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这人怎么三两句话之间,把她说成胡搅蛮缠、睚眦必报、小题大做的坏女人了?
“好,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叶瑶深吸一口气,朝着叶正修的方向靠近,躲在他身后。
反正他想进,便让他进。
当着这么些长老的面,他也不敢对她怎么样。
“自然,若是这样,师妹能原谅师兄,师兄愿意走一遭。”
傅玄俯身,嘴角轻扯,虽弯着腰低着头,但脊背却是笔直的。
一副被逼无奈,愿自证清白的模样。
好一个绿茶!
叶瑶听见他说这话,眉尾狠狠一跳暗道不妙,她忙朝叶正修望去。
果不其然。
“到底是怎么回事?”叶正修皱眉,疑惑的目光落在叶瑶身上,“瑶瑶,若是同门之间闹了矛盾,也不该这样孩子气。”
“我听你大师兄说,傅玄那日在浮云岛上还助你一臂之力……”
叶瑶这孩子,他虽是放养,但也宠得紧,她若想要什么灵丹、秘籍,叶正修也从未吝啬,自然也将她养得极为娇气。
他本以为她升为宗内弟子,能够懂事些,没想到还是小孩子脾气,竟这般打闹,拿魔族之事开玩笑。
“做人应当知恩图报,不该忘恩负义……”
叶瑶用脚指头都能想出叶正修要怎么教诲自己,她压制住想捂紧耳朵的动作。
要说最忘恩负义的,当属傅玄才对!
上一世她帮了他那么多,赶走欺负他的人,替他疗伤,为他挡剑,也不见得他懂什么知恩图报啊。
“爹,”叶瑶气急,“您别听他的,我才没同他闹矛盾,他就是……”
叶瑶说着,逐渐没了底气。
是啊,她没有证据。
她空口白话,上来就指认人家是魔族,没有凭证,除了说自己重生,可这又有谁信呢。
她如今直截了当说傅玄是魔,他尚能颠倒是非,将自己伪装得委屈兮兮。
若她说自己重生,他岂不是得说她被夺舍了?到时还不知道要怎么折腾她。
而且他伪装得极好,也从未露馅,让人抓不出漏洞来。
“好了,这么晚了,不要闹了,都回去罢。”叶正修摆摆手。
“……慢着,师兄刚才说是路过,但这么晚了,师兄是要上哪去,才能路过这扶风殿呢。”叶瑶抓住他方才言语中的漏洞,燃起几分希望。
叶正修闻言,有几分动容,狐疑的目光落在傅玄身上。
“白日修炼,那日在浮云岛的伤口不慎裂开,夜里才得空,我正欲去寻温医修。”
他像是早有准备,对答如流。
“原是受伤了。”叶正修皱眉。
想来那血腥味并非是掌心上的牙印,而是别的伤口。
云贺回禀时亦说,当时在浮云岛,傅玄也出了不少的力。
“罢了,瑶瑶,别闹了,早些回去休息吧。”
叶瑶气得牙痒痒,闷声道:“我,我不回去……我今晚要同娘一起睡。”
“你这消息倒是快。”叶正修也是一个时辰前才收到佟柔的传信珠。
算算时间,现在也差不多该到了。
叶瑶记得上一世,也是这个时间,她刚升为宗内弟子不久,她游历在外的娘亲回来过一趟。
看来她猜对了。
佟柔,人如其名,温柔如水,叶正修年轻时,在淮陵遇见的她。
淮陵是个好地方,依山傍水,气候温暖,养人如花,瞥见佟柔似水的眼神,叶正修眼里便再没容下别人。
但佟柔生性爱自由,若叫她守着这风清宗,她便浑身不自在,所以叶正修便放她出去游山玩水,得空想家了便会回来。
所以叶瑶从小见到佟柔的次数极少,虽如此,但她却格外黏佟柔。
更何况,此时此刻,佟柔简直就是一块天然的挡箭牌。
她的修为也能同叶正修媲美,只不过心中无天下,唯有诗与远方。
待在佟柔身边,她有安全感。
若她跟着傅玄回去……
光是想想她就浑身打颤,她才不要!
