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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 渔舟晚

作者:永绥钟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乌篷船随波起伏,裴烬如青松盘坐,衣袂纹丝未动。


    倒是坐在对面的付梁二人都是身材壮实的汉子,紧挨的肩膀随着水波结结实实地撞着彼此,恰似竹笼里扑腾的鹌鹑。


    江水叩击船板的声响,与梁猴儿擂鼓般的心跳渐次重合,他咽了咽口水,羡慕地感叹:“会武真是便利啊!”


    随后,他仿佛看见不久后的自己也能仗剑踏浪,唇角不自觉扬起。


    裴烬抿了抿唇,没有说话,只伸手臂虚虚挡在两人身侧,防止他们往一边倒去。


    付春山将机灵青年的飘然神色尽收眼底,粗粝指节在膝头反复摩挲。


    船身忽地倾斜,他借着扶住梁猴儿的动作,沉声道:“裴少侠这般功夫,是拿冬练三九夏练三伏换的。”话尾悬在沉寂的船舱里,似在等什么回音。


    见梁猴儿仍痴望江心,忠正耿直的二都头喉头滚动,终是续道:“前几日县衙查案,裴少侠寅时便在后院练武场练剑。那剑风削得树梢红柿子都瘦了三分。”


    他刻意说得诙谐,眼底却凝着化不开的忧色:“江湖路险,比不得咱们县衙当差……”


    话音未落,船身猛地颠簸,梁猴儿慌忙攥紧船板,指节泛白。


    付春山蒲扇般的手掌悬在他背脊半寸处,终是化作一声叹息。


    “付哥,我省得的。”船舱底部积了一滩没排干净的小水洼,青年垂头盯着这方晃荡的水纹,听出付春山是在隐晦地提醒自己。


    他扯扯嘴角,默默收敛起心里那点随着江心石消失而漾起的遐思。


    江水澄碧,水洼倒影里的青年眉眼似与幼时重叠——那会儿的梁猴儿总喜欢披着块破麻布,执柳枝作剑,扮演戏文里那些除暴安良、来去如风的豪侠剑客。


    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骑最烈的马,喝最辣的酒,在一日晴一日雨的惊险刺激里,潇洒绚烂地度过自己的青春。


    而今江风掠过耳际,恍惚仍是当年穿堂风。


    付春山望着他毛茸茸的发顶,胸腔似堵着湿棉花。


    他何尝不知少年热血,当年自己不也做过戍边将军的梦?可江湖不是话本子,黑店蒙汗药、水匪剔骨刀,哪样不是要命的勾当?


    “豆宝,你别……”二字脱口方觉失言,二都头浅褐面皮涨得紫红。


    等梁猴儿错愕回头,他赶紧安抚道:“我就是突然恰好听到了,你放心,你这小名天知地知,在场四人知,我决不会告诉阿耀那群碎嘴猢狲们!”


    两人间的互动惹得裴烬眉梢微动。少年剑客以剑驻地,暗劲托住再度倾斜的船身。


    梁猴儿借势坐直,冲付春山咧出个没心没肺的笑:“付哥放心,我就算真要出去闯荡,定先跟蒲老大学几招保命功夫!”


    二都头怔怔望着青年眼底跳动的光,恍惚中仿佛看见几年前蒲老大刚领着人回衙时,他也是那么一番又欣喜又期待的模样。


    江水忽然灌进喉头般苦涩,他重重拍打梁猴儿后背:“好!那你可得每好好练练腿脚。上次大伙儿一起去虎豹山,就你跑得最慢!”


