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瞧去,只见城墙下箭雨密集成片。
三十丈长的木制甬道在毡布保护下毫发无伤,然而上百名士兵却在火焰与箭矢之间翻滚,带火的箭杆扎进人腰,火舌顺着麻布衣襟往上蹿,转眼将活人烧成弓背的火球。
身前是万箭凌空,身后是督军营,他们无处可去,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搭建甬道,空气中弥漫着烧焦的血肉味。
更甚者,有人被重箭贯穿了小腹,腹腔中流出的肠子被火箭引燃,滋滋作响。
然而甬道还是在以一种缓慢的,不可抗的力量向城墙延伸而去。
没有人可以阻挡,上邽必亡。
——
天气转凉,温瑾上街买了一些厚点的衣物准备带给何大叔和春生。
上次他们得知她要回江陵,差她给何大娘带去书信和这几个月的军饷,然而毕竟她未成行,今日萧珏不在,她也得了空,便将书信与银两以及买的衣物一并带给何大叔和春生。
春生的部队番号温瑾已经熟悉无比,在天水城外没有找到他们的队伍,稍作打听便可得知该队伍的新的驻扎地点。
原来春生他们一行军已经从天水城郊牵到上邽附近五里处了。
温瑾去金鳞卫中找了吉祥,让他带着自己来上邽找该队伍。
上邽距离天水并不远,只有三十里距离,不到一个时辰便到了上邽附近,只是营地空荡,除了执戟守卫的士兵再无其他军士。
此处已是前线,倾巢而动出兵上邽再正常不过,温瑾便想着打听了春生的营帐之后把包袱放下便走。
费了好一番功夫最终问到留守营地的长官那里,那长官见温瑾身后跟着金鳞卫,对她的身份已有几分猜测,虽不知这姑娘与她所寻之人是何关系,但萧珏那样的计策,这些今日已经出动的士卒恐怕生还无望。
故而他从名册中找出那名叫“春生”的小兵时,瞥了眼温瑾身后金鳞卫手中的包袱,冷笑着开口:“依我看,姑娘还是不要去寻这人了,倒不如明日早些来给他收尸。”
“你说什么?!”
那长官脸色不愉,不耐烦道:“殿下命我等修筑甬道,今日出去了一批人马,万一他们修筑不成,明日便是我这批......”他声音渐渐弱下去,罢了,和这女子有甚好说的。
他烦躁地摆摆手,“姑娘自去问殿下吧。”
“修筑甬道?修筑甬道有什么危险,何以说收尸?”温瑾大跨一步,挡住要离开的男人。
那长官的面庞忽然狰狞起来,猩红的眼睛盯着她:“有什么危险?”
“哈哈哈哈,有什么危险?”他仿佛听见了什么好笑的话,一面重复温瑾的话一面笑着,越笑越是凄厉讽刺,浑浊的液体从他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滚出,划入蓬乱的胡须中。
“你去试试冒着乱箭修筑甬道不就知晓了么,问我来做什么?!”那长官一把甩开挡住他的温瑾,大步离去。
吉祥眼疾手快扶住温瑾,却发现她不见起身,反而就着他的动作有几分瘫进他怀里。
“芙玉姑娘?”
“他,他说的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为什么是冒着乱箭?萧珏到底下了什么命令?为什么这军官一副仇恨愤懑的模样?
温瑾煞白着一张脸起身,脚步虚浮地往前走了两步,忽然反应过来,猛然转身:“殿下在哪里?带我去见殿下!”
吉祥自然不知殿下现在何处,两人只能一路走一路问,越来越靠近上邽城下战场时,才有士兵告诉他们殿下应当是在东南方地势高耸视野开阔处观战,温瑾当下又策马往那处而去。
不远处的喊杀惨叫声声不绝,温瑾心头突突直跳,发狠一般攥着缰绳的手掌中嵌出紫红色的指甲印。
随着一路上坡,上邽城下战场一点点展现,血与火爬满她整片视野,只觉脑海中“嗡——”地一声铮鸣,她仿佛受到一记重击,手上再也握不住缰绳,一头栽倒下去。
“芙玉姑娘——”
温瑾踉跄着爬起来,血色已经从她的脸上抽离,她一眨不眨地盯着下方的战场。
数条赤红甬道如巨蟒蜿蜒,箭雨正将活人钉成抽搐的刺猬。火油桶炸开的金红烈焰中,有个断腿士兵拖着肠子爬行,身后刺目的血痕。
温瑾只觉浑身似被浸入冰水中,十月的太阳,一点温度都没有,让她感觉到很冷。
横七竖八的尸首,不绝于耳的惨叫,烈火中翻滚的士兵,箭矢下挣扎的残躯,毫无损伤的数条甬道.......这是战场吗?这就是战场?
