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杀了 夕阳西沉,最后一缕残光……
夕阳西沉, 最后一缕残光斜照在宫殿的金顶上,夕阳暗红的余晖渐渐消退,又像凝固的血。
九重宫阙依旧巍峨, 青石板依旧光洁, 只是缝隙之中隐隐约约透着血迹, 又仿佛从未被鲜血浸染过。
宫女们低着头来来往往,又在夜风的裹挟下传出几声窃窃私语。
“陛下又寻了位绝色的姑娘……妇人,囚在长春宫里呢,我上次瞧了一眼,比太医院的萧姑娘还绝色, 这是第几个了?好像是第六个……那些姑娘们一个比一个好看。”
小宫女看了看周围,凑到她耳边小声说, “你知道那绝色妇人是谁吗?我二姑此前伺候宫里的贵人们,见过她,她是那位……那位前朝世子的夫人。”
另一位小宫女瞪大眸子,急忙道,“那, 那不是宁国公大人的,的——”
前朝的宁国公从龙有功,爵位依旧,只是这爵位原来是自己的夫人换过去的……当真是惊天秘闻!
“嘘——你小声些!”她急忙捂住同僚的嘴, 恨铁不成钢般,“我是瞧你老实才告诉你,莫要传出去。”
大惊小怪的小宫女急忙点了点头, 掩下了面色的惊异。
谁都知道当今圣上残暴不仁,她见识过那人的恐怖。
前几日因为人手不足,她御前伺候的时候, 差点打翻了茶杯,太监总管面色惨白,哆哆嗦嗦问,“陛下,这小宫女……”
“……杀了。”
那帝王面色晦暗,低头批阅着文书,头都没抬。
“陛下!陛下饶——”她的嗓音从失声的空白到惊恐,又突然见面前的帝王顿了顿,似是僵冷扯了一下唇角。
宛若哄着孩子一般,喃喃自语。
“算了,不杀了,卿卿会生气的……别生气,卿卿,别生气……”
她看见,这样低哑温柔的话语从刚刚那个一句话差点决定她生死的男人口里说出来。
“听见没,还不快滚!”总管急忙解围,使眼色让她走。
她劫后余生,连滚带爬跑出了宫殿。
一个月前,新帝登基,大赦天下,百官朝贺。
狼子野心的前朝容王独孤凛,谋杀帝王,残害太子,更是心狠手辣杀了宁国公的独子,自此天下才知了独孤凛皮囊下的野心。
如此行径,天下豪杰皆愤恨不已。
武安侯陆煜行,一呼百应,率众位有志之士,清君侧、灭罪臣,从襄州集结各军,一路攻破襄州、颖州、直逼京城,与容王军打得有来有回。
容王军皆为精英,人数众多,苦战多月,就在局势僵持之际,被传早已身死的云烈将军应好,率少数残余的御林军,里应外合,破了京城门。
太子已被容王残害,圣上已死,如今夺回了江山,自是要寻独孤家同宗之中的杰出儿郎坐上皇位。
被容王禁锢在京城多月的老臣们战战兢兢,看着步步从殿外走进来的浑身是血的高大玄甲男人。
男人墨发被血氤氲了,整张俊脸被粘稠的血糊着,看不清表情,只一双黑白分明的双眸晦暗得吓人。
他提着带血的枪,另一只手上提着一颗血肉模糊的头,直直扔在纯金雕刻的庄严龙椅上。
“噗通”一声。
嘶哑着嗓音道,“独孤凛的脑袋。”
京中的异党的臣子近乎被屠戮了个干净,有独孤凛一党,也有贪生怕死不得不屈服拥护独孤凛之辈,更有隐忍不发只待夺回江山的忠志之士。
如今陆煜行几个月的死战夺回了京城,有人便忍着满室的血腥味,看着陆煜行的身影,走上前提议擢选独孤氏优秀儿郎。
谁不怕陆煜行同样是那野心之辈?如今战事刚休,各地守军未散,早早挑到明面上,给陆煜行一个名正言顺的摄政王位置,立下太子,终是勉强能保下独孤氏的江山。
武安侯作为异姓王,辅助太子治理江山,哪怕他再权势滔天,这天下也挂着独孤氏的名字,往后的时间便随着他们去斗。
“或华安公主如今诞下一子,带有皇家血统,此子立为——”
话音还未落,“刺啦”一声,头颅便直晃晃掉下来。
血花四溅,喷了周围的人一脸,那落下的头颅还随着地面“轱辘轱辘”滚动,落到旁的大臣脚边。
众人瞪大双眸。
谁都没敢想,陆煜行能在圣宸殿直接杀人,表明了谋逆之心。
他的军队尽数是地方守军,天下之士集结,更有无数世家的力量,打着清君侧、护江山的名义,再怎么样都要惧上三分,不该这般明目张胆。
他们至少以为,陆煜行会要一个摄政王的位置。
没想到……
陆煜行面无表情看着脖子断口处喷出血的老臣尸体落下去,黑得吓人的眸子扫视了众人一眼,随后令下属按着独孤凛的名单杀。
他顿了顿,嗓音低哑道,“……留几个吧。”
至少接下来缺人。
很缺人。
因为陆煜行下令封锁了皇宫,刚刚大败了独孤凛守军,正在庆祝的各地贵族们还没回过神,就被团团包围的御林军一个个绞杀。
应好不可置信,他揪住陆煜行的衣襟,嘶哑道,“陆煜行!你与他们并肩作战了近乎一年,如今卸磨杀驴,做得还是人事吗?!”
尖叫声与嘶吼声淹没了整个皇宫。
陆煜行的表情很冷,又带着平淡的漠然,下面的屠杀还在继续,他反手扼住应好,一脚踩在他的背上。
“唔!”
应好面色惨白,他的脚近乎碾碎他的蝴蝶骨,却也还是低声咬牙切齿低骂着。
“陆煜行!你总是这般执迷不悟,草菅人命,那三年也是如此……让他们停下来!这些全是功臣,你我是兄弟,我不会骗你,若你杀尽了他们,史书上也会尽数是骂名,你好不容易为陆家洗清了冤屈,难道——”
“功臣?”陆煜行略微歪了一下头,似是想嗤笑一声,可扯了扯唇角,还是什么表情都扯不出来。
“不出一月便会与我争权夺利,划地分割的功臣?”
他脚尖的力度加大,应好能听到骨骼“咯嘣咯嘣”的声音,疼得他浑身颤抖,又听陆煜行一声叹息,似是喃喃自语。
“我要快点做皇帝的……我要等卿卿皇帝,他们以后妨碍我,想想就烦,不如现在杀干净……”
陆煜行这样喃喃自语着。
随后拿出手帕,低头嗅了嗅,温柔细致擦拭去指尖的血迹。
风掠过宫墙,带着铁锈般的腥气。
这里埋葬了太多人。
在独孤凛封城之际,陆煜行京中的部下就是被这样瓮中捉鳖般,一刀一刀捅死的,哀嚎不绝。
本光滑的青石板如今又被血和哀嚎染了,倒是衬着一幕幕的往事,连同当日陆煜行抱着白御卿,感受着他逐渐发凉的体温般。
应好听到他的话,突然眼眶红了,哽咽嘶哑道,“你疯了不成?!什么做皇帝十七卿能回来都是你的疯话!你本就是狼子野心,你明明可以正大光明坐上去,别让我看不起你——”
“白御卿已经死了,十七卿死,唔——!”
应好被他碾压得胸膛溢出一口血,他吐出血,浑身颤抖。
又见陆煜行低头,修长骨节分明的大手提起他的发丝,应好吃痛,他则漠然看着一脸倔强的应好,低声陈述一般说。
“……应好,我一直讨厌你。”
应好怔然。
“讨厌你与我称兄道弟,陆家落难的那三年,你还蠢到给我送宝剑送酸诗……啊,因为你这种人高高在上,完全不知道罪奴过得是什么猪狗不如的生活……好蠢好恶心,我好讨厌——”
他指尖的力度略微加大,似是宣泄的情绪控制不住,又压抑着近乎颤栗的疯狂。
应好闷哼一声,似是不可置信这番话会是他面无表情说出来的。
“卿卿也是,我好讨厌。”
“他那么高高在上,他骂我贱狗,他说让我滚,他扇我巴掌,他又给我上药,他身上很暖,他给我很多……他……”陆煜行的嗓音顿了顿,轻笑道,“他爱我。”
“然后,我就想,他和你不一样。”
“我要把他拉下来,当我一个人的卿卿。”
“然后他就是我的了——”
“我一开始讨厌他,可我好爱他,我恨不得吃了他,又想他永远不痛,他该是我的,对,他该是我的……”
“卿卿是我的,生生世世都是我的。”
应好浑身颤抖,不知他在自言自语一般呢喃着什么,可他只知道,陆煜行现在的气场与表情,很恐怖。
他的眼白与瞳仁交织成近乎浓墨重彩的黑,又毫无波澜,泛着扭曲的晦暗。
嗓音冰冷,缓慢。
“他该与我生生世世纠缠,他答应过我,我当上皇帝,就回来了。”
“应好,他没死。”
陆煜行近乎斩钉截铁。
哪怕他抱着白御卿冰冷刺骨的身体抱了三天三夜,哭着求萧涟涟匆匆赶回来的治好他,最终也只得到一具尸体,以及一座冰棺。
白御卿死了,就是死了。
呼吸停止,血液流尽,再无生息。
究竟是多么深的执念,才能在人身死一年之后,说着无人会相信的疯话,说着,那人会回来。
……陆煜行疯了。
应好的双眸氤氲满了泪水,他伸手擦了擦血,骨骼还是疼得窒息,泪水却滴滴答答落下去。
似是崩溃,哽咽大喊道。
“死了就是……死了,十七卿死了……十七卿死了!让我说几遍!”
“闭嘴!”
陆煜行猛然扼住他的下颚,双眸瞪大,近乎目呲欲裂,随后又扯起唇角笑,安抚道。
“没死,卿卿没死……他很乖的,说了回来就是回来,没死的……没死……”
粘稠的血打湿了整个皇宫的地面,无数的残肢断臂在夜风的吹拂下血腥味扑鼻浓重,宛若地狱一般。
陆煜行一般安抚一样说着疯话,一边面无表情掉眼泪。
而应好,如今弱冠的大人了,却像个孩子一般,哭得撕心裂肺,一声声骂着陆煜行是个疯子,他疯了,他疯了。
直到最后确实很低的,哽咽的,“十七卿……呜……十七卿……”
新帝登基,大赦天下,百官朝贺。
礼乐声中,无人记得那些被碾碎的名字,亦无人敢提及。
包括白御卿这三个字。
第92章 你也是其中之一 帝王的铁血统……
帝王的铁血统治与清洗之下, 京城很快大变样,曾经的贵族被杀了个干净,财产没入国库, 人才缺少。
甚至隐隐约约, 心照不宣——
这是个暴君。
对啊, 上位名不正言不顺,还卸磨杀驴杀尽了跟随自己的各地贵族。
衣摆晃动之下都能透出浓重的血腥味,那场大战之后,哪怕洗澡洗了多次,身上的血腥味还是三天未散。
就像是死去的人用血做了标记, 用血腥与戾气警告着一个个企图靠近的人,亦是警告自己——下辈子不要惹这个人。
无人敢直视他。
也没人知道他那双手上杀过多少人, 沾了多少人的血。
不仅残暴冷酷,杀人如麻,更是荒淫不堪,才登上帝位百废待兴,便搜罗了六位绝色的美女藏于后宫之中, 夜夜笙歌。
听闻那太医院的院首萧涟涟萧神医,也被暴君强取豪夺。
更是夺了臣妻,宁国公夫人,众人还揣测为何宁国公会在这场波涛之下毫发无损, 没想到竟是献上了自己的夫人,简直是令人不齿。
风云翻涌之下的揣测与细细碎碎的碎语没有意义,都随着风裹挟, 带去血腥味,再无生息。
后宫之中。
一袭白衣的漂亮女子垂着眸,提着药箱走入巍峨的宫殿, 发丝随着风吹动,遮住了眸中的情绪。
本不想当什么女医什么太医的,她拼了命地想离那个恶鬼远点,单是看见他,便会浑身发抖,呼吸压抑。
萧涟涟的指尖陷入掌心。
可陆煜行不肯让她离开,无论有没有白合雁做威胁,她都逃不出去,这座深宫不仅锁了六位女子,还锁了她。
像是被地狱的恶鬼拖住了脚踝,一辈子都无法逃出去。
……荒淫。
……恶心。
明明说着那么爱白御卿,说着为他发疯,还不是始乱终弃,那人才逝去一年,便浩浩荡荡强取豪夺了六位女子……还包括白合雁。
萧涟涟的指尖略微颤抖,她想起一年前,白御卿胸口炸起的血花。
——是她射的。
她躲在容王军侧面的山林之中,颤抖着拉起弓箭,瞄准了白御卿的胸口。
“咻——”地射出之时,萧涟涟浑身颤抖。
白御卿那日将弓亲手交到她手上,那双惨白如玉的手白得不似凡间,偏偏垂眸的模样像是堕落的仙,他对她笑,说。
“……拜托你了。”
困境需有人解。
萧涟涟并非懂什么权势谋略的弯弯绕绕,她一辈子也只治病救人,被师尊教导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了。
……可是代价太大了。
为何解决困局的办法是那人的命?
