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鱼细软的尾巴尖勾着他的指腹，双手紧紧扒着他，就是不肯放。
赫伦恩心中隐隐起了一丝诧异，他本想将小人鱼放下来，奈何小人鱼就是不配合。
洛瓷仰起小脑袋看看他，又偏过脸，一头埋进了他的手掌，只是耳鳍却悄悄竖起来，还以为他不知道。
……有点可爱。
赫伦恩难以用词语去形容此刻自己的心情，头一次被这么个小家伙依赖，小人鱼那么小，只有他拇指大小，掌心微微收拢就能将整个小身子拢住。
小人鱼的脸颊贴在他的掌心，皮肤稚嫩而脆弱，就像清晨浮于水面的泡泡一戳就会破碎。
未免伤害到人鱼幼崽，他不敢轻举妄动。
小人鱼却又将尾巴尖卷住他的手指，璀璨柔软的鳍纱时不时略过他的指尖，有点痒，更多的则是陌生到让人难以察觉的情绪。
就像刚到一个新环境的奶猫，睁着圆溜溜的眼睛观察着主人，伸出软绒的爪子，一寸一寸试探着降低主人的戒心。
洛瓷倒也不想表现的这么黏糊，但睁眼发现周围都是陌生的环境，所有人的体型都比自己大那么多，自己只有拇指大小，幼崽的本能想要寻求一个依靠。
破壳后他第一个见到的就是赫伦恩，睁眼看到的第一个人是他，第一个把他捧在掌心喂他吃东西的人也是他。
所以油然而生想要亲近，下意识想贴在赫伦恩身边寻求庇护和安慰，不想让他离开。
赫伦恩大致猜到小人鱼不想他走，但这是不现实的，他还有公务要处理，何况他也不习惯一个小东西这样依赖他。
“啊唔……”
别揉啦。
洛瓷感觉到男人的指腹轻柔的落在他的发梢，不徐不缓的动作让幼崽逐渐弥漫出困意，眼皮开始打架。
不过一会儿，小人鱼抵抗不了睡意，脸蛋蹭了蹭他的手指，小嘴微嘟吐了个泡泡，翻着小肚皮，躺在手掌心睡熟了。
管家默默站在一旁，等小人鱼睡熟了才接过来，他小声询问，“您为什么不带他一起去？”
“人鱼离不开水，而且……”赫伦恩语气淡淡：“总是要送走的。”
所以让小人鱼依靠他不是什么好事。
居然还要送走……
管家看着在睡梦中咬着尾巴尖，乖巧睡熟过去的小人鱼，沉沉叹了口气，语气充斥着沉重和心疼：“漫漫星海，也不知道小人鱼的家人在哪里，现在他能信赖的……只有您了。”
赫伦恩并没有多说什么。
只是在书房处理公务，还不自觉想起刚才管家说的话。
脑海里随之浮现出小人鱼摇晃着小尾巴扑入他掌心的那一幕。
他摊开掌心，那里依稀残存着小人鱼软糯稚嫩的触感。
刚出生的人鱼幼崽如此柔软脆弱，雪白的一团窝在他的掌心，小人鱼只有拇指大小，面对他时，肯定有过胆怯，退缩，但还是义无反顾的扑进他的手掌，全身心信赖着他。管家说的没错，这是一种难得的信赖。
需要莫大勇气的信赖……
这真的是好事吗？
赫伦恩收敛心神，额角青筋又开始不受控制的跳动，他随手打开抽屉，里面存放着一排幽蓝色的注射剂。
液体呈现出幽蓝静谧的色彩，只要一针下去，就能够轻而易举平复住他此刻承受的痛苦。
拿起一支，赫伦恩却闭了闭眼，又放了回去。
他抬起头，手背盖在脸上，眉头紧皱，勉强将精神力的波澜平复。
不知过了多久。
他起身走到窗口，目光落在远处天空中巨大的圆形建筑上。
半响，用光脑接通了伊维因的通讯。
赫伦恩很少主动联系他，伊维因想到一个可能，他深吸一口气，嗓音发抖：“你别告诉我人鱼蛋孵出来了？”
“……嗯。”
伊维因惊喜又悔恨，小人鱼破壳的时候他居然不在身边，这是多大的遗憾啊！
他得连着几个月晚上都睡不着了！
赫伦恩语气平淡，让人丝毫听不出来他刚才还在承受精神力暴乱，“你之前说海族都喜欢光顾什么店？”
“啊？”
伊维因还沉浸在小人鱼孵出来的激动喜悦中，等听清了赫伦恩的问题，他抬头望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他诧异的问：“你怎么忽然问这个？不是不需要吗？”
赫伦恩：“现在需要了。”
·
小人鱼睡觉时的姿势无论看几次都觉得神奇。
一枚透明的泡泡漂浮在水里，小人鱼就这么蜷缩在泡泡里，柔软雪白的皮肤在光下有种珍珠般的光泽，鳍纱像不断聚散飘散在水中的云雾。
据说人鱼的耳鳍能够分辨高频和低频声音，若是愿意能听到千里之外的声响。
