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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 第 54 章

作者:荆问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谢灵很乖地没有动,等他帮自己穿好后,才勾着他的脖子,主动地吻上去。


    甚至有些生涩地伸出舌头,去舔他的唇。


    裴陆行似乎是顿了一下。


    有那么几秒是没有反应的。


    然后,他抱起她,将她放到床上,整个人压上去,垂眸盯着她。


    乌发蜿蜒地铺在雪白的床单上,近乎强烈的对比。


    她身上白茶花的馨香清甜好闻,仿佛沿着鼻尖一直朝里进,透染到骨髓。


    他说:“为什么?”


    谢灵望着他,没有说话。


    他手指上有一层薄茧,有些粗糙的皮肤,磨在她的唇瓣上,动作很轻。


    “为什么?”


    他低下头,轻轻吻了吻她发颤的眼睫,“是因为愧疚么?”


    谢灵偏过头,忽然有些想哭。


    他摸了摸她的头发,珍重而又认真地看着她,说:“你没有罪。”


    “谢灵。”


    “你没有罪。”


    他低声重复。


    “不需要赎罪,不需要补偿我。”


    暖色调的光从他身后铺过来,形成一片令人眩晕的模糊的光点。


    谢灵望着他轮廓上浅金色的光,慢慢闭上眼,紧紧地抱着他。


    “哥哥,我总觉得,我做错了。”


    可是,有谁能告诉她,什么是对的。


    一个轻吻落在她的眼睛上。


    哥哥的声音低沉而又坚定,和从前一样,安抚着她骨子里脆弱的、未经风雨的稚嫩。


    “记不记得小时候,你把家里那只带印花的瓷瓶打碎了。”


    “……记得。”


    她声音变小了许多,眼底有些失神,似乎也回想起了那个时候。


    那是她刚来裴家没多久的时候。


    在那之前,虽然和阮姨他们见过很多次面,也已经很熟悉了。


    但终究不曾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吃同样的饭菜。


    从客套的关系强硬地捆绑在一起,至少对谢灵而言还没那么容易。


    尤其是,父母不在身边。


    这个世界是陌生的,没有人会温柔地亲吻她的额头说晚安,也不再有人用一个星期只为画一幅藏宝图讨她欢心。


    尤其是,那个时候裴陆行因为参加了数学竞赛,每天会比她晚放学一个小时。


    她只能独自一个人回家。


    在那段时光里,她像飘零的蒲公英,随着一阵阵无害而温柔的风渐渐吹散。。


    曾经坚定不移要留下来的心,开始动摇。


    遥远的国度忽然间变得亲切了起来。


    甚至,曾经抵抗的不愿接受的那些:到陌生的地方,认识陌生的人,又像从前一样,接受那些虚与委蛇的友情,还有那些更加虚伪的令人生厌的客套……


    那些讨厌的事情都变得能够接受了。


    因为,那里有人真切地爱着她。


    所以没关系。


    那天放学后,谢灵一个人在房间里编辑一条短信,一条很长的短信。


    裴陆行因为参加竞赛,还没放学。


    而阮姨和裴叔因为加班,会很晚才回来,所以拜托了一位同事叔叔带了饭。


    谢灵打开大门,男人站在门口,他身形很高,背后的光都被挡住了。


    如同一个漆黑的影子。


    那时谢灵还太小,骨骼还没发育完全,脸颊是圆润的,唇红齿白,像个洋娃娃。


    同事叔叔来的次数不算少,看着她笑了一下,用玩笑的口吻说:“小灵自己一个人在家怕不怕?要不要叔叔陪你吃完饭再走?”


    谢灵还没来得及拒绝。


    他已经笑着伸出手,自认熟悉地,近乎亲昵地摸了摸她的脑袋。


    陌生宽厚的手掌罩在头顶。


    梳得整齐的软发变得凌乱。


    距离拉近后,一股有些刺鼻的烟草气也扑面而来。


    谢灵的瞳孔刹那缩紧,像一只流浪猫在自己的领地里被闯入者进犯,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她猛地朝后退了一大步。


    玄关旁边是一个对她而言还很高的圆台,上面放了一只带印花的瓷瓶,是在拍卖行里买下来的,其实收藏价值并不高,不过上一位收藏者是公司董事的女儿。


    出于人情世故的瓷瓶。


    她撞上去的瞬间,后背抵在了台面边缘最尖锐的地方,很疼。


    可疼痛下,她下意识看过去,身体本能先一步地伸出了手,却已经来不及了。


    一道极为清脆的声响。


    瓷瓶摔落在地,四分五裂,一地碎掉的瓷片。


    裴陆行打开房门的时候,发现家里异常安静,谢灵没有像往常那样跑过来找他,叫他哥哥。


    他弯下身换好鞋,走进来,才看见客厅里蜷缩成一团的人。


    “谢灵?”


