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殿下精心谋划，末将岂敢不来？”
季晏一向温和的脸此时隐在夜色中晦暗不明，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顾昭身形一僵，面色骤然变白，在看到季晏的一瞬间，心中便已然明白了一切。
文帝怎会大费周章只为了她一个女人...
是她大意了...
他分明今日就是为了将季晏引出豫州！
除掉这个前世最大的威胁！
“快走！”
几乎是电光火石间，一股浓浓的悔恨与无力涌上心头。
顾昭嘶哑着嗓子对季晏惊呼道。
季晏却毫不在意，向前走了几步，身前出现一名身形九尺有余的悍将，肌肉壮硕的让人看上一眼便望而生畏。
竟是季晏麾下第一悍将，呼延屠...
顾昭瞳孔一阵收缩。
呼延屠却已经得到了季晏的指令，魁梧的身躯格外轻巧，片刻间便已经到了文帝与顾昭身前。
手臂如利爪般向文帝伸出。
文帝早有准备，利剑出鞘稳稳挡住。
‘锵！’
一击不成，呼延屠直接取出背后的巨大流星锤，向齐修文锤来，逼迫齐修文出手防御。
齐修文却不躲不闪，重剑举起直接与呼延屠硬碰硬。
呼延屠见状眼中精光一闪，厉喝一声。
“来得好！”
电光火石间，二人已经对撞了十几下。
金属间巨大的撞击声在夜色中撞击着众人的心门。
顾昭连呼吸都几乎要停滞了，生怕影响到二人。
身后却伸来一只白皙纤瘦的大掌。
一把将她托起带离了争斗中心。
顾昭陡然色变，手中发簪已经探出，向着大手就要扎下。
却只看见季晏一张温柔却让人安心的脸。
“你...”
“呼延一直在镇守前方阵地，召回他用了些时间，委屈你了...”
季晏感受到顾昭眼中汹涌的情意，有些心疼的将顾昭瘦弱的身躯向身侧带了带。
顾昭却感觉心中一涩。
“你不该来的...”
她是被感情迷了心智，但季晏却不是...她不信季晏那般聪明的人看不出来今日的局...
说完顾昭忽然想到什么，双眼警惕的望向四周，果不其然文帝带来的士兵正在向四周撤去。
便是文帝也已经借着与呼延屠相斗，且战且退向远处。
“不好！”
顾昭拉着季晏就要退出现在的位置。
她就说齐修文那么多护卫在，怎么可能叫季晏轻而易举将她救走。
齐修文见状，却是直接不再掩饰，两个护卫之前上前替了他的位置，勉强挡住呼延屠的去路。
“放箭。”
文帝沉郁的声音自远处传来，立时远处便亮起一片火焰。
他早有埋伏...
顾昭条件反射般上前一步，将季晏挡在身后。
“放心，有我在...”
季晏轻轻拦住顾昭有些僵硬的肩膀，轻声安慰道。
火把亮起的瞬间，远处传来一阵列阵的喊杀声。
一股黑甲洪流飞快涌进齐修文的包围圈，盾甲尽出，牢牢将季晏与顾昭护在中间。
一波箭矢如雨般袭来，却被季晏带来的重甲军全部拦下。
齐修文深夜设计，带的人仅有五百人，季晏调动重甲，为了不引人注意，是以也不过之带了几百人。
虽然季晏处于包围之中，但重甲军装备精良，寻常箭矢根本破不开他们的防御。
局势一时间陷入一片焦灼。
“不愧是季晏，那便让我们堂堂正正对决一场。”
眼见久攻不下，黑色的天际却越来越亮，齐修文松了松筋骨，一步踏上早已为他备好的战马上。
少年将军，本该意气风发，周身的气势却让人感觉没来由的慑人，让人不敢与之对视。
“...他要冲阵...”
顾昭瞳孔猛然一缩。
重甲虽然装备精良，刀枪难入，但却存在一个巨大的弊端...
