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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 溧阳城

作者:云行舒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卫栩中毒多年,除了几个心腹知晓,便连卫珩都被他瞒得极好。


    徐妙宜虽见过他毒发时的狰狞模样,但并不清楚令他痛苦的其实是南疆奇毒,而非他所说的怪疾。


    孙大夫虽对小娘子照拂有加,但凡涉及到卫栩之事,必定守口如瓶。


    是以,徐妙宜尚未得知,他已经顺利解了毒。


    卫栩静默不言,反倒令徐妙宜生了误会。


    她自幼被病痛所累,泡在汤药里长大,想到那几次他病症发作时痛苦跪地、浑身寒冷如冰,不由生出一丝同病相怜的意味。


    徐妙宜握住男人骨节分明的手,轻声宽慰:“郎君所患之症的确古怪,但我相信孙叔和黎郎中医术精湛,定能为您调理好。”


    又顿了顿,下定决心道:“我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若还需要以心头血药引,郎君明日安排黎郎中开始试药罢。”


    卫栩却反问:“你不怕疼?”


    记得从定州返程后,她身子抱病,有一次甚至因为药量过重疼晕过去。那时只将她当成一颗行走的药丸子,哪怕看着她日日承受心痛,也不觉得有什么。


    如今他已经痊愈,既无需以血入药,不必教她再受这样的苦楚。


    “我怕疼。”徐妙宜并未骗他,她打小就是个怕疼的病弱小娘子,“但我求您帮忙救我的侍女和车夫时,就答应过郎君,一定会帮您炼成药引,治好怪疾。我希望,郎君能快点好起来。”


    待他治好了病,自己才算践诺,如此方能安心离开。


    卫栩眸光幽冷,清楚她主动提起试药,一半为了重诺,另一半为了离他而去。


    转念又想到,她之所以重诺,也是因为不忍见他深陷痛苦。


    与他截然相反,她素来是个心肠很柔软的人,哪怕曾被冷漠对待、被伤害,也会以最大的善意包容。


    故而,卫栩选择忽略另一半事实,轻轻抚了抚小娘子的发,“明日我让黎志安排。”


    翌日清晨,临出发前,黎志奉命送来一碗汤药。


    徐妙宜接过饮下,却觉得味道有些奇怪,与先前不同。


    黎志想起镇北侯的吩咐,一本正经解释:“娘子,药引还差一点才能成功,属下改了改方子,会和先前有些出入。”


    原来如此,徐妙宜并未怀疑,安静等待接下来的心痛之症。


    两刻钟过去,一切如常,并无异样。


    方子变化这么大的吗?她困惑抬眸,看了看黎志。


    “第二次不需要那么重剂量,药量减半,每日服用一次,所以娘子今后都不会感受到痛楚了。”黎志面无表情道,“对了,忘记跟娘子说,下次取血,大约要等一个月后,从指尖取血即可。”


    徐妙宜道:“有劳黎大夫。”


    听他这番话的意思,胡商的病似乎好转了许多,左不过再等上一月,便能见分晓。


    等他病好了,她就想法子逃走。


    黎志送完药,行至楼下马厩,向卫栩复命。


    “属下按照主上的吩咐做了,顾娘子并未怀疑。那副方子是用于调理气血亏虚的秘方,与孙师叔先前给顾娘子配制的蜜丸并不相冲。”


    卫栩望见楼梯转角处那抹身影,示意他退下。


    须臾,徐妙宜走过来,她披了件白狐裘御寒,只露出一张小脸,鼻尖微微泛红,“我收拾好了。”


    卫栩轻轻将她抱上马,徐妙宜握住缰绳,“您得空了,教我骑马好不好?”


