕴的话。
不过林瑶知道这笔买卖成了，只专心花费心思想后面的菜单，确保杜老太太用得合适，但又适度保持新奇。
……
要说谢凌夜那边，本觉得林瑶是奇思妙想，没想到居然让他在破庙寻到了土豆。
要说实地种植，本不是谢凌夜的职责，他完全可以派人去干这差事。
虽说离开京城稍有不舍，可谢凌夜觉得番茄作为一种高产作物，值得自己更多的辛劳，是以坚持要实地栽种。
本还担心如往常一样水土不服，因为林瑶送的香蕈肉末油泼辣子，谢凌夜这次办差十分顺畅，胃口都好了几分。
与林瑶在梦中见过之后，谢凌夜更是有一种难掩的兴奋。
那种遇知己的兴奋！
大多数官场同僚不屑谈论种植，他们喜欢谈论的是陛下的喜好，上峰的态度，同僚的家世。
哪怕是和自己交往最密的李贤昊，唯爱的也是美食。
为何和李贤昊交往甚密，可能是因为自己二人皆是别人眼中的异类，但二人互相尊重。
可头一次，有人居然真的觉得自己种植作物并没有什么问题，甚至委托自己帮她寻找作物。
这是多么好的认可！认可他除了身世之外的作为。
谢凌夜从此之后，引林瑶为知己，自然费劲心思想要去寻那土豆。
可是栽种番茄期间，多次寻找，谢凌夜都是一无所获。
及至决定回程前某日，为了躲避暴雨，谢凌夜偶遇一破庙，碰到了几个小乞丐。
小乞丐们用着破瓦罐在煮着什么，个个都盯着锅里，完全没有注意到谢凌夜和属下二人。
破庙人人都能进，两拨人自然是各占一隅，互不打扰。
可等那些小乞丐争抢锅里的吃食，迫不及待地咬进嘴里，谢凌夜这才闻到一股纯粹的香味，带着些微泥土的气息，让人想起春日阳光的味道。
“没想到刚才还那么脆硬，煮熟后居然这么粉糯。”有小乞丐不自觉地感叹，“大哥，什么时候我们再去挖点吧？”
“小馋猫，那哪能天天挖，等实在没吃的再说。”一个稍大一点的小乞丐沉稳回答。
确实是这个理。小小乞丐也自有自己的生活哲学。
谢凌夜想起自己看到的黄色圆球，结合他们现在说的脆、粉等字眼，突然觉得莫不是这就是土豆？
“几位小公子，你们在吃的是什么？”谢凌夜好奇地问出了口。
“什么公子不公子，至于吃的是什么，我们也不知道，只知道是野果子。”那被称为大哥的小乞丐见谢凌夜两人进来之后还算好相与，倒也没有隐瞒。
“不知可否换点给在下尝尝？”谢凌夜主动拿出身上的干粮，示意对方。
小乞丐见对方递过来的干粮居然是细粮，有些迟疑。
虽说是对方主动换的，但看穿着和粮食，必定是富贵人家。若吃食不合口味，贵人怪罪，自己这些小乞丐，只有吃不了兜着走。
“这般粗俗吃食，大人还是莫要尝。”小乞丐见谢凌夜一副不相信的样子，添油加醋，“听说之前有人吃了被毒死了，要不然怎么能便宜我们？”
谢凌夜一听这话，心中一颤，却看旁边另一小乞丐吃得正欢，心下笑了笑：“无妨，绝不怪你。”
小乞丐仍有犹疑，谢凌夜主动把干粮塞给对方，又一把抢过土豆。
小乞丐被吓一跳，居然真的松手了。别说小乞丐，就连厚冬什么时候也没见过自家公子这种作为，都被吓着了。
“公子，你？”厚冬还想劝阻，却见谢凌夜已经把土豆剥了皮吃了起来。
“香。”虽说味道很平常，但是粉粉糯糯，越吃越觉得香，谢凌夜心下七分把握找到了土豆。
小乞丐见谢凌夜都吃了土豆，本着不吃亏的原则，也就吃起谢凌夜的干粮。
好久没有吃到过细粮，几人虽然饿得厉害，但却有些不舍，吃得那样慢条斯理。
几人吃饱后，也算另一种共患难，倒是能多些话。谢凌夜趁机问清楚了小乞丐的吃食，打头的两人甚至等雨停后，带他去寻了破庙外挖土豆的地方。
