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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 七七?

作者:潮生鸦鸣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你叫什么名字?”小女孩问他。


    她蹲在竹榻边,竹帘筛下的细碎光斑落在她稚气未脱的脸上,好奇的目光像溪水般清澈。


    裴砚之总是做梦梦到小时候发生的事情,小姑娘背着比自己还高的竹篓,裙摆沾满泥点,救下了昏迷在河边的他,并将他带回家照顾。


    尽管她的母亲郑重地告诉她,“棠梨,不要捡陌生的男生回家。”


    裴砚之迷迷糊糊地听着,他好像掉入河流中的时候撞到了脑子,人不生地不熟的,裴砚之为自己的生命感到担忧。


    小棠梨有些垂头丧气,但是母亲说得没错,做善事之前应该优先考虑自身的安全。


    只听女人又说:“下次再遇到这种事,记得喊娘一起帮忙,知道吗?”


    “知道啦!”温棠梨蹦跳着围着江今禾转圈圈。


    裴砚之蜷缩在暖意渐生的被窝里,听见外间传来药罐咕嘟作响的声音,窗外的梨树开花了。


    记忆如潮水漫过他的思绪。


    那日游玩归京,裴府的车马在山道间遭遇截杀。他不慎滚入湍急的河流,冰冷的河水裹挟着他顺流而下,直到失去意识前。


    “我的名字……”他哑着嗓子开口,“卿卿。”


    喉结徒劳地滚动两下,却只挤出一串撕心裂肺的咳嗽。


    少女歪头时,双髻上缀着的梨花轻轻颤动,鹅蛋脸腮边透着些许的薄红,温棠梨似乎没听清楚,见他不说话,便只能揣测他的意思。


    她试探着唤道:“七七?”


    裴砚之沉默地望着她,终究没有纠正。


    一个错误的称呼,带来了一段不一样的因果。


    *


    “裴二公子好狠的手腕!”礼部侍郎捧着暖炉感叹,“倒真有几分裴老将军年轻时候的样子。”


    温棠梨坐在女眷席。


    席间传来轻笑,“裴二公子真是品貌不凡,仪表堂堂啊。”


    这次秋狝,裴砚之发挥得格外好,凡事他盯上的猎物,就没有跑得掉的。


    暮色四合时,一个漆黑的怪异的身影缓缓浮现在地平线那一端,近看才发觉是裴砚之。


    那件墨色猎装上还沾着虎毛,虎尸被他拖在身后,兽瞳圆睁,映着秋阳竟泛出琉璃色。


    只见他像是丢弃一件垃圾似的,那百兽之王的尸身便如破布般重重砸在地上,激起一片尘土。


    他再次干净利落地转身走向山林。


    这般来去如风,期间,他一言不发。


    温棠梨看着他,有种怪异的情绪在心间活跃。


    湖面如镜,倒映的流云被倏然惊散,蓝天依旧。


    裴砚之的箭尖凝着寒光,竟对准了一只正在饮水的小白兔。


    弓弦震响的刹那……


    “嗖!”


    斜对角里突然射来一支羽箭。


    本该相撞的轨迹,却因裴砚之箭上暗藏的巧劲堪堪错开。


    他的箭精准没入兔身。


    箭杆横贯的瞬间,那团雪白的小东西甚至没来得及抽搐,只见鲜红的血珠顺着箭翎滴落,在湖面绽开一串细小的涟漪。


    “裴二公子不去猎虎、豹这种大家伙,倒有闲情来湖边调.戏野兔?”赵佑安慢条斯理地从箭筒中抽出一只羽箭。


    赵佑安在猎场中奔波半日,殊不知裴砚之早已猎得猛虎。待他知晓时,怕不是裴砚之已经将那虎头帽戴得服服帖帖?


    他的出现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裴砚之没有做出多余的表情与行为。


    这就是一场“公平”的狩猎游戏。


    从赵佑安的反应下看不出什么怒意。


    他并不像他的太子二哥赵靖安一样,他的射艺水准远没有那么高超。


    裴砚之沉默半晌,声音里裹挟着一丝笑意,赵佑安听见他说:“向东走百步,那里有处洞穴,里面栖息着一头独牙野猪,去试着征服它吧。”


    赵佑安眯起眼打量着眼前人,目光如毒蛇般从裴砚之含笑的唇角游弋到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


    东边的林子密得像泼了墨,邪风穿过树枝时发出细碎的呼啸。


    “你会有这么好心?点位就这样报给我?”


    所有的事情赵佑安都会往最坏的情况去设想,因为只有那样,他才会输得不那么狼狈。


    他也不是天生多疑,只是在这半真半假的世界里,他不敢轻易托付真心,他也少了一份孤注一掷的勇气。


    裴砚之随意地耸耸肩膀,“信不信随你喽?”


    “什么野猪?”赵佑安向他打听着情报。


    “山民有一句谚语:‘见豕避三舍,遇牙碎肝肠。’说得就是这独牙野猪,体长丈许,阔肩巨躯,毛似铁鬃盘结。左腭独牙崛然,曲如钩月,长可尺半。期间独牙挑翻商队三骑,踏杀五人,余者溃散。”


    裴砚之抚掌而笑,眸中精光流转,“若能拿下这畜生,头名定然十拿九稳。”


    野心勃勃这个词仿佛在裴砚之这里得到了具象化。


    “好啊。”赵佑安垂眸颔首,“只是不知裴二公子肯不肯赏脸同去?”