为何他用自己的命,换得了陆煜行此行不会死,换得了独孤鹤不会死,又独独想不到他自己?
那人连自己将死都能笑出来,还带着她去东宫的私库偷东西,笑得就连阳光月光都融了几分,一起交织辉映在他的发丝与眉眼间。
他死后,想到周围的人尽数会平平安安。
却想不到陆煜行变成了个恶鬼、变成了个疯子、变成了个荒淫的暴君。
陆煜行才该是去死的人。
他才应该去死。
萧想来白御卿亦然想不到就连应好那种从来都热烈明亮的人,都一夜之间成熟了不少,痛不欲生——萧涟涟看见了,应好有了白发。
在鬓角那里,白得刺骨。
白发之下阳光下会泛着银辉,一双热烈桀骜的眸子也冷得刺骨。
曾经红衣烈烈的云烈将军、倨傲骄矜的云烈将军,如今漠然冷硬得紧,似是没了当年的意气风发与热烈。
所有人都变了。
白御卿死的那日,李肆书是知道萧涟涟与他的计划的,他也是其中一环,他要在白御卿死后,带动守军的战意。
李肆书嘶吼着鼓动战意让众人冲锋陷阵时,不也是在极致的痛之下,分不清脸上是血是泪,亦然分不清胸口是刀伤或是单纯的痛。
他早就后悔答应白御卿做这种事了。
白御卿那时候弯着双眸对他笑,说什么,“我本就是将死之人,用一条命为你们铺路,也是好的。”
为你们铺路?
……还是单单为陆煜行?
明明这种提议荒谬到极致,李肆书抿着唇说他不会答应,他应该告诉陆煜行,或是直接打晕了白御卿带着他回京,总归没人对宁国公世子动手。
他明明答应了墨玉,要一直保护他的。
可是白御卿哭了,他垂着眸,一滴泪恍然落下苍白的脸庞,偏偏唇角勾起来,紧紧拉着他的手,凉得刺骨。
“我有不得不做的理由。”
“与其等容王稳固了地位之后发战,天下大乱,不如趁机坐实了容王反贼的名号,也该……”
李肆书打断他,问,“你是为国为民,还是单单为他一人?”
为他不可被容王绞杀困于城里,为他不要穷途末路,为他……
白御卿说,“为他,亦为我。”
为我所爱的所有人。
李肆书沉默了许久,秋色萧条之下,浑身冷得刺骨,可白御卿的双眸却如绵阳般漂亮又坚定。
“……好。”
——反正现在李肆书后悔了。
不该为那心口一瞬的悸动,不该为他的双眸,不该为他所谓的为了那人……
分明他该活着,多活一天,多活一刻,多活一秒,只要活着就好。
李肆书从没执念过“活”一字有多么刻骨铭心,分明这世间没什么好活的,他从边境便见过无数人死去,夺走过无数人的命,亦然也觉得自己也没有什么好活的。
可是凭什么白御卿要死?
凭什么那样光风霁月最该活的人死了,陆煜行那样的恶鬼还活着,而李肆书这样的孽种还活着?
分明白御卿才是最不该死的人。
李肆书这么想。
萧涟涟也这么想。
萧涟涟闭了闭双眸,推开门进入了那金屋藏娇的宫殿。
独孤千雪不断拍着里屋的门扉,“开门!开门啊!陆煜行你不得好死,你夺了我家的江山,杀了我皇兄!还将我囚禁至此!我死都不会从了你!”
“你个天杀的贱人!混账!上天怎么还没收了你!”
一旁的阿朵雅让她少费力气,吵得头疼。
柳朝朝缩在角落瑟瑟发抖,低声抽泣。
白御卿的母亲杨容蝉则是揉着额角,面色惨白无措,似是想不到,君夺臣妻的事情发生到了她一个将近四十的妇人身上。
林暮因为身怀武功被捆着,她倔强地想要挣脱开却白费力气。
而白合雁面色晦暗,指尖陷入肉里,泛出血丝。
陆煜行正坐在外屋,指尖摩挲着一本书,听到萧涟涟走进来了,甚至懒得抬眸看一眼。
萧涟涟看了一眼殿里关着的六位女子,终是愤慨不已,她想到了白御卿求死之时的眼神,想到了他发凉的双手,想到了他胸口的血。
她想,凭什么陆煜行能在当年求蛊之时说着自己爱白御卿爱到疯了。
转眼又禁锢了六位绝色女子,甚至恬不知耻到囚禁了白御卿他娘!
恶心,恶心至极……该死,去死……凭什么?
她颤声开口,“陆煜行,你恶不恶心?”
陆煜行这才漠然抬眸看她。
他什么表情都没有,似乎白御卿死后,他便是失了灵魂,无论对待什么都毫无波澜,只剩下戾气与杀意血腥包裹着的一具躯壳了。
萧涟涟忍不住尖叫,她甚至想揪着陆煜行的衣襟,恨他为何不知白御卿为他铺路,他铺得路却成了陆煜行的荒淫。
可她不敢。
她只能溢出泪来,待在原地,极致地宣泄情绪。
“你对得起他吗?!你求蛊之时说着多么爱他!现在是在做什么?!恶心,下流,无耻!假的!都是假的!师尊说的对,男人都恶心下流无耻,你明明说爱他!你明明说爱他的!”
“……对,我爱他。”
陆煜行似是很久没说话了,他的嗓音干涩嘶哑,低沉到极致。
却铿锵有力。
萧涟涟顿住,随后又开始泪流满面尖声道,“那你为什么这么做?!你不知道他为你铺了什么路!他是为了你死的,他是为了你死的!”
“——是我亲手杀了他!他要用他的死为你铺路,他要让你好好活,他怕容王将你逼入绝境,他怕没人听你的,他怕所有人都乖乖投降,怕你死……他亲手将弓交到我手上,让我射他,我明明救过那么多人,我第一次杀人,可是……可……呜……”
萧涟涟哽咽出声。
听了她的话,陆煜行猛然大步向前。
他伸手揪住她的衣襟,表情近乎狰狞,黑到近乎恐怖的瞳仁死死盯着她,“你说什么?是你亲手——”
他寻了无数人。
他将那日容王军里的人都找来了一个个问是谁,没人承认。
陆煜行将李将军千刀万剐了,哀嚎与血肉交织这,可依旧没人承认。
他要疯了,他怎么找不到害死卿卿的凶手呢?
卿卿要怪他的。
卿卿、卿卿、卿卿……我找了好久还是找不到,不要生气,我会找到的。
我会吊着那个人的命,让他受尽世间最残酷的刑法,让他生不如死,让他给你陪葬,让他……
然后萧涟涟猛然推开他,打断了他的思绪,红着眼眶,道,“他让我瞒着你,瞒着他是为你铺路,瞒着他是为你而死,他怕你追究我,还为我留了一封信……”
刚一拿出来那封信,猛然便被抢走。
陆煜行浑身颤抖着拆开,指尖抖到甚至扯不开那小小的信。
汹涌的情绪冲进他的脑海与胸口,绵密到近乎溢出潮水来。
他摩挲过所有卿卿的东西,他看过所有,嗅过所有卿卿的衣服,他夜不能寐,他疯了一样想卿卿。
现在告诉他……原来卿卿还有一封信啊。
一封信……
一封卿卿的信……
“呜……”
陆煜行突然哽咽着哭出声,指尖颤抖到不成样子。
恨他到极致的萧涟涟怔然看着。
她看见那位残暴冷血的帝王,突然在她面前,泪流满面。
那个杀人不眨眼的荒淫暴君,那个白御卿死后就没有任何情绪波澜,那个……疯了一样的恶鬼,那个素来倨傲冷漠的男人。
脸上的表情是无法言喻的情绪——
希冀混杂着绝望的痛楚与恨意,又像是见到主人的狗,急不可耐凑上去,劫后余生、或是能再嗅到一丝爱人的痕迹的那种近乎极致的情绪。
……萧涟涟说不出来。
可陆煜行一边看,一边呜咽着,近乎扭曲的反差让萧涟涟想逃。
疯了。
他完全疯了。
像是条野狗,像是恶鬼,总归不是人能做出来的表情。
陆煜行喉头酸涩哽咽翻涌,扫过那一行行字。
是卿卿。
是卿卿。
是他的字迹。
喉头发出的声音像是狗的哼唧声又像是呜咽的交织,他怕泪水滴到信纸上,颤抖着略微抬起手——
‘萧涟涟杀我,是我托她的,不要迁怒她。’
‘我知道你听话,尽数是我的想法,不要迁怒别人。’
‘乖,我知道你听话。’
他的字迹到了后面飘逸,信纸边角还带着溅上的血迹,似是撑不了多久,一边咳血一边写的。
偏偏那个“乖”字似乎写尽了世间一切的缱绻。
笔锋凌厉却末尾处柔和,似是舍不得就这样写出来。
可他也知道陆煜行的性子,强调了两遍——不要迁怒,我知你听话。
陆煜行贪婪地看了一遍又一遍,嗅着根本早就随着时间消散的沉水香,伸手抹去了脸上的泪水。
随后小心翼翼,用侧脸摩挲了一下信纸背。
似乎这样还有一丝余温。
萧涟涟看他似是疯了一样对着信纸又哭又笑,垂眸失去了力气。
独孤千雪还在叫喊着开门,萧涟涟轻声无力说,“陆煜行,放了她们吧,你既然还对世子有情,便不要……”
“……放了她们?”
陆煜行突然抬头,他的唇角还带着未收下去,嗓音还带着嘶哑的哭腔,小心翼翼将信纸收到胸口,突然笑了。
他笑得犬齿都露出来,泛着阴森的寒气,偏执又温和。
“萧涟涟,我放不了……”
“你——”执迷不悟!
还未开口。
陆煜行便从一旁的桌子上拿出一本书,萧涟涟一瞬间瞪大了双眸。
这是她师尊的手记,记载着密密麻麻宛若虫子一样的扭曲字符,除了世子没人看得懂,她分明交给了世子,战乱后还以为丢失了。
陆煜行翻开那本文书,修长骨节分明的指尖,指着其中一行歪歪扭扭的字,突然嘴里说出怪异的话,“w_u,ji,di……”
缓慢,低沉,沙哑。
“《无极帝》。”
萧涟涟怔然。
他的嗓音低哑,似是缠绕在舌尖,带着几分狂热的缱绻。
“我见卿卿说过一次,他看着这本书,一边嘴里不知道说些什么,一边看……”他学了两下,突然轻笑,“卿卿死后,我就一直一直想,想他所有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
“……因为我好想他,我睡不着,我每天都睡不着,我多想睡着好在梦里见见他,可我还是睡不着——我只能一遍遍想他。”
陆煜行蹙着眉,急促地喃喃自语,他早就习惯了这样自言自语的情感宣泄。
“我想到了这本书,我一点都看不懂,这不是别的民族的字符,亦然不是西域的字……我又想到了卿卿当年的唇不知勾勒的什么。”
“每一个唇部的弧度,我都记得,每一个声调,每一个读法……”
“因为我舍不得忘了他。”
陆煜行浑身颤抖,伸手盖住了自己泛红的双眸,嗓音低哑,“你猜我看出来了什么?”
“你师尊的手记上说,我是什么《无极帝》的男主,话本吗?”喃喃自语着,“我还有七个女人是女主……”
“说我必然登上帝位,说我必然和七个女人纠缠。”
“七个女人啊……怎么没有卿卿?七个——”
他突然停顿住,尾音略微拉长,然后只是一瞬,他抽出腰间的佩剑。
刀锋出鞘,刹那间,掷出去。
“咻——”
锋利的剑宛若划破虚空,直直冲着她的头颅。
萧涟涟不可置信瞪大双眸,躲闪不及,怔然等待着剑锋削下她的脖颈。
结果剑锋却牢牢钉进侧脸一旁的门扉之中,发出“嗡嗡”的铮铮剑鸣。
几缕碎发顺着落下,耳边的剑锋还在嗡嗡作响。
杀意依旧凛凛。
萧涟涟的血液凝固一般,一时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陆煜行的杀意近乎铺天盖地,压抑地她喘不过气,浑身发冷,近乎每一寸肌肤都在叫嚣着——
快逃。
“……果然。”
陆煜行扯出唇角嗤笑一声,“你也是其中之一。”
他晦暗的视线扫过萧涟涟惨白的脸和脖颈,似是呢喃自语一般。
“不然,刚刚那一剑,应是能削下你的头颅,你的头现在便是滚到了我的脚下——”
“为何偏了呢?”
“嗯?”
