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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生头绪

作者:永绥钟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朱漆剥落的杜家院门前,周行露轻叩铜环,绣鞋微挪避开簌簌坠落的铜锈。


    门缝里渗出的佛香厚重沉闷,如一条枯黄的蛇缠上她的裙裾。


    “谁?”一道沙哑的女声透着门板传来,半掩的院门后,露出杜娘子那张木讷枯槁的脸。


    “周姑娘。”看清站在前头的少女,她嘴角勉强扯起一个僵笑,眼睛却是死的。


    直到看见她身后的裴烬,血丝遍布的眼珠骤然震颤,冰层乍破般,惊惧从裂纹中涌出:“裴,裴少侠?你们来,有事吗?”


    裹着纱布的手指抵住门框,指尖传来尖锐刺痛,杜娘子踉跄地转过身去:“门没关,你们自己进来吧。”


    看着杜娘子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周行露与裴烬对视一眼,缓步推门走入。


    杜家庭院破败萧条,空旷花园了无生机,废弃藤架积满落叶蛛网。


    昏暗逼仄的灶间外散落着树枝竹条,游廊古旧,廊柱上贴着的剪纸花窗被潮气浸润,零落斑驳如老人臂上的寿斑。


    从张家到杜家,寥寥几步,却一下从温馨整洁的田园小院跌进死气沉沉的鬼蜮苦海。


    杜娘子坐在正屋唯一一张木桌边,一动不动地凝视着他们。


    头顶悬挂的“诗礼传家”洒金匾褪色开裂,似乎下一秒就会掉落,将下头坐着的孱弱妇人和观音木塑一起压得粉碎。


    “杜娘子,你可还好?”周行露不忍心,出声打破满室死寂。


    杜娘子乌黑涣散的瞳孔缓慢聚焦,喉间滚出沙砾般的低语:“人都回来了……还有什么不好?”


    目光掠过裴烬身后玄黑宽剑,她的肩头微不可察地颤抖一下,像是下意识地惧怕。


    将她的细微反应尽收眼底,周行露心念电转,迅速挪步挡住裴烬:“杜娘子,我在路上偶遇裴少侠,听他说想找你询问些案件相关情况,就为他带了路。不知道你现在可有空?”


    玄黑宽剑恰被少女的身影遮挡,杜娘子果然舒服不少。她慢慢吐出一口气,配合点头。


    周行露面上带着温和安抚的笑,不急着问话,反而从怀里拿出一大一小两个香囊。


    细腻软和的鹅黄缎面,大的绣着凌霜白梅,蕊心缀着雪粒米珠;小的绣着灵动幼虎,圆润金瞳灼灼生光。


    素手向前送出的片刻,两股不同的香气从中袅袅逸出,周行露温声解释:“之前和团团说好了,等我院里的木樨开了,要送她一个香包。


    可惜我手慢,前两天才做完,就一并顺路带来了。”


    杜娘子目光落于那抹似阳光般温暖的鹅黄,抿了抿干裂的嘴唇。


    她倒是不怀疑周行露的说法,家有适龄孩童的爹娘都知晓,县里那群半大女娃都喜欢和七言巷里温柔漂亮的周家姐姐玩。


    她家团团也是其中之一。


    只是……


    “使不得。”她隐晦地瞥了裴烬一眼,显然是怕他又想起之前金簪的事:“这无缘无故的,我哪里好收。”


    “团团帮我理书,这是回礼!”周行露按住杜娘子推拒的手,指尖不小心触到她腕间结痂的伤口,慌忙松开。


    “我绣工不好,戴着玩罢了。”少女嗓音更轻更柔:“刚好料子余了截,凑成一对,只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香……”


    掌心大的缎面花苞在两人指尖流转,杜娘子终是抵不过少女好意,将白梅香囊贴向鼻尖。


    舒缓宁静的气味充盈鼻腔,她指腹摩挲着白璧无瑕的梅花,低声道谢:“谢谢周姑娘,这清神湿[1]配得很好。”


    “杜姐姐喜欢就好!”少女眸光柔和,连称呼也换成更亲近的‘杜姐姐’:“可惜团团不在家,我还想当面问问她喜不喜欢我绣的小老虎。”


    一股更为浓郁的温厚回甘氤氲开来,杜娘子抿起嘴角:“等团团回来,我让她去找你道谢。”


    周行露点头,童真萌趣的老虎香囊传递,素手相接的片刻,两人都比刚才更能感觉到彼此的温度。


    堂中紧绷冷寂的氛围显而易见地松快不少,直到少女看向裴烬:“裴少侠想问什么?眼下不用顾忌我。”


    裴烬身形未动,抿了抿唇。


    江湖中,探消息无非两种方法。


    一是财,千金散去求一问,百晓门前事事通。江湖百晓生明码标价,只要出得起价钱,那消息绝对是童叟无欺、物有所值。


    二是势。冷刃横头迫近死,两股颤颤言由衷。当事人被掐命脉,只要能多喘一口气,便是要他历数自己做过的窝囊腌臢事,也能三天三夜不停。


    偏在溧水县里,这两招皆不灵光。


    蒲老大耳提面命了好几次,最终化作少年剑客硬邦邦地一句:“杜老大呢?”


