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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第 3 章

作者:暗子鸦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卯时三刻的梆子刚敲过三声,姜渥丹就被织机声扎醒了。


    “京城贵人骨头金贵?这么晚了还不醒。”晏邦彦抱着木箱倚在门边,晨露沾湿了他草鞋上缠的麻绳。


    他应该是才练完功回来。


    ……古代人真起得早啊,像姜渥丹这种,闲暇时都是赖到中午才起来泡包方便面,再到实验室肝到凌晨一点才回寝室。


    她意识到自己是猝死吧?!自己的作息确实……蛮无敌的。


    晏邦彦的祖母佝偻着背,织梭在泛黄的经线间穿梭,织出的却是掺着草屑的粗麻布。


    姜渥丹盯着祖母脚下那台老织机,檀木踏板每踩一次都发出垂死的吱呀。经线像老人松动的牙齿般参差不齐,纬梭穿行三趟才抵得上现代纺织机一秒钟的吞吐。


    “这织机该添个飞梭。”她指尖划过梭槽,“若在机杼两侧加装弹簧木盒,配双线辘轳……”


    姜渥丹话音未落,晏邦彦已拽住她后领:“该走了!”


    晨光刺破云层时,二人的影子在官道上拧成麻绳。


    “挤死了。”晏邦彦策着马。


    “那可不,晏郎君可是双开门大冰箱。”姜渥丹抱着几个磕碰不得的木雕,手酸着。


    “此言何意,从未听说过。”晏邦彦狐疑。


    “夸你俊俏。”姜渥丹侧着身子看晨光洒在他的鼻尖上。


    乐羊郡西市炸开了锅。


    姜渥丹将晏邦彦的木箱砸在陶器摊前。


    “你走吧,回你的京城,别再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了。”晏邦彦递给她一大袋银两。“往东一里就有官驿。”


    姜渥丹反手将银袋系回他腰间。


    晏邦彦第七次把银袋拍进姜渥丹掌心,姜渥丹依旧反手将银袋系回他腰间。


    晏邦彦一把攥住她手腕:“非要逼我把你捆过去?”


    “哟,晏郎君捆人的手艺可比雕工差远了!”她晃回自己的手腕,然后逃到了对面一个铺子旁边蹲下,撑着脸一摆一摆地看着晏邦彦,同时也观察着来往行人和各个商家,把各言语都默默记得心中,一时半会竟得了好多“小情报”。


    晏邦彦一边放置东西摆摊,一边时不时看她几眼。


    于是,两人就大眼瞪大眼。


    直到晏邦彦的指节在盖布边沿发白,姜渥丹发现原来是隔壁米铺娘子周春芽踩住了盖布边角。


    “这位娘子,那盖布都要叫你踩出窟窿了。”姜渥丹在对面叫唤。


    周春芽下意识松了力道,晏邦彦趁机掀开盖布。


    十二个檀木格子里,雕着月下舞剑的侠女、檐角衔花的春燕,最中央的牡丹层层叠叠绽开九重花瓣,露珠将坠未坠……


    米铺飘来的新谷香裹着市集的喧嚣,却盖不住周春芽身上浓烈的香味。


    人群嗡地围上来。


    “这雀儿活像要飞出来!”布庄掌柜捏着个黄杨木雕的云雀,拇指蹭过翅尖的羽毛纹路,“五十文?”


    晏邦彦刚要点头,姜渥丹在那头突然大吼:“卖这么便宜!晏邦彦,你难怪没钱啊!”


