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眼回神，再抬头，陆景琛一个漂亮的三分球入筐。
他迅速跑开，肆意笑容陌生又熟悉。
庄雪依皱眉凝神，脑海中两幅画面来回切换。
一幅，是面上蒙雾的陆三；
另一幅，则是足球场上的时晏。
思绪更加混乱以前，她撇开眼，无意扫见右侧角落里的箭靶。
视线后退，五十米外的墙面上，挂有弓和箭。
看回篮球场，刚好与陆景琛目光相撞。
她朝右指了指，起身离开。
箭筒旁，脱下毛呢外套挂在栏杆上。
简单活动手臂，一手持弓，一手搭箭。
保持脊柱中立，瞄准，射出。
正中靶心。
庄雪依取下箭筒，带到更远的距离。
再次拉弓放箭，依旧直射靶心。
眸中漾起笑意，她换只手握弓，另只手搭箭。
瞄准射出，耳旁传来沉闷的脚步声。
视线自靶心三箭，挪至左侧。
庄雪依朝他身后短暂一眼，笑道：“陆总。”
“比一场？”他向前走去。
“确定？”她笑得自信：“我可是专业的。”
话刚落，眉心微蹙。
记忆中相同一句话后，从前的她接着还说：“连续三年，独霸省联赛冠军之位。”
不及细想，淡淡声音问：“多专业。”
定神看去，他取下弓箭。
背影落入眼中，与陆三越来越重叠。
直到他转过身，面无表情一眼。
庄雪依按住心神，勉力一笑。
隐去国际级健将的称号，只说：“接触得早。”
“输的人履行一个承诺。”
他自顾自定下赌注，到同一条线后站定。
一箭出，正中靶心。
庄雪依有些意外的看向他。
“怎么。”他对视过来。
她摇头，回身向前。
一半思绪回忆着陆三拙劣的箭法；另一半，思考起陆景琛带给她的、种种奇怪的熟悉感。
片刻定神，放箭瞬间，忽闻有人高喊：“三哥！”
手一颤，顾不得箭已奔出，庄雪依循声望去。
身穿球衣的男人停在不远处，同这边说：“吃饭了。”
“好。”陆景琛应道。
她刹那失笑，晃悠几步，上手拍他肩膀。
将要开口，那人又喊：“吃饭，三嫂。”
三什么？
什么嫂？
她一脸疑色，尴尬一笑，看向陆景琛。
他俯眼睥睨着她，尔后盯她的手，一言未发。
无形的低气压，恍然令她想起别墅私汤里的情形。
指尖默默拢回手心，庄雪依灿然扬笑。
重摊开手，镇定自若牵了牵上面的褶皱，收手背于身后，恍若无事发生：“好巧啊陆总，我有个朋友也叫三哥。”
他微微眯眼，目光转向斜后方，“你输了。”
转移话题？
她不由起疑，敷衍应下，追问：“你在家里排行第三吗？”
“怎么。”他回身去放弓。
庄雪依跟着也去，凑他身旁恳切道：“陆总，我感觉我们以前可能真的认识……”
“感觉？”
他停步，一步一步向她逼近，直到栏杆处。
她的腰抵在栏杆上，退无可退。
“我感觉你对我图谋不轨。”
轻笑一声，他掀起手边毛呢外套落她怀中，转身拔步离开。
怎么就不轨了！
气恼的盯他背影许久，视线落回手里的毛呢外套。
狐狸眼纳闷的眨啊眨，陡然一亮，片刻又沉下。
她晃晃脑袋不再多想，小跑几步跟上前。
-
饭后回酒店，车走的另一条路线。
途径数码城，庄雪依张了张嘴，想想还是作罢。
“去买手机。”他打右转向灯，停在路边，“一会我接你。”
“不用麻烦，陆总。”解开安全带，她说：“我可以搭车回去。”
“不麻烦。”
等着她下车，他多加一句：“我在附近买茶礼。”
拜年？
她忍不住打听：“你是苏城人？”
“你买不买手机？”
“买。”
恹恹应声，庄雪依不得不立刻下车。
站在路边，目送黑色宾利远去。
恍神片刻，重振精神，背着包风风火火朝数码城去。
刷卡支付，拆封新机，装上电话卡。
坐在柜台前，等老板修旧手机的空当，登录微信。
噼里啪啦声响不断。
她赶紧将手机静音，略过首位发来消息最多的时晏，点开下几行和陈森的对话框。
翻到新年祝福前，他收到照片后的回复：不知道啊，那天他戴了口罩
可疑，越发可疑。
同老板打过招呼，庄雪依到侧门给陈森拨去视频。
确认他独自在房间，这才问：“初一陆三来了没？”
“没有。”
果然没有。
“不过他给姨爷打过电话，”他紧接着说：“约的初五再来。”
初五？可不就是明天！
再一想到爸爸喜欢的茶就在这附近，庄雪依几乎完全确定陆景琛就是陆三。
好啊……竟然这么捉弄她！
等明天……
“姐！”陈森打断她思绪，吐槽道：“想什么呢？笑那么瘆人！”
无视他的话，庄雪依吩咐：“你去要他的电话，别说是我要！”