    原以为他会拒绝,卫栩却道:“好。”


    **


    越往西北走越寒冷,大雪下个不停。


    饶是郭恒自小在凉州长大,也受不住这恶劣天气,没多时便与关九郎一样长了满手冻疮。


    黎志送来脂膏和手衣,郭恒一边擦一边问,“顾娘子有送吗?她没事吧。”


    他记得从益水郡去定州的路上,徐娘子受不住寒,满手生疮,模样怪可怜的。


    黎志道:“顾娘子的冻疮没有复发,主上没让她受冻。”


    郭恒啧啧了两声,这倒是实话,一路下来镇北侯将那小娘子护得跟什么似的,也知道要按时休整用饭,夜里在驿馆投宿,不像以前不眠不休赶路了。


    徐娘子生得貌美温柔,心地又好,谁瞧见了能不喜欢呢。


    “你不觉得主上近来很奇怪吗?”见郭恒失神,黎志用胳膊肘捅了捅他,“主上分明已经痊愈,却还让我瞒着顾娘子。”


    郭恒没接这茬话,戴好手衣,“我去给九郎送药了。”


    镇北侯这是想哄徐娘子留下,却又开不了口。


    **


    元月十四这夜,急促马蹄声划破阒静长空,溧阳城城门紧闭,城楼上兵士往来巡逻,一派肃杀之色。


    眼前城池巍峨高大,如同一头沉睡在雪原里的巨兽,但是与记忆中的凉州有些出入。


    徐妙宜眨了眨眼,是因为她十二年没有来过,凉州变化很大吗?


    卫栩勒停骏马,“这是溧阳城,隶属凉州,但与主城相距百里。”


    他说的回凉州,原来是回这里,徐妙宜恍然大悟,眸底流露出些微失望。


    郭恒翻身下马,抱拳道:“主上,城门已关,需要信物方可通行。”


    卫栩解下腰间青铜令牌丢来,郭恒接过,举着令牌向城门走去。


    守城兵士却没有开门,高声用胡语问话。


    郭恒用蹩脚的胡语答了几句,终于,厚重城门缓缓开启。


    徐妙宜暗暗吃惊,她听不懂胡语,但知晓能够深夜叩开落锁城门,这胡商必定来历不小。


    卫栩神色肃冷,眼眸微睐长眺北方。


    从溧阳城往北再行百里地,便是回雁关,北狄的骑兵正在迅速往此处集结。


    夜雪簌簌,兵士执长戟鱼贯出城迎接,分列城门左右,虽未跪地行军礼,却都不约而同低头。


    溧阳城的守将名唤李朝亭,是卫栩从凉州军中一手提拔上来的。


    听闻镇北侯到了溧阳城,李朝亭原本要出城迎接,想起密信中那番叮嘱,只能远远在城楼上向他抱拳行礼。


    隔着风雪,李朝亭视线有些模糊,依稀瞧见镇北侯怀里抱着个女人。


    女人?李朝亭定睛细看,竟是个生得貌美动人的小娘子,瞧着年岁也不是很大。


    卫栩眸光一沉,双腿轻夹马腹,催动坐下青骢,带着怀里小娘子入城。


    李朝亭不敢再冒犯,恭敬地低头,暗自惊诧镇北侯身边何时有了女人侍奉,待会儿定要找郭恒好好盘问。


    溧阳城屯有重兵,除兵士外,城中百姓均是这两年陆续从凉州迁来的,屋舍也是后头新翻盖的。


    明日便是上元节,道旁的屋舍挂满各色花灯,有虫鱼鸟兽形状,也有走马灯、明角灯、花草灯,却都未点蜡烛。


    眼前一切实在陌生,徐妙宜好奇地打量这座看起来挺新的边境小城。


    约莫两刻钟后,骏马停在一座小院前。


    院落为两进布局,依次穿过宅门、外院、垂花门和小庭院,便来到了正房。


    房中烧着地龙,温暖如春,热意拂面而来。


    徐妙宜拍了拍雪,脱下白狐裘挂在衣桁上,沐浴梳洗完已过了子时,实在扛不住困意,伏在枕上睡了过去。


    夜色已深,烛火即将燃尽。


    徐妙宜睡得沉,这段时日赶路奔波,好在她并未清减,气色也是一日比一日好了起来。


    卫栩轻轻替她掖了掖锦被,兀自离开主屋。


    庭院里,李朝亭披着氅衣与郭恒站在一起,冻得直搓手,见到他立时抱拳见礼。


    卫栩道:“去书房吧。”


    两人跟随在他身后去了西侧厢房改成的书房,李朝亭抖落氅衣沾染的鹅毛大雪,说道:“末将按照侯爷吩咐,三日前就将您来溧阳城的消息放出去了。北狄那边,领兵的是清平郡王赫连峥,此人打仗能力平平,不过其母为北狄王庭长公主,其父乃北狄大将军赫连宗岐,五年前被您斩于马下,曝尸回雁关城楼。”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这一回分明就是冲着取他性命而来。


    郭恒肃然抱拳,劝道:“侯爷此次出征,务必谨慎。”


    卫栩不以为意,眸光淡漠,“青州那边如何?”


