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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神婆奶奶

作者:文行简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林夏擦干净木偶裂纹里的颜料时,窗外的雨突然停了。


    老吊扇在头顶吱呀转动,潮湿的霉味从老式五斗柜缝隙里渗出来,混合着供桌上线香燃烧的青烟,在一楼低矮的房顶间织成粘稠的网。


    厨房里咕嘟咕嘟的虾皮冬瓜汤香味扑鼻,她将煤气灶关闭,盛好汤和米饭,把瓷碗里的海蛎煎分成四半,焦脆的边缘在寂静中发出细微的碎裂声。


    “奶奶吃饭了。”


    地板传来规律的嘚嘚声——是奶奶拄着榆木拐杖从主卧走出来的动静。


    “夏夏,香烟是往哪飘的?”老人沙哑的嗓音裹着咸腥的海风。


    “往西。”林夏瞄了眼供桌。


    “西,灾星动,不好。”


    奶奶跛着左脚走到西侧墙边,拐棍重重地敲了三下,浑浊的眼睛盯着墙壁上的霉斑骂道:”灾星,灾星,西门开了,赶紧滚吧,别想着祸害我宝贝孙女!”


    转身时,拐棍将墙边书桌上的墨水瓶扫到了地上,黑色墨水在白瓷地板上飞溅,像是暗夜突然笼罩了阳光。


    隔壁秦奶奶的骂声隐约传来:”神婆又在作妖,整天敲敲敲,最好把恶鬼都招到她家去!还有她那瞎眼的鬼娃孙女,今天放学脏着衣服瘸着腿的,准是在学校不老实跟人打架了!呸!晦气!”


    “哎呦,有这么个邻居真是造孽啊!她那有钱儿子也是,自己住在首都大别墅里享福,老娘和娃扔在家里的车库住,都不让住楼上的好房子。”


    “死老婆子,瞎叨叨什么呢!什么车库不车库的,儿子这不是想着车库在一楼,老年人行动方便嘛!拆迁安置房又没有电梯,你那老胳膊老腿的能爬得动楼梯。”她家老头刘爷爷大声骂她,”小声点,别没事找事了,让楼上的儿媳妇听见又得跟你吵!”


    奶奶像是没有听见一样,踩着黑色墨水走向餐桌,一串黑色的鞋印子在她身后蜿蜒成了凌乱的小路。


    林夏叹了口气,苍南中学答应转学就给她的五万奖金要到两周后才能发下来,带奶奶看腿的时候正好可以做个全面体检,重点把眼睛和耳朵检查下。


    奶奶的耳聋一阵一阵的,眼睛里的玻璃体浑浊症状也加重了,可能要做个白内障手术。


    “夏夏,给哥哥换过药没有?”老人眯着眼睛盯着林夏的身后看了会才摸着老木凳子坐下。


    林夏感觉后颈泛起凉意,似乎有什么东西正注视着自己裸露的脖颈。


    “用、用了您调的榕树汁。”


    她拿藤编小箱里的琉璃瓶,指尖沾到瓶口粘稠的液体,快速地在木偶的嘴唇上抹过。


    上周三在祠堂后墙刮取的榕树胶,混合朱砂与雄黄粉,这是奶奶说的”固魂药”。


    叮嘱她,一个月要给”哥哥”换药一次。


    木偶突然发出轻微的咔嗒声。林夏僵住手指,没戴眼罩的左眼蒙着白翳的瞳孔微微收缩,打翻了装着药膏的瓷瓶。暗红色的粘液顺着桌沿滴落,在陈年地板上绽开血花似的痕迹。


    原来是她不小心蹭到了木偶的关节,木偶手臂蜷曲了起来。


    “当心点,你这么莽撞,你‘哥哥’会不高兴的。”奶奶叹气的声音近在耳畔。


    林夏闻到老人身上特有的艾草味,混着某种鱼类的腥气。布满老年斑的手掌覆上她的左眼,”明天该滴眼药了。”


    “好的。”林夏乖巧地点头,给奶奶布好菜,又如往常一样把木偶放在朝北的座位上,在小木碗里同样盛好饭菜。


    “哥哥吃饭了,今天有你爱喝的虾皮冬瓜汤。”


    奶奶说她喜欢什么哥哥就喜欢什么,哥哥与她休戚与共,虾皮冬瓜汤是她的最爱。


    虽然奶奶会帮人烧香卜卦,但是自小在学校受义务教育的她其实是个无神论者,她的左眼几乎失明,右眼严重弱视,自从有了”哥哥”,她的右眼逐渐好转,去年复明,但是她总觉得起作用的其实是奶奶找的偏方药水。


    哥哥,更多是她孤单单成长路上的好朋友、亲人。


    “这就对了。你和‘哥哥’相亲相爱,奶奶就放心了。”


    奶奶欣慰地望着林夏,干瘪的嘴角慈爱地翘起:”今天的老鸡汤好喝吧?这是奶奶特意给你和‘哥哥’煲的,放了一支老参呢。你俩都多喝点,长高高。”


    林夏心头咯噔一下,看着对面满是皱纹和老年斑但是却分外慈祥的奶奶,眼眶发涨。


    奶奶明明喝了半碗汤了,难道她的味觉也出了问题?