“谁在找我呀。”柔水般的声响从空中传来,着一身素衣的女子落下。
“娘!”叶瑶喊道。
“小瑶瑶,又长高了。”佟柔缓缓落下,素衣的裙摆散开,如一朵绽开的白莲花,她抬手落在叶瑶脑袋上,轻轻揉着。
她纤纤玉手,指如削葱根,正是一双弹琴的好手。
“柔儿。”叶正修一看见佟柔,目光便同粘了胶似地黏在她身上。
可今夜叶瑶又闹着要和她睡,他眉头紧蹙。
“今夜我要同娘睡。”叶瑶抱紧佟柔的腰,埋在她怀中。
她娘腰真细,她娘身上真香。
是香香软软的美人娘亲。
“好。”佟柔无奈拉长尾音,应道。
“傅玄,你也快些去寻温医修罢,伤不宜拖沓。”叶正修瞥见一旁未说话的傅玄。
“是,长老。”傅玄俯身行礼,便转身离去。
“娘这次回来,可给我带了什么礼物没有?”
“当然了,忘了谁也不能忘了我们小瑶瑶呀。”
“柔儿,那我呢。”
“去,和孩子争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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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玄能闻见身后的谈笑声,家庭和睦,团团圆圆。
叶瑶身侧总是这样,萦绕着许多美好与幸福,她有宠溺她的爹娘,有交好的朋友。
叶正修、佟柔、祝澜凤、齐云贺……
她身边的人多到,容不下他。
五六岁时,魔族便覆灭,他颠沛流离到现在,已许久未体会过这样的感觉,也早已忘记那是何滋味。
或许是心被填充的满足感,亦或是想嘴里含蜜的喜悦感。
他一概不感兴趣。
傅庭晟作为魔尊时,被风清宗的暗线迷了心,抛弃他娘亲不说,反被人端了老巢。
他至今记得风清宗的三位老宗主攻上无想山的那一天。
山门上悬挂的巍峨黑龙断裂,他娘亲以怀抱护他,却惨死于修士们的万剑阵下。
无想山的天总是黑的,那天也是,娘亲的血溅了自己一身,她至死都挂着笑容,细长的手指擦去他眼角沾上的血迹,轻声细语,“玄儿,别怕。”
可她的血流得太快,她的手亦抖得厉害,他眼角的血迹没被拭去,反而越糊越乱,变得肮脏血腥。
就这样,娘亲死在了他的怀里。
温热的血逐渐变得冰凉,柔软的肢体逐渐僵硬。
他第一次感知到了死人的温度。
若他娘还在,想必也会和佟柔一样,摸摸他的脑袋,轻声问他想要什么礼物。
而傅庭晟那个男人,自始至终都在寻风清宗的那个女人。
从未看过他娘亲一眼。
就一眼,都没有。
而那个女人,却一脚踢开他娘亲的尸首,剖了他的魔骨。
她挖开他心的刀利落十足,眼底冷漠。
他的胸膛被划开,他甚至能感受到皮肤撕裂。
那种钻心的疼,像是以千万把刀划过心尖,并非一刀痛快,而是宛若凌迟,侵蚀他的胸腔,那是什么疼痛都无法比拟的。
来到风清宗,那些人如何殴打他都无足轻重,比不上挖心的十分之一。
魔骨被剖,他本无法继续活下去,是翟庞用了上古秘术,才让他苟活。
自此之后,他身侧,便只剩下翟庞一个可信之人。
比起叶瑶,他就是阴沟里的鼠物,无人关怀,无人在意。
他靠近她,就像是冰靠近太阳,想要汲取温暖,最后却只能化作虚无缥缈的蒸气。
消失,然后不复存在。
傅玄渐渐垂眸,目光落在掌心的牙印上,指腹在月牙般的伤口上摩挲。
刚结成块的血凝珠被磨开,伤口又开始往外渗血,血色在月光下逐渐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