陆煜行歪了一下头,尾音拉长,是压抑不住的翻涌情绪与偏执,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狂热。
“……我杀不了你,亦然杀不了她们。”
第93章 要对我娘做什么 皇宫深处有一……
皇宫深处有一间帝王绝对不允许靠近的宫殿, 除了上朝与议事,帝王尽数歇息在那里。
这座宫殿奢华又幽深,将外界的喧嚣与烦扰隔绝在外。
殿内寒气缭绕, 地面铺着从北疆快马运来的千年寒玉, 最中间的水晶棺, 水通体透明,由南海进贡的整块千年寒冰雕琢而成,四角镶嵌着夜明珠,在幽暗的殿内散发着柔和的蓝光。
棺内铺着最上等的云锦,淡蓝色的寒冰之中, 隐约见人似乎睡在里面。
那人一袭素白里衣,墨色的长发如瀑散开, 皮肤冷白透明,一张俊美苍白的仿若被细细雕琢的脸上没有血色,却宁静安详。
他闭着双眸,纤长的睫毛没有颤动,仿佛只是陷入了甜美的梦境。
又似下一秒便会醒来一般。
他胸口的伤口被处理好了, 却还是带着狰狞的疤痕,偏偏再也流不出血迹,早已在那日流干了罢。
流到了陆煜行的手上,流了他一身, 流得他再也落不下泪。
那日的血不仅淹没了两军交战的苍凉战场与尸体,亦然落下了白御卿的鼻尖和睫毛上,覆盖上一层银霜, 宛若睡着了一般。
陆煜行一直抱着他,直到萧涟涟赶回来,也直到她摇着头, 僵硬说,“……死了。”
怎么会死呢?
瞧着只是睡着了罢了。
至此已然睡了一年而已,他的卿卿会醒来的,他的卿卿会回来的。
陆煜行一直这么想。
棺中人胸口的疤痕泛着近乎肉眼看不见的淡色光芒。
朦胧的幽静之中,系统的光点浮现在身旁,那光点细细密密覆盖在伤口上,温养着他的身体。
陆煜行除了议事与早朝都会在这间屋子中,系统只能趁着他不在的时间趴在白御卿胸口上为他治愈着伤口。
泛着光芒的小团子覆盖在他的胸口上,系统似乎蹭了蹭,哪怕棺中人的温度冷到窒息,它也觉得很暖和。
这团光芒的实体什么都感受不到,它只是觉得,趴在卿卿胸口,很暖和。
不过奇怪的是,现在早已是下了早朝的时间,陆煜行应该早回来了,趴在棺材上,盯着白御卿的脸便是盯一天。
总也像是那样,龙袍来不及褪下,像是晦暗到极致的颓然,侧脸趴在冰棺上,晦暗黑白分明的双眸一动不动盯着棺中人的模样。
渗人、阴森,又恐怖。
从早到晚,都是这样。
他已经当上皇帝了啊,卿卿怎么还没回来?
陆煜行总是不敢眨眼,他怕卿卿的呼吸他看不到。
近乎贪婪又深沉盯着他的脸。
每次都是什么都没有。
系统觉得有些奇怪,这个时候陆煜行早就趴在冰棺上像个疯子一样眼睛一动不动盯着了,但它没怎么管,反而是拼命温养着白御卿胸口的伤口。
白御卿死了,又活了,先死一次骗过天道——至于这活嘛……
也许要猴年马月了。
现在的伤口依旧狰狞,那些温养近乎微乎其微。
系统甚至想着,再慢一点,再慢一点,直到陆煜行变成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子,看看卿卿还喜不喜欢。
……但它不想看到卿卿落泪,还是努力温养着吧。
闲来无事,它又打开了评论区。
和以往一样——
【每天嚎一声,白子哥能复活吗?我真的哭死了,回来吧白子哥,我最骄傲的信仰……[哭]】
【当这是什么玄幻小说呢?这是古代权谋小说好不好,哪能像X家X少一样,复活吧我的爱人?楼上有没有脑子?所以陆子哥收拾收拾也去死吧,双死也算he。】
【愿吃new哥和白子哥在天堂重逢[祈祷]】
【愿吃new哥和白子哥在天堂重逢[祈祷]】
【愿吃new哥和白子哥在天堂重逢[祈祷]×n】
【其实我感觉陆子哥会下地狱……】
【+1】
【那还能重逢吗……补药啊,陆子哥你上天堂吧……】
【不是哥们?牛子哥、不是,陆子哥是男主啊,让他死算啥回事?我们跟着陆子哥一步步走来咒他死算什么?】
【你看现在陆子哥和死了有区别没?跟个鬼一样,每天就是杀人杀反贼,白子哥刚死的时候就三天不吃不喝差点死了,之后就是上战场杀人杀反贼,那时候好歹每天有个事干,虽然战斗也挺热血沸腾的,但是我每天看陆子哥的心理描写要玉玉了……‘什么好想卿卿,什么骗我,其实你根本不会回来,死了就是死了,你是不是要骗我一辈子让我活着不随你死?骗子,但我信你,喜欢你,恨你,恨你恨你,爱你,想你……’看着就好难过,我都想哭了,那几章我嗷嗷哭,反正现在陆子哥当上皇帝了,死了就死了吧,陆子哥也早就想去死了。】
【我也看玉玉了,现在想到白子哥死的那章就难过,过去这么久了,陆子哥都单挑一路boss当上皇帝了,我还是忘不了白子哥,白子哥白子哥白子哥,年少时不能遇见太惊艳的人,否则只能像我一样还是天天追更,求作者再写一章白子哥……】
【真的就这样过去了吗?】
【……逆天作者中间让男主谈了一段男同,又结尾的时候收上后宫了?作者那七个女人是怎么回事?速速让白子哥复活,别逼老子寄刀片哈。】
【七个女人?你回去翻文案看看呢,那是你们一开始期待的七个绝色女主啊……你们当时还挑哪个是正宫呢,现在老实了吧。】
【老实了,我要白子哥。】
【我也老实了,跪求白子哥复活。】
【跪求陆子哥不要下地狱啊,上天堂啊陆子哥[哭][哭]】
【不要小看陆子哥和白子哥之间的羁绊啊喂,陆子哥一定会上天堂的[泪][祈祷]】
【你们都疯了吧……】
一开始龙傲天男主爬卿卿床暴露感情的时候威胁要寄刀片,一段一段地骂作者,害我删了半天评论区,每天两眼一睁就是删评论,都没时间和卿卿聊天了。
现在老实了吧?
承认吧,你们其实也很为卿卿着迷吧。
就在它这样想着然后哼哧哼哧努力温养伤口的时候,一阵近乎碾碎他的威压突然袭来,系统急忙散开才勉强躲过那阵威压。
这是什么?!
那道金光带着天地法则的威压,直直笼罩在白御卿身上。
胸口那道狰狞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生长,流失的血液也在慢慢充盈身体。
系统不可置信看着,直到感受到天道法则的一丝崩裂。
……天道,裂开了?
它急忙进入系统空间查看着这整个世界的情况——
天道崩裂,法则不稳。
明明刚刚还一切正常,怎么一下子就……
而且你这死法则要对卿卿做什么?!系统浑身炸毛就要往那道威压里冲,却一瞬间被弹开,只见白御卿的浑身泛起了血色,被那阵威压竭尽全力滋养着。
此时系统才明白。
……天道急了。
它查看着世界的状态,这才发现,龙傲天男主对七个女主的杀意抑制不住,并且伴随强烈的自毁倾向与铺天盖地的杀意。
——陆煜行要杀了她们,也要杀了自己。
他是天道之子,是法则的中心,功成名就接近《无极帝》剧情线完结之时愈发靠近巅峰。
所以他想谁死,谁就死。
包括所谓的七个女主,甚至包括……他自己。
陆煜行要杀女主,陆煜行也要杀自己,所以天道急了。
它知道陆煜行疯狂的执念是白御卿。
因为作为法则的它,脑海中只能听到天道之子近乎重叠着一刻不停的急促祈求与宣泄——
“白御卿白御卿白御卿白御卿白御卿白御卿白御卿白御卿白御卿白御卿白御卿白御卿白御卿白御卿白御卿白御卿白御卿白御卿……”
他要财富,它会安排他寻到矿脉。
他要下属,它会安排他遇到人才。
他要爱人,它会安排他遇到绝色佳人。
可他要白御卿。
一刻不停、一刻不止、一刻不歇……尽数宣泄在天道法则的每个缝隙里。
“白御卿”三个字,甚至让以秩序与守恒而生的法则感受到一丝……恐惧。
不再是天道安排操纵天道之子了。
是陆煜行反过来,一刻不停地用执念影响着整个世界。
这个世界都要在这样的执念下扭曲成“白御卿”三个字。
……太恐怖了。
就这样一天天,一次次,愈发虚弱的天道,在他一次次试图杀死女主并且违抗天命之时,终于裂开了一道缝隙。
如果不加阻止,这个按理来说,接近《无极帝》完结之时该愈发稳固的世界反而会……崩塌。
并非由外力,并非随着时间的湮灭,亦然并非天道消散无力支撑这个世界。
而是在世界之子执着的意识下,被他满怀恶意地,步步走向毁灭。
——陆煜行不能杀了她们,不能杀了自己,不能毁灭天道。
在那丝上升到极致的恐惧之下,法则只能满足他了。
满足他铺天盖地的疯狂执念,满足他的恨意与爱……给他白御卿。
所以天道在缝隙愈来愈大的时候,用尽了自己的气力全力修补着白御卿的伤口。
也还好,白御卿的灵魂还在这个世界。
只要修好,只要修好……
阻止它的“孩子”,阻止它的天道之子,阻止他想要杀了她们的行为,阻止陆煜行——
白御卿猛然睁开眼。
“唔……”
他似是睡了一觉一般,恍惚睁开朦胧的双眸,喉头闷哼一声。
一双清透如月华的双眸带着朦胧的雾气。
这是哪里……
“嘭——”
头撞到冰棺上了。
白御卿捂着额头压抑住喉头的呜咽,他喘息一声,感受着回笼的躯体。
系统这是成功了吗?
[没有!卿卿没有!不是我!不对,是天道!]系统的尖叫声在耳边响起,[卿卿快起来,去阻止陆煜行,这个世界快崩塌了,天道在向我求助,一时半会解释不清楚,卿卿快走。]
“……陆煜行,怎么了?”
他艰难推开冰棺,压抑住疼到泛泪的眼眶,嗓音清透,显然没有“死”了一年的嘶哑与疲倦。
[他要做不好的事情,总之卿卿你快去……]
白御卿光着脚,踩在寒玉上,他其实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是迷迷糊糊,像是每一个晨起的早晨一样,陆煜行的脸仿若在昨日。
他的白衣松松垮垮裹在身上,露出一片冷白的胸膛,胸膛光滑如新,没有伤口。
衣摆翻飞之下是淡色的沉水香,白御卿一开始还在适应身体一般走着,到后面就是跑。
脚尖被石子划伤了也仿若没有感觉。
……想见陆煜行。
就只是这样想。
他跑得愈发快速,像是一直蹁跹的白色蝴蝶,衣摆翻飞之下泛着月华,低低喘息着,路过的宫人们尽数惊异,不可置信看着他的身影。
“哈啊……呼……”
他低低喘息着,终于随着系统的指引,到了深处的宫殿——
陆煜行正面无表情指尖摩挲着雕刻着略微粗糙的小白狐狸的玉佩,漠然冷戾看着逐渐升腾的火苗。
用刀,刀总会莫名其妙脱手。
用箭,箭总是擦肩而过。
一次次、一次次……好似什么都伤不到她们。
陆煜行想,怎么还不死呢?
凭什么卿卿死了,你们还活着,我还活着?
陆煜行漠然看着手腕上的伤口正在慢慢愈合,这个世界的可笑也在渐渐浮出水面。
卿卿死后,他情绪将要失控之时,总会面无表情给自己来一刀,匕首扎在血肉里,扭一圈,总会让他清醒片刻。
可是,似乎是对那七个女人的杀意太明显了,在尝试着一次次杀掉她们而近不了身之时,他发现自己的伤口也在慢慢愈合。
……所谓的天道不仅怕她们死了,也怕他死了。
所以陆煜行开始一次次地用匕首或剑捅进去,自己的小腹或是手腕。
血肉横飞、鲜血淋漓。
从一开始极速的愈合,到现在缓慢的愈合……那个东西似乎被自己消磨尽了能量,不再有所谓的通天之能了。
至少现在——护不住她们。
“……烧。”
陆煜行的嗓音嘶哑低沉,手腕上血肉模糊、露出白骨的伤口还在源源不断流出血。
黏腻、潮湿、血腥味扑鼻。
他的表情偏偏没有任何波澜,宛若那伤口不是自己的一般。
另一只宽大的手背上是蜿蜒的青筋,指尖正撑着侧脸,似是漫不经心,冷戾晦暗到极致的双眸,看着面前的宫殿。
火苗正在升腾,而那七个女人正在屋子里。
杀了她们,杀了他,至少能——
白御卿一推开宫殿门。
看见的便是陆煜行坐在椅子上,一章冷戾晦暗的俊脸阴郁漠然,带着高高在上的倨傲,没有丝毫波澜。
修长的双腿交叠翘着,一只手撑着侧脸,几缕碎发垂下来,略微遮住晦暗不清的双眸,整个人带着一种不怒自威的威压与恐怖。
——简称,装逼。
可,瘦了。
陆煜行瘦了很多。
眉骨的锋利与下颌线的弧度在阳光的照耀下打出晦暗的影,显得他冷酷到极致。
白御卿刚刚磕到的额头似乎开始痛了,他双眸发红,喉头也莫名其妙酸涩起来。
对他来说,恍如昨天一般。
昨天死在陆煜行面前,昨天看到他泣不成声。
白御卿想问他,你知不知冰棺磕到了我的头,我的头好疼,你该给我揉揉的。
你也不该打一副透明的冰棺材,惹得我白白撞了头,只是好疼,我想让你看看我,为我揉揉。
……好疼。
他的双眸突然蕴了一层朦胧的雾气,偏偏白御卿素来是不爱哭的。
他不爱哭,不爱伤感,可现在喉头哑得说不出话来。
扯了扯唇角,却压不住潮水般的汹涌。
大概一瞬,只要一瞬便要落下泪。
酸涩的、软涨的、痛到极致,又软到极致的……胸口不断溢出的密密麻麻的胀。
然后——
[卿卿您先别哭,您娘!您娘!您娘!在里面!]系统恨不得有实体晃醒他。
白御卿怔然一瞬,终于将视线从陆煜行的侧脸上移开,看着不断升腾的火花。
“卧槽,陆煜行你要对我娘做什么?!”
