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乡背井三十余年,虽说在国外事业有成,生活富足,但是在李学健的心里始终有一块地方空落落的。
那就是所有中国人永远都化不开的乡情。
即便过去这么多年,李学健依旧放不下,梦里不知道回来过多少次。
这里埋着他的祖辈先人,是他永远都撇不下,断不掉的根。
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被搀扶着起身。
李学健紧紧握着李学工的手,这是他的血脉亲人,这种感觉即便是在儿女身上也感受不到的。
“学工,多谢!”
李学健谢的是当初李老六去世时,全村人共同出力操办的后事,也在谢这么多年,村里人一直护理着他父母的坟茔。
这份恩情比天大,再怎么感谢都不为过。
“学健哥,咱回村,见见乡亲们。”
李学健不住的点头,他也想见一见记忆里的故人。
这么多年,他一直漂泊海外,犹如无根浮萍,如今终于到家了。
乘车又回到村里,直接到了村支部。
找到李学庆的时候,他只是盯着李学健看了一会儿,便叫出了对方的名字。
“学健哥?”
“是我啊,学庆,我回来了,回来了。”
本以为早就不在人世的李学健,如今活生生的站在自己年前,李学庆也不禁一阵恍惚,感觉就像是在做梦一样。
“你这是……你这是打哪冒出来的啊?”
说着,李学庆的眼圈也不禁泛红。
李学健虽说是地主家的少爷,可自小两人就经常玩在一起。
后来李学健去海城念书,又在海城经营自家生意,见面的机会少了,但每一次李学健回村,两人都要见上一面。
那个时候,家里日子穷,也没少被李学健接济。
李学健看着李学庆,心里也是一阵感伤,当年身强力壮的小伙子,如今也老了。
抹掉了眼泪,李学健握着李学庆的手。
几人一起进了屋,李学健说起了这些年的经历。
原来当年战事一起,李学健眼见国党大势已去,便托人弄了张机票,离开了海城。
他除了商人的身份之外,还是国党的高官,因为害怕被清算,哪里还敢留在内地。
辗转到了宝岛以后,李学健在那里娶妻生子,后来辞掉了公职,又带着全家人去了美国。
因为家底丰厚,很快就在商界混得风生水起。
“这些年,我一直在打听大陆的消息,前些年我就想回来了,只是这边的……”
有些情况,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去年我托人回国,找到了学同,说起来……是我连累了他啊!”
李学健说着,又是一阵怅然。
“学健哥,现在还说这个干啥,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往后六叔这一脉在村里算是有后了。”
听李学庆提起逝去的李老六,李学健的也不禁感伤。
即便是想想也知道,那些年老父亲肯定受了不少罪。
不过,在和李学同通信的过程中,李学建也了解到了,当初那个疯狂的年代里,老父亲受到了村里乡亲们的庇护,日子虽然过得艰难,但还算太平。
老父亲更是在临终见到李学同的时候,特意交代过,以后要是有机会,一定要回报村里。
李家台子,对他们家有恩啊!
“学庆,我想去老宅看看,不知道……还在不在了?”
李学庆闻言,不禁有些尴尬。
“学健哥,你们家的老宅……说起来也是我的错,我不知道你还……前些年重修祠堂,给学同二哥拍了封电报,就把祠堂盖在你家老宅那块地了。”
没经过李学健的同意,就拆了人家的老宅,现在李学健问起,李学庆顿时感觉脸上一阵发烧。
这事做得不讲究。
可谁能想到,消失了三十多年的人,居然还活着。
当初倒是有人说起过,李学建跟着国党跑去了宝岛,可也没人知道真假。
这么多年鸟无音讯,还以为人早就不在了呢。1
“没事,没事,用来建祠堂,也算是物尽其用了,这是好事!”
李学健看得开,虽然老宅不在了,难免有些遗憾,但是自家的老宅能建成祠堂,这的确是好事。
“学健哥,你们家在村里还有房子呢,我和天明商量的,去年村里搞搬迁,全村李姓每家每户凑的钱,又在小学校后面,重新给你家盖了房,走,我带你去看看!”
说着,拉着李学健的胳膊就走。
村支部也建在了小学校的后面,和李学健家的新房子离得不远。
打开门上挂着的大锁头,几人一起走了进去。
“每个礼拜,我都让人打扫一遍,就盼着你和学同二哥有一天能回来。”
李学健也没想到,村里人还能一直惦记着他们这一枝。
房子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份情谊。
“好,好,有了房子就有了根,我们这一家在李家台子又有根了。”
李学健摸着红砖砌成的墙,心头一阵触动,又不禁老泪纵横。
走进正房,东屋的条案上还摆着李老六的牌位。
李学健跪倒在地磕了几个头。
随后,李学庆等人又带着李学健去了李家祠堂。
二爷爷去世以后,这里现在由村里仅剩的一个木字辈的三爷看顾着。
“你是学建?”
李学建也已经认出了对方,说起来和他的关系还不算远,这位三叔和李老六是一个老太爷的堂兄弟。
“三叔,是我,我回来了!”
“回来好,回来好,六哥泉下有知,也能闭得上眼了!走,进去看看,看看!”
得知李学建回来了,村里不少人都来看热闹。
很多人只知道李老六有一个大儿子,却从来没见过,大家和李学庆的想法一样,以为人早就不在了,谁能想到……
过去这么多年,人回来了。
打开祠堂的大门,李学建看着宽大的供桌,还有上面那排列整齐的牌位,心跳瞬间加速。
“六叔的牌位在这儿呢!”
李学庆跟着李学建一起走了进去,指着供桌上的一个牌位说道。
看见了,看见了!
看着老父亲的名字,李学建再一次跪倒,重重地磕了四个响头。
李学庆见状也红了眼眶。
“六叔啊!学建大哥回来了,你老人家的大儿子李学建回来啦!”
李学建哭了好一会儿才被搀扶着起身。
转身出了祠堂,此刻外面已经挤满了人。
刚迈出祠堂的门槛,李学建突然对着乡亲们跪了下来。
“乡亲们,我李学建给你们磕头了!”
众人见状都是一惊,天字辈和振字辈的纷纷跪倒在地。
长辈都跪了,他们做晚辈的要是还站着,那可是要折寿的。
“学建哥,你……你这是干啥?”
李学庆想要把李学建扶起来,却被他阻止了。
“学庆,我应该跪,李家台子的乡亲们,对我们家有恩,我知道,当初要不是乡亲们护着,我爸恐怕早就没了,我爸的后事也是乡亲们帮着操办的,这更是天大的恩情。”
说完,重重的一个头磕在了地上。
“学建哥,咱是一家人,不说这个,不说这个,你和学同二哥不在家,六叔的后事,族里操办也是应该的。”
李学庆再次上前,将李学建给搀扶起来。
李学建回头又看了一眼李老六的牌位,被他深藏在记忆里的那些印象,又渐渐变得清晰。
当初离开家的时候,李老六一直将他送到了村口,他劝老父亲回去,还说等过年了就回家,结果……
老父亲临终,他都没能守在床前,还好李学同回来了,不至于让老父亲没有个儿子床前尽孝。
紧紧握着李学庆的手,李学建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