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西斯对于奥尔科特小姐是个怎样的人并非没有猜测。
来自北境,家族有狩猎的传统,喜欢狩猎。除此之外没有听说她有别的喜好,也许她是一个狩猎好手,也许只是奥尔科特家基于家族名誉让人觉得她是一个狩猎好手。总之,她很大概率是个很单纯的少女,对于人与人之间的险恶关系不会有深刻的认知。
因为她是高高在上的、备受宠爱的公爵之女,在奥尔科特自家的领地上,没有人会想着算计她。
奥尔科特公爵本人看起来没什么架子,是个表里如一、温文尔雅的男人。但他的女儿奥尔科特小姐不一样。
“我是艾希·奥尔科特。”奥尔科特小姐走上前,她的视线越过了斯特雷奇,凝视着她,“你可以叫我艾希。”
她行完礼的时候和奥尔科特小姐对上了视线,那时候她恍若看到了一把出鞘的宝剑。她的穿着是很简洁的黑白色,并没有因为公爵小姐的身份而多么华丽繁复。奥尔科特小姐扎着长长的马尾辫,腰间佩的短剑在阳光下就像火一样在燃烧。那双冰蓝色的眼睛中带着纯澈的好奇和打量,很符合她对她的猜测,但又有种深入骨髓的凉意,这让她感到不太舒服,是一种她从未见过的很单纯的恶意和居高临下的俯视。
那仿佛是一种打量着自己的猎物的眼神,伊西斯想到了在猎场的时候斯特雷奇狩猎那个小孩时候的样子,但好像又有些不一样。
如果说斯特雷奇给人的感觉是一种令人作呕的卑劣恶意,那么奥尔科特小姐则是一种天真的恶毒。
但她并不排斥这样的奥尔科特小姐。不如说她很满意,她现在有很大的把握让斯特雷奇和父亲的谋划失败了。
“看来她很喜欢你女儿。”公爵笑着看着他们,“我很高兴,因为艾希确实需要一些朋友。”
“她向来是个讨人喜欢的孩子。”伯爵笑眯眯地迎着奥尔科特公爵和奥尔科特小姐进伯爵府。
艾希挨着伊西斯走,斯特雷奇试探地搭话,但奥尔科特小姐的注意力完全没有放在他身上,他只得跟在她们身边,找机会说上几句话。
真是见鬼,他想,自己这个妹妹究竟是怎么吸引奥尔科特小姐的注意的?明明只是见了一面而已,他也没看出她究竟在外表上做了什么手脚,明明自己的打扮比她精致得多!
他哪里比不上她?他明明才是最好的!公爵小姐硬是凑在她身边,捧的好像她才是这里的焦点!
艾希不在乎其他人怎么想她。
她竭尽所能、像一个这个年龄的女孩一样甜美的笑着,拉着伊西斯的手,跟在父亲身后和这个第一次见面的女孩友好地交谈着。
猎手总不能在动手前让猎物察觉到,在靠近伊西斯的时候,她感觉自己的心脏疯狂泵出血液,在血管中翻腾奔涌。但她表面上很安静的和她交谈着,想要了解更多的她。
明明这么弱小,不受父亲的重视,她见过很多这样的贵族女孩。但那些人从未激起过她这样激昂的战意,就好像这个人真的有和她一战之力似的。
不能贸然惊动猛兽,所以只能悄悄靠近,抓住机会挥出致命一击。这样美丽的、接近凋零般伤痕累累的猎物,必须由她来狠狠撕裂、折断,让她亲眼看到那在生命最终一刻才能绽放出来的美丽景色。
她几乎要被这种幻想中的美好征服了。
斯特雷奇嫉恨的看着他的妹妹,她看起来完全像是把这个大小姐拿捏了,就连就餐的时候,公爵小姐也要主动贴在她手边坐下。
她看起来简直就像个跟屁虫,他愤愤想着,但还是在公爵小姐身边坐下了。
这和他想的不一样。他以为就算妹妹吸引了公爵小姐的注意力,那他也能借着他是哥哥的身份,和她搭话,吸引她。结果呢?公爵小姐不知怎么像被妹妹勾了魂一样,连个眼神都舍不得挪开。
伯爵在和公爵谈话,不过他也注意到了孩子们间的一点小小异常。
公爵小姐看起来格外的喜欢自己的女儿,但居然到了连斯特雷奇都被她完全遗忘的地步,这是他不想看到的。他略微有些不满,但公爵并没有觉得这有问题,他只能暂且按捺下这点不满,等到之后再说。
他只是威严的看了斯特雷奇一眼。
“你喜欢吃甜点吗?”艾希把自己面前的一块草莓芝士蛋糕推到伊西斯面前,眼睛闪闪发亮的看着她,好像很希望看到她吃掉这块蛋糕似的,“我觉得你会喜欢的。”
伊西斯接过她推来的小碟子,对于公爵小姐的殷勤接受良好,“这块蛋糕很漂亮,谢谢你。”
伊西斯切下蛋糕的一角,送进嘴里后有些百无聊赖的咬了咬叉子的尖头。简直就像戏台上小丑一样拙劣的表演,伊西斯微微一笑。