第94章 永生永世 他的声音陌生又熟悉……
他的声音陌生又熟悉, 尾音的强调还是一如既往的略微上扬,旁人听不出来那细小的尾音,但是陆煜行听得清。
陆煜行怔然, 随后僵硬扭过头, 瞪大双眸。
心脏宛若从胸口跳出来, 一阵阵一股股,近乎淹没了他的咽喉和呼吸。
潮水一般的思绪将他的理智碾压殆尽。
在还没反应过来的那一瞬,心跳比他,更先认出卿卿。
“唔——”
白御卿的话被堵在口腔里,他还未反应过来的一瞬间便被男人扯进怀里, 二人紧紧相拥,陆煜行低着头死死埋进他的肩膀上。
他看不清他的神情, 听不到他的嗓音。
只能感受到,陆煜行在发抖,他在浑身发抖。
极致宣泄的情感如同潮水研磨了陆煜行,他什么都感受不到,只是低着头, 表情晦暗不清,死死抱着他,近乎要融入骨血里。
……卿卿。
卿卿?
他的卿卿。
“呜……”
陆煜行哽咽着颤抖,似乎是喉头挤出来的一声声非人的喘息与呜咽, 嘶哑至极。
陆煜行身上并不好闻,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带着潮湿的龙涎香。
白御卿将鼻尖埋在他的肩膀上,感受着他身上炽热的体温, 眼眶发红。
可就是安心极了,热潮一般蔓延着,带着一种暖意的安心感。
陆煜行面无表情流着泪, 忽然侧过头,伸手盖住白御卿的侧脸。
随后张嘴咬住白御卿的脸颊,他的唇吮吸着,舌尖舔舐描摹,犬齿也细细研磨。
潮湿、柔软……
“唔……”
他似是在用这种方法确认面前的白御卿是不是真的,他的鼻尖也在颤抖,萦绕在鼻腔的沉水香,证明了面前的人是真的。
但是陆煜行还是在轻轻地吮吸和咬着,
吻着他的侧脸上,咬在他的皮肉上,就这样颤抖扭曲地确认着——
他低声说,“……好想,吃了你。”
白御卿却扼住了他染血的手腕,看向了一旁的火苗,“快灭火,我娘是不是在里面?!”
陆煜行这才在毫无知觉之中回过一丝神来,令众人灭火,他晦暗的双眸还带着恍惚的漠然与僵硬,似是经过一年生离死别而坏掉的脑袋又一次被填满。
慢慢开始沸腾,慢慢开始灼烧,慢慢活过来。
然后一瞬间,被白御卿扼住衣襟,他的侧脸凑近,二人呼吸交缠,陆煜行贪婪地嗅了几下。
便看见卿卿的桃花眸眯了眯,“……你要对我娘做什么?”
陆煜行顿了顿,恍惚垂下鸦羽一般的睫毛,打下一层晦暗氤氲的阴影:……
一言不发。
白御卿很熟悉他这种表情。
……他心虚了。
他略微眯了眯双眸,警告一般捏了捏他的耳尖,随后走进屋中,一抬眸便看见了七位被绑着的绝色女子,还尽数是老熟人。
白合雁不可置信看着他,而杨容蝉颤抖着捂住唇,一瞬间热泪盈眶,“吾儿!”
萧涟涟则是一脸呆滞,似乎完全想不到,被自己一箭射死还亲手诊断了死亡的人,如今站在自己面前。
待她们被解开束缚的时候,杨容蝉猛然将白御卿抱在怀里,哭得哽咽声嘶力竭,“吾儿……吾儿……娘的十七卿,娘还以为……呜,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旁人都说你死了,但是娘一直觉得你没死……呜……”
白合雁颤抖走上来,“公子……”
她突然落下泪,伸出手,不断擦拭着眼泪,“活着就好,活着就好……涟涟说你说你死了,我与夫人一直见不到你的尸体,这一年里便与圣上闹,可惹怒了他,如今沦为阶下囚……黄泉路上,再见公子一面也好。”
原来他“死去”一年了啊。
白御卿突然恍惚,垂下双眸,这一年,陆煜行是怎么活过来的呢?
他瘦了那么多,他还在哭,他的气质阴郁了不少,他……
然后白御卿捉住了关键词——黄泉路。
也大概弄明白了陆煜行想要干什么。
他抱着杨容蝉安抚了一会儿,令人将他娘遣回去,也遣散了这囚在此处的几位女子。
阿朵雅似乎不明白兜兜转转一年里被陆煜行捉了无数次,又逃了无数次,这么简单就可以走了。
她的表情略微恍惚,她其实早已在这兜兜转转之中,产生了微妙的淡淡死感。
死了就死了吧。
逃累了。
……结果被放了。
她当然识得面前这位苍白着俊脸的公子,曾经在她与弟弟要被掏心掏肺之时,被陆煜行抱着拥吻之人——
想来陆煜行这个疯子的步步癫狂,都是为了这人。
阿朵雅似要说些什么,但还是试探性的将脚伸出了门,见没人捉她,这才放下心来。
一屋子人走的走,散的散。
白御卿这才转头看向一旁的陆煜行。
他面无表情站在白御卿旁边,手刚刚便死死捉着他,惹得女主们吓得抖三抖,都快速逃了,杨容蝉还想说些什么,又被白御卿的笑容安抚,这才一步三回头离开。
白御卿应是说什么?说他竟然疯到要将女主们连同他娘一起烧死,但是若非如此,白御卿也不会这么快回来。
说他执拗疯狂,说他做事完全不考虑后果,说他……
白御卿什么都说不出来。
但是陆煜行却低下头,垂着双眸,将他的手轻轻放到自己的侧脸旁,缓慢温驯蹭了蹭。
他的嗓音嘶哑低沉,说得平缓,“……卿卿,罚我吧。”
白御卿没说话。
他垂着眸,墨发也垂着,遮住锋利的下颌线,眉峰因为动作打下的影显得他整个人都带着一股阴郁的冷与戾气交融。
不言不语,谦卑平淡。
白御卿突然伸手捧住他的脸,并非一巴掌,并非恼怒于他的行为,只是将额头抵住他的额头,鼻尖厮磨着,颤声说。
“……我真的回来了。”
话音刚落,陆煜行突然喉结上下滚动,许久才干涩吐出一句,“……我以为你是骗我的。”
“骗我你会回来。”
“我以为你只想让我好好活,不想让我随你一起去,我好恨你,好恨你留我一个人,分明不用用你的命铺路……我也可以杀出去,我好恨你,卿卿。”
“我好恨你让我好好活着,我好恨你为我铺路,我好恨你……留我一个。”
他像是碎碎念一般低声呢喃着,语气愈发急促。
“我爱你的,我信你的,可是我好恨你,我每天都睡不着,我每天都在想你,活着毫无意义,我该去死的,随你一起,可是我怕你回来……我怕你回来找不到我,我要等你的,我要等你,我怕我怀着这样的希望等你五年,十年,五十年,一百年,我怕我这辈子见不到你,我怕这只是你的骗局,我怕你骗我——”
他突然泪流满面,颤抖着手捂住自己的双眸,手背上的青筋暴起,哽咽嘶哑道,“卿卿,我好像疯了,我好像疯了……我知道我疯了,我怕是我的梦。”
“我做过无数梦了,都是你回来。”
“……你是真的吗?”
他问。
白御卿突然吻住他的唇,唇齿交融之下近乎拼命掠夺着他的呼吸,冷白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扣住陆煜行的后脑勺,舌尖交融。
“唔——”
舌尖猛然被狐狸牙咬破,腥甜的血液交融在唇齿指尖,一下下刺激着头脑。
白御卿低低喘息着,“……痛吗?我是真的。”
他回答得坚定,又伸手拭去陆煜行唇角被他咬出来的血迹,垂眸的动作缱绻。
“我是真的白御——”
“卿卿。”
陆煜行似乎在这一瞬间才活过来,他的指尖死死陷入掌心,只有刺痛能让他回神一瞬。
他紧紧抱着白御卿,不断贪婪嗅着他身上的沉水香又颤抖着不断亲吻他的脖颈,发出餍足又痴迷的喟叹。
“卿卿,卿卿,卿卿,卿卿,卿卿,卿卿,卿……”
陆煜行一刻不停地呢喃着,他的呼吸颤抖急促,就连脸上也染上了潮红般,浑身颤栗,“卿卿,卿卿……”
湿漉漉的吻不断落在脖颈和侧脸上,白御卿像是被久别重逢地小狗亲吻一般,他却任由他的侵略,还放纵仰起头让他吻住喉结。
白御卿的指尖穿入他的发丝,另一只手抚摸着陆煜行的脊背——
这人瘦了很多,曾经的双开门大冰箱变成双开门小冰箱,但是体温依旧炽热。
就在他这样苦中寻乐嗤笑之时,陆煜行的吻已然到了耳尖。
他喘息着,牙尖咬住白御卿的耳尖,舌尖也舔舐,黏腻潮湿。
嗓音嘶哑道,“卿卿,最后一次。”
白御卿顿了顿又听他低声呢喃道,“最后一次看你死,你一定舍不得死了,对不对?一辈子爱我,对不对?”
“……生生世世爱我,永远不变,对不对?”
“舍不得我,爱我,陪着我,生生世世,一辈子,永远,爱我舍不得我不许死,一直看着我。”
他的呼吸扑在白御卿的耳尖上,手却饱含侵略与占有欲地扣住白御卿的侧脸,让他动弹不得。
双眸晦暗蛊惑,不断催促着,“嗯?对不对?对不对?”
“现在发誓,永远爱我,不离开我。”
他轻声说。
“乖,卿卿发誓,发誓爱我,不离开我。”
“……发誓。”
他的呼吸依旧饱含危险与侵略性扑在白御卿的耳尖,尾音上扬着,嗓音嘶哑低沉,隐隐约约带着刚刚的哭腔。
脊背上愈发冷的气息似乎在告诫着白御卿。
——要赶快发誓。
不然这人真的要疯了。
他会干什么?他的衣袍上都是自己的血,刚刚还企图杀了七个女主,现在一声声求着他发誓,双眸晦暗又僵冷,像是疯了。
“……白御卿发誓,永远爱陆煜行,不离开。”
陆煜行这才突然扯起唇角笑起来。
他笑得难得明朗毫无阴霾,弯着双眸,犬齿泛着寒光。
他的漆黑的双眸全是白御卿的倒影,此时又似是眉眼燃烧,散发着炽热到近乎灼烧一切的情感。
执拗、深沉、执念。
“……我也发誓,永远爱卿卿,生生世世不分离。”
他会吃了他的。
下次卿卿死掉的话,他真的会忍不住吃了卿卿的。
就这样温柔嚼碎了,吞在腹部,然后交融在一起,生生世世不分离,就连骨头他也会一口一口嚼碎。
烈焰燃烧在他眉眼,阳光照在他脸上,冷戾残酷的帝王此时难得明朗。
白御卿恍惚听到他发誓,这才想起来,自己为何会为他吸引。
肆意燃烧的执拗与炽烈的火,极致的生命力与恨宣泄在他的生命里,陆煜行抓住的东西就是这样,永生永世也不分开。
……而白御卿也正要这样的爱,这样炽烈又执拗的爱。
第95章 一辈子爱我一辈子 清凉的水覆……
清凉的水覆盖在脚上, 陆煜行半跪下,低头扼住他的脚踝,指尖轻柔给他洗着脚。
跑得急, 从冰棺里一出来就跑着来了, 此时脚底沾了不少灰, 还有小石子划出了血痕。
陆煜行略微蹙着眉尖,虽然他现在恨不得死死抱住白御卿再蹭一会儿,但是他还是令人端来了热水,半跪下低头给他轻轻洗着。
“咳……”
白御卿不知为何,耳尖有些红, 他略微有些羞耻提起脚,“不必, 我自己——”
话音未落,陆煜行猛然发力,修长宽大的手扼住他的脚踝,抬头的时候略微眯起了眼,“我来。”
这场景也奇妙, 陆煜行身上的玄色龙袍还染着血,双眸还略微发红,湿漉漉的,晦暗又深沉, 偏偏心情极好地跪着给他洗脚。
端来水的宫女近乎颤颤巍巍退出去,面色惶恐恍惚。
谁都无法想象,那个掌控着无数人生死的男人, 轻飘飘一句话便是一条人命的男人,正在跪在另一个男人膝下,谦卑又温驯给人洗脚。
宛若珍宝一般, 指尖轻柔摩挲着白御卿的脚尖,指腹抹了膏药,轻轻覆盖在他脚底的伤口上。
陆煜行低头的动作认真,高挺的鼻尖和眉骨打下晦暗的阴影,薄唇的唇角略微勾起,墨色的发丝滑下来的时候,遮住了锋利的下颌线。
无法安眠、无法安宁,甚至只能日日疯狂睁着双眸想着那人的日子过去。
帝王危险又压抑血腥的气势现在柔和不少。
他低头轻轻吻了吻他湿漉漉的脚尖,薄唇厮磨着,带着几分恋恋不舍的滋味,嗓音低哑这才松开手,“……好了,卿卿。”
白御卿蜷缩了一下,在他抬头的那一瞬猛然扯住他的衣襟,低头吻住他的唇。
“唔——!”
