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君脸上,衣上都是干涸的血痕,手中横刀已微微有些卷刃,整个人杀意沸腾,宛若方从炼狱浴血归来。
他身后跟着十来个骑着战马的披甲兵士,里面没有郭恒。弓弩手虽放下了弩机,却眸光戒备望向她。
徐妙宜瑟瑟发颤,泪珠如湖水决堤,她跑不掉了。
陆慎之冷厉阴骘,又被她狠狠重伤,肯定不会就此罢休,他会把她幽禁起来,让她彻底沦为供他一人观赏把玩的笼中雀。
她绝望地想,或许这一生也只能这样了。
如果她乖乖认错哄着陆慎之,运气好的话还能捡回一条命。
日头驱散寒雾,马蹄声排山倒海,山林里惊鸟扑簌,叛军开始搜山。
阿姐和裴言还下落不明!
徐妙宜倏然惊醒,她丢了刀,咬着朱唇勉力站起来,迅速作出决断。
“五郎,我跟你走!你帮我救人,我求求你,我求你……”
山风拂起衣袂,小娘子容色姝丽无双,如一朵盛开的白牡丹,跌跌撞撞朝他奔来。
卫栩清楚,她还是很害怕他,甚至比从前更甚。
连这声“五郎”也掺杂着算计,她在赌他究竟会不会因为旧情流露一丝心软。
他策马上前,还刀入鞘,单手抄起那盈盈一握的腰,将她抱到马背上。
徐妙宜用力抱着郎君矫健伟岸的身躯,浑身颤抖,哭泣着央求,“我阿姐他们还在山上,她穿的是淡紫色襦裙,被一个年轻郎君背着……”
泪珠簌簌滚落,没入玄色披风,打湿了大片衣襟。
卫栩抬手想帮她擦泪,发现自己满手血污,只好沉声开口,“我已经让郭恒去找了,先带你们回去。”
话音刚落,他身后兵士翻身下马,简单替李大夫包扎了下左臂箭伤,将人扛起放到马背上。
徐妙宜哽咽着道:“郭大哥他不认识我阿姐,你带我……”
“你的手受伤了。”卫栩打断她,“需要处理。”
闻言,徐妙宜垂眸望着一双柔荑,血肉模糊很是难看。
她想起来,这些天在营地里成日烧火煮饭,浆洗衣服,还要干一些力气活,长了满手血泡来不及处理。方才滑落山坡时,为了自救,她拼命抓住一棵小树,树皮粗糙,将血泡都刺破了。
“我没事,不疼。”她声音很轻,固执地说,“我要先找到阿姐。”
卫栩紧抿薄唇,眸光冷冽,迅速调转马头带她下山。
徐妙宜被他死死按在怀里,察觉到他在飞快赶路,渐渐收住眼泪,努力平复心绪。
现在还在打仗,他身为叛军斥候,不计前嫌答应帮她救人已是万幸,她理应表达感激,好好地安抚他才是,不能继续胡搅蛮缠惹他厌烦。
转念又宽慰自己,跟着他比跟着卫三郎要好,至少他没有什么凌虐癖好。
约莫两刻钟后,战马在郡守府前停下,卫栩将她抱下马背,“闭上眼。”
徐妙宜依言照做,闻到令人作呕的血腥气,忽然明白过来。
他不想让她看见尸首。
府中全是被歼灭的朝廷军,横七竖八躺了一地,死状惨烈,尚来不及处理。
卫栩抱着她找了处干净屋舍,轻轻把她放到罗汉床上,而后便转身出去了。
徐妙宜睁开眼打量四周,这间屋子应是用来待客的厢房,布置整洁,一尘不染。
她不知道他去了何处,猜想他或许先去和上峰复命去了,暂时把自己安置在这里,晚点再回来。
蓦地,掌心火辣辣疼了起来,拉回她的思绪。
徐妙宜下床往外走去,想问外头的兵士讨点药,打听打听李大夫的情况。
双足刚落地,郎君推开房门走了进来,面上和手上的血迹已经清洗干净,那件被血染透的披风也换了下来。
卫栩眸光沉冷,“去哪里?”
“五郎,我不走。”徐妙宜乖乖坐回床边,抬眸望着他,“跟我一起的郎中,他也来了吗?我想看看他。”
“来了,他没事。”
郎君步步逼近,高大身影将她笼罩。
她忍不住瑟缩着往后退了退,鸦睫轻颤,纤弱十指揪住被衾,“你现在有时间吗?”
“没什么时间。”卫栩嗓音冷淡。
没时间,那他定然不会顾及她的感受了,徐妙宜小声央求,“等晚上,晚上好不好?”
阿姐和裴言还未找到,她实在没有心情应付他。
闻言,卫栩牵了牵唇角,半跪在她面前,“放心,我不做什么,把手给我。”
原来是要帮她处理手伤,徐妙宜稍稍松了口气,将柔荑递给了他,心虚地垂下头,“你左肩的伤……”
她那时着急摆脱他回家,用尽力气刺穿了他的肩膀,那处连着筋骨,多半是会留下后遗症的。
“无碍。”卫栩淡淡道,“待会儿有点疼,你忍一忍。”
药酒倾洒上去,掌心如针扎火烧般疼痛,徐妙宜忍不住颦眉,眸中浮上泪,却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直至卫栩再度开口。
“那夜在江边,是我误会了你。”他顿了顿,“薛清主仆是细作,他们与北狄人暗中勾结叛国,我本打算等他们与上线接头后再行抓捕,却没想到你会在出逃途中被薛清擒住,于是将计划提前。”
所以那天晚上,他才会如此震怒,甚至用弩箭吓唬她吗?他以为她主动勾搭了北狄细作,与薛清有染。
可为何要主动与她解释这些呢?他以前从不会主动提及行事缘由,做了便是做了。
徐妙宜朱唇翕张,却不知道该与他说些什么好。
她应该通情达理地告诉他,自己并未放在心上,可她不想这样说,那夜险些被薛清欺辱、被他的奴仆杀死,好不容易获救还要受他威胁恐吓,即便心性再坚韧也会觉得委屈。
“我跳江下去,不仅是为了抓你,更多的是担心你出事。那条河冰寒刺骨,水流又急,每年失足掉下去淹死的多达百来人,但我不知道你其实水性比我好。”
卫栩撒上药粉,替她包扎好双手,喉结滚了滚,终是说出那句,“窈娘,陪我去洛京好不好?”