    李朝亭道:“齐王殿下有意拉拢刺史秦牧,但秦牧并未心动,末将打探到秦牧为他的长子定了一门亲事,准备迎娶英国公府旁支庶女为妻,定于二月成婚。”


    英国公府共有五房,待嫁的女儿少说也有六八个,偏偏送个庶女过去,而秦牧居然真的收下,摆明了是要站队太子和卫家。


    既无拉拢价值,不如好生利用一番。


    卫栩挑起唇角,“听闻英国公府近来出了点事。”


    “回侯爷的话,是出了不少事,先是老夫人方氏遭了报应死得凄惨,后来英国公给卫家三郎挑的续弦又跑了。”李朝亭神神秘秘道,“英国公派人去追,却在并州益水郡遇到流匪,非但没将新妇带回来,扈从也都被杀了,如今正恼火得很。”


    郭恒抬手摸了摸下巴,眼观鼻鼻观心,这件事还是他亲自办的呢。


    “不仅并州有流匪,青州也有。”卫栩提点,“卫家的人走到哪里了。”


    李朝亭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末将这就去办。”


    他心道,卫家也真是讨嫌,当年对镇北侯母子百般磋磨,分明关系差到极致,却还要借着探病之名前来拉拢。


    既然镇北侯不愿见国公府使者,那便让他们在青州地界路遇“流匪”,一来省得见了面烦心,二来好给青州刺史长子大婚送上一份贺礼。


    寅时将近,李朝亭不想打扰他休息,抱拳道:“若侯爷无别的吩咐,末将先告退了。对了,明日上元节,城中有花灯会,这两年都热闹得很,侯爷是否要带顾娘子一同赏了灯,再去回雁关呢?”


    卫栩回绝:“不必,本侯明日午后便动身。”


    李朝亭清楚他向来说一不二,行礼告退。


    **


    雪光透过窗牖照入室内,徐妙宜醒得比平日要早些。


    枕畔冰凉,那人已经离开多时。


    徐妙宜拂开帷帐,一个小侍女迎上来,“奴婢是陆五爷安排过来侍奉娘子的,娘子现在要起床梳洗吗?”


    徐妙宜道:“你叫什么名字?”


    “回娘子的话,奴婢叫知微。”


    徐妙宜仔细打量那小侍女,容貌清秀,应是胡商派来盯着她的眼线。


    她并不习惯让人侍奉,兀自穿好衣裳行至梳妆台前,被琳琅满目的首饰晃得睁不开眼,不由吃了一惊。


    知微道:“这些都是五爷送给娘子的,五爷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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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娘子不喜欢,可与关九郎说一声,让铺子送些时兴样式过来。”


    徐妙宜摇头,“不必,这些已经很多。”


    她平素甚少妆扮,不过偷偷昧下一点首饰可以当做将来跑路盘缠。


    知微将准备好的新衣裳取来,徐妙宜看得又是一阵眼花缭乱,最后还是知微替她挑了身衣裳,梳好发髻,簪上首饰。


    镜中美人云鬓香腮,肌肤胜雪,杏眸盈盈如水,朱唇娇艳欲滴,平添一份妩媚,教人移不开眼。


    饶是知微性子沉稳安静,也忍不住夸赞,“娘子真好看。”


    徐妙宜微微弯了弯唇角,详细问了她府中情况。


    知微一一道来,说这座宅子是陆五爷花钱置办的,府中只有两个护卫,一个烧饭的嬷嬷和她一个侍女,他平素回来不多。


    徐妙宜攥着裙摆,迟疑道:“那他可有娶亲?”


    于她而言,这个问题很重要。


    她可以无名无分跟着他,但做不到坦然接受自己像卢氏一样,插足旁人婚姻,伤害另一个无辜女子。


    知微说:“五爷尚未娶亲,身边也没有人,我在府里负责侍弄花草。”


    徐妙宜松开手指,又想起他行欢时一贯莽撞用蛮,毫无章法可言,应当如这小侍女所言,尚未娶亲吧。


    “对了。”她故意问小侍女,“溧阳城有什么好玩的吗?”