一瞬间,陆煜行瞪大双眸。
他感受着白御卿略微冰凉的唇,贪婪地吮吸一下,舌尖舔舐着,片刻松开唇之后才补了一句,略微瞥开眸。
“……脏。”
白御卿“啧”了一声,他发现陆煜行这人矛盾又爱发癫,分明是他吻了自己的脚尖,不嫌脏恨不得放在嘴里舔一遍,自己再吻他的唇便是怕他嫌脏了。
况且他刚刚吻得痴迷餍足,又舔又吮的,哪里看得出来现在怕他嫌脏的模样。
想到了他身上的血迹,白御卿顿了顿,在他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扯开他的衣服。
陆煜行没动,只是略微眯了眯双眸,“现在吗?”
“……我是看你身上有没有伤,你衣服上都是血——”白御卿的嗓音一顿,看着绣着龙袍的奢华衣服,嗤笑一声,恶劣拉长尾音,“陛下?”
“汪汪。”
作为回应,陆煜行果断低沉着嗓音汪了两声。
似是告诉他,龙袍没什么用,不是龙,是狗。
……你的狗。
扯来看,和曾经一样,只是多了大大小小的伤疤,略微凸起,显得狰狞极了。
白御卿抿着唇,指尖轻柔摩挲过他的伤疤,“……疼吗?”
“不疼。”
陆煜行躺在床榻上,伸手扼住白御卿的手腕,慢慢将他摩挲着自己伤疤的冷白指尖移到胸口,心脏鼓鼓震动。
他说,“……这里疼。”
白御卿轻笑一声,眼眶却有些发红,“我也是。”
心口疼。
他低头,墨发遮住冷白的俊脸,薄唇轻轻在他胸口落下一吻。
温柔又缱绻。
不过他身上虽然多了不少伤,但都是结痂的旧伤,没有新伤。
那身上的血迹是如何来的?
说到这里,陆煜行蹙起了眉,黑沉沉的双眸盯了白御卿一会儿,看他说,“那本手记上的东西,我尽数知道了,你此前读了几遍,我便学会了。”
“我是《无极帝》的男主,有七个女人……”
他“啧”了一声,表情有些晦暗。
不过,白御卿当时只是不熟悉,才拼了些许音节。
而陆煜行便是看了一遍他的唇形便学会了拼音,并且把拼音和字母对上了。
白御卿刚要感叹所谓龙傲天的学习能力,便听他的嗓音骤然压低。
“然后我把她们都搜罗起来,放到那间屋子里。”
“有东西不让我杀她们,刀会钝,箭会偏,为什么杀不了她们?因为她们是女主吗?七个……”他嗤笑了一声,“真是花心。”
陆煜行呢喃道,“杀不了她们,我便杀自己——”
他将白御卿的指尖轻轻摩挲在自己分明的小腹腹肌上,嗓音低哑,硬生生听出几分扭曲,“捅自己,杀自己,反正——她们死不了,我亦然死不了。”
“陆——”白御卿的瞳孔骤然紧缩,却猛然被他伸手抚摸着脸庞,止住了他接下来的话。
“一开始伤口会很快愈合,它怕我真死了,所以我一刀一刀捅,捅了很久,慢慢的,手腕上和小腹的伤便合不拢了,很慢。”
他似是有些委屈,起身凑近白御卿的唇角想要讨一个吻,嗓音低哑尾音哑然,“我想你的时候,总会划自己一刀,这样能清醒片刻,让我知道我在等你。”
“可它把我曾经想你的证明也愈合了。”
他的呼吸与白御卿的呼吸交缠,尾音泛着委屈和遗憾的意味。
“我划了那么多刀,捅了那么多下,都是想卿卿的证明,全都给我顺便愈合了。”
——不然现在可以炫耀的。
像是展现自己的荣耀一样,褪下衣服给卿卿看自己身上想他划出来的伤疤。
可惜都没了。
刺痛能让他清醒,却让他愈发沉沦进对白御卿近乎扭曲的思念里。
手腕上,小腹上,大腿上。
他想极了,便会疯了一样捅自己一刀。
会清醒片刻,会在极致的痛苦与恨意里清醒一刻,不至于想白御卿想到疯掉。
想得发疯,想得去死,想得杀了所有人。
“伤口愈合地越来越慢,似乎那个什么在手记里叫天道的东西没了能力——这个时候,可以杀她们了。”
“我猜得没错,要杀她们的时候,那个东西极了,然后我就见到卿卿了……”
他尾音沙哑,终于如愿以偿讨到了吻——虽然是自己凑上去吻住偷香的,因为白御卿已经呆愣在原地了。
餍足弯起双眸,喉头还发出满足的喟叹。
“卿卿……我好喜欢亲你……”
然后猛然,被白御卿扼住下颚,他的双眸沉冷,带着几分不愉,“陆煜行,这样不好。”
指他自残、指他发疯——他分明不知道自己死去的一年陆煜行疯到了什么程度。
……成地雷男了。
白御卿将他的头埋进自己的颈窝里,嗓音柔软又沙哑,“……我不想你痛,别这样了。”
“嗯。”陆煜行应了一声。
但是卿卿总是好哄的,他依恋蹭了蹭他的脖颈,近乎贪婪吮吸着他身上的沉水香。
…… 但他不会改的。
卿卿总是好哄的、心软的、所以才会被他这种恶鬼缠住,所以都是卿卿的错。
——所以他会更疯更凶戾更残忍对待自己。
因为卿卿会心疼,就像是现在这样,心疼地将自己揽在怀里。
再多一点,多抱一会儿,多心疼一会儿。
他眼里的暴虐和晦暗的凶戾近乎泥泞出来,偏偏又在这样的拥抱下变成了洋溢餍足的幸福,像条大狗一样贪婪蹭着他的脖颈。
……好幸福。
他会爱着卿卿,护着卿卿,听他的话,亲他,吻他,得到他,爱他爱他,但他还是那个恶鬼,都怪卿卿那么好,被他缠上也是理所应当的。
生生世世,一辈子都不会变。
他们二人闲聊了一会儿,白御卿了解了一下自己死去的这一年里发生了什么。
独孤鹤被囚禁,依着对白御卿的誓言,没有要他的命,而独孤凛的尸首是假的,陆煜行早就说了要把他关起来慢慢折磨——
白御卿略微眯起了双眸,“……你干什么了?”
陆煜行熟练地瞥过眸子。
……又心虚了。
一节节剁手指,现在剁了半个手臂了。
因为是他啊,是他让卿卿死的,是他让他们不得不分离,都是他们,他没有一寸寸磨去他的血肉与骨已经很够意思了——
他甚至怕独孤凛死得太快了。
以致于,无处消磨白御卿死后,陆煜行近乎惶恐扭曲到极致的恨意与恐惧。
他怕白御卿真的死了就是死了,再也活不了。
白御卿知道他的本性,压抑、嗜血、凶戾、狠毒,但是从没想到他现在眉梢都是压抑的暴虐,他伸出指尖抚平了他的眉尖。
[按照原剧情,应该是善恶皆有分寸,正直善良却对敌人狠戾的主角。]
系统此时应着,[所以现在为什么从混沌正义,变成了极致的……恶?]
对啊,为什么?
白御卿知道。
……因为他。
白御卿的额头抵住他的头,轻声道,“……这一年,你杀了很多人吗?”
陆煜行似是慌了,他摇了摇头,“我只杀了叛军反贼,还有注定要杀之人,挡在前路的政敌,我没有滥杀无辜,真的,我发誓——”
他难得这么慌,似乎当年地牢里的“恩断义绝”的话让他陷入极致的惶恐。
“——就连……”陆煜行的表情压抑晦暗几分,“就连墨玉我也没有杀。”
墨玉?
白御卿刚要询问墨玉的近况,陆煜行便“啧”了一声,压抑住一身的杀意。
“他组织了一批反叛军,现在是什么首领,里面有前朝贵族还有一些蠢货,很烦,我早该杀了的……还有那个苗疆女人的弟弟,但我没杀,他总想把你的尸体偷出来,他第一次来偷的时候我就该杀了他,剁碎了四肢让他不要再来这些小动作,好恶心,早该,不对,我没杀……”
他低低急促呢喃着,想到了什么才一瞬间湿漉漉了双眸,掩下泥泞的暴戾,看向白御卿。
白御卿伸手扼住他的后脖颈,咬住了他的唇。
他郑重看向陆煜行,“我一直在你身边的话,就不会天天想着杀谁了吗?”
“……对。”陆煜行有些想哭,蹭了蹭他的脖颈,浑身颤抖,随后咬住白御卿的耳尖,嗓音很低。
“卿卿要一直陪着我,一直爱我,一直一直,不然我真会疯的,真的……”
白御卿死死抱着他,应了一声。
——陆煜行变成这样,都是因为……白御卿。
他知道,所以他会一直饲养这只恶鬼的。
一直。
二人低低呢喃的嗓音渐渐平息,夜色浓重之下,本该熟睡的陆煜行睁开双眸,小心翼翼轻柔摩挲着白御卿熟睡的眉眼。
他温柔疼惜到极致在他的眼尾落下一吻。
随后垂眸,面无表情,剪去了白御卿的一缕发丝,与自己的缠起来。
他的唇角略微上扬,指尖摩挲着两缕青丝。
这是从那个苗疆女人那里学来的,她想活着,所以给他下蛊术,偷了他的头发与她的交缠在一起,说是能生生世世,永不分离,另一方会一直一直爱着自己。
但是阿朵雅有那双魅惑人的双眸,她对于这种爱情的蛊术素来不屑于去学,所以自然也一窍不通,走投无路之下才想着记忆里的招数这样做着。
——其实应该配上子母蛊,以心头血浇灌的。
青丝相缠,根本没用。
但陆煜行明显很相信,他将发丝小心翼翼藏起来,又将熟睡的白御卿揽入怀里,宛若对待珍宝一般,在他的耳尖低声呢喃。
尾音带着低哑的笑意。
“……生生世世。”
我们交缠生生世世,一辈子爱我,永远爱我,求求你。
第96章 茶 潮湿的雨里,墨玉身披银甲……
潮湿的雨里, 墨玉身披银甲,眉眼凝重,一年不见, 他成熟了不少, 肩宽腰窄之下是骇人的杀气, 眉角带着一块疤痕。
是当年他私闯皇宫,想将白御卿的尸体偷出来的时候,被埋伏所致的。
“墨统领,朝廷又来招安了——”
匆匆赶来的下属话音未落,墨玉便瞥了他一眼, 冷声道,“让陆煜行的人滚, 我这辈子都不可能效忠于他。”
念着白御卿的情分,好几次想杀墨玉,陆煜行都硬生生忍住了。
——卿卿回来会生气的。
所以陆煜行遣人去了多次,只想墨玉识趣乖乖滚过来做个官。
墨玉集结了当年还剩下的世家以及一些旧党,占据颍州一脉, 与朝廷抗衡着。
“可,可招安的大人,说认识您,是您熟识之人, 想见您一面。”
墨玉顿了顿,略微垂下双眸思考着。
他一生寡淡,宁国公府邸上与他搭话的小丫鬟他从没理过, 侍卫也不怎么熟悉,他一生只为一人而已。
唯一算得上熟识的,便只有……那人, 和白合雁了。
……可那人已经死了。
白合雁吗?
听闻她被狗皇帝掳去了,前些日子派去救她的人也灰溜溜回来了,说陆煜行严防死守,搜罗了七位美人夜夜笙歌,完全寻不到机会。
——白合雁如今来招安他,是忘了公子与陆煜行的血海深仇了吗?