可是为什么,更像单方面的屠杀?
他们就那样暴露在箭雨之下,被射杀也要修筑甬道?
“芙玉姑娘?”跟着她的吉祥搀扶住她,才发现她整个人都在发抖。
“战场不是女子该来的地方,我们回天水吧。”
“这是殿下下的命令吗?”她没有接他的话,怔怔地看着甬道两旁惨死的一具具尸体,仅仅是问出这个问题便似乎已经耗尽她所有的力气。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让这些人这样送死。
春生.......
春生也在其中吗?天哪!
温瑾不及思索,立即上马,行至途中被一队金鳞卫拦下。
“前面是殿下与一众将领,请容我等通报一声。”
“有劳了。”
温瑾被金鳞卫带到萧珏面前时,他戴着那副狰狞的面具,温瑾看不到他的面容,只听他对属下吩咐要加紧修筑甬道,日落之前必须完工,今夜定要袭取上邽云云,
将领领命而去,他才注意到她:“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我......”温瑾方一开口,眼泪便夺眶而出,想问的太多,所有话都堵在嘴边,一时竟不知如何组织语言。
“我看下面战场上那些士兵都是活的人肉靶子,这样攻城......他们都是一个个鲜活的生命......这样的代价是不是太大了.......”
她有些语无伦次,但随着她的话语,在场的将领皆是变了脸色。
萧珏并无表示,周遭忽然安静了一瞬。
温瑾隔着泪水朦胧环视四周,众人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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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平淡麻木,她膝盖一软,“咚”地一声跪倒在地,众将领下意识朝萧珏看去。
萧珏不自觉地朝温瑾走了一步,抬起的手又放下,蹙眉瞥了一眼温瑾的膝盖:“你要说什么,战后再说。子龙,带她下去。”
“不!”温瑾甩开要扶她的傅云,她确定了,这就是萧珏下的命令,是萧珏要那些人死!
她知道在上位者的眼里,庶民之命贱如草芥,赵焱就是这种想法,所以他会随意处决掉那些没有服侍好她的宫人,但是她不能接受萧珏也是这样的想法!
她不解,失望,悲痛,心里一团乱麻,死死盯住萧珏:“殿下,让士兵以血肉之躯为祭去修筑甬道你不觉得太残酷了吗?他们是活生生的一条条命啊!你看不到下面的惨状吗?为什么要采取这样的方式呢?”
她希望他是一时糊涂才下了这个决定,其实他不是那样的人,他是珍惜士卒生命的。
她希望萧珏听了她的话能立即终止行动,让那些可怜的士兵回来。
但他没有,他的表情隐藏在那面嗜血的面具之下,只露出一双让她曾经顶礼膜拜现在却不寒而栗的眼睛。
原来桃花眼也会让人生惧。
“殿下自有殿下的打算,你先同我下去,我给你解释。”傅云低声安抚,想把她拉起来。
温瑾不愿起,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急切地抓住傅云的胳膊:“有什么打算也不该这样做啊,傅云,你也觉得这样做是对的吗?”
傅云看向她一双水光盈盈的泪眼,叹口气:“上邽难攻,只有此法较快,这些士兵也并非正规军,投降之前所跟非人,且并非诚心归降,留下始终为患,殿下收留他们近一年,已是仁慈了。”
温瑾心痛地看向他,什么仁慈,你管这叫仁慈?
环顾四周,眼泪从眼眶中滑落,她终于看清这些将领的眼神——那么平静,那么麻木,就像观望屠夫分解羔羊一般平静麻木。
她看向萧珏,帅旗在他身后猎猎作响,他面上覆盖的狰狞面具仿佛正呲开獠牙。
她忽然恍惚,感觉到世界的陌生,混乱,以及,扭曲。
“殿下......殿下当真要用这样惨重的代价攻城吗?”她不甘心的向前膝行,沙石嵌磨着她的膝盖,她也浑然不觉。
余光中的人影渐渐逼近,萧珏拳头渐渐攥紧,直到青筋乍起,在温瑾要拽住他的云纹大氅时他的手掌又倏忽放松。
“还不将她带下去!”
有两名金鳞卫立即前来扶起温瑾要将她拉走。
温瑾甩手挣扎,声泪俱下:“殿下!不论他们是正规军还是杂牌军,不论他们是降卒还是你的亲兵,他们都是活生生的人命。”
“他们有妻子有孩子有父母兄弟有家人,若是夺取一个小小上邽便要让这么多家庭破碎,这样真的是值得的吗?”
她狼狈地被两名小兵架起往后拖去,挣扎间一只绣鞋落地,白色的袜子满是灰尘,她挣扎哭号着:“求求你,我有亲人在其中,你放过他们吧,好不好。”
“你要我什么,我都可以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