    晏邦彦的耳根慢慢涨红。


    他以前也算得上是养尊处优,对市井生活一概不知,怎么抵得上别人的伶牙俐齿。


    “掌柜的,您看你家那匹绸子,织金牡丹纹的标价要三两银子一尺吧?”她指着在木雕云雀,“这雕工可比绣娘手里的针脚细多了。”


    人群响起窃窃私语。


    “那一两!”布庄掌柜见再捞不着好处,扔钱愤愤离开。


    药堂学徒司徒爱笑举着牡丹木雕舍不得撒手,姜渥丹溜了过来,忽然压低声音:“小郎君,李员外家的千金,最爱在发髻上簪牡丹。”她指尖在牡丹花瓣上一弹,“这要是染了金粉,不知道有多漂亮,多配美人。”


    学徒立刻掏出钱袋。


    肉铺伙计王铁牛挤进人群时,正撞见姜渥丹指尖点在牡丹花瓣上。


    他袖口沾着猪油腥气,粗声笑道:“小娘子这张嘴,倒比我家剔骨刀还利索!”


    姜渥丹鼻尖微动,突然抓起木雕剑:“王大哥昨日买的解腕尖刀花了八十文吧?”木剑锋在日头下却显得锋利,“这木刃口能削断头发丝儿,您说该值多少?”


    王铁牛铜铃眼瞪得滚圆,突然从腰间摸出根猪鬃毛。


    寒光闪过,鬃毛轻飘飘断成两截,围观人群爆出喝彩。“三百文!”他拍出三十枚当十铜钱,“够买三把钝刀!”


    乐羊郡西市的日头晒化了青石板缝里的饴糖。


    司徒爱笑小心翼翼地捧着牡丹木雕,周春芽倚着米袋冷笑:“司徒家小子,你月钱才……”


    “周娘子今早往永昌银楼送了十斤新米吧?”姜渥丹突然扬声,“听说银匠熔金时最爱用米灰吸烟气,您这新米没有被银楼退回来吧?”


    话音未落,米铺里传来伙计惊慌的踢斗声,周春芽一脸菜色地跑了进去。


    茶商郑三爷捻着胡须踱过来时,晏邦彦正在匆忙地收钱。


    姜渥丹按住木雕翅膀:“郑老爷,您家茶饼上压的龙凤纹,请的是东街刘刻工?”


    “正是。”


    “刘师傅刻模子要收二钱银子一方。”她举起春燕木雕对着日头,翅脉在青石板上投下一层一层的影,“这宛如展翅的纹路,您说值不值五百文?”


    人群哄笑中,郑三爷的老脸涨成猪肝色。


    忽然有孩童指着木雕菩萨叫嚷:“娘!佛眼睛在动!”众人望去,原是晏邦彦雕的菩萨低垂眼帘,日光偏移时竟似眸光流转。


    姜渥丹眸子一动,开始胡编乱造。


    “此乃香山大佛殿的‘垂目观音相’。”姜渥丹指尖拂过菩萨衣褶,“去年住持开光时说过,凡见此相者......”


    “二两银子!”绸缎庄的寡妇陈娘子突然挤到最前,金镶玉的指甲套卡进木格缝隙,“我要买回家添香油!”


    晏邦彦握文钱的手抖了抖。


    他望着在人群里穿梭的姜渥丹,少女发间甜香混着市井浊气,裙裾扫过之处,木雕价格水涨船高。


    她忽地转过来,向他比了个耶。


    那一瞬间,他看见日光仿佛都被吸进她的琉璃瞳中,


    残阳染红了银袋。


    “怎么样?我还算有用吧,要不要考虑留下我。”姜渥丹似乎很得意,蹦蹦跳跳像个兔子。


    不过她确实很得意,无论是以前在学校门口摆花,还是给美食街老板打工都没有今天赚得多,还是得手艺人的琳琅作品才行啊,人都是有眼睛的。


    晏邦彦看着她喉结滚动,掌心的铜钱被汗水浸得发亮,他轻轻“嗯”了一声。


    之后他们两人便得拿着钱去给祖母的咳疾买药。


    街上人来人往,姜渥丹走在前面,时不时回头跟他说些刚听到的市井闲话。


    晏邦彦走得稍微慢一些,目光不自觉地落在她的背影上。


    “去哪买?”姜渥丹问。


    “城东巷,回春堂。”晏邦彦一边走一边说,“我以前也去过几次。”


    药堂的招牌在风中凌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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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渥丹看见司徒爱笑正站在门口,手里仍然捧着那个牡丹木雕。


    他看到他们,司徒爱笑眼睛一亮,“你们两位要买药吗?”


