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烟散尽，入目之处只有斑驳黄沙，荒凉孤寂。
丹姝脸色愈发难看，她站在原地静默片刻，颈间青筋暴起。
不行，她无法化出原形！
“化不出原形，用不了法力，我们难道要靠两双腿走出去吗？”
玄霄目光落在她身上，察觉到她的焦躁便轻轻勾住她手指：“丹姝，别怕，我们能走出去的。”
玄霄的指尖冰得她一个寒颤，轻轻一挣便与他错身而过。
他低着头看着空荡的指尖，无声沉默。
丹姝深吸一口气，盘腿坐在地上双手掐诀，气蕴灵府。
既然仙力用不得，凡尘修士的术法如何呢？
腾云驾雾、缩地成寸有一个能用便好
只是任丹姝掐诀掐了半天，抬头望眼欲穿，也不见有一丝云气汇集。
玄霄有些不忍心泼她冷水：“你我如今已是凡人之身，怕是无法行聚云腾空之举。”
“是我病急乱投医了，”丹姝默了一会，才道：“既然腾云驾雾之术用不出来，自然也无法千里传音召土地前来了。”
她抬头望向身前的人，眉眼如霜刀：“玄霄，我们被困在这了。”
凡人之身开始让她胆怯，没有金身护体，没有法宝，无法化形，若是她在此等境况之下，出了什么意外……
千年修行作土。
玄霄不知她的焦躁从何而来，只能挨近了她身侧，低声细语地安抚：“还没到那个时候，兴许走两日就走出去了。”
丹姝望着伸向自己的那双手，片刻才探出手去，由着他将自己拉起来。
玄霄：“成神者，神魂永固，不死不灭，即便此地化作牢笼，也不过困顿一时罢了。”
闻言，丹姝没有言语，冷笑一声攥紧了玄霄手腕：“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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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处黄沙漫天分辨不清方向，怕是随便什么魑魅魍魉都能将她击杀。
一呼一吸间妒恨丛生，恨天生神族，恨不死不灭，自己俯仰天地千年却还是在此刻落了下乘。
真是不甘心。
可看着玄霄眉眼间隐含的情意和担忧，丹姝不愿迁怒于他，便松开手往前走去。
玄霄掀开衣袖，如今已是凡人之躯的雪白腕上留下一道刺目红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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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走了许久，或许两天，或许三天，但天上的太阳却始终不曾移动过。
丹姝刚抬起头打量几眼，就被那日光照得双目酸涩：“如此异象，此地难道是魔神真源化转之地？”
玄霄却摇头：“不像。”
丹姝疑惑：“为何？”
玄霄的目光扫过她干渴的唇角，生出一丝担忧：“魔神真源化转之处往往会在虚空中另辟一个小世界，而不是去争夺没有灵气的凡尘。”
“所以我们现在还在九州大地之上。”
玄霄不置可否。
太阳久久不落，像是要晒干这片大地上最后一丝水汽。
丹姝除了口中愈发干渴，几乎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她忍不住咬着唇间，感受到一丝血腥气溢满口腔：“莫非是大荒中的妖邪跑了出来，吞食了此处生机？”
“不像，”玄霄擦了擦颈间汗水，呼吸断断续续：“或许是神弃之地…”
长久的奔波和渴水让他步伐慢了许多，如玉的面容覆了沙土，分外狼狈。
丹姝停住脚步，问道：“神弃之地？”
见她骤然回首，玄霄匆忙掩袖遮住自己的脸，良久才道：“神是世间最高的秩序，没有妖邪可以凌驾于神之上，能剥夺你我神力的地方，只有古神被流放之处。”
“流放，一个神？”
“上古神祇的神力无需天地赐予，而是与宇宙共生，她们魂归寰宇后，天帝方从娲皇手中接过世间至高的神权，重新封神。这些新神的神力则来源于天地赐下，凡间也开始给新神供奉香火，那些没有死去的古神便会被流放。”
旧神与新神拥有重叠的力量，神位需要争夺。
天帝无法从她们手中收回神力，只能将其流放，被遗忘，慢慢消散。
万万年……
丹姝：“古神的神权远高于我们，作为骤然闯入此处的教训，于无形中剥夺了我们的神力……”
“应是如此。”
*
二人不知走了多久，丹姝抬头四望，仍旧空茫茫一片，入目只有枯黄沙土，看不到边界在何处。
她甚至怀疑自己在原地打转。
已经无法寄希望于天庭察觉她与玄霄被困。
地上一年天上一天，她跟玄霄在人间逗留几月，天上可能连盏茶都没喝完。
这片土地上的流速与凡间天宫皆不相同，甚至比凡间还要慢些，兴许等到天庭发现她们二人久未归去时，这里已经过去近百年了。
玄霄生来仙身不死不灭，但自己怕是会渴死饿死在这里。
百年后化作一副枯骨……
丹姝抬眸，赤金瞳中微芒如火苗颤动，她此刻是真的恨透了司命了！
“咳咳……”丹姝吐出刮进嘴里的沙粒，竟感觉自己腹内空空。