他是在以退为进吗?徐妙宜无暇细想这些,轻声答应了他:“好,等阿姐他们平安回来了,我就跟你走。”
接着她又问:“你在军中,有没有见过一个叫顾思安的药铺老板?他是我舅舅,镇北侯帮忙救了他,我们来冀州,是要接他回家的。”
事到如今也无需再隐瞒身份了,陆慎之心思缜密,想来在她逃回凉州后,他就已经发现她与顾家的关系。
“见过。”卫栩道,“顾掌柜他……”
突然,外头响起“笃笃”敲门声,兵士禀道:“主上,有人求见。”
“你快去忙。”徐妙宜推开他,努力扬起温柔笑容,“我就在这里,哪里也不去,等你回来找我。”
卫栩把药粉放在床边,不疾不徐起身,“知微在外头侯着,有什么事,你吩咐她去做。”
徐妙宜点了点头,目送郎君大步流星离去。
过了会儿,她将知微唤进来,详细询问自己离开后的情况,得知他没有为难任何一个帮助自己假死逃脱的人,未免有些吃惊。
这实在不像陆慎之的行事风格,他为何突然转变如此大?
知微告诉她:“那些天,主上一直在找娘子,捞出那具尸首后,他坚持让仵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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验尸,后来查出娘子已经回了凉州。”
既然知道她在凉州,却没有直接登门寻人,想来是因为军务脱不开身,又或者是忌惮顾家势力不敢强行逼迫,所以直到今日才在紫云郡意外重逢。
徐妙宜惴惴不安在郡守府等了半日,午后,顾长宁和裴言一起被送了回来,顾家那三十来个护卫也寻回大半,剩下的死在了乱军中。
顾长宁惊吓过度,昏迷未醒,知微找了郎中过来看诊。徐妙宜一直守着她,直到傍晚才出去查看裴言等人的情况。
李大夫已无大碍,倒是裴言左腿中了两箭,走路一瘸一拐。
“有位姓郭的将军救了我们。”裴言告诉她,“他们虽是叛军,却没有伤害被俘的百姓,将大家救下山后就放他们回家了,把我和大小姐带来了郡守府,幸好,顾娘子和师父都在这里。”
徐妙宜万分庆幸他言出必行,又叮嘱裴言,“这次你们救了大小姐,等回凉州后,顾家定不会亏待你们,到时候你便跟着你师父好好干,会得到主家赏识的。”
裴言察觉出一丝离别的意味,怔怔问她,“顾娘子,你不和我们回去吗?”
徐妙宜摇头,却没有解释,她也无需和裴言解释什么。
有些东西不说破是最好的。
年轻郎君有些落寞地垂下头,“我想救你,我看着你干那么多重活,看着你被他们用鞭子打,我一直都想救你出去。我求了他们,可是没有人理会我,我仅剩的那点钱财也被他们抢走了,顾娘子,我……”
“我知道的,他们那么多人,你没办法。”徐妙宜道,“你是一个很好的郎君,不管是在尧光山,还是在军营,我都很感激你。”
可她不是一个好娘子,她会算计人心,擅长扮柔弱谋取利益,也会为了活命选择攀附,甚至双手沾血。
裴言像一块璞玉,他温润赤忱,他们注定不会是同路人。她对他除了感激,并无其他情意。
草丛中飞舞着流萤,星星点点,莹莹微光,徐妙宜看着那处,语气平静:“我要去看望大小姐了,你早些歇息。”
倏然,外头传来脚步声,她的心顿时揪了起来,闪过一丝不安,是不是陆慎之回来了?
徐妙宜立时转身向屋内走去,拉开与裴言的距离,提着裙摆的手指却微微发颤,心中止不住慌乱。
如果真的是他,那他是不是听到了自己和裴言的对话?会不会生出误会,像之前那样对待她?
她不希望变成这样,她必须哄着陆慎之,直到阿姐带着舅舅平安离开冀州。
想到这些,她的心子砰砰狂跳,暗自祈祷来的是旁人,千万不要再生事端。
好在片刻后,郭恒走进来向她抱拳:“娘子,主上请您过去。”
徐妙宜止步,松开裙摆,定了定心神,唤来知微请她帮忙照看好顾长宁,而后随郭恒离开。
“顾娘子,你要去哪里?”裴言追出来,被兵士拦下。
她却没有回头,只是告诉郭恒:“郭大哥,他是我舅舅家的郎中,请不要为难他。”
郭恒道:“娘子放心。”
郡守府已经冲洗过了,但空气里还是氤氲着淡淡血腥气,夹杂着木头的烧焦味,这是战场的气息。
她疾步朝远处的郎君走去,一刻也不敢让他多等。
卫栩负手立在夜色中,容色看似沉静,浓烈占有欲和淡淡杀意几乎快要从琉璃瞳中汹涌而出,她居然对觊觎她的小郎中说出那样一句话。
直至小娘子主动勾着他的手臂,柔声唤了一句“五郎”。
徐妙宜在向他示好。
他微微垂眸收起情绪,揽过她的腰,换上一副温和口吻,“我有东西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