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灵犀自入王府以来,日日忙碌不休,外有宾客应酬,内有家务琐碎,三个孩子又各有性情,教她片刻不得闲。
落日熔金,院中蝉声渐弱,赵灵犀在凝和堂内歇下,手中还拿着一本账簿翻看。阿萝端来一盏冰镇酸梅汤,笑道:“娘娘,喝口汤解解暑吧,您瞧了一天的账簿,怪累人的。”
赵灵犀抬头一笑,接过汤盏,对她道:“我身边无事,你回屋里歇会儿,也喝上一盏。”
阿萝转身出门,便见门外进来一个清瘦女子。女子约莫二十五六,瓜子脸,眼尾有淡淡细纹,着一身蓝色布裙,手中抱着一叠账册。她一进门,便朝赵灵犀福了福身,声音清亮:“林秀芝见过娘娘。”
这林娘子名唤林秀芝,乃衙门里典史林有德之女。林有德不过是个末等文官,掌管户籍档案,月俸不过一石糙米,另有五百文铜钱,家中人口多,日子过得紧巴巴。
林家却颇开明,林秀芝自幼便被送去女子学堂,学了些算术与记账的本事,颇有几分才干。成家后,她嫁了个老实的书肆伙计,夫家清贫,她便凭着这手艺,每日在王府帮着料理内账,贴补家用。
赵灵犀见她进来,放下汤盏,笑道:“林娘子来了,快坐下歇歇,大热天的,走这一路可不容易。”
林秀芝闻言一笑,摆手道:“娘娘客气了,我惯了的,并不累。”她将账册搁在桌上,笑道:“这是近两年的收支细目,我都带过来,请娘娘过目。”
赵灵犀接过账册,细细瞧去,见字迹工整,条目分明,暗赞林娘子手脚麻利。她瞧着瞧着,却忽地一愣,心中暗忖:“林娘子不是家生子,她不就是前世的上班族模样?每日上班,休息了回家还要操持家务,竟与前世的日子一般无二。”
她抬头看向林秀芝,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忍不住问道:“林娘子,像你这样出来做事的女子多不多?我瞧你整日在府里,每月只回家三天,必是辛苦得很。”
林秀芝听罢,垂眸笑了笑:“娘娘有所不知,如今外头这样的女子不算少。针织作坊里、胭脂水粉铺子里、女子学堂里,都有不少。家里日子过不下去的,若力气大些,也有去码头扛货送货的。我这已是顶好的去处了,至少坐着记账,不用风吹日晒。”她顿了顿,又道:“王爷体恤,无事时,我也能往返家中,照看一家老小。。”
赵灵犀闻言,点点头,复又低头翻看账册。王府岁入依例颇丰,除朝廷赐下的年俸三千五百两银子外,尚有盐印利润、庄田租银、商肆铺面收益,零碎算来,每年进项不下一万五千两。
王府的支出却也不少,内有仆婢月钱、柴米油盐,外有往来人情、修缮府邸,她瞧着“杂项支出”一栏,见有一笔“送李氏银票五百两”的旧账,却是一年前的记录。她指着那行字,抬眼问林秀芝:“这李氏,可是先王妃的娘家?”
林秀芝顺着她手指的方向一看,脸上闪过一丝迟疑,却也不隐瞒,只道:“娘娘说得不错,这正是先王妃的娘家。李娘娘还在时,常往娘家送银子、送物件,这五百两不过是其中一笔小的。”她叹道:“只是有一回,李娘娘做得过了些,连皇上赏下的东西都敢私自送出去,才惹了王爷不快。”
赵灵犀笑着问道:“哦?竟还有这等事?你细细说来听听。”林秀芝见她好奇,便放下手中账册,缓缓道来。
原来,袁晁李毓二人刚在京中成婚,皇上赐下几匹蜀锦给袁晁。蜀锦乃四川进贡之物,织工精巧,花样繁复,有八宝如意纹、云鹤祥瑞,皆是男子袍服的上等料子,价值不菲。
袁晁得了赏赐,随手交予李毓收着,自己未曾多问。李毓见蜀锦华贵,便挑了两匹径自送去了李家,给了她的兄长李东耀。李东耀平日里吃喝玩乐,得了这锦缎,便裁了几件簇新的袍子。
那日,他约了几个狐朋狗友在醉仙楼喝酒,席间有人夸他新衣华丽,他多喝了几杯,得意洋洋,拍着胸脯道:“这是我们家王爷和王妃惦记家里,特意赏给我的!你们谁有这福气?”