    姜渥丹笑着打了个招呼,随即注意到药堂内传来的争执声。


    一个身着素衣的中年妇人正在和药师争执,“这药方有问题!我家小姐得了重寒,服了此药,虽有好转但今天却吐出血来了,再按这个方子煎药,恐怕……”


    姜渥丹拉着晏邦彦挤进去,仔细看了看药方,“这方子有些……冲突?。”她转向药堂孙掌柜,“药师用了附子?”


    晏邦彦忽觉鼻尖飘过一缕甜腻香气。


    这味道与周春芽的异香似乎如出一辙,混在浓重的药气里显得格外突兀。


    “是啊,这位小姐有何见教?”药师睨着她。


    “附子虽能发汗解表,但与麻黄同用,会火盛生风,反而重了病。"姜渥丹说着,从药架上拿下几味药材,“改用其他的吧。”


    药堂孙掌柜和中年妇人都愣住了。


    药堂孙掌柜的山羊须抖如筛糠:“姑娘祖上是太医?”


    “啊?非也,非也。”姜渥丹汗流浃背,“小女子我略知一二罢了。”


    嗨呀,不过是本科在学习通学过一点中医啦!


    晏邦彦站在一旁,看着姜渥丹熟练地替换药材,指尖不自觉地绞在一起。他意识到,这个京城来的丫头不仅能言善辩,连药方都懂得如此透彻。


    难怪……谢昭喜欢的人确实有非同寻常之处。


    “多谢姑娘。”中年妇人感激地说道,“小女若能痊愈,必定重重酬谢。”


    姜渥丹笑着摆出高人背手式,“行医救人,岂是为钱?”她转向晏邦彦,“咱们也该给婆婆取药了。”


    晏邦彦点点头,给药师描述了祖母的症状。


    药师却说道:“姑娘既懂医术,为何问鄙人?”


    “我虽略通药理,但总不及您熟识药材。”姜渥丹笑了笑。“他祖母的咳疾还需要您的高明医术啊!”


    话音未落,司徒爱笑捧着牡丹木雕挤到两人中间,左看看晏邦彦,右看看姜渥丹。


    药师哼了一声,一摆手道:“司徒爱笑,过来抓药!”


    “嘿嘿,来了来了。”司徒爱笑一溜烟就过去了。


    司徒爱笑还在抓药,药堂外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三匹枣红马踏碎无言,为首之人玄色披风翻卷,银色面具覆面。


    “孙掌柜。”玄衣人甩出个织锦钱囊,“再送几斤三七粉……”


    “好嘞!”孙掌柜接过。


    玄衣人停在晏邦彦前三寸,沙金色瞳孔流转着兽类般的光泽,他打量着他。


    “是你!”电触一般,玄衣人的瞳孔突然放大。


    晏邦彦的心猛地一跳,他本能地将姜渥丹护在身后,目光警惕地盯着眼前的玄衣人。


    莫非……是与他有仇的突厥人?!


    可是……他一根能能用的东西都没有带。


    然而,玄衣人却没有任何举动。


    马蹄声远去的刹那,药堂的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药抓好了。


    司徒爱笑端给姜渥丹和晏邦彦。


    姜渥丹倏地凑近晏邦彦耳畔低语,温热气息却惊起他细小的战栗:“快说要加一味枇杷叶。”


    “你为何不自己说!”晏邦彦耳根又红了,赶紧前进几步。


    “我再‘提醒’那药师,他恐要生气不卖我们药了!”她把他拽回来,继续说悄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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