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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 入梦

作者:棠釉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落霞山层峦叠嶂,山巅风景奇佳,云间落霞最为绮丽,故而人们也落霞落霞地叫着,渐而得名。


    落霞寺则建在落霞山上。


    早些年寺庙香火不盛,后来百余年间不知哪位方外高人游历到此,感念寺中僧人一饭之恩,将解梦机巧倾囊相授,居然灵验非常,更引世俗瞩目。


    纵然王朝更迭几经变换,亦无碍其名声大噪。


    ——虽则到后来似乎已成了奇闻轶事的无凭言论:简而言之,越发不准。但众人兴致勃勃,也聊胜于无。


    昨夜雨疏风骤,经了一夜的萧萧秋雨,天边云卷积堆叠,遮去半壁天光。在这风盛雨细、寒意几番彻骨下,小沙弥站在寺前一面扫落叶,一面望着曲折的山道暗衬,今日拜访的人实在少了许多。


    托了百年来这解梦灵验的名头,寺中香火繁盛非常,往来者无不是有头有脸的京中人物。沙弥年纪尚小,却自认王孙贵族、天湟贵胄也算见过一浪又一浪,已是大大开了眼界。


    然而不近不远地,车轱辘在山间土路上转转作响,他扫叶的动作竟慢了下来,不知不觉流露出一丝奇怪的神色。


    一辆看着十分朴素,仅以青布素裳为帘,狭窄而小气的马车缓缓停在寺前。沙弥一面扫着落叶,一面心道已多少年没见过这样的贫寒的马车了?


    近年来寺上香者无不是京中权贵,更别提那不要钱似地捐出的香油钱都足以让庙祝在茶余饭后把金瓜子磕个响,不成想今日竟来了这么个贫寒的人。


    他暗自摇头叹气,只觉今日住持必是要和他们过不去了。


    方十余岁被派来扫叶的小沙弥这样想,寺中高僧自然也是。略高一处站着的一僧侣穿着灰色海青,看着那辆在山路间磕来磕去的小小马车眯了眯眼,旋即毫不在意地离去。


    但直待马车行至寺前,小沙弥的目光一点点愕然起来。


    只见一道雪青色身影已是长身玉立,又妥帖而细致地托着一位身着蜜合色锦云袄的小娘子下车。书生行止有礼,娘子头戴暮篱。观两人谈吐,沙弥忍不住揉了揉眼,唯恐是风沙迷了心窍。


    端看两人气度,皆不似寻常人等,怎么竟乘了这样一辆不相称的马车!


    小沙弥实在好奇,却离他们实在太远。因而只好闷着头扫落叶,暗暗等着两人攀上石阶。


    落霞寺居于山半腰处,虽并不高耸,却有百阶石梯陡峭。往日踏青时携三两好友一道登山畅游实在是极好的,奈何今日气候如此,真无怪乎冷清了。


    宁瑶心有分寸,但今日山上清寒,石阶微冷,秋雨洗过的登寺山阶添了青苔更显滑腻,此刻就觉出托着她的那道十指修长、稳稳当当的可贵。


    因着上香不好太过招摇,宁瑶今天特意穿了一身素净的新裙子。裙裾堪堪盖过鞋面,地上泥点子多,她只好一步一步地走,徐知远就在一旁耐心地牵她的手。


    两人慢慢悠悠地攀,漫长的数百阶里,这需要亲自攀上以证梵心的石栈,竟然也没那么烦闷无聊了。


    几乎想到这个念头的一瞬,宁瑶狠狠甩了甩头,明玉耳铛在莹润的耳畔轻轻作响,徐知远不明就里地看过来,她只好先声夺人,打破这片安静。


    “……你早上吃饱了吗?”


    话才出口,对方忍不住轻轻笑了一下。


    瑶华郡主脑袋瓜子机灵,却实在不擅长和人推心置腹。她寻摸了半天,干巴巴地憋出这一句来。宁瑶被他笑得脸红,又听他眨眨眼:


    “吃了,和阿瑶一样,桂花蜜枣粥,如意龙凤糕。”


    他沉吟片刻,故作无奈状:“阿瑶待我可真是一片赤诚之心。”


    时下文人多爱为物赋意趣,桂花蜜枣是金玉满堂,甜甜蜜蜜。如意美满,龙凤呈祥。


    宁瑶用膳时没想到这一茬,只是单纯地因为喜欢这两样早点。然而对方却紧紧攥着她的手,仿佛有些害羞地垂下眼帘,“但…真是太好了,我亦如此心。”


    宁瑶:“……”


    许多年前她对书生的印象就是没由来的伤春悲秋、风花雪月,眼前人无疑是一种刻板加强。


    她无语地看着他,但对上那双盈盈带笑的桃花眸,眼尾勾起一抹缱绻的情意,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宁瑶要说的话就没说出来。


    …罢了,不能和一个用嘴皮子讨饭的人用嘴皮子。


    她闭了闭眼,没敢承认是美色惑人。


    行至山阶极窄的一步,书生很自然地把人牵来自己身边,宁瑶忽然就生了一点逗弄的心思:


    “徐公子饱读诗书,可知来寺中上香所为何意?”


