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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千丝结暗寄真珠钗

作者:西飞陇山去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二十二扑通一声跪下了,头向前折下,满头珠翠一阵零落脆响。


    风采青跟的很快,也牢牢粘到了地上去。


    沈厌卿按着太阳穴,闭目养神,呼吸微快,似乎刚才那番话已耗尽了他的力气。


    “自作聪明瞒过老师,是学生的错,学生不敢狡辩。您要罚什么,我都认下。”


    “只求您别气坏了身子……”


    堂堂九五至尊,此时竟也埋下头,像个认错的孩子,默默覆上帝师在扶手上搭着的手。


    “…………”


    沈厌卿到底不忍看学生这副委屈样子,回手拍了拍姜孚的手背。


    “陛下成人了,有自己的考虑,不能算是错。”


    “臣是个受益的,也没资格忝颜推拒。”


    “臣只是乏了,先行回去休息。”


    “姚太从的事情都与二十二交代过了,让她安排吧,这儿也不过走个过场而已。”


    帝师撑着椅背站起来,身形有些摇晃,似乎真是疲倦到了极致。


    可是他一动作,就没人敢动,屋内连呼吸声都缓了许多。


    皇帝站起来要送他,被他状似随手地按了回去,一个字也没得着;


    又要遣宫人,也被他挥退,只能远远跟着。


    其他四个话事的只能目送那道杏红出了门去,留下一室沉默。


    风采青纵使再想抬头看看其他人,此时也找不出那个胆子,只在心里不住祈祷时间过的快些。


    帝师出去不过半刻,二十二突然猛地抬头,一闪身冲了出去。


    皇帝见她的动作,也是失色一惊,快步跟着跑了出去。


    雁姑也起身,身体抖了一下,还是跪在原地未动,眼神恰与风采青对上。


    “帝师出事了。”


    她颤声解释道。


    ……


    议事的地方换了一处,风采青依旧坐立难安,连小桌上的茶盏也不敢动。


    雁姑被安排在他旁边,坐的笔直,一动不动,像一尊像。


    过了许久,二十二才满面疲惫地走进来,拖着步子。


    云肩解了,不知扔到了哪去;头上的鲜花压的很乱,失水萎蔫了不少。


    风采青和雁姑还不及开口,就听她说:


    “咳了血,服了药,睡下了。陛下陪着。”


    “不要你们操心,快些把事情分了结了,我也回去守着。”


    她这几句话语气很平静,神色沉稳,给人种定心的实感。


    风采青才要松一口气,却见她杵在原地,抿着嘴,眼睛里闪了两下。


    他心道不妙,果然见这小姑娘嘴角一撇,踉跄两步,忽然扑到雁姑怀里高声抽泣起来。


    “你们的人怎么还不回来?太慢了——太慢了!”


    雁姑自然地拍着她的背,看起来二人相熟得出奇。


    “不是说你们消息最灵么!”


    “信呢!书呢!药呢!”


    雁姑轻声哄着,声音里也带了几分哽咽:


    “随行有信鸟,若能训成,回来就快了,首席勿要忧心……”


    二十二嚎啕:


    “我怎么能坐得住哇!”


    “自帝师回来,我没一件事做得好的!”


    “该死的荣宁,用的什么鬼东西!该死的鹿慈英,磨磨唧唧要到什么时候!”


    她抽噎着咒骂起来,看起来和寻常闹脾气的少女也没什么不同,眼泪连珠一样掉,往雁姑胸口胡乱地蹭。


    “我没有脸见帝师!没有脸见陛下!没有脸见前辈们了!”


    雁姑把她抱在怀里,轻轻拍着,让她倚在自己肩上。


    沈家的人同样关心帝师的安危,不敢说什么“尽人事听天命”的话,只能重复些“有希望”、“一定行的”之类的词。


    安抚的效果显然十分有限,二十二梗着脖子,哭得没完没了。


    风采青也想劝解,但不知从何入手,坐在一边十分尴尬。


    二十二察觉到了,扭头含着泪瞪他一眼:


    “别别扭扭像什么话!”


    “帝师让你留下,让你看,让你听,是看得起你;”


    “你能耐,你要得了宠了!”


    喝罢,她好像又想起了更伤心的事,哭声更高了。


    雁姑百哄无果,逐渐手忙脚乱起来。


    风采青知道她地位高,性情又直,这样和他说话也是把他当自己人了;


    因此被斥了也不往心里去,只缩着脖子装鹌鹑。


    疑似代表情报头子来汇报的沈家婢女,贴在皇帝的影卫首席耳边轻声说了些什么;


    随后竟摘下鬓边珠钗,小心别到对方头上。


    金银粉红里多了一簇素白色,倒是压住了些那些乱彩。


    二十二抬起头,吸了一下鼻子:


    “当真?给我?”


    雁姑替她理了理鬓角,嗓音温柔:


    “千真万确。奴婢出门前,小姐就是这样吩咐的。”


    “小姐若是没说过,奴婢怎么敢擅自做主呢。”


    二十二抬手摸摸那珍珠簪子,眼泪仍挂在脸上,嘴角却泛起些压不住的喜意:


    “我可不是贪图你们的东西……”


    风采青心中疑惑:


    照她的打扮来看,并不像是缺首饰的样子。


    他从前认识的那位二十二,初见时衣着也十分讲究。


    陛下厚待这些不能现身在明面上的暗卫,他们手中应该不缺钱财才是。


    为什么现在看起来,反倒对这一个钗子十分珍爱?