他也不问缘由，嘿嘿一笑，趁机敲诈：“可是可以……不过我最近真的很想要一个新pad。”
她爽快答应。
结束通话，立刻转账。
陈森接收转账，发来一个跪谢的表情。
庄雪依笑了笑，返回主界面。
回复几条消息后，查看时晏的消息。
他昨晚到苏城，一直在找她。
一条条消息和视频邀请上显示的时间，让她突然感觉自己是否太过分。
踟蹰间，指尖落向视频通话键。
下挪时，他再次拨来视频通话。
同一时间，陈森也发来陆三的手机号码。
沉吟片刻，她还是按下接听键。
倚靠侧墙，看见他颓然双眼。
心，仿佛被电抽击一下。
当他眼中神采恢复时，更甚。
她不自觉错开目光，听见他声音：“老婆，你终于肯理我了。”
“我……”顿了顿，她只说：“手机坏了，刚换新的。”
“原来是这样。”他没多追究细节，问：“你在哪里？我去找你，其他事见面聊，好吗？”
想了想，庄雪依告诉他地址。
他难掩喜色：“我就在附近，很快到。”
“好。”
“你等我。”
挂断视频，她神情郁郁。
盯着对面白墙许久，直至眼睛受不住时挪开。
望向左侧小巷，回忆翻涌而至。
那晚那一脚足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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踢在别人头上，却落入她心里。
朝朝暮暮，难以忘怀。
她情不自禁迈开脚步，向里走去。
临近交叉路口，依稀听见皮鞋踏地的声响。
抬眸一眼，随那越来越近的声响，脑海中猛然浮现无数被遗忘的、少时有关于陆三的画面。
原来不止是初中，而是在更早以前。
晴天或雨天，刮风或下雪，他曾日复一日等她放学，带她穿过这条小巷。
初一下晚自习的夜，被一群地痞围堵。
他第一次跟人打架，弄得自己遍体鳞伤，愣是没让那群人靠近她半步。
直到他家司机找来，他仍强撑一口气，笑着安慰：“我是你三哥啊，不保护你，保护谁。”
她恼他不顾自己，生气的说：“那我以后要叫你陆三了！”
……
尘封太久的回忆，如一本厚重的相册，在眼前极速翻阅。
庄雪依缓缓停下脚步，撑墙而立，感受到它们的归来。
她想起“三”的由来，不是他在家中排行第三。
而是六岁那年，第一次参加他的生日会。
宾客散尽，她和他一起拆礼物。
他问起她的生日，她意外发现两人生日末尾数字的关联。
如发现新大陆一般惊喜，随口说了句：“你是三，我是九，除了你还是你！”（注）
“那你以后就叫我三哥。”
他很满意这个称呼，随即告知家中其他人：“以后你们都叫我三哥！”
……
也想起他出国那年，她在机场送他。
两人谈笑风生，没半点离别的悲伤。
直到他将要踏入登机口，她忍不住哭了，第一次叫他名字：“陆景琛，你早点回来，要记得我。”
可到头来，却是她把他忘得一干二净。
泪，滑落脸颊。
抬手拭去，温热的又流下。
一抬头，正巧他从转角处拐入这条路。
神情透出不忍，脚步渐快。
庄雪依也朝他走去，步子越迈越大。
最后一段路，直接小跑过去，飞跃而起，扑入他怀中。
心脏剧烈的跳动，带起身体止不住的颤抖。
通体过电一般，让她好半天都发不出一个音出来。
许久，他垂下手，声音无悲无喜：“真打算让我当小三？”
“还装！”她抹去脸上泪痕，嗔笑抬头，瞥眼睨他，“我都想起来了！”
薄唇勾笑，他重新抱住她。
手抚她发上，声音夹杂叹息：“说吧，第一眼没认出我，准备怎么补偿？”
“你整我那么久！还想让我补偿！”侧脸落他肩膀，庄雪依不满道：“而且是谁说，等我中考完就会回来看我？又是谁说，初三这一年先不联系……”
“结果再也没联系了！”
她又要抬头，被他锁在怀中，索性任由他去。
“学业太紧。”隔着手，陆景琛吻向她的发，怔怔目光直视前路，“我这不是回来了，也记得你。”
“太过分了！”她抬起一掌，用力拍他背上。
“疼，雪儿。”声音可怜兮兮。
庄雪依忍俊不禁，明知他是装的，还是哄似的在他背上轻拍。
无意抬眼，正对上时晏打量的目光。
桃花眼中，似笑非笑。
他靠近几步，牵回她的手指间紧扣，笑意盈盈：“老婆，这是谁？”
她脱开陆景琛的怀抱，指腹垂落时晏手背。
刚要介绍，陆景琛先一步开口：“童养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