    徐知远对上那双含笑的杏眸,不知想到什么,默默地摇了摇头。


    徐家对他光耀门楣颇报希冀,族中家里盼他早日高中,一年不知要捐去多少香油钱,然而他在江南数年,却连庙门都不曾登过。


    宁瑶不知因果,有些稀奇地看他放弃犟嘴,但她本就料想会有此答,因而得意道:“俗话说,佛渡有缘人。”


    她小孩子气地晃了晃两人紧紧牵着的手,“相传,倘若我们命中并非彼此,神佛便会在我们登门后出手拆……”


    “不会的。”


    宁瑶的散字还未出口,却被一道冷淡的声音适时打断。


    仿佛意识到不妥,她狐疑望来的一瞬,徐知远眸底昏暗霎那卷积为拳拳笑意,仿佛一直清正端方,温其如玉。


    小沙弥等了很久,直等到落叶都扫得干干净净也不罢休。大师兄奇怪地看着他对着干净的地面扫了又扫,才终于等到两个人走到庙前。


    其实按理这石阶走个一刻钟便相差不离,但宁瑶想着自己仍然是娇软病弱的大家小姐,便刻意地顿了顿步子。


    沙弥好容易等到,只听那位面色如玉的君子轻飘飘地甩下一句话,听得他目瞪口呆。


    “怎么会呢?”他一改冷淡笃定,语气稀松平常,又含蓄自然:“若是有缘,区区一个庙怎么顶得住诸天神佛祝愿?”


    沙弥:“……”


    怎么敢当着佛门弟子说坏话。


    宁瑶也闻声去看,然而他温温柔柔地笑着,只是攥着她的手:


    “我同阿瑶,分明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


    进了庙,才觉其间数年香火不虚,金碧辉煌。偌大的山寺由四根金丝楠木牢牢撑起雕梁画柱,正中佛像盛大镶金,不知是金箔还是真金?


    四大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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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高踞真佛身畔,或慈眉善目,或怒目而视。


    此般富贵奢华…宁瑶咂了咂舌,也算猜到了一点暮惠择此处潜藏的缘由。


    来来往往,游人如织,还有哪里更适合他时时出入私会党羽?


    攥着她的手在入殿那一瞬微微一松,宁瑶有些稀奇。她安抚地拍了拍他,想到刚才的话,又觉自己被酸得牙倒。


    看着眼前怔愣的人,她想了想叮嘱道:“我同僧人去解梦,你可千万不要走丢了。”


    想到某人在拜月那天恃弱的见义勇为,她忍不住瞪了他一眼:“不许乱跑!”


    她现在已经平静接受这个呆子会寸步不离地呆在她身边,但让宁瑶扶额的是每次他走丢了,自己还要煞费苦心地去找。


    大凡她说的话,徐知远是没有不应的。他认真地点头,“好。”


    诚如小沙弥所想,庙祝那样踩高捧低、爱慕虚荣的人是不会亲自来见的。为宁瑶解梦的,也不过是一个普通无奇的寺僧而已。


    虽然这位师兄……着实有些面生?


    眼见着小娘子被师兄领走,那位公子则有些不安地、怔怔然地盯着正中的佛像发楞,小沙弥收了扫帚,终于于心不忍地走上前去问好:


    “公子第一次来落霞寺么?上香的话,这边。”


    *


    宁瑶跟着影卫泰然自若地走入寺庙后院,仿佛真如来此解梦的邻家小女一般。然而关上厢门,寺僧跪地一叩:“郡主,魂梦引在此。”


    自从沈清菡那天说起后,她便暗觉有异,又据影卫来报近日暮惠所为,终于水落石出。


    只因落霞寺根本没有什么世外的高人,解梦的高僧。


    多年来他们所依凭的,是一味叫魂梦引的秘药。


    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①)这药本是前朝一位厉害的医师所制,药方至今无人可解。然而其香可通生人梦、过往事,除却对施药者尚有需求外,只会让其人如坠大梦,全无半点厉害。


    可惜此药流传江湖多年来,却犹未可知究竟如何生效。只知道若是大梦便是成,若不做梦而安睡一夜,便不成。


    宁瑶起初也猜测是否有人对她用了一场魂梦引,然而细查闺阁王府上下,也全无半点踪迹。


    而前朝将要失传的最后一点魂梦引——


    就在落霞寺了。


    起先得到消息时,她犹以为暮惠今朝仍是为这零星一点的魂梦引而来。她尚觉困惑的是,既然他早知秘药在此,为何十几年前要明目张胆地对先皇下毒,而非提前入梦预料他人之事?


    毕竟他们若想谋反,只窥帝王之梦,布防图、军火库,不是一清二楚?


    然而直到魂梦引袅袅生香,她意识渐坠迷雾,只觉梦境并不清晰如当日,而是混混沌沌、仿佛被一道又一道水汽裹挟身侧,宁瑶才知道为何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因为宁氏王族,没有缝。


    魂梦引对宁家人是不起作用的。她看着梦境里秀丽的江南水乡,白帆停泊在江岸,远处吴侬软语并不如印象里那样温柔可亲,而是叉着腰喊孩子回来吃饭。


    宁瑶知道自己是入了别人的梦了,而这个人,或许是徐知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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