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加一机,一起面对着墙上巨大的数字1看了半天,麋因好奇地问:“你说,这是什么意思?”
靳京转过头,“重点不应该放在出口没了吗?我们现在出不去了,你的重点又偏了。”
“反正也离不开,暂时又没有生命危险,我看不如想点办法打发时间,在这个地方转悠转悠,看看瑞亚人在打什么主意。”
他眼光转移过来,“现在没有危险?”
麋因点点头。
于是靳京把头扭开,“那我还在生气,我现在不想说话。”
“……”麋因无奈地看着他,并且发出一声锐评,“真的幼稚。”
靳京多少有点糟心,一下转过身体,开始手舞足蹈地比划,“你、你从来不主动解决人际交往上的问题,你一贯选择逃避问题,可是光是逃避,问题是不可能自己解决的。就比如说这次你把我赶走,直到现在你都没有给我一个正面的回答,你是怎么想的?你为什么要赶我走?是我的原因吗?”
麋因张了张嘴,试图回答点什么,但她只是空张着嘴,却没有吐出一个字。身后的墙壁上又出现了入口的轮廓,那扇门又从外打开了,这回进来的是一支人类小队。
麋因看见自己这边尴尬的气氛被打断了,其实心里还略微松了口气,两人都往路边站,把走廊让出。
这一伙人竟然还是蓝星人,让人十分意外,现在这个星梭中转站已经距离蓝星很遥远了。但是他们打扮穿着都很破烂,像是逃亡在外的一家子。最前面的大概是男主人,他衣衫褴褛,金棕色长发剪得参差不齐,脏得打缕,一只眼睛上有一条陈旧的疤痕从上贯穿,更显得他面目不善。旁边跟着一个瘦弱的女人,跟他同样发色,除了同样的残破,还缺少活力,满脸麻木。
他们身后跟着一大群孩子,都是一样的打扮,一样的发色。门外还守着两个瑞亚人警卫,手持武器将门撑开,剩下最后两个孩子马上要出门时,他们忽然将人拦住,闷闷地吐出一句发音奇怪的星盟官话:“满员了,等下一回。”
前面已经通过的家人们忽然蒙了,很快爆发出一阵嘈杂惶恐的尖叫,女主人也从麻木里醒过来,哭叫着要扑上去。
其中一个瑞亚人警卫举起手里的武器,表示自己已经打开了保险,随时可能射击。男主人横眉立目地站在那里,看了看两个警卫,又看着被拦在外的两个孩子。他们都非常小,一个瘦弱的小男孩,还有一个话也不会说,有些痴痴呆呆的女孩。
麋因站在路边看着,她大概已经知道下面那个男人要说什么了,他正在考虑抛弃这两个孩子。
靳京挥了挥手,引起两个警卫的注意,他比划着和对方交流,“我们可以出去,我们两个把名额让给他们好了。”
警卫轻轻瞟过来,他的金色眼睛里晶体奇特,像是一些玻璃碴子一样,显得压迫感十足。他冷冷吐出几个字,“进入度假村的名额和顺序都是深蓝男爵定的,只有他才有决定的权利,你没有。”
气氛正在凝滞时,两个警卫挂着的耳麦响了,他们两人都单手扶着耳麦边缘,仔细聆听着里面的命令。
麋因的星盟官话很基础,只能听懂几个简单的词语,而且她离得有点远,隐隐约约捕捉到几个流出的词,好像是缺了、两个之类。然后那两个警卫互相对视,用目光交流了一下,彼此无声交流了一番,才将前门让开,放两个吓呆了的孩子通过。
他们两个慢慢吞吞地走过通道入口,母亲一下子就扑上去抱住他们,把两个小可怜紧紧地团在怀抱里,然后又连声跟靳京道谢。
靳京不由得一阵不好意思,竟然有点社恐起来。麋因好奇地问:“你们是蓝星人吗?”