她燥热地敞开领口，喉咙几番吞咽，像是咽下一颗粗粝的石头，一缕酸气沉入腹中，随之而来的是无法强压的饥饿与干渴。
玄霄也察觉到了丹姝愈发急迫的惶恐，两人目光相撞时，正正对上一双赤金色的竖瞳，这是化龙的迹象！
“丹姝——”玄霄急行几步抱住她，透过层叠的衣衫，她身上的体温远高于常人，快要把他灼化了。
玄霄将她整个人压在自己怀里为她遮挡烈日：“停下来，歇一歇吧，或者我背你走。”
他没有问丹姝身上不正常之处。
两人站在沙山上，身侧沙土不断流下高坡。
丹姝吐出灼热的呼吸，按住他的手腕借力，重新站起身：“没事，接着走。”
她怕自己停下，就再也站不起来了。
*
六十个时辰后，天上的太阳终于落了下去，只是不过十二个时辰，太阳再次升起，带来又一轮酷烈。
二人相互搀扶，翻过了数座沙山，十数个日夜过去，仍是摸不到此处边界在何处。
凭双腿走出去，简直痴人说梦。
丹姝已经感受不到自己的双腿，她走不动了。
龙无法长久地离开水，没有金身护佑，她已然大限将至。
丹姝抬头，烈日光亮如一道道利箭射向她，毫不留情。
不禁自嘲一笑：“老天，你真是待我‘不薄’啊！”
早知命里有此一劫，当初拜入人间的宗门时，她就该去学一学炼体之术。
只是如今说什么都晚了。
直到整个世界都在她眼前摇晃，丹姝眼前一花，双腿酸软跪在地上，直直栽倒在沙土中。
“丹姝——！”瞥见这一幕，玄霄脸色一白。
他想要抱住她，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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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丹姝砸到，两人抱在一起滚下沙山，划出一道长长的痕迹。
直到滚到底，二人衣衫杂乱，头发披散，身上还有斑驳的道道血痕。
漫起的尘土散去，丹姝躺倒在地，掌下相触的肌肤冰凉，她忍不住想将他整个人拉进怀里，只是她已经一丝气力都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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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霄膝行过去，俯下身替她遮挡太阳，她的额间、手臂、颈侧长出了一片片龙鳞，边缘干巴巴的，手放上去像是摸到了被烧干的炭灰。
干脆的鳞片下，是粘连的血丝和毫无遮蔽的血肉，散发出阵阵腥气。
危机时刻，身体会现出原形来自保，汲取天地间的水汽，丹姝已经有了化龙的迹象。
可她没有神力相佐，在此地化龙只能被束缚在这具身体中，无异于龙困浅滩。
丹姝意志昏沉，感受到柔软而沁凉的肌肤贴上了她脸侧。
“丹姝，别睡，不要睡……”远远的，她似是听到静谧的流水声，缓缓淌过她干涸的唇。
她尽力睁开眼，只能看到模糊的，漂亮的，胜过满园春色的眼睛。
*
暮色苍苍，残阳落下，几乎瞬时刮起细小的旋风。
这片土地在太阳落下后，便会生出狂风。
狂风犹如席卷的利刃，沾身便能割出一道血痕。
瞧见暗色蔓延，玄霄将丹姝背在背上，快步走向一个被风刮出的小坡：“丹姝，别睡别睡，求求你了！”
他一刻不停地将黄沙掏出一个洞，脱下外袍将二人都裹进去，安置好丹姝，再将挖出的沙土挪过来，挡住洞口。
过去的十几日二人都是这么做的。
玄霄生而为神，从不曾如此狼狈过，衣衫凌乱，银发披散。
确认不会有风仞刮进来，这才回身去看昏迷的丹姝。
她双目紧闭，肌肤上的鳞片甚至开始掉落，她将自己团成一团像是如从前一样沉于深潭之中。
紧咬的唇间，被舌头上生出的细小倒刺舔出血珠。
一粒粒，似朱砂。
“渴，玄霄，我好渴……”
‘砰——！’
沙洞一阵摇晃，沙土扑簌簌落在二人身上，丹姝抑制不住化形，柔软的衣衫下冒出一条长长的龙尾，鳞片掉落，沙土粒粘上裸露的血肉，让她痛得挣扎不断。
焦躁地来回摇摆，像是要将这个小土包捅破。
玄霄将她整个人按住，额头相抵：“丹姝，不要动了，会塌的——”
身下的人骤然被按住双手，猛地睁开眼！
双眼中已是一双完整的赤金竖瞳，残存的意识让她不断挣扎。
玄霄被她挣开，撞上身后的坑壁！
丹姝将手臂塞进自己嘴里，张嘴便刺破了鳞片！
血腥味霎时盈满整个沙洞。
唇间的血迹纵横交错流下小臂，滴滴答答染透了衣衫。
“别咬！”
玄霄心口一痛，爬过去将丹姝整个人捂在怀里，手臂上明晃晃两个血洞——
她挣开玄霄的阻拦，喉咙一味上下滑动，一股股血被她喝进去！
渴！好渴！
“这样下去你会死的——！”
丹姝已经红了眼睛，全然不顾他的阻拦。
“你会将自己吸干的，会死的！”见拦不住她，玄霄忽然掀开自己的衣袖，露出那片雪白的肌肤，强行塞到丹姝嘴边。
“你既渴，就喝我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