是陆煜行没保护好他,是因陆煜行而死。
就连尸首,墨玉也仅仅只见了一面。
心悸颤抖,全身一下子麻木,时至今日,墨玉依然能想到那日。
他原想着,自己武功精进,能打赢陆煜行了,颍州军营的宁国公旧时夸他天赋异禀,有统军之能,亦然能杀人于无形。
他能保护好公子了。
所以他等着公子的消息,等着自己归去的时候,结果等来了白御卿的死讯。
潮湿的雨混杂着彻骨的凉,就连现在,墨玉也浑浑噩噩,大抵只有恨陆煜行的时候才能有一丝活着的感觉。
恨意彻骨,冷得刺骨。
他想,他不该离开公子的。
至少在那时,他的功夫,至少能为他挡一箭。
恍惚之中,墨玉已然抬步走向了议事厅,他想见见白合雁,他信任白合雁,他们这些年的交情也并非浮于表面,至少白合雁可能表面顺从于那混账狗东西,暗地里伺机复仇。
男人的表情冷漠到极致,黑衣银甲卷着肃冷发杀气,并非陆煜行那般散发着冷戾与倨傲的气势,而是沉静的冷,冷得浑身颤抖,宛若下一秒便会身首异处的危机感。
桑叶新发,物是人非。
凛冬散尽,一如三年他和白合雁被捡回家,冰雪散去的春天。
可春雨连绵,依旧冷得刺骨。
墨玉面无表情,推开门扉,随后脚步怔然在原地。
极致巅峰的心跳剧烈跳动,墨玉不可置信瞳孔剧烈收缩,呆愣在原地,浑身颤抖。
他从下往上看,双眸近乎不敢闭上一瞬,锦玉白袍、三千墨发,外面是潮湿的雨,里面是极致暖到温热的沉水香与暖意。
那人站在中间,似是见他来了,垂眸唇角勾起一抹笑意。
“公……子……”
墨玉踉跄着往前走,他的脚步踉跄颤抖,刚刚还一身冷意杀气的肃冷男人此时宛若见到了主人的鹰犬,双眸发红,哽咽着向前走。
激动之下,脚步不稳,这般大的人,还能跌倒。
偏偏墨玉一直抬头死死看着他,滴滴答答落着泪,踉跄着慌乱要爬起来,白御卿向前一步要扶他起来,却猛然被死死抱住。
“呜——”
冰冷的甲衣之下是炽热到极致的体温,墨玉低着头,喉头的哽咽压抑不住,像是寻到了可以撑腰的大人,压抑的哭泣变成了近乎嘶哑的哭声。
“公子,公子……公子——呜……呜……”
白御卿顿了顿,感受着他不断颤抖的脊背,表情怔然一瞬之后唇角勾起一抹笑意,安抚一般拍了拍他的脊背。
“……我回来了。”
白合雁哭了一顿,这人也哭了一顿,现在瞧瞧,二人哭泣的模样还挺相似的。
不,也没有很相似。
白合雁哭得比墨玉好看多了,也注意形象多了。
若是有人瞧见了,必定要大跌眼镜,现在这个哭得丝毫不注意形象的人是他们的统领吗?
他哭得嘶哑,似是宣泄这一年来日日的恨意与思念,他分明变强了,能够保护公子了,却死生不复相见,如何不恨?
如何不恨自己,不恨陆煜行?
其实到头来最恨的只是自己罢了。
他至少有这条命可以为白御卿挡一箭的,如果当时能在他身边便好了。
白御卿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该起来了,已然不是孩子的年纪,哭得这般不注意形象,还把他肩膀浸透了。
再怎么说,白御卿也如今是有家室的人了,抱一会儿是亲人之间的久别重逢,再多相拥的话,便——
白御卿猛然对上门口陆煜行压抑深沉的眉眼。
男人站在门口,宛若与背后潮湿的雨融为一体,墨发遮住晦暗的眉眼,双眸死死盯着白御卿。
一瞬间,白御卿呼吸有些发紧,心脏骤停。
陆煜行何时跟过来的?他分明是在营地外,白御卿一人来招安墨玉的,总归墨玉看见陆煜行就应激,他也不会伤害白御卿,所以白御卿一人便进去了。
白御卿深吸一口气,扯着墨玉的后脖颈把他拉来,“你哭得比雁娘还多了,也不怕她笑话你——”
刚拉开一点,刚刚在门口的男人便瞬间出现在面前,在白御卿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
修长宽大的手猛然掐住墨玉的后脖颈,把他扯到了地上。
“唔——”
墨玉的表情一僵,瞪大双眸看着一瞬间出现在面前,垂眸晦暗盯着他的陆煜行。
陆煜行的瞳孔似是因为刚刚刺激收缩到了恐怖的地步,死死盯了墨玉一会儿,饱含警告与泥泞的恶意杀气。
墨玉只是一瞬间,便出了一身冷汗。
他迅速起身抽出剑,挡在白御卿的身前,“公子,他——”
白御卿伸手移开他的剑,“不必,不用与陆煜行针锋相对……”他轻咳一声,“他现在是我的爱人。”
墨玉拧起眉头,冷意更甚,似是没听懂。
不如说大脑宕机了。
陆煜行则扯出一个笑容,露出阴森森的犬牙,应和道,“……爱人。”
墨玉听懂了。
“你对公子做了什么?!”墨玉猛然用剑抵住陆煜行的脖颈,浑身颤抖,“你后宫里有个苗疆女人,你是不是对公子下蛊了?!公子怎么会爱上你?!你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
在墨玉眼里,第一,陆煜行是个该死的强.奸犯,半夜偷溜进公子的房间为所欲为。
第二,与公子有着血海深仇,不死不休。
第三,没保护好公子,让他为此丧命。
第四,荒淫恶心,搜罗了七位美人,夜夜笙歌,里面还有公子的至亲白合雁。
“墨玉,放下剑。”
情绪激动之下,陆煜行的脖颈上被划出血痕,陆煜行没动,只是垂眸看了一眼,冷戾漠然的视线从刀锋移到白御卿身上的时候,乍然变成了柔软的委屈。
白御卿扼住他的手腕,抢过他的剑,墨玉急切要解释,“公子,你一定是被他下了什么药,虽我不知他这一年如何让公子起死回生,但他本性恶劣,暴虐荒淫,不要被他蛊惑,公子躲在我身后,这一次我一定会好好保护——”
“墨玉。”
白御卿冷声打断了他的话,他将剑甩在一边,俊美的脸上带着苍冷,他抬步走向陆煜行,拿出手帕蹙着眉轻柔擦拭了他脖颈上的血痕。
“我与陆煜行情意相通,他并非你所说的人,你们之间有诸多误会,我一一说给你听,现在……向他道歉。”
墨玉瞪大双眸,“公子!”
说出这般痴话,如何不是被迷惑了?
有什么误会?他陆煜行做得一桩桩一件件,天下人都看在眼里!
陆煜行紧紧握着白御卿的手,低声呢喃道,“……疼。”
他的尾音带着低哑的柔软和委屈,似乎还想低头在他肩膀上蹭蹭。
“公子,你不要被他迷——”
“墨玉!”白御卿的嗓音压低,表情冷然,瞥向他,“不要让我说第二遍。”
墨玉浑身僵硬,却颤抖着张开唇,“……对不住。”咬牙切齿道,“陆煜行。”
伤口很浅,陆煜行故意撞在剑上,此时血痕被擦拭干净,白御卿依旧蹙着眉,双眸里带着担忧,“要上药,低头。”
“……不疼了,卿卿。”陆煜行低声道,又顿了顿,指尖厮磨了一下伤口,倒吸一口凉气,“嘶——”
“怎会不疼?蠢笨。”白御卿沾了药,轻柔抹在他脖颈上。
偏偏陆煜行的嗓音柔和,“墨玉对我有诸多偏见,卿卿,不必为他生气,一一解释便好了。”
……陆煜行能说出来这样的人话吗?
能用这样的语气说话吗?
这些字还能这样排列组合在陆煜行嘴里吐出来吗?
墨玉张了张口,见公子疼惜为他上药的模样,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无力蜷缩了一下指尖,不明白为何一切都玄幻起来。
陆煜行一副委屈又温柔善解人意的模样,公子转眼爱上仇人。
而就在此时,陆煜行抬眸对上他的视线——
刚刚柔和带着些许委屈的表情,一瞬间变了,他喉头嗤笑一声,发出不屑又嫌恶的气音。
陆煜行缓慢扯起唇角,犬牙泛着寒气,恶劣又带着倨傲眯起双眸,居高临下看着他。
眼底满是泥泞恶劣到极致的恶意与凶戾。
第97章 终于成了天下人认证的神经病了 ……
虽众人反对, 不解曾经对陆煜行那般恨的墨玉统领为何投降接受了招安,但大局已定,反叛军随着墨玉的离去溃不成军。
颍州一脉收复。
如今战事将休, 而刚刚即位便以铁血手段镇压各方的帝王最近手段柔和了许多, 大清洗之后的朝臣面面相觑, 又小心翼翼打量着心情明显愉悦的陆煜行。
——怎得笑了?
怎得心情这么好?
怎得不杀人了?
天杀的,笑起来更恐怖了。
朝臣们大气不敢出,战战兢兢,就怕他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轻飘飘便是罪不至死的罪名下来, 嘎嘣一下命没了。
陆煜行说不上没理由的残暴,不过他讨厌有叛党的后顾之忧, 亦然讨厌春风吹又生,一如当年自己一样。
他看得清谁有野心,谁不安分,因为他就是这样爬过来的。
所以一些罪不至死也不至于沦落到庶民的罪名,他索性直接抄家, 或是砍了。
近来京中有几件大事。
第一,陆煜行心情好到极致,时常弯起晦暗漆黑的双眸,每次下了早朝并非从前那样恹恹阴郁地走向深宫里帝王从不令人靠近的宫殿, 而是急匆匆往后宫走去。
只是听闻帝王好了男风,遣散了搜罗来的七位美人后宫,日日独宠一位男子。
第二, 前朝宁国公世子,曾被叛军一箭射死的那位世子,奇迹般的“复活”了, 听宁国公说,世子此前昏迷不醒,并非死了,经过萧神医一年的医治才苏醒。
第三,帝王要立后了。
看着心情诡异地好的陆煜行,众人还以为他憋了什么狠招,见是这事也诡异地松了一口气。
不过——七位美人都遣散了,这世上还有他看得上的女人吗?
正当众人想着他会吐出不知哪个可怜的朝臣的女儿的时候,陆煜行弯着眸子,低声道。
“立宁国公世子为皇后。”
宁国公世子……
那不是个男人吗?!
虽然京中朝臣经历了一次大清洗,却还有人记得当年二人是如何针锋相对血海深仇,听闻当年陆煜行生生折断了人的胳膊!
况且,前些日子帝王强取豪夺的七位美人,虽一些人不知道,但有些人心知肚明,其中一位绝美妇人便是这位世子的亲娘啊!
众人的视线扫过宁国公略微颤抖的身上。
……好可怜。
老婆被抢走了,现下儿子也要被狠狠抢了。
朝臣神色各异,各个宛若吞了苍蝇一样,又不敢多说什么,生怕他的喜怒无常蔓延到自己身上,都开始战战兢兢昧着良心恭维宁国公世子与陛下简直是天作之合。
“实乃天赐良缘,听闻宁国公世子一年前突遭横祸昏迷不醒,近些日子清醒了,定是沾染了陛下的龙气,得天庇护!”
这人的马屁拍得谄媚又昏天动地,众人在陆煜行面前都是少说话,生怕惹恼了他,这人的马屁拍得这么响亮,也不怕陆煜行这个疯子怪罪。
结果——
偏偏拍准了。
众人见龙椅之上,修长的手撑着下巴,眯着双眸心情愉悦的陆煜行,神色愈发愉悦,突然扯起唇角,“赏。”
没错,就是天赐良缘。
卿卿的命,是他从上天手里抢回来的。
要知道,从前的陆煜行像是地狱里爬出来的死人一般,几乎没有任何情绪波澜,拍马屁拍得烦了他还会盯人一会儿,那眼神似是要将人砍了,又生生压下杀意。
便无人敢拍马屁恭维了。
见这番话有效,众人纷纷恭维起来。
“陛下与宁国公世子天作之合啊!”
“对对对,听闻世子天人之姿,而陛下圣颜轩逸、龙章凤姿、最是相配啊!”
“世子身世出众,品德高尚,最是适配后位之人!”
……
每一句恭维的话都不带重样的,这种惊天地泣鬼神的男子为后一事便这般轻飘飘定了下来,若是哪个朝代都该有一群酸腐书生撞墙以示于礼不合了,偏偏偌大的朝堂都在恭维他——
特殊情况,特殊对待。
在陆煜行面前,酸腐书生们也捏了一把汗。
……毕竟陆煜行是个疯子。
陆煜行的心情愈发愉悦,他眯起双眸,听着众人贺他新婚,夸他又夸白御卿的话,竟又兴致勃勃多说了两句。
“聘礼的话,国库里面的东海珊瑚、极北夜明珠、还有西域进贡的云纱……”
一时,只能听到男人略微低沉的嗓音宛若点菜一样在偌大的朝堂回荡着。
朝臣们又诡异地沉默了。
……大半个国库都点出去了,偏偏这人愈发兴致勃勃,拿了礼部的单子,生怕国库里还有什么东西剩下,一个也不肯遗漏,尽数点出去了。
……留一点啊。
留一点啊哥。
你说着什么要给卿卿这世间最盛大的婚礼、十里红妆,没给自己留一点吗?!
不论众人在心里怎么干着急,也只能把求助的视线看向浑身僵硬神情恍惚的宁国公。
希望他能作为老丈人,少收点彩礼。
宁国公:……
他只觉得玄幻。
老婆被抢了,几天后还回来了。
儿子死了,前两天也回来了。
皇上疯了,这两天要娶他儿子了。
“对了——”陆煜行的嗓音低哑,似是想到了什么,唇角勾起一抹笑意,喋喋不休,自言自语般呢喃着。
“……传位诏书,诏书如何?”
他说啥?
陆煜行的双眸愈发明亮,任谁也不知道帝王素来晦暗压抑着血腥气的双眸能透出这么明朗的颜色。
他说。
“再加一纸传位诏书,卿卿什么时候想当皇帝了就当。”
“众位爱卿意下如何?”