谢凌夜以100文铜钱的价格，向小乞丐们买下了所有的土豆。小乞丐们虽然惊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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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也同意了，庆幸自己遇到个傻的富家公子。
谢凌夜想着，既然找到了，肯定得多带一点回去，林瑶肯定高兴。
厚冬哪知道谢凌夜的这些心思，只是觉得自己的挖土后的手已经不是自己的了。公子什么都好，就是爱挖土的这点心思，自己作为下人，也是难呀！
等到二人回到驿站，却被当地官员泼了盆冷水。
“谢大人，这东西可要不得。”毕竟是京城来的大人，万不能有一点散失。
谢凌夜不是那一句话就放弃的人，自然追根究底。
当地官员只得如实告知。之前蝗灾泛滥，没什么吃的，结果这东西到处疯长，不少人都挖来吃，却中毒而亡，后来被当地官衙销毁了。
“不知道谢大人哪里寻来的？我好派人去销毁。”那官员还算是尽职尽责。
“中毒而亡？”谢凌夜以为小乞丐不过是胡诌的，没想到确有其事。若非自己吃了，那此时断然会吓着了，“不劳烦楚大人了，都被我挖了。”
厚冬听了这话，看了看自己的手，可怜兮兮再次感叹自己的命运。
忙活这么多时日，得的却是一堆毒物！
楚大人见谢凌夜并无动作，只得叹口气离开。能做的自己都做了，京城大人的事情，就不是自己能插手的了。
……
时间如流水，转瞬已是一月，谢凌夜终于回京了。
不顾风尘仆仆，谢凌夜首先去了食天居。
快要午歇的时候，阿忠急冲冲地跑到后厨。
“林庖厨，谢公子回来了，眼下正在偏厅，说寻你有要事。”
林瑶也不细听解释，收拾好手上活计就出来见了谢凌夜。
谢凌夜见林瑶很快就出来见他，心里一喜，原来她也像自己一样急切。
“何事如此着急？”在林瑶的认知里，谢凌夜是个正经靠谱的人，自然说的要事就是要事。
“我……”那么长时间不见，谢凌夜本还想诉说点情谊，但又不知如何开口，是以看林瑶的反应，居然有些开心。
她知我心意，这就是志同道合，本该如此。
“你看，我寻到了什么？”谢凌夜轻挪身子，露出桌子上摆着的盆栽和果子。
林瑶虽不认识土豆植株，但是对土豆果实那是再熟悉不过了。小是小了点，做成锅巴小土豆却是极好的。
“土豆？你真的寻到土豆了？”林瑶惊讶，系统还真说对了。
“颇费了一番功夫，但好在结果不错。”
厚冬惊讶，公子真是变了。公子向来不说艰辛，现在居然会邀功，这应该也是一种长进吧。
“那就给我吧，寻个地方种起来。”林瑶毫不客气，伸手就去接。
厚冬想要伸手阻止，但见自家公子一副乐呵呵的表情，没敢动作。
旁人看起来谢凌夜和平时没什么不同，只有厚冬看出来差别。公子不关心的事情，总是一副生人莫近的表情外加站得笔直的身体，绝不会向现在这样弯腰靠近林姑娘。
这公子是要开窍了吗？我要把这事告诉夫人吗？厚冬陷入了自己的烦恼，也不关注谢凌夜和林瑶了。
谢凌夜递给林瑶土豆后，仍是盯着林瑶。小狗似的眼神，让人想上前揉一揉头发。
林瑶诧异，这是要回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