    雁姑垂睫又道:


    “陛下和帝师要整合势力,齐心做事,沈家一定尽力配合。”


    “这件东西是早该给首席的,今日才奉上,已是迟了。”


    二十二眨眨眼,眼睛又动了动,看着雁姑。


    一失去这件能代表家主的珍珠钿子,她身上好像就真的一点光彩也没有了,朴素得不能再朴素。


    衣裳的颜色似褐又似青,浑浑的,其实不合她家主贴身婢女的身份。


    是为了进宫特意降过用度,以示谦卑。


    沈家已经足够小心了,奈何还是被帝师一诈就露了破绽。


    这件事本也不能怪他们,闹成这样,真实原因还是在场的人没有一个敢对帝师撒谎。


    只敢偷偷摸摸瞒着,但是一旦被问起,就不敢说假话。


    哪怕是陛下,也是如此。


    二十二又摸摸那珠钗,往鬓发上按紧了些。


    金银翠间镶着的珍珠,貌似颗颗都是一样的圆润素白;


    可是倘若有机会凑近去看,就能看出其中差异:


    几乎没有任何两颗有着相同的纹路,相同的色泽。


    虽被底座牢牢地固定在一起,这些珠子实来自天南海北。


    沿水五海,域内十八湖……凡是大楚的疆域,都在这钿子上有一颗代表的珠。


    其中最稀奇的,当属当年先帝向北驱逐鞑子,深入草原,于一绿洲的月牙湖中捞出的珠蚌所结;


    当时匆匆而过,不过得了半斛。


    而镶嵌时,更要选尺寸相同,形状规整的,不能有一点儿差别。


    因此即使极尽费时费心,这样的钗子也只搜成两支。


    沈殊以此作为家主的印信,是为显示沈家的情报网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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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满天下——更早的时候,这张网属于前朝。


    功臣归隐,韬光养晦,渐渐不再操持旧业,只叫子孙安心行商;


    蜉蝣卿选了一个“沈”姓,却是早早瞄准这一低调家族的豪赌之举。


    赢则趁势接管达成交易,输则被对手打为异心反贼,万劫不复。


    现成的好处向来是双刃剑。


    眼睛瞧着的时候,也要考虑着吞不吞得下。


    二十二背靠天家,显然不必有此种担忧。


    “嗳……其实也不是非给我呀,先前那样式的调动,也还挺方便的。”


    她说着客套话,却毫无把到手的东西还回去的意思,弯着眼睛从雁姑怀里起来了,理了理衣裳。


    “我快些说,你们也快些记。”


    “姚太从是帝师信得过的人,你们与他一起做事时要有些提防,但多数时候可以尽信。”


    “若有不对,就及时报上来,我再报帝师处理。”


    “他可算是老一辈的泥鳅,别想着私下处置,很难斗得过……”


    首席说的急,好像忘了这句话把她敬慕的帝师也圈进去当泥鳅了。


    风采青举手:


    “……但不知我该做什么?”


    稀里糊涂听了这一大堆,唯一知道的就是他被划进了某个可称为“皇帝的自己人”的小圈子。


    其他几个人将表示信任的话都说尽了;


    可是关于具体事项,他还是知道的最少的一个。


    地底下的旧事盘根错节,他不过是偶尔掺合过两次。


    虽然收到过圣人的密诏,但也许是为了保护他,向来只叫他做事,不向他解释原委。


    风采青也只以为是自己最后见了二十二那次办事得力,平时又够没存在感,圣人用着顺手罢了。


    不想这暗地里居然已经通过了层层考核,直接进了核心圈子。


    他又想起眼前这位二十二刚见到他时那句话。


    “……我们知道你……”


    不知他今日能坐在这,与……是否有着关系?


    不管了。


    既然是圣人门生,那就该笃行不疑。


    若是再作踌躇,就辜负了陛下和帝师的信任,辜负了身上的官服。


    二十二做出一副吃惊表情,似乎花了些时间才确认了自己的确不曾提过半句具体事务,这才搓了搓指尖道:


    “要你随机应变。一来是注意着朝中风向——听说你擅长这个,关注些流言往哪边倒,及时讲上来;”


    “二来,就要远些了。”


    “姚太从供着线索,雁姑她们和我手底下的一同搜查。”


    “低的我们能处理掉,若是有藏在朝堂里的位置高的,那可就要靠你了……”


    “就像你在崇礼三年做的那样,嗯。”


    风采青的手颤了一下。


    他以为自己忘的很干净,也以为自己做的足够好了,可说一句问心无愧。


    但那个雨夜只要一被提起,他就想起蒙了尘的空折子,想起掩着的、豆大的、颜色发青的幽幽灯火,想起冰冷无声息的躯体。


    他记得,他的砚台压着窗边挡雨,拿不下来。


    黑暗中摸索不到墨锭,水碗干了;


    天不亮他不敢出去,卧房里只有一支睡前阅书批注用的狼毫;


    不,不。


    这都是借口。


    无论是为什么,无论他用了什么法子劝服自己,无论他如何试图忘掉……


    在他将二十二的尸首拖到床上安置好之后,他强迫自己提笔落笔,抓着手腕写了一夜;


    蘸的墨汁是……


    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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