一直沉默的男人上下打量了她几眼,麋因发觉他的眼光里并没有任何卑微感,甚至还有点……孤傲?他十分惜语地说:“以前是,现在我们是星盟流民。”
麋因嘶了一声,有些想不通,“一张星域站的票价值不低,不管是旅游还是星际移民,都是有钱人的玩意儿,您们这是……遭遇星盗被抢了?”
男人又沉默了半天,含混地说了几句,“我们家族离开蓝星时,是几代之前,那时我们在蓝星确实是大富之家。”
麋因挑挑眉,没有什么兴趣再追问下去,但是她转念细想了想,忽然反应过来,脸色也微微变了,“几代之前?那时候是虫巢爆发,蓝星迁徙时期?你们是那时候逃到星盟的?”
他这样问,男人马上不爽起来,略微凶狠地瞪了她一眼,带着自己一大家子径自走了。
蓝星对自己以往的历史并不都是乐于接受的,加上实用主义风潮作祟,历史科目的教育更加缺乏,所以靳京甚至都不太清楚刚才两个人的交流,过来问:“什么是蓝星迁徙时期?”
麋因转过眼,“你现在又不气了?”
他哼一声又扭过脸,“谁说我不气了?我还在气!但是,我又有点好奇……”
麋因没有跟他一起幼稚,淡定地解释,“是一种好听的说法,蓝星人更喜欢称呼他们逃跑派。当年夏娃带领着星际战队抵抗虫潮,蓝星上到处流传着亡族灭种的谣言,很多人说前线顶不住了,虫潮很快会扑到蓝星,很多贵族带着全家跑了,他们就是逃跑派。”
靳京抓了抓金毛,“可是我们后来赢了啊。”
麋因点点头,“是,但是那时候夏娃的名声不太好,红魔鬼会怎么对待逃跑派?谣言说什么的都有,甚至有人说夏娃打算剥夺他们全部财产,把他们丢进实验室做研究。所以绝大多数的逃跑派在战后陆续返回了蓝星,但依然有一小部分人留在了星盟,当星际流民。”
靳京听完很是感慨,望着走廊远处已经很小的人影,“都说富不过三代,我真的见识到了。”
麋因摇摇头,其实很能理解他们,“这些贵族在蓝星上有祖先荫蔽,有祖产有特权。但是到了星盟,他们除了钱币什么都没有。而且星盟流通的斯通和钴银币,与蓝星的星币兑换起来并不太容易。一斯通当初可以兑换17星币,这些年星币一直在贬值,现在能兑换25个星币,要是黑市交易,还要更便宜。相当于他们手上的现钱一直在缩水,所以星盟讨生活是很难的。”
靳京又打量了一圈周围走廊,“我们也应该想想自己了,现在怎么办?真的在沙鲁的所谓度假村里待上一个月?”
麋因问他,“你还有别的行程要赶吗?”
他深吸了一口气,郑重地问她:“你真的要退出印视杯了吗?你真的甘心错过比赛吗?”
麋因沉默了一会儿,将脸扭开,自己往前走,“反正现在也没得选,打又打不赢沙鲁,跑又跑不掉。”
靳京追了一步,拉扯住她的手,“我想问你的真实想法,你要退出印视杯吗?你为了冠军付出了这么多努力和精力,你甘心让心血白费吗?”
麋因被他从后面扯住,她有点心烦,不过依然保持着表面上的平稳,微微扭过头,用余光看着他,“那你说呢?天才驾驶员靳京先生,你说怎么办?”