    知微提醒:“娘子,五爷有过吩咐,您不得出府。”


    不得出府,将她拘在眼皮子底下,的确是他的一贯作风。


    但她不能被困死在这里,至少要寻到出府的机会才能筹谋离开。


    徐妙宜垂眸,佯装失望,“今日是上元夜,我昨夜进城时瞧见了许多花灯,原以为今夜能去赏灯。”


    镇北侯事先有过吩咐,要盯紧这位顾娘子,无论说什么都不能轻信。但是见小娘子有些伤感,知微心里忍不住泛起微微怜惜:“若娘子真心想去,不如稍后五爷回来了,问一问五爷罢。”


    徐妙宜想起今日醒来后便没见到胡商,“他去哪里了?”


    “娘子,五爷回军营复命了。”


    徐妙宜心下了然,“他……在凉州军中当差吗?”


    知微点头,没有与她细说卫栩具体做什么。


    得到确切答案,徐妙宜将得到的几处信息在心中拼凑起来,陈茵说镇北侯手下重用了不少胡人,方才小侍女又说,他是回军营复命去了。


    想来胡商便是替凉州军办事的,却不知他军阶如何,是否与镇北侯有往来。


    她得罪了英国公府,偏偏镇北侯此人与英国公是同父异母的兄弟,虽说镇北侯与卫家素来不和,但她还是避着点好,免得触了霉头。


    徐妙宜压下心中不安。


    将近晌午,外头才响起马蹄声,徐妙宜正要出去迎接,须臾,布帘一晃,男人高大的身影走了进来。


    知微识趣退下。


    徐妙宜扬起温婉笑容,“郎君怎么这么晚才回来,险些赶不上午饭了。”


    卫栩垂眸,不同于先前那身灰扑扑的胡袍,她今日做妇人妆扮,容色玉矅,妩媚明艳,竟是他从未见过的模样。


    微微失神片刻,他移开视线,“我还有事。”


    徐妙宜一怔,望见他重又佩戴上了玄铁护臂,腰间跨着横刀,俨然要出远门的模样。


    她主动握住卫栩冰凉的手,引他往圈椅走去,“郎君再着急出门,也不必急于这一时。”


    卫栩紧抿薄唇,他的确着急走,郭恒和李朝亭还在外头候着。


    晨起后他随李朝亭巡了一圈溧阳城防,本可以直接从北门出城直奔回雁关,结果郭恒多嘴,提到是否要与顾娘子道个别,导致生生推迟半个时辰。


    如今见了面,自是不能再耽误。


    卫栩淡淡道:“我要离开一段时日,你有什么事,交代婢女去办。”


    徐妙宜瞧得出来他迫切想要走,却不疾不徐引他坐下。


    “正好,我有事想求郎君。”说着,她往卫栩手里塞了个暖炉,“今日城中有花灯,郎君陪我去赏灯,好不好?”


    原是为了此事,卫栩眼眸微睐,料到她必定不是为了出门赏灯那么简单,定是听说了今后要被拘在府中,想央求自己准许她出门走动。


    这次他少说也要离开一月,绝无可能容许徐妙宜擅自离开这座宅院。


    然而不待他拒绝,徐妙宜屈起双膝爬上来,坐在他肌肉虬实的大腿上,双臂环住他的颈,笑吟吟道:“除夕那夜,我约郎君赏焰火,您分明到了,却故意让我在寒风里等了许久,是不是应该补偿我呢?”


    清幽草药香拂面而来,美人吐息如兰,眸光温柔潋滟,她那样大胆地挽留他,引诱他。


    卫栩滚了滚喉结,浑身紧绷如一张弓,肌肤下像是流淌着炙热岩浆,生生将他灼烧着。


    诚然,他并不介意徐妙宜主动逢迎,而且这段时日顾虑到她身子没恢复好,加之赶路劳累,他的确素了很久。


    可惜今日时机不对。


    他微微拧眉,语气沙哑道:“别闹了。”


    分明她平素最会察言观色,这次却没有松手。


    徐妙宜收紧双臂,整个人埋进他怀里,白芙蓉般的小脸贴在卫栩心口处,柔声央求他。


    “五郎,我们去看花灯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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