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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饮泣

作者:应怜月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文时以一句话,直白又不留情面地拆穿了丛一的伪装,敲碎了她的理想主义爱情梦。


    丛一坐在床上,右手还吊着水,白色医用胶带下的手背有异物刺入的隐痛。


    面对文时以的发问,她一时无言以对。


    这些年,她爱得如痴如醉,疯狂沉迷,到头来,遍体鳞伤,如同水中月,镜中花,大梦一场后醒来两手空空,竟找不到半点依傍。


    她只诠释了一句话,爱一个人,恨一座城。


    不,是两座。


    伦敦和爱丁堡,他们分别就读的两座古老城市。


    爱大和KCL,几百公里的距离,学业繁忙的那几年,他们疯狂地压榨所有的碎片时间,哪怕减少娱乐和休息,他们也不知疲倦地往返,去到彼此的城市。


    每一次见面,他们都会腻歪在一起,一刻也舍不得离开彼此。


    也就是这样,她对伦敦,对爱丁堡的每一条街,每一个角落都太过熟悉。这两座城,乃至整个国家,整个西欧,好像到处都有他们相爱过的痕迹,无论走到哪,都是在触及旧日回忆。


    她再也不敢踏足这片土地。尤其是伦敦,因为Vinay生在这,长在这,求学在这,永远地生活在这。这里的一切都沾染了他太多的痕迹。


    肆意明媚过的青春,忘情狂欢着的夜晚,甚至是泰晤士河边的每一场日落,卡尔顿山上一览无余的绝世风光,所有的一切全部都加在一起,用再多的形容词,倾注再多的情感寄托,归根到底,也不过是漫长人生旅途的一场短暂惊鸿雨。


    而她在这场雨里淋湿,再也没有见过太阳。


    这样倏然陷入回忆的痛苦,她总是不能自拔无知无觉地堕入暗梦。


    直至面前的男人将她叫醒,抽离。


    “因为除了真心和爱以外的其他东西,你得到的都太容易了,所以才会觉得不稀罕。就像你说的,你理所当然地认为只要你想要,你就一定会得到。但其实不是这样,人生讲究的是能量守恒,残酷就残酷在你不能什么都有。”


    文时以眼见着她又深陷回忆,略微停顿了片刻,眸底的那份恳切渐渐退却,继而被冰冷,淡漠所取代,他思考再三,把道理说给她听,平心静气,声音如同冬日壁炉边上被烘的热乎乎厚毛毯,厚重踏实,又粘连着慢条斯理,带着不太真切现实的温度。


    “而更残酷的是,哪怕是只能拥有某一样或者某几样东西,选择权也不在你手里。命运给你什么,就是什么。”


    话音掉落在房间内隐隐回荡,窗外是初生的太阳。在这个冬雨季漫长难熬的国度,晴天是如此的难得。


    丛一因为痛苦持续加快的心跳慢慢平缓下来,那种空荡和落寞围绕着她徘徊。她抬眼,看着床边的男人,心里五味杂陈。


    道理她好像一直都懂,只是这些年,再也没人用这样残忍直接的方式剖白在她面前。


    很不客气,很不留情面。


    “文时以。”她第一次叫着他的名字,忽然无奈地抽动了下,无名火涌动,又因为欠了时机,怎么也烧不起来,厌烦又不得不面对,苦笑了一下,“你太现实了。”


    “不好吗?”文时以也跟着笑了,这一次,大概是真的笑了,至少皮肉统一,深邃的眼窝里的那双灰蓝色的眸子隐隐沉浮着坦荡的眸光。


    他很喜欢这个形容,至少证明他理智,坚定。而成为整个ABV集团的掌舵手,需要的就是这样的现实。


    他做的很好。


    他想,如若不是一定要娶她,他肯定懒得说教什么。


    反正,她看起来也是油盐不进的样子。


    “那嫁给你的话,会不会特别无趣?”丛一突然无厘头地来了这一句。


    “反正不会很有趣。”文时以从不做虚假承诺,他也不觉得做他的太太,是一件多么有意思的事,“或许,也没有你做丛大小姐那样自在。”


    “那我嫁给你做什么?”丛一被他气笑了,实在是搞不清楚他到底希望她嫁,还是不希望她嫁,“你这人怎么这样?”