他似是一锤定音,偏偏笑得惊心动魄,看着朝堂上神色恍惚惨白的众人。
【吃new哥脑子有病,当闺蜜茶话会搁这喋喋不休分享怎么娶白子哥吗?没看见台下的人全把他当神经病吗?】
【原谅他吧,陆子哥脑子有病,没朋友的。】
【……吃new哥疯了。】
【不知道该说什么,逆天剧情,回去翻了翻白子哥死的那一章,加了一句白子哥只是暂时昏迷,逆天作者,就这么草率改剧情了?甚至不让陆子哥喊一句复活吧我的爱人。】
【不过he了就好,一些小瑕疵也能忍受吧,虽然突然复活了很逆天,但白子哥还是好好活着吧,不然吃new哥更疯了,我只能接受he。】
【我到底在看什么东西,吃new哥心理描写一塌糊涂,明明上一章想着将那个墨玉剥皮抽筋,每一步的刑罚都出来了,血淋淋的差点把我吓吐了,但是陆子哥为啥还对他笑啊,说什么不疼不疼的。】
【楼上蠢啊,陆子哥卖茶呢。】
【什么茶?陆子哥不是皇帝吗?卖什么茶?】
【……】
【……】
【傻叉直男。】
【谁能把这春竹收了?】
【想看陆子哥和白子哥亲嘴了,一天不看吃new哥那亲白子哥小嘴的死样就难受,我和我兄弟亲了一嘴,也没吃new哥心理描写的那么爽啊。】
【?】
【?】
【诡计多端的直男微双。】
【楼楼上接下来是不是还要和兄弟干一炮,看看是不是和陆子哥说得一样爽?】
【你怎么知道?】
【……懒得喷。】
【逆天。】
【懒得喷。】
【追到这里的读者,全他妈被逆天作者调好了,在这本书里你不仅能看见鬼,在评论区也能看见鬼了。】
【评论区乱成一锅粥了,趁乱喝了吧。】
不仅如此,早朝也乱成一锅粥了。
众人虽然觉得陆煜行脑子有病,但他政绩确实突出,没人敢忤逆他。
……但他说得是人话吗?
什么叫卿卿想当皇帝就当皇帝啊?!
但是白御卿本人目前还不知道这些。
因为陆煜行真的像是跟朋友茶话会一样,还笑着说不许他们说出去告诉卿卿,什么要给他一个惊喜。
朝臣:……
【……再次原谅他吧,他脑子有病,没朋友的。】
【精神病患者也能当男主吗?】
【看陆子哥这一路走来真不容易,终于成了天下人都认证的神经病了,好欣慰。】
目前的白御卿正抱着毛茸茸一团的系统,在床榻上看话本。
有了实体的系统,一边啃葡萄还一边含糊不清说:[因为龙傲天男主发疯,我的修复没有成功,天道帮您修好了身体,所以不用那一半的代价了。]
白御卿可以转世,可以与他生生世世。
而系统也有了实体,是一只雪白皮毛的小狐狸。
男人略微垂下眉眼,狭长苍冷的眉眼与怀中的狐狸相似极了,他轻笑一声,勾起唇角,“那要生生世世被缠上了。”
话音刚落,门口便传来一阵喧闹,陆煜行推开门,大步走上前,猛地抱住他,将头埋进白御卿的颈窝里。
然后缓慢蹭了蹭。
这人现在离不了他一分一毫,就连早朝也是掐点去的,若非白御卿提着他去上朝,说不定能抱着蹭他一天。
白御卿想着,他该去哄哄他受了惊吓的爹,该去瞧瞧应好和帮了他忙的李肆书——
可现在,更想先哄不断蹭着他的陆煜行。
男人依恋蹭了蹭,嗓音低哑,指尖颤抖抚摸着他的脊背,“……卿卿。”
“多大的人了,撒什么娇?”
他嘴上这样说,却还是紧紧拥着陆煜行,狐狸牙尖咬在男人的肩膀上,听他“嘶……”了一声。
又弯起桃花双眸,轻声说,“现下你也要爱我生生世世了。”
陆煜行咬住他的发丝,在舌尖厮磨着,又想——
我本来就爱你生生世世了。
第98章 真是真的白御卿 应好恍惚见到……
应好恍惚见到白御卿的时候, 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一年未见,那人似乎还如曾经般高高不可触及,墨发垂着, 冷白俊美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清冷, 俊美如玉。
应好倒是狼狈多了,他鬓角生了白发,也不知是他死了的打击如此,还是多年的好友一直心里厌恶他而恍惚觉得自己无用狼狈至此。
红衣郎眯了眯狐狸眸,将酒壶扔下树。
他倚靠在树上想, 做梦了,那便多沉溺一会儿, 似要翻身而下,他想揪住那人的衣襟,问他为何狠心,就这般走了。
他想凑近他,再多看一眼。
世上画卷那般多, 却无人能画出一分他的风姿,他怕不多看一会儿,往后的余生便忘了。
然后,酒壶猛然被手接住, 树下白衣飘逸的男子垂眸打开酒壶,仰头抿了一口。
“……真烈,你不是不喝烈的吗?”
应好酒量不行, 他一般喝清酒装模作样的,总归在军营多年,是个喝不了酒的, 多么惹人笑。
听到他尾音略带着笑意的嗓音,应好怔然一瞬,瞪大双眸对上他的眉眼。
——是白御卿。
风裹着一丝酒气,刺得脸痛,眼眶也酸胀。
……并非梦。
红衣将翻身从树上跳下来,衣袂翻飞之下脚步也踉跄,他张了张唇却不知道说什么,像是难堪一般,突然伸手遮住自己鬓角的银丝。
“十七,十七卿……”
曾经明朗若火般骄矜的人,为何生了银发,鬓角泛白,为何气质冷沉压抑,不复明朗?
白御卿抹去了唇角的酒渍,伸手拍在了他的肩膀上,指尖似要触碰一下他鬓角的白发,又似是被灼烫一般收回手,“……我回来了。”
应好抿着唇,低头,许久才哽咽一声。
“……白十七,我讨厌你。”
白御卿顿了顿,表情空白了一瞬,他不懂该是久别重逢发好友第一句话便是讨厌他,随后将手里的酒壶塞给他,“别讨厌我了,还给你。”
有的人的离去,是一生的潮湿,应好总觉得自己,再没有精力与热情去恣意纵马了,可那人如今却好端端站在眼前。
烫得眼眶疼。
应好不知如何所想,只是低头哽咽着,攥紧拳头,许久才哑然一声,“下次别死了,这次我护你。”
话音刚落,身侧便传来一阵锐利晦暗的视线,对于危险的本能,应好浑身一颤,这才看见陆煜行阴沉的视线。
应好:……
他猛然转身,红衣衣摆飘逸,上调的狐狸眸猛然泛起了张扬,“陆煜行护不住,小爷便护!我应好什么都是好的,白十七,我往后好好护你!”
白御卿瞧着他略微颤抖的背影,和压低哽咽的嗓音,忽地轻笑一声,“不必护我,我有陆煜行护便好了,往后黎明苍生安全还要仰仗云烈将军呢。”
“……啰嗦!”
应好恼了,低骂了一声。
他沉默许久,随后看着离去的一黑一白的背影,白衣清朗之人被黑色的高大身影紧紧护着,手似乎还紧紧攥着,宛若护食的狗崽子,不让人觊觎一分一毫。
他“啧”了一声,伸出指尖,摸了摸发尾的银丝,银丝发尾缠绵了一滴泪,又很快消失不见。
李肆书看见白御卿的时候,也惊异了一瞬,他似是觉得自己喝酒喝懵了,恍惚了许久才对上白御卿的眉眼。
他想,他娘说得是对的,思念浓时,会见到最思念之人的眉眼。
然后白御卿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这才唤回神智。
他瞪大双眸,第一反应不是旁的,是直接伸手捏住白御卿的脸颊扯了扯,白御卿刚吃痛一声,陆煜行一个刀手便下来了。
“嘶——”
李肆书倒吸一口凉气,感受着手腕的钝痛,和一阵阵近乎能将他凌迟的杀气,这才反应过来,这是真的。
陆煜行的杀气佐证了面前之人的真实,那骇人至极恐怖的气势也恍然有些亲切起来。
李肆书倒没有疑惑为何一年前身死之人出现在了面前,他熟识白御卿的气息,也知道他说话动作的小习惯。
在边境摸爬滚打多年,他练就了近乎野兽一般的直觉。
这就是白御卿。
他庆幸一般扯起唇角笑了笑,“活着就好,是以为我恍然见到你,是自己死了。”
“……正值壮年,暂时还死不了。”
白御卿的小玩笑无关痛痒,只是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当年之事,多谢。”
“我不想你谢我。”李肆书哑声说,“我后悔那日助你,我该直接将你打晕带走的,虽不知你为何活生生站在这里,但死了便是死了,当时的痛也是痛。”
什么成全,什么高尚的守望,亦然比不过一条命。
这是他死后,自己才知道的。
死了就是死了,痛就是痛,不会因为附加的情感而改变,什么为所爱之人铺路,什么自愿赴死……
多疼啊。
白御卿没说话,李肆书扯了扯唇角道,“下次我会阻止你的,我答应了墨玉保护好你,我没做到我的承诺,只要我还活着,就会护好你的。”
他松绿色的双眸泛着近乎执念一般的压抑与坚定,熠熠生辉。
“……没有下次了。”
白御卿突然笑了,“我现在很幸福,所以不会有下次了,一条命便是一条命,被人求神拜佛抢回来的,我不会挥霍。”
“好。”
见完了李肆书,陆煜行的气势愈发深沉,偏偏白御卿的视线扫过来时,他扯出了一抹近乎扭曲又温和的微笑。
“接下来是独孤家的,我给卿卿带路。”
白御卿看着他强撑起笑意的模样,伸手捏了捏他的侧脸,“吃醋了?”
陆煜行顿了顿,他低头,薄唇贪婪地在他侧脸磨蹭了一会儿,许久才低声说,“……只是卿卿朋友很多。”
醋啊,当然醋啊。
他明明只想让他看着自己一个人,可是卿卿的朋友太多了,他的余晖能照耀着每一个人,似乎每个人都受过他的恩赐,又变成了匍匐在他脚下的狗。
他甚至想将别人尽数砍了碎尸万段,总归白御卿眼底只有他一个人了——
“你也有朋友。”
白御卿的嗓音很轻,他似是安抚一般,轻轻摩挲着他的侧脸,勾勒着男人冷戾晦暗的眉眼,猛然软得一塌糊涂。
行至囚禁着独孤凛的行宫,白御卿看向远处因为给独孤凛上完药而出门,刚好对上二人的萧涟涟。
“应好,萧涟涟,亦然是你的朋友。”
白御卿的嗓音轻缓,似是消解着他近乎冷凝的戾气,“你们在军营的三年并非虚假,你们互持从战场走出来,这些年他们也不曾离开。”
陆煜行怔然了一瞬,他略微迷茫懵懂地垂下眸,哑声说,“……我不要。”
“你并非只能依仗我,看着我。”白御卿凑过去,在他唇角落下一个吻,“我的朋友很多,你也亦然该有自己的。”
他不要。
陆煜行想。
他只要白御卿,这世界上唯一重要的人是白御卿,他的执念是白御卿,余下的便是旁人和陆清文。
他并不明白白御卿为何强调他也有朋友。
想感化他吗?他有触动、茫然、懵懂一瞬,但最重要的只有白御卿而已。
这种情感对他来说太难了。
他是渡不化的恶鬼,早就舍弃一切了,他只要白御卿。
他不需要所谓的朋友。
不过看卿卿这般柔和看他,假装自己有了也无妨。
在他面前假装自己是个正常人,假装自己还有人性罢了。
就在他沉溺在这个安抚的、一触即分的吻的时候,在行宫门口提着药箱的萧涟涟怔然看了二人一会儿。
看到陆煜行的瞬间抖了一下,随后脸色一瞬间,立马转头就跑,就连药箱也扔在了地上。
她的步伐迅速,宛若见了鬼一般,一点没有隐世神医的气度。
似是鬼在追,气喘吁吁跑走了。
看着萧涟涟连滚带爬逃走的背影,白御卿略微挑了一下眉,嗓音憋着笑,“……看来你的朋友很怕你。”
“啧。”
陆煜行啧了一声,眯起晦暗的双眸看着萧涟涟迅速逃走愈来愈小的背影,没说什么。
独孤鹤与独孤凛尽数被囚在这座别院里,算算日子,为了消解陆煜行的恨意,独孤凛的胳膊已经剁了一半了。
今天刚刚刑罚完,萧涟涟也才上了药。
一走进去,清澈的药香混杂着淡淡的血腥气,独孤凛穿着松垮的玄色寝衣,正眯着双眸垂眸一个人对弈研究棋盘。
他一只手捏着棋子,另一只手已然没了,绷带处泛着血迹,偏偏他除了面色惨白一些,见二人来了,还饶有兴趣地挑眉,嗓音低哑。
“哟……陛下来了——”
“陛下”二字带着缠绕在舌尖的黏腻嘲讽。
独孤凛的表情顿了顿,凝眸看了白御卿一会儿,忽地笑了,“……世子也来了?陛下也玩起了替身的把戏吗?”
