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箭,让裴砚之在众目睽睽之下出尽了风头。
他站在权贵环绕之中,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意,既不显得过分热络,又不失礼数地应对着四面八方的恭维。
那副游刃有余的模样,仿佛天生就该站在这样的场合里。
温棠梨站在人群外围。
太像了。
阳光照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恍惚间与前世记忆中的那个裴砚之重叠在一起。
“棠梨!快来看!”
温芷筠的声音突然插进来,惊散了她的思绪,小姑娘正踮着脚朝这边挥手。
“来了。”温棠梨应了一声,临走时又忍不住回头。
裴砚之被几个武将围着,不知说了什么,引得众人哄笑。
他嘴角噙着笑,眼底却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
“这是……”温棠梨看着眼前挤作一团的小家伙们,有些诧异。
“秋狝用的猎犬。”温芷筠蹲在木栅栏前,眼睛亮晶晶的,“你看那只,毛色多漂亮。”
她说着伸手去够一只黑白相间的小狗,那小家伙却扭着身子往同伴身后躲。
温棠梨看着这些毛茸茸的小东西,有的威风凛凛地昂着头,有的怯生生地缩在角落。最边上还挤着几只土黄色的小狗,正互相踩着爪子抢食。
“纯种的早被各家预定了。”温芷筠撇撇嘴,“这些混血的,运气好的能被小姐们带回去养着。”她突然眼睛一亮,拎起一只拼命挣扎的小花狗,“你看这只怎么样?”
毛茸茸的黄色小狗,一只耳朵立起,一只耳朵耷拉着,被突然拎起来,它吓得尾巴紧紧夹在后腿间,浑身都在发抖,胆子小小的,看起来很窝囊。
“喜欢吗?”温芷筠笑着将小狗往前递了递,“要不要抱抱看?”
温棠梨小心翼翼地接过那团毛茸茸的小家伙,轻轻搂在怀里。
细软的毛发蹭着她的手腕,与记忆中长公主那只高傲的波斯猫截然不同,那猫儿的毛发总是光滑如缎,而此刻怀中的小狗,绒毛蓬松得像朵蒲公英,带着阳光晒过的温暖气息。
“小狗乖乖。”温棠梨不自觉地放柔了声音,指尖轻轻梳理着小狗背上有些凌乱的毛发。
小家伙似乎感受到了善意,慢慢放松下来,耷拉的耳朵轻轻动了动。
温棠梨跟这两个月大的狗待在一起好像也变得幼稚了许多,总是用叠词跟小狗说话。
“乖乖不怕哦~”
“香香的小狗~”
小狗歪着脑袋,湿漉漉的黑眼睛茫然地望着她,显然完全听不懂。它只是伸出粉嫩的小舌头,讨好地舔了舔温棠梨的手指。
“嘬嘬嘬……温芷筠伸手逗弄着小狗的下巴,笑吟吟地问:“要不我买下来送你?”
温棠梨抚摸着狗狗的手突然顿了顿。小狗似乎察觉到她的犹豫,仰起头用湿漉漉的眼睛望着她。
“……还是算了吧。”她最终轻声说道,将小狗小心翼翼地放回温芷筠手中。
温棠梨垂下眼帘。
她知道自己不是个靠谱的主人。
前路未卜,危机四伏,连自己的去处都没着落,又怎么能照顾好这样一个脆弱的小生命?若是哪天不得不仓促离开京城,难道要带着它一起颠沛流离吗?
温棠梨思虑稍定,听见传唤声,这才带着凝重的神情,缓缓睁开双眼。
“温五小姐,燕司制请您过去一趟。”一个打扮素丽的侍女行了礼。
温芷筠:“去吧去吧。”
温芷筠闻言,顺手替妹妹理了理鬓角,“快去吧,别让燕大人久等。”
一路上,野草疯长,脚踝高的草茎不断划过裙边,像无数细碎的触角在轻轻撩拨温棠梨的小腿。痒痒的。
温棠梨问侍女,“燕司制找我可是有何要事?”
侍女脚步未停,只轻声道:“奴婢不敢妄言,只道是燕司制吩咐,需小姐亲眼所见才好。”
这话说得云遮雾绕,温棠梨不由蹙眉。燕灼素来行事利落,若是她想温棠梨了,不说奔着,就是快步走也要走过来见她。
她心里顿时打起鼓来,一颗心七上八下地猜测着各种可能。
莫不是素帛居上供的料子出了岔子?
可方才祭天仪式上,乾元帝那身御狩锦氅明明华贵非常,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怎么看都不像是有问题的样子。
“温五小姐?”侍女见她出神,轻声提醒道:“燕司制就在前面的营帐内,奴婢不便踏入,还请小姐容奴婢在此复命。”
她定了定神,朝侍女微微颔首,“有劳了。”
这处确实是尚衣局司制的营帐,侍女并“燕姨”未带温棠梨走错路。
她轻轻掀起帐帘,油灯的微光立刻流泻而出。
帐内光线昏沉,燕灼身着全套官服肃立在灯下,连象征司制身份的官冠都未曾摘下。
这般正式打扮,显然是在等候重要人物。
“燕姨!”温棠梨心头一热,跑上前。
”你们倒是亲近。”一道低沉的嗓音突然从帐内阴影处传来。
温棠梨浑身一僵,连呼吸都滞住了。
营帐中央的幕布被缓缓拉开,乾元帝负手而立,他换了一件袍子,这是一袭月白色暗绣云纹的常服,腰间仅系一条素色软绸腰带,坠着枚温润的羊脂玉佩。
他目光在两人之间扫过,最后落在温棠梨煞白的小脸上,“怎么,见到朕很意外?”