    “我只是在告诉你实情,我是要和你结婚,但不是骗婚。”文时以坦然回答,“可能会失去一点随心自在,但相应的,你也会得到一些东西,比如刚才你说的,不稀罕的那些。”


    说完这些,文时以不再开口,拿起电脑处理起了工作,默默陪着她输液。


    今天已经说得够多了,丛一的身体还没好,他不想一股脑把这些都丢给她,给她留一点空间,慢慢思考。


    直到这一整瓶都滴完,需要拔针的时候,文时以才重新抬起头。


    “忍着点,把针给你拔了。”文时以想要握起丛一的手,落实到动作上的时候,忽然有些迟疑,抬眼看着她,像是无声地在询问她的意见。


    “看我干什么,给我拔掉呀!”丛一微微皱着眉,声音有些发嗲,很自然地把手放在了他的手心上,略有些娇嗔模样,“你轻一点哦。”


    文时以被她这一句搞得有点紧张,手掌心包着她白净的小手,心跳快了一拍。


    他尽可能地放轻动作了,但针头脱离皮肉的时候,还是有血点冒出来。


    一点点,很快被他用医用胶布盖住按压。


    “嘶!好疼!”丛一不满地埋怨,瞬间抽回自己的手,不高兴地看了一眼文时以,“你手怎么这么笨,没轻没重的!”


    明明是指责的话,口气却不凶,是有一点点怨怪,但不像是生气,更像是撒娇,声音粘稠也悦耳,娇软里混了点嗔怪,像是精致茶杯里续入的喷香花茶。


    除了文紫嘉以外,没有女人这样同他撒娇过,喻晨曦也没有。丛一这样突如其来的娇嗲软语,他没反应过来。


    “我......”文时以下意识吞咽了下口水,一时语塞。


    上亿的项目谈判桌上他眼都不眨一下,面对商场上竞争对手的围追堵截他从不发怵。这会儿不过是拔个针而已,他竟然觉得自己做得不够好,还紧张到手心出了汗。


    “对不起,下次注意。”


    他确实不会和女人相处,尤其不擅长和丛一这样娇贵又麻烦的女人相处。


    他收回手重新站好,挪开目光。


    “苹果派冷了,别吃了。下次可以换换口味,京城城西有家很出名的英式甜品店,听嘉嘉说,他们家的苹果派味道也很不错,不一定会输给shono区的这家。”


    离开前,他最后补充了一句。


    学习着她的思维模式,将道理寄托在某个死物上,这样说给她听,她或许接受度会高一些。


    她那么聪明,一定会明白。


    屋子里还弥漫着苹果派的香甜气,只是随着食物的温度降低,气味的浓烈程度有所下降。


    丛一低头看了一眼手背上的一点红,又看了看床头只吃了一口的苹果派,满脑子都是文时以说的话。


    好累,高热后的身体疲惫不堪,丛一懒得再去想,也再没胃口。


    躺下扯过被子,她继续蒙头睡下。


    再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又黑了。


    这样一觉醒来,光亮都见不到一丝的情景,有种莫名的窒息感。


    她躺在床上,睡意还未消散,屋子里空空荡荡,她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她一下也不敢动,就这样蜷缩在温暖的被子里,茫然地看着周围死气沉沉的一切


    那种孤独和彷徨感又一次侵袭了她,她毫无预兆地掉入黑洞,周围没有一点光亮。


    抑郁和悲伤累积的太久太凶,到了她精神身体都无法承受的地步时,她就会这样,头晕,心慌到不能自已,喘.息费力,出现各种各样,很明显的躯体化症状。


    这三年,她把自己折腾得够呛,断断续续,反反复复,这样的症状从没离开过她。


    经历了昨晚亲眼撞破Vinay的恋情,又烧了整整一夜,她正是脆弱的时候。


    眼泪流得太多,她已经快要对此失去知觉,可越强忍,她的身体越是承受不住那种痛。而承受不住的最直接反应,就是像现在这般,通过躯体外化,像是一座外观风光,内里被蚀空的大厦,风雨一来,便摇摇欲坠,快要崩碎。


    她努力闭上眼,调整着自己的呼吸,用尽全力,却连扯开被子都困难。


    她听不见任何声音,只能任由自己下坠,就如同一朵漂亮娇艳的玫瑰,被人剪断后,随手放在花瓶里,汲取不到任何养分,从内里开始逐渐枯萎。


    而最可怕都是,她能非常明显地感受到这种消逝和枯萎。


    好不容易从床上挣扎下来,她想要打开灯,或许有光亮的时候会好一些,可脚才踏在温暖柔软的地毯上摇晃着想要起身,下一秒就跌坐在地上。


    这种成瘾性强制戒断后的焦虑惊恐发作,这三年半里,她感受过好多次。


    手指紧紧抓住床边柜的一角,她知道自己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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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次抽离不了了。


    她感受到心脏在急速地跳动,满头的大汗,顺着鬓角往下掉,胸腔和喉管里有莫名的气流在涌动,她下意识拽住胸口的睡裙布料,拼命地干呕,瞬间泛起生理性泪水。


    好害怕,好无助......