但赫伦恩认为小人鱼应该没有这项能力，无论有多少人经过人鱼池，机器人进入池水安装，施工，愣是没把小人鱼吵醒。
还是他一盘子烹调好的鱼，小人鱼才抽动着小鼻子，慢慢苏醒过来。
这不得不让赫伦恩怀疑小人鱼这样的警惕心，怎么在野外生存？
看来还是得今后慢慢训练。
这本该是孕育小人鱼的人鱼所需要考虑的事情，但现在他是小人鱼的养育者，就得换做他来思考了。
刚睡醒的小人鱼睡眼惺忪，奶呼呼的打了个哈欠，撑着气泡坐起来，揉了揉眼睛，看清站在岸边的赫伦恩，圆溜溜的大眼睛倏地张大，摇着小尾巴就想扑过来。
“啪。”
透明的泡泡如幻影般碎裂，小人鱼落入池水里。
赫伦恩蹙眉走近，小人鱼摇曳着晶莹剔透的尾巴，就像在云河里穿梭般，朝他游来。
经过练习，洛瓷对鱼尾巴的掌控力越来越好了，故意给赫伦恩展示自己的练习成果。
小幼崽摇摇晃晃绕着人鱼池转圈，赫伦恩还没来得及夸奖，就看见小人鱼游着游着，又沉到水底去了。
“咕噜噜～”
一圈泡沫飘上来，小人鱼扭动尾巴奋力浮回水面，脸颊微鼓，小拳头攥的紧紧，胖乎乎的小尾巴摆来摆去，浑身上下都在使劲。
赫伦恩想起昨晚翻看的育儿指南，要在幼崽努力的时候给予肯定，他认真赞美：“做得好。”
洛瓷眨巴眼睛，他看懂了赫伦恩的手势。
耳尖浮起一层热意，尾巴羞怯的扭了扭，鳍纱在水面来回拨拉，撩起一串串冰凉晶莹的涟漪。
洛瓷垂着小脸，赫伦恩看着他微微颤动的眼睫，按捺想要触碰的念头。
洛瓷拉住他的手掌，贴上自己的小肚子，触感沁凉柔软，像是一团软和的雪。
软糯的小身子贴过来，他小声嘟囔：“噗噗。”饿饿了。
“嗯。”
赫伦恩托起小人鱼，感觉就像托着一团雪白黏糯的奶糕。
这次的鱼泥是烹调过的，用精致的小棍子串起，做成类似棒棒糖的形状。
人鱼在水里游动依赖尾巴，几乎用不上手臂，因此尾巴神经元分布较密，手臂神经元分布较少，天生力量不足。得由赫伦恩拿着棍子，洛瓷手臂抱不动。
经过试验观察，小人鱼从管家购买来的水产品中总能精确的挑出烹调过的食物，赫伦恩推测小人鱼并不是不喜欢鱼泥，只是不喜欢生的，未经过烹调的水产品。
但是这可能吗？
人鱼不喜欢吃生食？
赫伦恩摇摇头，实在弄不明白这条小人鱼的口味怎么那么奇怪。
洛瓷哪里知道赫伦恩在想什么，他小口小口舔着鱼泥，耳鳍一摇一摆。
不知道里面加了什么，有一种淡淡的果香，吃起来并不腥，反而十分爽口，而圆溜溜的眼睛则盯着不远处正在工作的机器人。
他老早就注意到那些机器人了，方正的大脑袋，清一色的流线型身体，正用机械臂往人鱼池里安装海藻。
见小人鱼好奇，赫伦恩带着他走近了看。
房间里一半的区域都被改建成了人鱼池，也许是考虑到小人鱼的体型，人鱼池池底有一定的高低落差，东面池水更深，西边则相对浅一些。
但原本就是一个单调的池子，现在机器人从外面运来了许多珊瑚，礁石和海藻。
色彩斑斓的鹅卵石铺满了水缸底部，怎么看都像是一个拟态小海洋。
海藻就像蓬松的芦苇，还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赫伦恩观察小人鱼的反应。
这是他在咨询过海族经常光顾的店铺后，让他们定制的海洋生态缸。
海族也是星际一大族群，但他们深居浅出，很少有人能摸清他们的动向，除非采买必需品。
这款芳香海藻据说深受海族喜爱，常年霸榜店铺销售额第一。
据说许多海族都曾经找他们定制过这款海藻，其中散发出来的芳香因子会让他们很享受，甚至有的海族会让自家幼崽抱着海藻啃食磨牙。
但小人鱼抱着鱼泥，吃得脸颊鼓鼓囊囊，嘴角、指头沾满鱼泥，往池里看了两眼就失去了兴趣。
……不喜欢吗？
想起这家店铺老板信誓旦旦跟他打包票，没有海族会不喜欢芳香海藻。
赫伦恩不觉得这是小人鱼的问题，只觉得这家店铺不靠谱。
看来得换家店铺。
洛瓷嘴巴塞的满满当当的，柔软的腮帮微微鼓起，忽然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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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一种熟悉的气息。