偏巧那日,袁晁也在醉仙楼雅间请客,邀的是几名同僚。隔壁的喧闹声隐隐传来,他起初未在意,只当是市井俗人喧哗。待李东耀那句“王爷赏的”传入耳中,他手中酒盏一顿,侧耳细听。
待听清是蜀锦一事,他心头一沉,面上却不动声色,眼底却闪过一丝冷意。同席的户部尚书陈宏华见他神色有异,试探道:“王爷怎么了,可是听到了什么?醉仙楼人多口杂,难免有些不知天高地厚的。”
袁晁摆手道:“无妨,隔壁太吵了些,不过是听到些闲话罢了。”他嘴上轻描淡写,心中却已有几分不满。
数日后,袁晁入宫面圣,晋文宗忽问起蜀锦之事,语气带几分戏谑,喊他表字:“玄度,蜀锦今年所得不多,朕特意挑了花样给你,怎的不见你穿出来?可是不合心意?”
袁晁心中一凛,却不露声色,笑道:“父皇赏赐,儿臣自然欢喜,已命王妃与孩子们做了衣裳,穿在身上甚是妥帖,家中上下都谢父皇隆恩。”
晋文宗听罢,冷笑一声,心里已明白了八九分,眯眼瞧着他:“哦?朕赏你的可是男子花样,你拿去给王妃和孩子们穿,着实不伦不类。你莫不是又糊弄朕?”
袁晁忙低头道:“儿臣不敢。”
晋文宗瞧了他半晌,叹口气道:“当年李时敬的嫡长女贤名满京城,你是朕心中最得意的儿子,将她指给你,想着你能过得舒心些。谁想到竟是这么个脾气,真真是委屈了你。朕听说李时敬的大儿子穿着蜀锦是满城招摇。”
袁晁并不吱声,皇上见他如此,挥手让他起来,道:“罢了,李氏管不好后宅,也怨不得别人,你心里不爽,就埋怨朕几句吧。”
袁晁退出殿外,袍袖下的手紧攥成拳,面上虽平静,心中却如烈火焚烧。为了这等微末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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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父皇提点,简直是奇耻大辱。
回府后,袁晁径直去了李毓院中,见她正倚在榻上翻看书卷,手边搁着一盏香茶,模样惬意得很。他冷眼瞧着,沉声道:“父皇赏赐的蜀锦呢?”
李毓抬头,见他神色不善,赶紧起身陪笑道:“王爷说的是哪匹锦缎?库里多着呢。”
袁晁上前一步,盯着她道:“父皇赏的那几匹,你送去了哪里?”
李毓看他面色不善,心头一跳,却强撑着笑道:“不过是几匹布料,妾身瞧着娘家没见过这些好东西,便送了两匹给父亲和兄长,王爷何必这副模样?”
袁晁闻言,气得胸口起伏,冷笑一声:“你可知今日父皇如何问我?李东耀穿着锦缎满城招摇,天天大放厥词,你李家置本王于何地?”
李毓见他动怒,忙起身拉住他袖子,哀求道:“王爷息怒,不过是件小事,妾身下回不送便是了。”
袁晁甩开她的手,转身拂袖而去,只留下一句:“你好自为之。”自那日起,他对李毓渐生嫌隙,再不似从前那般亲近。
林秀芝说到此处,叹了口气,道:“事情闹得大了,王爷心中自然不痛快。李娘娘却不以为意,后来仍旧往娘家送东西,王爷也只睁一只眼闭一眼罢了。”
赵灵犀听罢,心中五味杂陈,暗忖:“李毓倒是疼娘家疼得过了头,连皇上的赏赐都敢私送。只是她既是王妃,怎的如此不知轻重?”
她复又想到自己如今的处境,三个孩子尚需教养,王府内外皆要操持,若自己也似李毓这般行事,必让袁晁心生厌弃。
赵灵犀抬头看向林秀芝,笑道:“林娘子,你是府里的老人了。往后府里开支若有不对,你和姚嬷嬷只管告诉我,别藏着掖着。”
林秀芝忙点头,笑道:“娘娘放心,我既在这府里做事,自然一心为府里打算。只是……”她犹豫了一下,低声道:“娘娘如今管着内宅,可得仔细些。先王妃那般行事,王爷虽不言语,心中未必没疙瘩。您凡事留个心眼,别叫人抓了错处。”
赵灵犀听她这话,知她是一片好意,点头道:“我晓得了,多谢你提醒。”她指着几处条目道:“上月的开销瞧着有些大了,柴米一项怎的比之前多了这么些?”
林秀芝忙凑过去细看,解释道:“娘娘有所不知,前些日子,王爷下令新添了十来个侍卫和丫头,厨房用度自然多了些。另有一笔是修缮绮香阁的银子,那边有两间屋子,平日没人住着,屋顶漏了雨。”
赵灵犀点点头,心中暗自盘算:“王府开销如流水,若不细细打理,只怕入不敷出。”她放下账册,笑着对林秀芝道:“林娘子今日辛苦了,你且先回去歇着吧,我自己瞧瞧账簿,明儿你再来对账。”
林秀芝应了一声,福身告退。赵灵犀目送她离去,倚在榻上怔怔出神,想起李毓那段旧事,又想到袁晁素日的冷淡模样,心中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