    他喊了一声。


    沙发上,她抱着膝盖,低着头,像一只缩成球的猫。


    也跟猫一样,对人的声音充耳不闻。


    他随手将书包放到一边的沙发上,正要过去,目光却注意到了桌上放着的手提袋,不出意外,应该是爸妈拜托人来送的饭。


    但封口还在,显然从拿到就没动过。


    他问:“为什么还没吃饭?是不是……”


    一边说着,他一边朝她走过来。


    而后话音消失了。


    他顿了顿,慢慢蹲下身,从俯视变为了仰视。


    他伸出手,用手背轻轻地给她擦眼泪,声音变得很轻,“怎么了?”


    屋内很安静,落地窗的窗帘没有拉上,窗外夜色沉沉,一片闪烁的微小的光点。


    她坐在这里,不知道等了多久。


    也不知道,一直这样无声地哭了多久。


    裴陆行喉结轻轻动了动,连同手臂也紧了紧。


    她的眼泪那样烫。


    让他的灵魂也灼烧起来。


    “谢灵,”他一遍一遍,给她擦那流不尽的眼泪,“告诉哥哥,谁欺负你?”


    谢灵慢慢抬起头,从模糊的视线里去看裴陆行。


    却看不清他的轮廓。


    但她知道,他在看着她。


    她开口,声音是控制不住的颤抖,“哥哥,我把瓷瓶打碎了。”


    听闻这句话,他才侧过身,去扫了一眼玄关,那里原本摆放的瓶子的确不见了。


    他当然也知道那瓷瓶的重要性,不在于收藏价值,而在于人际价值。


    “碎了就碎了。”


    他说。


    然后拿了一张纸巾过来,擦她脸上的泪痕,“还不值得让你为它哭。”


    谢灵哽咽着,肩膀开始一下一下,控制不住地发抖。


    然后哭泣慢慢有了声音。


    紧接着,哥哥温暖的体温覆上她的身体,后背被轻轻地拍着。


    哥哥的安抚声在耳边响起。


    “有哥哥在,别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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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埋进他的怀抱,啜泣着,没有告诉他。


    她站在那里,看着叔叔打扫碎片,嘱咐她别过来,小心别踩到了。


    她想起了之前也曾不慎摔碎了手边的水杯,那时,听见声音,她还没来得及反应,爸爸和妈妈已经快步过来,一个将她抱起来哄她,问她有没有被吓到,另一个则迅速而简单地处理残局,等阿姨带着手套过来将碎片收走。


    然后爸爸会走过来,温柔地抚摸她的头发,说:“没事了。”


    但是现在,只剩下安静的孤独的空房子。


    她知道,没有人会再为她兜底。


    阮姨、裴叔,并不是她的家人,不会毫无保留地、不计代价地爱她。


    在这里,在这里,只有她自己。


    她哭得那样痛苦。


    仿佛,打碎这只瓷瓶是多可怕的事情。


    隐约间,有一道轻而无声的叹息。


    夹杂在那些断续的凝噎中。


    哭到后来,渐渐停歇。


    裴陆行替她擦干眼泪,问:“饿不饿?”


    谢灵怔了怔,过了会儿,点了一下头。


    “走,哥哥带你出去吃饭。”


    裴陆行站起身,替她整理好衣摆,抚平上面的褶皱,说:“吃完给你买冰淇淋。”


    谢灵有些懵懂地跟着他。


    他牵着她的手,走在泠泠月光下,两人的影子被路灯拉得长长的。


    但影子紧紧地挨着,一直没有分开。


    吃完饭,谢灵果然得到了一只新口味的冰淇淋。


    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她一只手牵着哥哥,另一只手拿着冰淇淋,小口小口地吃着。


    她还在想瓷瓶的事情,在想怎么解释,怎么道歉认错。


    回到家里,客厅很亮,好多灯都开着。


    像舞台上投下来的聚光灯。


    谢灵握着冰淇淋的手紧了紧,心跳无声地加速,不自觉地躲在了哥哥的身后。


    换鞋的时候,她换得特别慢。


    这次,哥哥没有等她,提前先进去了。


    她走得很慢,心里有些害怕,犯了这么大的错,她不知道会不会被阮姨和裴叔讨厌,也不知道会迎来什么样的惩罚。


    他们会不会告诉爸爸妈妈,会不会说她不乖。


    会不会让他们把她接走?


    她乱七八糟地想着,然后穿过玄关的隔断,从阴影里走到光下。


    啪——


    一道格外清脆而有力的声响。


    她看见哥哥站在阮姨面前,脸微微侧着,慢慢地,一道鲜艳的指痕从皮肤上浮现起来。


    哥哥的声音低低的,沉沉的。


    却很坚定,没有退却。


    “嗯,是我不小心摔碎的。”


    后来。


    谢灵回到房间,将那条编辑好的,很长的短信删掉了。


    她回复妈妈发来的问候:我适应得很好,妈妈。


    然后她去了哥哥的房间,从裴陆行手里接过冰袋,帮他拿着,贴在他的脸上,问他:“还疼吗?”


    裴陆行垂眸看着她,晃动的光线落进她的眼里,铺开细细的光点,里面只装着他一个人的影子。


    “早就不疼了。”


    他说。


    昼夜交替,那么多个春秋过去。


    时至今日。


    他跟她说:“谢灵,这一次也会和那次一样。”


    “别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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