    凝滞的空气被剑穗扫过的风声割裂。


    杜娘子指尖骤然收紧:“我不知道。他出门从不会和我说。”


    “裴少侠若想找他,不妨去大通赌坊看看,许是他这几天玩得尽兴……”每个字都像从齿缝中挤出来的,狼狈妇人苦笑一声,目光如诉如泣。


    裴烬颔首:“赎金呢?”


    “赎金?”妇人茫然抬头,


    是了,衙门并没将贼匪索要赎金的信件公之于众。除却亲属,连身为受害者的杜娘子本人都不知晓。


    待听闻五百两之数,杜娘子枯瘦的肩胛剧烈起伏,整个人如将折的弓弦:“杜家……哪还有钱?”


    “那为什么选你?”少年剑客冷冷追问。


    是啊,为什么是杜娘子?这个问题从一开始就困扰着包括周行露在内的所有人。


    柳家豪富,沈老爷的生意也做得大,若是绑匪为求财,选柳小姐和师姨娘都无可厚非。可杜家早已败落,这家徒四壁的模样,怎么就招了贼匪的眼呢?


    如此想着,周行露目光不经意落在空旷荒芜的庭院中,微微一怔。


    “我不知道。”杜娘子掩袖捂脸。


    “为什么是我呢?”她低声喃喃着,视线突然死死定在桌上的水月观音像上。


    浓稠昏沉的檀香烟雾在斑驳佛身边缠绕氤氲,模糊了观音悲悯的眉眼。


    为什么是我?这么多的不幸,为什么全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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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呢?


    如梦魇般的木棍挥舞声再次响起,她喉间滚出困兽呜咽,似有一道无形的力量在颈间缠成绞索。


    单薄的身体开始颤抖,漆黑瞳孔倏地瞪大,像被捏爆的剧毒浆果。


    “杜姐姐!”周行露察觉她的异样,箭步上前。


    少年剑客的眉眼倏忽变得凌厉,右手拂上宽剑剑柄。


    “别动!”周行露低喝如裂帛,她快速扯下杜娘子手中的安神香囊,放在妇人鼻端。


    沉静舒缓的药囊香气驱散灰雾,杜娘子瞳孔渐复清明,像是一潭绕乱的泥水慢慢沉淀,费尽心力才在表面积起一层清液。


    堂中再次恢复此前的死寂,唯有杜娘子伤痕遍布的身体还跟随惯性颤抖着。


    那种震颤待两人跨出院门,仍残留在周行露的指尖——仿佛黑暗中将熄的烛芯,脆弱又执着地翕动。


    “咕噜咕噜”,指尖木作旋转翻腾。


    直到手指在熟悉的节奏中重新变得从容柔软,周行露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再抬眼时,褐瞳已敛去波澜:“不急,先去吃饭!”


    少女转身踏入巷口光晕,裴烬沉默地望着那道纤影,暮色阴霾中,那抹杏色衣角是唯一真切恒定的暖色。


    ***


    江湖之中,消息最灵通的地方莫过于闹市酒馆,天南地北、三教九流的人混挤在一起,两碗黄汤下肚,就能谈天说地、挥斥方遒。


    溧水县里也有那么一家小酒馆,只是里面的人不是那些绿林好汉,而是各街各户出来偷闲的管事小厮。


    待到昼夜更替,结束了一天劳作的各家听墙人聚在一起,一边大剌剌地吐槽主家那摊子破事,一边找机会炫耀炫耀自己见过哪些大场面。


    东市,拂柳酒馆。


    周行露抬步跨过门槛,正碰上酒馆老板娘斜倚在柜台边,媚眼如丝地和一个模样陌生的行商交谈。


    察觉到有客来,对方下意识偏头,周行露颔首示意,并没有上前打扰。


    裴烬跟在她的后面,一身骇人气息按少女的提前提点收敛了干净。


    两人找了个角落,刚坐下来,就有和周行露熟悉的小伙计机灵地送了壶茉莉茶过来。


    放下东西,他冲她笑了笑:“周姑娘今天想吃什么?”


    喜欢来酒馆用晚膳的,全县也就周行露一人。


    “两碗老鸭粉丝汤,两屉羊油酥饼,再来一小坛雀酢。”说说是喝酒,周行露却熟练地点起了菜:“麻烦和木师傅说一声,一碗汤里不加芜叶。”


    木师傅就是拂柳酒馆的后厨大师傅,亲手做的煨鸭汤是县里一绝。


    小伙计飞快应下。热闹喧哗的酒馆中,隐在黑发中的耳尖高高竖起,看似闲聊喝茶的少男少女相对而坐,心思却全放在了周边人身上。


    “诶诶诶,你们听说了吗?柳家的婚事已经退了!”隔壁桌,一个穿着蓝衣,做小厮打扮的人压低了声音故作神秘。


    以他为圆心,原本喧哗吵嚷的周遭突然安静一瞬。


    “啪嗒”,谁的酒盏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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