艾希托着腮,看着她慢条斯理的咬下蛋糕,露出笑容。殷红的草莓酱汁在她嘴角若隐若现,就像鲜血一样漂亮。
这种漂亮柔软的甜点果然和她很相配,她很满意这样的伊西斯。
她的视线从伊西斯身上移开,扫过整张餐桌。父亲和伯爵挨着坐,伯爵在努力恭维父亲,父亲看起来和他并没有他们口中那么好的交情,艾希想也许他们只是年轻的时候见过,但并不熟。
她觉得伊西斯对她有些防备,但她并不在乎。她是公爵小姐,是奥尔科特纹章的继承人,未来的奥尔科特公爵。这里所有人都得奉承着她,她有做任何事的自由,就算是缠着伊西斯强制她做任何事,她也得受着。
她没有想明白为什么父亲要来这里。父亲当然不可能像她一样觉得伊西斯很有趣,从头到尾父亲看向伊西斯的时候只是因为自己对她表现出了相当的兴趣。也许他还在诧异艾希怎么表现的这样乖巧,她原本应该对这里失望,然后闹一通发泄自己的不满。
他总不可能真的只是想要让她交些同龄朋友吧?那还不如是父亲想要举兵打入王都,现在是跑来探探情况呢。
可惜父亲不可能这样做,他是个很规矩的人……也不会有时间放在这种异想天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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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上,与其考虑这种事,还不如想想怎么给她的哥哥延长一点寿命。
她走神的有些久了,也继续放任自己的视线离开伊西斯,在桌面上游荡。斯特雷奇终于看到了机会,他连忙向她介绍桌上的菜品,指着一大盘兽肉骄傲的说那是他狩猎的成果,他很擅长狩猎。
“父亲也觉得我是他的孩子中最擅长狩猎的那一个,认为我们洛威尔家也算是后继有人。”他眉飞色舞地讲着,示威般的朝伊西斯咧嘴笑起来,“听说艾希小姐也喜欢狩猎,如今正是适合狩猎的季节,我的妹妹不擅长这个,不过我愿意陪艾希小姐去猎场玩玩。”
“原来她不擅长狩猎啊……”艾希的语气听起来有些失望。她对伊西斯的兴趣似乎淡了很多,反而对去洛威尔家的猎场狩猎更感兴趣。
斯特雷奇高兴极了。他果然猜对了这位奥尔科特小姐的想法。
这个年龄的女孩是不讲道理的,她只是见了一面就这样偏爱伊西斯,不过这种幼稚的偏爱来得也快去得更快,他只要打破艾希对于伊西斯的幻想——艾希对伊西斯的喜爱势必是片面的,她只看到了自己想看到的模样,并不了解伊西斯是个怎样心机深沉又弱小的家伙。
他只要打破这种幻想,暗示她伊西斯并不完美,更是个连狩猎也不擅长的废物,那喜欢狩猎的奥尔科特小姐肯定会对她失去兴趣。
“不,我也擅长狩猎。”一直很安静的伊西斯出声了。她放下刀叉,视线直勾勾的和斯特雷奇对上,在父亲的目光下,他们之间对抗的意味几乎要点燃空气。
也许她只是不想忍受斯特雷奇的胡编乱造,也许也为了自己的计划。
是了,就该这样。艾希满意的看着自己身边两人针锋相对的眼神。自以为抓到浮木的女孩,和想要从她身上得到更多的男孩,他们当然会为了争夺她打起来,就像野兽争夺帮他们熬过漫长冬季的资源那样。
伊西斯必须为了她和他们对上,她这样的人当然不会放任机会从她眼前溜走。
在她表露出对伊西斯的偏爱的时候开始,摆在伊西斯面前就是一个死局了。她说过,她是一个很强大的猎手,没有她抓不到的猎物。
这样的偏爱对于伊西斯来说是解药,也是致命的毒药。所有人都想要她的偏爱,他们想要借她得到更多资源。但得到她偏爱的人,必然也会被记恨,甚至欲除之而后快。如果不能得到,那就干脆毁掉。
他们会惧怕伊西斯这样一个不受欢迎的女孩夺走她的注意力,借着她的力量报复他们。伊西斯需要她这样一个助力,因为她确实弱到难以打破自己糟糕的处境。
即使公爵小姐不再对伊西斯有兴趣,她的哥哥、甚至是她的父亲也会防备公爵小姐再次对她产生莫名其妙的兴趣。伊西斯从此就再也不能放手了,她只能祈求一个机会,一个公爵小姐艾希愿意垂青与她,救她于苦海的机会。
从一开始,伊西斯就没有第二个选择了。
主动权向来在艾希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