重甲沉重，寻常人穿戴上都难以动弹，只能选择体型格外壮硕的勇士，但却移动困难。
若是遇到巨大冲击即便刀枪难以刺入也会被巨大的力道震碎内脏。
只见季晏左手向流云打了个手势，流云胸前口哨一吹，重甲士兵便已经逐渐收拢，手中长枪汇成一起，密密麻麻指向前方的战马。
已经有前卫骑兵近前，立时便被众多的长枪扎穿。
齐修文却面不改色，带头相亲冲去。
长枪前方被战马的身体穿住，一时之间动弹不得，却也失去了对战马的威胁，还真让齐修文带头冲进了外围。
面前同样是一队着了重甲的骑兵，立时双方便展开更加激烈的厮杀。
恢宏的场面一时看的顾昭难以回神。
不同于皇城之中宫变完全是人数与武力的对决，今日的战斗融合了军阵重逢，个人武力在这样的战斗中发挥的作用微乎其微。
甚至军阵之中有些持盾之人根本没机会出手，他们的任务便是为重甲士尽可能挡住攻击。
重甲士生，他们生，重甲士死，他们死...
几乎是大齐顶尖武将之二的齐修文与季晏，纵使在这样潦草的条件下的对决都不亚于一场小型战役，看得人瞠目结舌。
季晏轻轻挡住顾昭的眼睛，拉着顾昭在亲卫的保护下向一旁轻轻退去。
“别看...先走。”
顾昭只感觉口干舌燥。
“我们，能走吗？”
军阵完全是听从季晏的命令在变，在这种情况下季晏根本脱身不得。
文帝的凶猛众人已经看在眼里，在一方结阵而另一方不结阵的情况下，不结阵的一方落败几乎是板上钉钉。
季晏若是离开今日带来的士兵便败局已定。
齐修文定然已经算好了一切，这才肯出手...
季晏目光温柔，将怀中一柄贴身匕首掏出放进顾昭手中。
“昭昭，我与六殿下必有一战，若我棋差一招，你亦不必在意。”
“这天下太大了，昭昭，别被前世的经历绊住了...”
说完眼神中的眷恋足见散去，目光果决的望向一旁的流云。
“流云，带县主离开这片树林。”
顾昭久久无法言语，一双眸子只是盯着季晏，也不肯离去。
人人都说能对别人狠得下心的人很多，对自己狠得下心的人却很少。
顾昭此时却五味杂陈，若要她选择，她宁愿此时以身犯险的人是她...
季晏见顾昭不肯动作，轻叹一声，直接上前一把重重拍在顾昭身下马匹厚臀，马匹受到攻击，立时便向远处跑去。
流云深深望了一眼季晏，拱手行礼，随后挥鞭向顾昭的方向追去。
“季晏！”
顾昭声嘶力竭的怒喊一声。
却只听见季晏悠悠的声音传来。
“昭昭...保重...”
全身力气骤然一泄，顾昭只感觉一阵颓然。
今日的军阵饶是她不懂军法，也能看得出来二者不分伯仲，输赢难料，偏生她其他方面纵使精通，军阵一事上却分毫不通，留下也只是累赘...
重生以来纵使在皇城之中她都未曾这么无力过...
“别跟着我了...我不会在贸然回去让他分心的...”
“你回去吧...”
看着在一旁护持着她却频频回头观望的流云，顾昭无力挥手道。
流云眼中闪过几分激动，随即又是踌躇。
“那您...”
“马受惊了，待他跑累了就是，我也不是不通马术。”
“快回吧...你通宵军阵，留在他身边能帮他一分一毫也是好的...”
流云眼中剧烈挣扎，咬了咬牙，勒停马匹，下马对顾昭躬身行礼。
“县主...对不住了...主子对我恩重如山...若我今日能活下来，来日必定做牛做马偿还今日之过！”
顾昭一边极力控制马匹，一边头也不回道。
“快去吧...”
听见身后的马蹄声逐渐远去，顾昭却忽然感觉有些恍惚。
短短几天，她却仿佛一下子知晓了太多的隐秘...
自己的前世今生...齐修文的重生...季晏的心意...
一切都来的太突然了...
她不是被老天眷顾的唯一一个...甚至可能只是万千之一...
“怎么就你自己？季晏就是这般保护你的！”
一道冷然不悦的声音自远方悠悠传来。
声音缥缈的顾昭几乎要以为是自己的幻听。
马蹄声越来越近。
“还让你骑一匹惊了的马！”
身下的马突然中了一箭，原本疯狂的动作顿时一滞，斜斜向地上栽去。
顾昭大惊，手忙脚乱就要跳马，却被一个缰绳给稳稳勒住。
缰绳一动，她已经稳稳坐在另一匹马上。
“怎么就你自己？”
沉稳的声音再次清晰的在顾昭耳边响起。
顾昭这才回过神来。
“世子...真的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