两人闻声立即伏身行礼,温棠梨额头几乎触到冰冷的地面,心跳如擂鼓。
她分明感觉到乾元帝的目光在自己发顶停留,后背顿时沁出一层细汗。
“臣女失仪,请陛下责罚。”温棠梨飞速滑跪认错。
燕灼同样跪得笔直。
帐内静得能听见灯花爆裂的声响。乾元帝忽然轻笑一声,“起来吧。朕今日不是来问罪的。”
“行了,起来吧。”乾元帝一挥袖。
“谢陛下。”
温棠梨站了起来,不着痕迹地向燕灼那边挪了半步,悄悄递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两人对了个眼色,温棠梨似乎在问:究竟怎么了?
乾元帝眼中闪过一丝兴味,“尚衣局今年呈上的猎装,倒是比往年更胜一筹。别出心裁,朕竟从未见过。”
温棠梨低眉顺目地站着,嘴角却忍不住微微上扬,她勉强压下心头雀跃。最终的制品果然使乾元帝侧目。
接下来的一步步,更是需要慎之又慎。
燕灼上前半步,“回陛下,此次素帛居呈上来的布料乃金陵所制,手法特殊,因此,不如请素帛居的主人来为陛下言明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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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动作恰到好处地将温棠梨引至御前。
在天子面前,温棠梨感受到一股沉重的心理压力。她不可否认的算计了天子,这一切都将成为素帛居涅槃重生中浓墨重彩的一笔。
“启禀陛下,”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异常清晰,“这布料用的是金陵失传已久的‘寸锦寸金’手艺,云锦集历代织绵工艺艺术之大成,一匹布需一至二年方可制成。”
乾元帝眉峰微动,“金陵?”
“臣女斗胆,”她深吸一口气,“特邀姜家为陛下织就此锦。天下独此一份,唯真龙天子可配。”
她继续道:“近年金陵织造业式微,匠人流失,工期延误,贵族们等不及,便不再下单。如此恶性循环,眼见千年工艺就要失传。”
因此温棠梨和金陵姜家达成了一笔交易,她会在短期内救活金陵织造坊。
帐内烛火摇曳,在她眼中投下细碎的光影,“今日斗胆请陛下一观,正是想让您亲眼见证这即将失传的绝艺。”
她伏身一拜,“若蒙圣心垂怜,"还请陛下,再多看一眼这金陵云锦。”
最后一个字落下时,帐内静得可怕。温棠梨能听见自己急促的心跳,感受到后背渗出的细密汗珠正缓缓滑落。
一双皂靴停在她眼前。乾元帝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就一眼?”
这简单的三个字,却让温棠梨浑身一颤。
她不敢抬头,只将身子伏得更低,“臣女……不敢妄求。”
“呵呵。准了。”乾元帝大手一挥,“拨三十绣娘、五架织机,两年内呈上百匹云锦。”
闻言她睫毛剧烈颤动,抬起的刹那眼波流转,仿佛春水倒映着漫天星子。
未及开口,便被帝王森冷的质问钉在原地,“谁许你抬头?”
温棠梨如遭惊雷,她赶忙低下头,“臣女僭越。”
乾元帝漫不经心地摩挲着玉扳指,“两年内若见不到朕要的东西……”
话音戛然而止,“就以死谢罪吧。”
生与死,就如此轻描淡写地说出了口。
温棠梨伏地叩首,“臣女领旨。”
殿内气压稍缓,乾元帝漫不经心道,“既如此,秋狝时且去畅玩吧。”
燕灼与温棠梨并膝而跪,齐齐叩首,待乾元帝离开后,殿内才重新泛起几分人间烟火气。
“棠梨……”燕灼一改方才颓废的姿态,此刻热络地握住她的手,“此番举动是不是过于激进了?”
“没事的,燕姨,我有分寸。”
可她们心知肚明,与金陵姜家的赌约尚可周旋,而与九五之尊的这场博弈,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待踏出帐幔,温棠梨仰头深吸了一口秋野的风,泥土的气息灌入肺腑,总算冲淡了胸口的滞闷。
她转身,看见裴砚之身着墨色猎装立在阶下,腰间的“卿”字玉牌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
“裴砚之!”她眼角眉梢都染上笑意,“正好,我有事想请你帮……”
“温棠梨!”
“帮忙……”温棠梨将话咽了回去。
他突然拔高的声音惊得她脚步一顿。
裴砚之攥紧拳头,眼底翻涌着她看不懂的情绪,“在你心里我到底算什么?只是一个听话的,用的趁手的工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