    “咔”,船底突触硬物,惊散一江心事。


    付春山豁然起身,高大身影率先跨出船舱,又变回那个全心全意为兄弟保驾护航的二都头。


    “走!且看你那厉害师傅留了什么玄机!”他笑容疏朗,眼里映出一片广阔无霾的晴空江面。


    ***


    江心遗留的石平台不大,周围青苔斑驳,仅容二人立足。


    几人合计一番,决定由裴烬和付春山上去查看,其余两人留守在小船上,准备随时接应。


    少年剑客足尖一点,揽过和他差不多高的付春山踏浪而去,船身随之猛地一浮。


    梁猴儿慌忙抓住篷架,指甲在竹篾上划出细痕。见他尚还稳得住,周行露才移步船尾观瞧,绢鞋踏过舱板,发出细微声响。


    梁猴儿独自待在船舱里,紧绷的身体随着呼吸慢慢松弛下来,片刻后,闲不住的机灵青年就忍不住向外探头。


    “周娘子,可有什么发现?”询问声线比船边波纹还颤,梁猴儿害怕地半闭着眼,恍惚间险将穿着月白衣裙的周行露看作昨日的银发客。


    “没事。”周行露抬眼测算着岸边石崖与江心石台的距离,温声应付道。


    梁猴儿讷讷点头,心里痒得更厉害。然而怕水的本能还在,他只能一点点往外挪,不知不觉间,就将大半身子探出了船舱。


    江风卷着水腥扑在面上,他恍惚见那石台中央泛起微光。正待细看,船底忽撞暗流,梁猴儿顿感脚踝一别,踉跄后跌,尾椎骨重重磕在舱板接缝处。


    “我的腰!”剧痛窜上脊梁,梁猴儿忍不住闷哼出声。等好不容易稳住身形,他心有余悸地抬起头,正对上少女投射过来的关切视线。


    梁猴儿的脸一下子就红了,他狼狈地爬起来,躲进船舱阴影里,盯着那团别倒他的湿麻绳怔怔出神。


    今日第三回了,他想,真像被下了降头一样,连那些死物都在嘲弄他的痴心妄想。


    想着想着,他心里又有些委屈,一路碰壁的挫折与毫无所获的失落凝成一条粗黑濡湿的触手,将他饥疲交迫的身体往晦暗沼泽里拖。


    ——“什么师傅,您怕不是想赖房钱吧!咱家可是银货两讫,恕不退还!”


    ——“你这人怎么这样不讲道理,我说了没看见!发癔症也别耽误我做生意啊!”


    ——“你是不是又办砸了差事,撒谎糊弄人了!”


    ——“脚踏实地,猴儿,你要认命!”


    ——“呦!心气这么高,也没见他折腾出什么名堂啊!”


    ——“这草鸡怎么能成凤凰呢,真苦了他爹娘,含辛茹苦养那么大。”


    ……


    “梁小哥?”温和话语惊散满舱晦暗,素手撩开青帘,暮色为少女睫羽镀上金粉。


    梁猴儿慌忙以袖掩面,却漏了声哽咽,他听见自己粗重的呼吸在逼仄船舱回荡,像极了幼时躲在柜里哭泣的动静。


    没出息!他暗骂自己一句。真是没出息!


    “我没事……别!”他咬牙努力平复情绪,可慌乱的男声从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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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暗船舱传来,带着不加掩饰的避之不及。


    周行露听到这声动静,清透眸中闪过一丝明悟。


    少女体贴地驻足帘外,等里头压抑的抽噎停了,才纤指轻叩篷架三下。


    “都说福祸相依,我现在有些相信,梁小哥真碰到奇遇了。”少女安慰人的方式另辟蹊径,这话一说,竟让人一时听不出是宽心还是轻嘲。


    梁猴儿听着这话哭笑不得,半晌,他抹抹脸钻出船舱,就见周行露正坐在船边,俯身掬水。


    一束浅金的暮光随着她掌心水洼,折射在青年灰心落寞的脸上,光斑将他失落低垂的狗狗眼照得莹润清澈。


    借助水与光间的互动共鸣,周行露浅褐瞳孔自然地与梁猴儿视线相接,里面没有半分看他笑话的轻蔑嘲弄,只有平淡柔和的关切担忧。


    梁猴儿被这柔和明亮的光晕熏得脸蛋温热,心底晦暗阴郁的情绪也随之消退不少。


    “我这般,”还有些臊的青年慢吞吞地蹭过去,屁股黏在船板上,指尖无意识抠着座板裂缝:“像个哗众取宠的丑角似的。谁也不信我……”


    他埋着头,隐秘的目光偷觑外头,似在试探周行露,又似在问自己。


    梁猴儿不是分不清好歹的人,他也知道自己说的事情有多异想天开。可就算如此,付春山等人也愿意陪他折腾奔波大半天,为的是什么?是朋友邻里间的信任与情谊。


    这份情谊炙热又沉重,梁猴儿感怀于心,于是他愈发想向三人证明他所言非虚。


    算是赌气,也算是倔强吧。这么好的朋友,总不好真让他们陪自己白忙。


    同时他心底也残存着一丝微弱的期待——期待着他真当另有天赋,期待着乡野少年或许真能逆天改命,许自己一段波澜壮阔的瑰丽人生。


    他不想像爹娘乃至更多的祖辈一样,一辈子活在这个山水恒常的小县城里,做个每天只想着田里收成铺里生意的常鳞凡介。


    等到时光毫不留情地推着他老去,结婚,生子,衰老,退休,生病,死亡……等他合眼的那一刻,眼前闪过生前历历走马灯,大概也会不甘心吧?


    ……


    “不会啊。”周行露未转身,素手轻点江面。柔和的暮色斜打着穿过船舱篷顶,为少女那张清绝柔和的芙蓉面罩上一层朦胧光晕。


    “什么?”梁猴儿还陷在自己的思绪,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周行露却话头一转,曼声说道;“解奴辜者,皆能隐论,出入不由门户,变易物形,以诳幻人。梁小哥此前说书中有隐身术的记载,可是《后汉书》里的这段?”


    模糊断续的字句在少女点拨下瞬间清晰,梁猴儿也忘了追问周行露刚才回答的是什么,连忙点头道:“对,周娘子,没想到你也读过!”


    “何止读过——”周行露秀眉轻扬,故意拖长尾音:“我还知晓具体的隐身法子为何呢!”


    看着梁猴儿不自觉前倾的身子,她眼中映入潋滟浮光,明暗闪烁,似摄人心魄:“梁小哥,你想不想试试?”


    试什么?


    隐身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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