他探头张望，只见机器人正将一颗颗黑珍珠倒入人鱼池。
“认出来了？”赫伦恩说，“你还是蛋的时候，就躺在珍珠床上。”
洛瓷确实觉得那些黑珍珠很熟悉，他主动游进水池，这里嗅一嗅，那里摸一摸，时不时用尾巴尖卷起一颗抛来抛去。
见他自顾自玩的高兴，赫伦恩便打算去忙自己的事，然而小人鱼却又游了过来，仰起脑袋一把抱住他的手指，柔软的脸颊贴着他的手指蹭来蹭去，就不让他走。
现在他不觉得赫伦恩的气息可怕了，赫伦恩动作总是非常的轻柔，也相当有耐心，就算他把水花溅在衣服上，赫伦恩也从来不会对他发火。
尤其是包括管家在内，其他人身上热热的，让洛瓷很不舒服，但赫伦恩体温和他差不多，鱼鱼觉得很喜欢。
他不知道赫伦恩每次都会提前用精神力将自己的体温降下来。
赫伦恩轻轻捏了捏洛瓷的耳鳍，耳鳍怯怯向内卷了卷，却又主动把尾巴尖翘起来给他揉。
他气定神闲看着小人鱼：“你是要我陪你，还是想和珍珠一起玩？”
“噗阿——”
洛瓷满脸懵懂，眨了眨眼，要是他能听得懂，这时候恐怕说的就是：两个都要啊，不可以吗？
赫伦恩也拿他没办法，干脆在人鱼池边上坐下来，随手拿出光脑处理工作。
洛瓷慢吞吞的在黑珍珠周边游来游去，转了一圈又一圈，他要挑一颗最圆润饱满的。
忽然他发现其中有一枚，明显和周围的不一样，不仅体型比周围的小一圈，里面似乎多了一层不透光的膜。
他一下就来兴趣了。
洛瓷把它卷起来，还没来得及展示给赫伦恩看，就听见一声轻微的碎裂声，饱满圆润的壁面裂开一条缝。
怎么办？他没有用力呀。
洛瓷匆忙松开尾巴，黑珍珠彻底碎裂开来，一只圆滚滚的生物从里面冒出来。
小东西通体几乎是透明的，浑身圆滚滚，乍看上去像蓬松绵密的小蛋糕，下方长着花朵般的吸盘，一双乌溜溜的眼睛。
洛瓷歪着脑袋，好奇打量着小东西，抬手招呼它。
小东西小心翼翼望向他，吸盘缓缓挪动，慢慢的靠近。
洛瓷按耐不住，伸出小手想去勾它，小东西忽然又缩回去。
然而小东西嗅了嗅，似乎终于确认了什么，突然欢喜的朝他扑了过来。
洛瓷被扑了个满怀。
好在小东西软乎乎的，抱起来不费力气，砰弹的手感，磨蹭很舒服。
但他很快像幼崽被捏住后颈拎起来，被迫与小东西隔了开来。
小东西也感受到压迫感，顿时僵住，软体颤抖，透亮的豆子眼含着一泡泪。
见小东西离了他，倏的缩成一团，瑟瑟发抖，洛瓷抬起脸，拿脸颊的软肉撒娇蹭赫伦恩：“呜呀——”
被两双水汪汪的眼睛注视着，赫伦恩皱眉。
没想到黑珍珠里还混了一个小东西，不过有些生物天生就有假死技能，临时让自己心跳、呼吸暂时停止，这些即使是仪器也检测不出来。
“嘤……”
小人鱼抱紧他的手指，双眼晶亮，跟他撒娇，他没法不心软。
但事关小人鱼的安危，他还是第一时间将影像发给了伊维因，很快收到回复：“从外形来看有点像米鲁巴，低阶软体生物，幼年期喜欢藏在珍珠里，没什么攻击力，放心。”
赫伦恩稍放下心，他本身就想给小家伙物色个玩伴，既然没什么攻击力，全当给小家伙当个宠物养也好。
可能是被赫伦恩吓到了，小东西一被放开，就哒哒哒一头扎进洛瓷的怀里，哭唧唧跑到他头发上窝着怎么都不肯下来。
恰好此时，管家带着前来拜访的十束进来。
他向赫伦恩深深地鞠了一躬，抬首时，一眼就注意到破壳的小人鱼，瞳孔微微张大，半天没反应过来。
“小人鱼……这是破壳了！？”
十束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虽然人鱼蛋小巧玲珑非常可爱，但他早就做好了面对凶残人鱼的准备，却从未想过人鱼幼崽居然软糯糯的，就像水做的糖糕一样。
他心都快化了。
这段时间十束也偷偷查了不少的资料，据说人鱼身强体壮，八块腹肌……
但这只人鱼幼崽……
他瞟向小人鱼吃得微微鼓起，小包子般软绵的小肚子，再一次陷入了沉默。
洛瓷见他盯着自己的肚子看，登时就不高兴了，嘴唇嘟起，奶呼呼瞪他：“啊呀——”
头顶米鲁巴也有学有样，张开吸盘作威胁状：“米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