    “呵呵……”裴砚之低笑出声,一改常态,“裴某就不了,毕竟我啊,胆小得很,见不得血。”


    赵佑安隐约察觉到了什么,但他没有说。那独牙野猪的诱惑着实太大,秋狝头名不过是个由头,背后牵扯的利害得失,又岂是寻常人看得透的?


    他想要证明,自己能够作为太子合格的对手活下去。


    羽雀掠过苍穹,在云层里扯出一道裂痕。


    东宫那位是玉,赵佑安便是瓦。


    父皇要磨刀石,他便做最硬的那块。如果刀断了,那就回炉重造吧。


    裴家再得圣眷,终究是臣。


    乾元帝能容裴氏掌兵,却绝不会容皇子横死猎场,发生闪失。


    这后果,谁都承受不起。


    *


    一顶素白营帐内。


    乌木案几上摆着半卷写了一半的谏言,而压着它的镇纸是块通体透白的月光石,西侧帐角立着玄铁架,甲胄兵器皆裹着素绢,怕伤及无辜。


    “这是天子脚下,当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温晋负手而立,帐中唯有他一人。


    此刻与他同帐的温阮正在猎场中狩猎,为他争光。


    而温晋暗地里见不得人的一面,他的孩子从未有一个知道。


    黑衣人笑笑,“您让我多留意皇子和裴家的消息,他们都来了,我能有不来的理由?”


    年轻嗓音里带着几分混不吝的轻佻,像是故意要惹人生厌。


    “更何况……”黑衣人嘴巴里嘟囔着,“那个叛徒都能来,我凭什么不能来?”


    “你说什么?”温晋的眼神骤然冷了下来,带着狠厉的语气质问他。


    “嗯?”青年歪了歪头,黑色面巾下传来闷闷的笑声,他一向是会装傻充愣的。


    这是想告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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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晋,两人只是合作关系,少在这里指挥我。


    温晋问:“那查到什么了?”


    “的确有一些不同寻常的地方,所以我悄悄地做了一些小手段,加工了一下。”


    青年暗笑。


    独牙野猪蛰伏在洞穴深处,铁鬃间那道新鲜伤口还在渗血,将身下枯草染成暗红。


    每一次喘息都带出浑浊的白气,左颌那根尺半弯牙在阴影中泛着森冷的光。


    “殿下。”青衣少年单膝跪地,“那畜生确实负伤了。”


    他声音发紧,分明是个没经过事的宦官子弟,秋狝场上,这样急于攀附的官家子弟比比皆是。


    只要顶着“三皇子”的名头,多的是人愿意追随赵佑安。


    由此可知,裴砚之确实所言非虚。


    赵佑安接二连三遣了多波人探穴,给出的回报皆如出一辙,那独牙野猪伤痕累累,正蜷在洞穴深处喘息。


    洞穴幽深,岩壁交错如獠牙。洞内狭窄,若强攻恐有塌陷之危。


    强攻不得,退亦难退。


    这值得赵佑安冒险吗?


    他想得到什么?


    父皇赞许的眼神?群臣敬畏的目光?还是……


    赵佑安将后半句生生咽了回去,人命关天。


    权衡利弊下,赵佑安便派人去封了个呛人的白烟,这烟遇风即燃,寻常壮汉闻上片刻都要涕泪横流,何况那嗅觉敏锐的畜生?


    或许能迫使它主动逃离洞穴?


    这烟一开始呈现白色,随着时间,它变紫变黑,看起来毒性十足,顷刻间便填满了每道岩缝。


    不足一盏茶的功夫,野猪的独牙率先刺破洞口的烟幕,铁蹄踏下的瞬间……


    赵佑安喉结滚动,咽下一口唾沫。


    山林忽然呈现出死一般的寂静。


    一束晨光穿透树冠,照见空气中翻涌的金色粉尘,那些被蹄尖扬起的粉尘碎屑在光柱中悬浮。


    野猪鼻翼剧烈翕动,吸入的粉末在鼻腔里烧出猩红。


    “殿下小心!”探子嗓音劈裂在风里。


    “轰!”


    野猪的嘶吼声撕破了山林寂静,那根尺半长的独牙狠狠撞向一旁的古松。


    树干不堪重负的倒下,木屑飞溅间,那足有石磨盘粗细的松树竟被生生撞得拦腰折断。


    “救命啊!”


    “快跑!”


    随行的打手、探子、亦或是向来刷个眼熟的宦官子弟顿时乱作一团。


    有人被树根绊倒,连滚带爬,慌不择路地往灌木丛里钻。


    山巅苍鹰的锐目下,整片猎场骤然震颤,树冠在空中划出巨大的绿色弧线。


    巨响中,无数鸟雀腾飞。


    数百丈外,裴砚之身形猛然一顿。他倏地回首,眸光望向尘烟升腾之处。


    他薄唇紧抿,“不对劲……”


    玄墨色猎装在他转身的瞬间划过一道冷色的弧光,林间已不见人影,唯有被劲风带起的枯叶还在空中打着旋儿。


    温棠梨的茶盏停在唇边,远处传来的闷响让案几上的蜜饯盘子滚落两颗。


    她下意识按住心口,那里正没来由地阵阵发紧。


    赵佑安握弓的指节已然泛白,却仍稳稳地拉开了弦。


    那畜生鼻息粗重,独牙上还挂着碎木残叶。


    就在这时,那独牙野猪突然停下冲撞的动作,血红的眼珠转动,直勾勾地盯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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