“我在问你。”他好像打定了主意,非要麋因说自己的想法,“我们可以立马跑回去,继续参加印视杯,比赛结束后,你想要找夏娃,我可以陪你一起去找逆世界星环,找多少年都可以。”
她又沉默了一会儿,这次稍微有了波澜,语气不那么平稳了,“我、我不想回去,我不想参加印视杯了。如果你不愿意放弃冠军,只要回去找姜苏城,跟他合作,他一定能尽全力帮你找一个机械师……”
“我只有一个搭档。”他说得非常笃定,眼光也直勾勾凝视着麋因的眼睛,“除了来自振工路的麋因小姐,我不接受其他机械师。”
这回麋因转过脸,不知道从哪里找到勇气,但与其说这个瞬间充斥在皮囊里的是勇气,不如说是恍然膨胀的悲伤。
“我已经不是振工路的麋因小姐了,我退了振工路的宿舍,我已经没有家了。”
两个人一起沉默地往前走,经过刚才一番交心的谈话,已经成功地把气氛谈到了冰点。
这是条漫长到似乎没有尽头的环形走廊,两旁都是相同大小的房间,头顶两条炽白色光带,指引着向前的方向。越走越能感受到热闹的气氛,不时有小孩子抱着毛绒玩具,追着地上乱窜的玩具小车子,嘻嘻哈哈地跑过走廊。路过茶水厅和棋牌室时,能看到不少年纪苍老不同种族的流民,他们都闲散地瘫坐在软沙发上,或者团聚在牌桌边。
前面还有吸烟室、水疗馆、蒸汽洗浴中心……各种休闲娱乐场所一应俱全。
麋因一路留心地看,“这地方看着真的是个度假村,我有点被沙鲁弄蒙了,难道他真的是个星际带善人,就喜欢请穷人来享受退休生活?”
靳京警醒地提醒了一句,“别忘了他对黑寡妇星盗团做了什么?他那样积极地搜刮财富,不可能是为了做善事吧?我觉得必然有深层次原因。”
“两位,新人请过来登记身份信息。”一旁传来了电子音的招呼声。麋因看到那里站着个式样新奇的机器人,它基本是一颗漂浮在半空的球体,镜头朝下,投射出一副半透明的生物体,更像一团人形胶质物,外轮廓轻轻起伏蠕动着,多少有点掉san。
两个人磨磨蹭蹭地走过去,它十分耐心地原地静待,然后态度良好地自我介绍,“我是折叠度假村的医疗官,可以称呼我阿芝小姐,或者阿芝医生。我负责度假村里所有人的健康问题。”
它又看了看麋因和靳京,推开身后的门,“请两位新客人先来我的诊所,做一个简单检查。”
麋因一进门,就看见之前的那一家蓝星人正在里面,男主人光着上身,正在穿一件全新的暗蓝色连体制服。女主人带着一大群孩子,恢复了原本麻木的表情。其中一个特别欢快的小男孩跑过来,跟麋因两人表达了自己的感谢,“你好,我是路克,谢谢你们刚才要把名额让给我们。”
麋因蹲下来,和他保持着平视的状态,“你叫路克?我能问问你的姓氏吗?”
他的大眼睛往上翻,消瘦的小脸也微微抬高,努力思考着,“我不知道,爸爸说我们以前有姓氏,而且是个非常高贵的姓氏,但是那个姓消失在时间里了,因为上一代和上上代,就是我的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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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和爸爸的爷爷,他们没有把姓氏留下来。”
麋因还想再问几句信息,但是远处的男主人明显不高兴起来,他眉峰耸起,十分冷冽地对小男孩瞪了一眼,然后朝下努努嘴,示意他赶快回来。
忙完了那一头,阿芝医生又转了回来,邀请两个人钻进靠墙的一台机器里。
麋因没有迈步,隔着一段距离看了半天,不太情愿,“那好像一台营养膏加工机啊,我们进去了不会被变成营养膏挤出来吧?”