    也就是这一刻,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她不能起身,她被困在床边,承受着那种巨大的眩晕无力和那种排山倒海般的毁灭感。


    文时以站在房间门口,本来是想接她去吃晚饭,见没有回音,更用力地敲了两下,依然没有任何回应。


    她现在的身体状态,肯定不会自己跑出去。他怕她出事,赶紧找管家要来了备用房卡。


    推门进来的时候,屋内一片黑暗。


    文时以也没顾上开客厅的灯,听到卧室有动静,直奔卧室,在发现她还在房间里的那一刻,开了灯。


    床边的人跌坐在地上,呼吸声很重,伴随着剧烈的干呕,只能看见一个的潦草背影。


    文时以察觉到了她的不对,赶紧上前查看。


    她坐在地上,浑身止不住地发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文时以快步走到她身边,半跪在她身侧,将她整个人捞起来,“你怎么了?”


    像是无边无际的黑夜深海中突然朝她飘过来的一块浮木,她有了支点,松懈了全部苦苦支撑的力气。


    她紧紧拽住了文时以的胳膊,努力撬开眼皮看向他,用尽所有力气地从空气中获取氧气。


    这种感觉太糟糕了,每一次发作,她都像是快要死掉了一样。


    她好害怕,好害怕,害怕到不可控制地发抖,害怕到觉得自己立刻,马上就会窒息。


    下一秒,她用尽全力抱住了眼前的男人,攀附在他宽阔的肩上,将头和侧脸抵在他坚实的胸膛。


    顾不上他是谁,顾不上他们是什么关系,她只想紧紧地抓住眼下她能抓住的一切。


    文时以不知内情,以为她是心脏或者胃部不适,被她这忽如其来的拥抱打乱了所有节奏。


    她死死地抱着他的脖子,贴着他宽阔坚硬的胸膛,头伏在他肩侧,焦灼滚热的呼吸一下子洒落在他耳畔,他的心一下子被提到了嗓子眼。


    “你怎么了?不舒服吗?”文时以的口气尽可能放平,温柔追问,却始终得不到回答,“哪不舒服?到底哪不舒服?”


    丛一听见了他的话,但没有力气回答,那种激烈的惶恐感完全包围着她,让她根本一个字也讲不出来。


    “我带你去医院!”文时以也不清楚她到底怎么了,看着眼前苍白如纸的人儿,紧皱了下眉。


    丛一没力挣扎,也不能做出回答,只固执地抓着他的衣角,断断续续,颤抖着摇头。


    “不......不......不去.....”


    因为她知道,这种情况,她去医院也没有用。


    谁也帮不了她,她痛苦过那么多日日夜夜,无数次地觉得自己快要溺死,又无数次的苟延残喘。像是暴风骤雨的海啸里,被恐怖漩涡无情吞噬,经历了漫长的摔打后,彻底要绝望的最后一刻,陡然雨过天晴又被重新丢回岸上,破破烂烂。


    再之后,是不知什么时候会侵袭的下一场狂风骤雨。


    如此这般,周而复始,永远没有尽头,永远不能留在岸上。


    她又烧了起来,体温略微有些高,抓着他的手臂白皙干净,和瓷娃娃一样漂亮。


    文时以悬在半空中的手臂多停滞了几秒,他感受到怀里的人在无助地颤抖,呼吸声此起彼伏。纠结了几秒,温热的手最终落在了她光滑细腻的脊背上。


    他就这样半跪在她身边,将她紧紧抱住。


    依然是这片无助的海,但在这场新的风暴里,他拽住了又一次快要被吞没的她。


    沉重的呼吸声渐渐减弱,丛一在他坚实温柔的怀抱里逐渐平息,好一会儿,才终于有了一点点力气,勉强支撑起来。


    小死一般,她像是被掏空了身体,出的汗转冷,平息下来,被流动的空气吹过,惹得她皮肤起了细密的疙瘩,冷岑岑的很不舒服。她趴在他有力的臂弯里,柔润的长卷发落在他的小臂上,还在拼命地搜索空间里流动的氧气,双目茫然地不知看向何处,拼命地压抑着身体里翻滚而来的惊惧余韵。


    终于,她松开了抓着他的手,抬起头,用那双依旧漂亮,却已经湿漉漉的眼睛重新看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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