    想到刚才隔壁秦奶奶的话,她心底塞满稻草一样烦闷。


    窗外,被台风折断的榕树气根在暮色中摇晃,哗哗的大雨直坠大地,驱散了屋里的热气,却又蒸腾出更多的潮湿,迷烟一样,让饭后的人昏昏欲睡。


    主卧传来奶奶时响时断的打呼声,林夏的眼皮子也开始打架。背完英文单词,她强撑着肿成了馒头的脚悄悄洗漱完,把木偶从书桌上的塑料盒里捧出。


    换了一身红色盘口长衫的木偶有种古典的气息,让林夏想到了今天提醒她别去画室的圆脸女孩书桌上精致的古风BJD娃娃。


    “哥哥,你喜欢长发吗?我是不是应该给你买顶假发呀?”林夏摸着木偶光光的小脑袋柔声道。


    “对不起,今天让‘哥哥’受委屈了。”林夏纤长的手指轻轻抚摸木偶胸膛的裂缝,那里已经用榕树胶填平。


    “‘哥哥’你说画室是不是荒败太久,有毒气,让人产生了幻觉?”


    没有任何回复,除了屋外榕树气根敲打窗户玻璃的轻声。


    “一定是这样子的。”林夏背部的伤被牵动,疼的她龇牙咧嘴,大眼睛的泪水汇聚,滴落到了怀中木偶的眼眶中,让黑色的珍珠也有了幽幽潋滟的光晕。


    她不敢让奶奶知道,给脚腕的伤擦了药。然后脱了上衣,拿着镜子对着穿衣镜看后背上的伤。不太见光的身体莹白如汝窑白瓷,骨骼明显,甚是瘦弱,使得背部的淤青看起来有些骇人。


    床边的木偶突然扭头看向林夏,黑黢黢的珍珠眼睛咕噜噜转了两圈。


    因看背上的伤扭着身子疼的扯嘴角的林夏没有注意到,只是嘟囔着背上的伤手够不到,盼着没有内伤,吃的消炎药有些效用。


    整个身体很疼、很累、脑子很沉。


    林夏没有像往常一样将木偶放回塑料盒子里,而是将它搁在自己的枕边,然后用它惯用的巴掌大的小被子盖上身体。


    灯灭,漆黑的夜风雨飘摇。


    “哥哥,今天没有睡前故事了,夏夏给你唱首歌好不好。”


    “月娘月光光,起厝田中央——”


    微微的檀木香气萦绕鼻端,林夏闭上眼睛,很快沉沉睡去。木偶裂痕深处浮动出黑暗丝线,那些细线像是无数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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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点正顺着木质纹理游走,从她莹白的脚尖爬向淤紫一片的背脊。


    “嗨!新来的,别进去。”清泠泠如水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林夏扭头,看到校草贺凡真站在榕树下,英俊的脸上一如在食堂看到的时候冷淡,但是嘴角却是笑着的。


    “有什么事?”


    贺凡真在高三实验一班,而她在高三实验二班,只能算是校友,都不算同学。


    “里面有鬼。”


    贺凡真黑如鸦羽的剑眉轻挑,眼睛黑漆漆如点墨,鼻梁比在食堂时多了一颗小红痣,说的很是认真。


    林夏心里发憷,一朵紫色喇叭花飘到她手上。


    海螺叮咚撞到大门,她戴着红绳的左手手不知道为何正抓着画室的门把,寒意瞬间从指尖直钻心底,那冰冷的触感不似金属。铜绿遍布,坑洼不平的门把表面布满了神秘的纹路,凑近细瞧,那些纹路竟似扭曲的人脸,痛苦地挣扎、呐喊。


    手腕红绳处灼痛如火烧,林夏倏地收回手。


    林夏抬眼望着画室,两层西洋风格的小楼像是活着的软体动物一般,扭曲飘摇,放着荧荧光芒,”嘎吱嘎吱”的声响像是长久不活动的骨骼的弹响,又仿佛是古老棺木开启的声音,里面似乎有某种被囚禁的邪祟在愤怒咆哮。


    墙壁上的霉斑像是打了生长激素,疯狂蔓延。


    “我哥哥在里面。”


    林夏心急如焚。


    “祂不在。”


    贺凡真举着木偶向林夏轻笑,在我这里。


    “太好了,给我。”林夏惊喜,飞奔过去。


    “叫声哥哥就给你。”


    贺凡真将木偶高举过头,笑容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嘴角几乎咧开到了耳朵,整齐的牙齿变成了细密密长尖的利刺,泛着珍珠的光泽,猩红的舌头如蛇的信子一样伸出,上面长出无数的珊瑚枝,张牙舞爪地舔向林夏的脸颊。


    手机铃声响起,林夏猛地从床上坐起,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一串陌生的号码,持之以恒地等待接听。


    “喂,您是?”惊醒的林夏深吸了口气,平复好后摁下接听。


    “是我,周幼仪。林夏,你怎么不请假也不来学校哦,刚才班主任发火了。”刻意压低的声音里有些关切,”你没事吧?那三个今天也没来学校,还联系不上。”


    林夏知道她说的三个是谁。


    那三人竟然没去学校吗?


    “你要是没事就赶紧来吧。后面是生物老师的课,他很讨厌学生旷课。”


    “谢谢。”


    林夏看了眼时间,竟然已经9点半了,她定的7点钟的闹钟不知道为什么没响,奶奶也没有叫她吃早饭。


    她飞快地穿衣洗漱,看到桌子上用纱盖着的一碗人参鸡汤和一个鸡蛋。


    “我去你罗锅奶奶家给她小孙子烧香看癔症,你午饭在学校吃好点。”一张纸条压在瓷勺下,簪花小楷很是漂亮。


    虽然鸡汤冷了,上面漂浮着一层油腻腻的油花,林夏心头却觉得开心,将汤和鸡蛋分到小木碗里。


    唤着哥哥一起吃完后,林夏将木碗里的食物倒到窗外的榕树根,把木偶装进书包就赶紧出了门。


    一只野猫窜到树下伸出舌头添了两下就开始干呕,如果它会说话一定抱怨这鸡肉怎么木头似的,一点味道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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