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世间何处乐

    城门口的土路上，老苗子好不容易带着阿吉将一车腌臜物从城里拉出来。转头看向身后的城门，老苗子简单的抹了抹脸上汗水，对着身边沉默的阿吉解释道。“阿吉，城里注定是不安生的，咱们这种普通人，就得懂得远离是非，永远不要看热闹，记住了吗？”阿吉知道老苗子没看清街上的争斗，但他却摆出一副谆谆教导的长者模样.也不反驳，阿吉眼神空洞的点了点头。离开了谢家，谢晓峰也算亲手终结了保护家族安危的责任。但离开了谢家，谢晓峰却开始不知道自己今后的日子要做什么。保家安民？他保护谢家十几年，除了在杀人，就是在杀人。打的赢，打不赢，都会这样。只要谢家还有敌人，神剑三少爷永远要杀人。脱离谢家，努力奋斗，然后功成名就？可他再怎么努力，也不过是变成另一个神剑三少爷。哪怕聪明如厉朝峰，也必须靠手上的割鹿刀，身上的龙鳞甲，才能保护自己亲手创造的巨大财富。赤焰神龙威震天下的手段，从来不是他令人惊叹万分的神龙工坊，而是他天下无敌的强横武力。谢晓峰再努力，也需要变成神剑三少爷，去保护另一种意义上的“谢家”。离开谢家，是谢晓峰不想再杀人。所以努力奋斗和他无缘。但除了杀人，他好像无事可做。而无事可做的谢晓峰也并不想死。死了，就彻底没了。什么都没了。可他又不知道不想杀人，又不想奋斗的自己，到底为什么活着。人活着的意义，到底在哪里？谢晓峰想问厉朝峰答案，可他也知道，自己从没有资格问厉朝峰任何问题。厉朝峰脖上的细长伤口，就是他一剑刺出来的。想着这些，谢晓峰一路走到了偏远的西南，成了一个连沿街乞讨都做不好的乞丐。最终被老苗子捡回了家里。最后，连名字都不想说的谢晓峰，从老苗子这里得到了一个新的名字。阿吉。吉人天相的阿吉。也是一个没用，却还想活在人间的没用的阿吉。不，阿吉还是有用的。比如在老苗子收腌臜物的时候帮他推车，同时在他力气不够的时候给他搭手。然后就是睡觉。睡的昏天暗地，睡到暗淡无光。现在的阿吉，睡着的时候像一具尸体。而走在路上，也永远会低着头，颓废而沮丧。纵使偶然抬头，眼神也是无神且空洞。没有人能从没用的阿吉身上看出谢晓峰的风流倜傥，尤其是他身边多了一车腌臜物。老苗子只是歇了一下，看阿吉毫无触动，也是想着车上的东西运回村里。腌臜物的确没人想靠近，却是农田必不可少的肥料之一。加点树叶干草，照着龙神大人写在报上的办法堆肥，随随便便就够一亩地用的了。总之，他车上的腌臜物比阿吉有用多了.想着这些，老苗子也是开始埋头拉车，阿吉也在后面全力推着。阿吉年纪不大，但力气很大。手上有茧，却不像种田干活弄出来的，更像是江湖人的手。老苗子虽然善良，却也不是一点眼力都没有的蠢货。他早就觉得阿吉是一个江湖人。只是世道被龙神改变了，很多年轻人一身武功没了用处，所以丧了志气.可也不像。虽说驻扎城外的神龙卫都是龙神大人亲手培养，但府城衙门可是天天在招募懂武功的良家子加入衙门。武者再弱，那也比普通人强。阿吉明显是汉家人，不是黑苗或者白苗出身，看起来也不像一个坏人。稍微努努力，直接进了衙门，也能养家糊口。可.老苗子心中叹气，因为阿吉身上连活着的力气都没有。稍微没人管他，他就能自己饿死自己。面对这种情况，老苗子也没有什么办法。他只能把阿吉留在身边，努力给他找点事情做，同时经常和他谈天说地。可惜老苗子心地善良，却从未读过汉人的书，更不懂得什么人间大道理。他唯一能做的，不过是将自己知道的一些似是而非的道理说给阿吉听。可惜，阿吉从来没有因为老苗子的话作出任何反应。一路沉默，村子也越来越近。老苗子把车上的东西卸到一处土坑里，他也看向了阿吉而阿吉，只是沉默的看着自己。老苗子口中叹气，却也努力挤出笑容说道。“阿吉，今天的活已经干完了，你就去休息吧。”听到老苗子的话，阿吉也一言不发的转身，朝着老房子走去。看着阿吉离去的背影，老苗子忽然想起什么，赶紧喊道。“阿吉，婶子今天得了些田螺，会做辣子炒田螺，配上红薯粥，可香了，你记得吃完再睡啊。”阿吉停了一步，但很快继续前进。春天已经过半，野菜也开始发芽，不少人能在河堤边弄点田螺打打牙祭。但比起谢家随处可见的鹿肉熊掌，农家菜再怎么特别，也算不上美食。阿吉只是停顿一下，老苗子也知道他听到了自己说的话。也不管对方是否答应了，开始低头干活。想要堆肥，他眼前这些东西也得发酵，总之活还很多，只是不需要多少力气了。厉朝峰放奴，也解放了生产力，很多普通人这辈子都用不上的精细玩意逐渐多了起来。老苗子这种经年农夫，更是得到了地种的好，土房就能改砖房的承诺。只是现在的农户和过去不同，粮食打出来后，除了自留粮，其他都要运到城里去。说是农户，实际和佃户差不多。田地都是分配的，属于天下共有，农户只有种的权利，不能私自买卖。他们这些农户除了农忙，闲时也可以去城里干活。赚钱变得容易起来，埋头干活的也能攒下钱了。只是老苗子家里不仅有一个老娘，还有一对没成家的儿女。儿子靠着一把子力气进了施工队，虽是苗子出身，但龙神大人也没有克扣。攒两年钱，再回山里，肯定能娶上媳妇。只是龙神大人不喜欢人为奴为婢，逼着大户人家把奴婢散了，娃娃也离开了公馆，被安排着进了织布坊。织布坊也不错，至少属于一份正经生计。一天天海似的布料拉到市集上买卖，便宜得很。娃娃最近几次回家都是喜笑颜开的，还带回了好几匹厚布，说是织布坊给她的工钱。婶子量过后，也说娃娃一个人能让全家每人做一套冬衣了，还有许多富余，让娃娃笑的更开心了。龙神庇护之下，他们这些穷苦人家的日子终归是越来越好了。老苗子想着这些，也继续低头干活。却没看见，一个高大男人无声无息的走进了他的家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