阿芝笑得愈加热情,“不用担心,这只是一台心理和精神状态监测仪器,我需要密切地关注度假村内所有人的状态。”
麋因一摊手,“呃,你可以看得出来,我很好,我没有毛病,是个非常健康的人。”
阿芝只管看着她,保持着邀请的姿态,麋因叹了口气,任命地钻进了遮挡的黑布。
之前可能是路克的老爸进来过,空气当中还留存着一丝汗味,还有一点点馊味。但头顶立马打开了排风扇,强劲的风将所有味道瞬间抽干,又响起哧哧两声轻微的喷气声,应该是喷射出了一泓清香剂。
麋因在奇特的香味里立马平静下来,她看见面前是个三面镜子组成的空间,头顶亮起一盏橘黄色的小夜灯,让这个狭窄的空间完全暴露在眼前,暖光溶溶,水一样泄在头顶和肩上,正前方的那面镜子亮起,出现了一团不停涡旋的图案,电子音平和地问:“请在心里回忆自己最快乐的一段记忆。”
麋因瞬间懵了一下,因为她脑子里一片空白,根本什么都想不起来。她挤牙膏一样使劲地想了半天,倒不是因为非要配合眼前的机器,更多的缘故是她心里一阵不爽,想到自己活了几十年,竟然没有什么快乐的记忆,竟然生起气来。
她努力地想春天的和暖天气,湿润的风刮过皮肤。又想着晴朗的盛夏,回忆落日海边灿烂的夕阳,流金般点缀在温柔波涛上。
这个过程极其漫长而折磨,麋因想得脑壳疼,好不容易把机器应付过去了,蔫哒哒地撩开黑布走了出来。
对面的靳京也正从自己那头出来,他的模样比麋因轻松很多。在麋因的了解里,他一直是个乐观健康的小孩儿,虽然出身偏远的北区,但是童年幸福。人类幼崽要长大需要很多很多的爱,他恰巧是那种拥有很多爱的小孩儿。
阿芝与麋因一对一诊疗时完全变了一副样子,相当严肃地坐在桌子里,面对着光屏上的电子报告。
“你的幸福阈值太高了,快乐数值则非常低,这么说吧,你有病,而且病得很重。”
“……”麋因沉默了一下,“也不用……这么直接吧?”
“你这辈子有快乐过吗?你这么下去非常危险。”
“……别骂了别骂了。”
阿芝长吁一口气,用一种宣布死期的气势面向了麋因,“如果你的状态在短期之内没有改变,还是这样闷闷不乐,那你不能留在本层了,你必须往下层去。”
麋因马上捕捉到了重点,“下层?这地方有很多层吗?不同层代表什么?”
阿芝没有逐条解答,只是简单地回答:“总共333层,环形走道中间是个电梯井,每十个星盟日会调整一次游客的层数。”
麋因心思转动,喃喃自语:“那一个星盟月就是3轮调整……”
她坐在外面等着靳京看诊,路克又快快乐乐地跑过来,他好像很喜欢麋因,挤在她身边,一起坐在积木块一样的小凳子上。
“我们在33号房间,你可以过来做客,但是最好等爸爸出门的时候再来。”
麋因随口问,“你不喜欢你爹地吗?”
路克的小脸皱了起来,他苦思冥想半天,好像是自己在心里组织起了一段能说服自己的话,“我不能说不喜欢爸爸,是因为爸爸对我们的要求太高,这是一种压力,但是那种积极的、好的压力,能让我们往好的方向发展。”
麋因挑眉看着他,忽然似乎能体会到靳京平时对自己的无奈心态,“……你高兴就好。”
路克又拧起自己稀薄的眉毛,复杂地看了一会儿麋因,“你呢?你喜欢你的爸爸吗?”
麋因勾起嘴角,“我没有,孤儿加族长的快乐,你体会不到。”
路克当时像个雷惊的孩子,呆傻地看着她,仿佛麋因刚讲了个童话故事的黑暗版本。
靳京手里勾着一串钥匙出来的,他将丁零当啷的钥匙在手指间旋动了一圈,然后将上面的数字展示给麋因看。
“52号。”麋因默默记在心里,拍了拍身边的路克,“你也可以过来做客,随时都行。”
路克在两个人之间打量,咬着自己短短的手指尖,小心翼翼问麋因:“你不需要听他的话吗?我妈妈不管什么事,都要听爸爸的话,我们也都一样,什么都要先请示爸爸的同意。”
麋因忍住笑,瞟了一眼站着的靳京,“你说呢?52号房间的另一位住客,你需要我请示你吗?”
靳京抬手在路克的小脑壳上轻拍,“请不要随口就威胁我的生命安全,我的生存模式和人际关系已经到了如履薄冰的地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