他似乎将面前的白御卿认成了一个替身。
“这是真的。”
陆煜行难得有了好脸色,他笑得露出犬牙尖,“这是真的白御卿,真的卿卿。”
第99章 我值得他爱 独孤凛怔然了许久……
独孤凛怔然了许久, 又眯眸打量着白御卿,突然笑了。
他笑得张狂,仰起脖颈, 喉结滚动着。
最后看向陆煜行, 男人的嗓音低哑, 脸色苍白,断掉的手臂还渗着血,双眸晦暗。
“果真,你要什么便有什么。”
白御卿顿了顿,却见独孤凛垂眸将自己手中的棋子落下, 局中黑子无路可退。
“世子可否回避?本王与‘陛下’有事商谈。”他加深了“陛下”二字,似在讥诮。
白御卿略微颔首, 与陆煜行对视之后退到了门外。
男人的嗓音嘶哑低沉。
“陆家本该灭门,偏偏留了你和陆清文一命,你如今也查出来是我伪造的证据,害了你满门,偏偏你没死。”
“作为罪奴四年, 风雪交加,各路纨绔子弟侮辱虐打,我曾偶然看过你的文书,一般人早就冻死或者伤死了, 每年深冬,京中总有冻死的贫民,偏偏你还是没死。”
“尔后作为罪奴入了宁国公府邸, 本王才注意到了你,宁国公虽表面对你嫌隙,但还是暗地里庇护你, 你步步往上爬,查出大理寺丞与本王暗地里伪造的证据,我托你杀了大理寺丞,本就是想让你们二人狗咬狗,一起死了,毕竟那老东西那么惜命,身旁有武力高强的护卫,你本该死了的,可你还是没死。”
“春猎你没死。”
独孤凛嗤笑一声,墨眉锋利,带着一抹讥诮的嘲讽。
“锦州边境三年你也没死,本王还听闻你被枪捅了个对穿,无数次陷入险境,没有粮草没有援兵——忘了告诉你,这也是本王安排的,结果上天似是偏爱你,世子的一篇《盛秋赋》解了你的燃眉之急。”
男人碾碎了指尖的棋子,“你该死的,陆煜行。”
“你越是活着,本王愈发寝食难安,因为本王总觉得——你会步步向上爬。”
“本王故意激怒你,想让你刺伤本王,而将你就地正法,可是无论是那一方的局势都进退两难,本王动不了你。”
“本王在地牢那几日安排了最重的刑罚,偏偏你还是侥幸活着。”
“你的人生分明跌入谷底,早该在不知名的地方死了,本王这些年也多次若有若无安排你去死,可是你偏偏死不了,你越是死不了,本王就越想安排你去死。”
独孤凛嗤笑一声,“本王礼佛多年,自然听过玉佛山的那秃驴不止一次劝本王,杀气太重,野心太甚,平和下来才能保一条命,我问他为何不信本王最后是胜者,他却说,世上万般因果归于一人,有命定之人。”
“——命定之人是你,陆煜行。”
他的尾音夹杂着不屑和高傲的不甘。
讥诮看着陆煜行,似在说,你只是靠着这些胜了我。
胜之不武。
我才是胜者。
我与你缠斗至今,我经过这般多的回合,站在你面前。
我才是胜者。
“唔——!”
他话音刚落的一瞬间,陆煜行便猛然扼住他的发丝,将他的脸摁到棋盘上。
男人的表情阴郁漠然,垂眸看着被他猛然一下砸出血的独孤凛。
“闭嘴。”
陆煜行冷声道。
“噗哈哈哈哈……因为本王说中了,所以你恼火了吗?”
独孤凛被他扯着头发,偏偏笑得张狂,继续激怒他。
陆煜行没说话,只是漠然加紧了力道,“朕会割了你的舌头,让野狗——”
“朕?”
独孤凛笑得眼尾流出泪,“陆煜行,你凭什么称朕?本王斗了这么多年,凭什么你称朕,被所谓的命定偏爱,你有什么资格称朕?!”
“……闭嘴。”
陆煜行的指尖略微颤抖,嗓音依旧凶戾狠毒。
漆黑晦暗的双眸却猛然带上了一丝迷茫。
如果他没有看到那本手记的话,如果白御卿没有突然复活的话,陆煜行会觉得这条老狗是在乱吠一些无稽之谈。
可……就像是那本手记里写的,他是天道之子,被天道偏爱,注定登上皇位,注定拥有一切。
他要什么,世界就给他什么。
……白御卿呢?
白御卿也是这个世界给他的,既然皇位、权利、属下都飞奔着向他而来,那白御卿呢?
白御卿是不是,因为他的执念被世界影响,从而强迫着爱上了他?
……是吗?
因为他要什么都有,因为他是天道之子,因为他是命定之人,因为他……
“闭嘴。”
“闭嘴闭嘴闭嘴闭嘴闭嘴闭嘴闭嘴……”
陆煜行猛然嘶哑急促开口。
他深深喘了一口气,抽出匕首,想要了结了独孤凛,独孤凛却笑意更甚。
——杀了他,不就代表着,他说的是真的吗?
“陆煜行,正因为你知道本王说得是真的,所以才这般吧?”
“你分明知道,你有多么可笑,你什么都拥有,这是你该得到的吗?”
陆煜行只是个什么都被世界端到面前的,什么都拥有的,被世界偏爱的败者罢了。
“正因为,你知道你胜之不武,所以才——”
“闭——”
就在陆煜行濒临崩溃,要杀了独孤凛之时。
“……别听他说。”
白御卿猛然从门外推门而入,伸手将他扼住,揽到了怀里。
他的怀抱温热。
“唔,卿卿,卿卿,卿卿……”
陆煜行猛然呜咽一声,像是哼唧的见到主人的狗一般惶恐地低头埋到他的脖颈里,嘴里低声喘息呢喃着,似是寻找一丝安慰。
白御卿伸手轻轻安抚着他颤抖的脊背,垂眸,在陆煜行颤抖的耳尖落下安抚的吻。
独孤凛顿了一瞬,他还流着被陆煜行砸出来的鼻血,满脸狼狈,却笑得张狂,宛若上位者。
欣赏着陆煜行宛若败犬一般蜷缩着高大的身影钻到白御卿怀里的姿态。
白御卿未曾想有人能跳出世界的局限,发现陆煜行的与众不同。
但,陆煜行唯一与别人与众不同的便是他旺盛炽烈的生命力。
他的苦难是真的,他的经历是真的,他的血是真的,他取得的成就为什么是虚假的?
“独孤凛,你说错了。”
白御卿的嗓音薄冷,指尖摩挲着着陆煜行顺着收窄腰腹逐渐蔓延的脊骨。
“世子有何高见?”
独孤凛漫不经心道,他生死看淡,见陆煜行此时如同丧家之犬一般,对他来说已然足够。
哪里都错了。
他死不了不是因为他是主角,是因为他是陆煜行。
正因为他如此坚韧强大、不屈不挠、永远挣扎着往上爬。
眉眼炽热如火,才是世界之子。
“罪奴四年,他未曾冻死,是因为日日去码头搬货,供养妹妹,有至少可以饿不死的微薄薪水。”
“刺杀大理寺丞,他未曾被杀,是因为他幼时与武安侯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刻苦努力,一刻不曾懈怠,才练就了一身好武艺,我爹说,武安侯家的煜小子,有武安侯年轻时的风范,被习武师傅把头摁在地上,还挣扎着擦了一层血肉淋漓的脸皮,抱着习武师傅的头,将大了自己两轮的师傅打败。”
陆煜行顿了顿,颤抖的肩膀突然停止颤抖,抬眸看着白御卿认真的侧脸。
青年的嗓音平缓,身上的沉水香近乎浸润了陆煜行,带着一种近乎令人溺死的暖。
“边境三年,正因为他磨砺的苦难,才步步从死人堆里爬出来——被捅个对穿,被困、被绞、伏在雪地三天三夜还没死,这些是幸运的证据吗?”
白御卿的双眸很冷,忽然嗤笑一声。
“独孤凛,这不是。”
“这是他强大的证据,不是他被偏爱的证据。”
独孤凛一顿。
“他身上尽数是伤疤,他流过很多血,他受过你无法承受的苦难,他从死人堆里爬出来,全家灭门,四年苦寒屈辱,三年边境风雪,无数次死里逃生,无数次差点活不过来。”
“不是因为他被偏爱,所以死不了,所以什么都有,所以才步步登上了这个位置。”
“相反他什么都没有,全家灭门,妹妹也本该去死,我亦然也是他生命中的过客,他本该什么都没有——”
“是他能登上这个位置,是他心性坚定强大到让整个天道震撼,是他又争又抢,是他自己爬上来,才成了天道之子。”
“这所有的一切不是别人给他的,是他自己抢来的。”
白御卿对上独孤凛的双眸,“你输了,便是输了。”
“陆煜行他值得如今的位置。”
“我并非是上天送给他的,是我自己爬回来,是他抢回来的。”
诚如他所说,正因为陆煜行的灵魂强大,不屈不挠,才被选为天道之子。
并非他生来就有一切,主角光环?后宫三千?
而是因为他的灵魂强大,他的经历值得被记录下来,才有了《无极帝》这本书。
先有了陆煜行,才有了《无极帝》。
所以陆煜行值得。
白御卿扼住陆煜行的下颚,指尖摩挲着着他的唇角,刺痛唤醒了他的神智。
陆煜行茫然失措的表情渐渐平息下来,变成了近乎极致的依恋与自傲,他突然扯起唇角嗤笑一声,反手将白御卿拉进怀里。
低头就咬,寒戾的犬牙小心翼翼厮磨着白御卿的耳尖。
男人的嗓音嘶哑低沉。
“对,没错。”
“命是我抢来的,那么多人要杀我,我偏偏活了下来。”
“皇位是我抢来的,我与那般多的人缠斗,将他们杀尽了,才取得了如今的位置。”
“卿卿……是我抢来的——”
他乍然笑得张扬热烈,眉目之间似是燃烧着炽热的火,张扬恶劣、狠戾不羁看着表情惨白的独孤凛。
“我值得他爱,所以他才爱我。”
“而你,只是丧家之犬。”
第100章 恍如真的玉狐仙 独孤凛死之时……
独孤凛死之时, 唇角已经扯着笑,他自然知道成王败寇的结局,所以当陆煜行一剑刺破他胸膛之时, 倒也笑得洒脱。
将人留着寸寸剁碎也没有多少意义, 至少陆煜行现在心里没有多少恨了。
因为他有白御卿。
白御卿拿出手帕为他擦拭去脸上的血迹, 垂眸看了一眼独孤凛的尸体,不知是叹息还是什么,“……走吧。”
陆煜行却顿了顿,嗓音低哑,“卿卿觉得我残忍吗?”
“不。”白御卿知道他喜欢胡思乱想发癫, 所以摇了摇头,抬眸看向树梢晨露, 他并非没脑子的圣父,也不会对昔日敌人有所怜悯,不过叹世上又少了一人而已。
“生老病死,成王败寇,这些是你必须要走的, 什么一报还一报,谁又能说得清?”
陆煜行认真擦拭了自己脸上的血,又小声问了一遍,“……觉得我暴虐吗?”
陆煜行现在又高又壮, 垂眸而下的时候眉峰打下氤氲的影子,像是一条惶惶不安的大型犬,正在等待主人落下的惩罚。
白御卿看着他重复问着的模样, 突然笑了,因为他发现自己醒后陆煜行越来越没有安全感了。
“……若你不杀无辜之人,便不是暴虐。”
伸出手轻轻抚摸了一下他的下颚, 指尖划过男人的喉结,感受着他的喉结上下滑动,似是安抚着一条狗。
他知道陆煜行的锁链在自己手上。
就在白御卿这双苍白修长的手上。
明明这双手修长、清瘦、骨节分明,就连茧子也没有。
娇生惯养,执玉执笔。
似是世上最不该染血的手,握住了这世上最残忍的杀器,只有死死握住,才能让他安分下来。
白御卿嘛……
只能活得久点,再久点。
让锁链一直拉在自己手中。
桀骜不驯,凶戾狠毒。
此人的本性难移,灵魂里都是暴戾与野性。
这世上只有白御卿一人能扯住他的步伐,而他也会一直拉着他的锁链,牢牢握紧在手心。
意识到这个想法时——
白御卿无奈轻笑,又不知该叹如何。
叹自己就这么被恶鬼困住一生,还是被野狗纠缠一辈子当他的主人?
生生世世,无法逃离。
他只是突然勾起唇角的笑意,白衣青年宛若玉雕刻的一般,冷白俊美的脸上泛着轻佻又柔软的暖。
他抬脚走到外面,似是心情愉悦。
“卿……”
陆煜行看着他抬脚一步,面无表情,略微歪了一下头,然后看青年回眸对他笑。
“滚过来。”
陆煜行呼吸一沉,瞳孔颤抖。
玉狐仙的嗓音是一如既往的清澈与玉石交织的薄冷,此时桃花眸尾带着笑意,柔软之余又透着一股命令的高高在上。
他深吸一口气,压住胸腔的颤抖,小心跟了上去,温驯又谦卑低下头。
又见神色云淡风轻的玉狐仙说出和他外表截然不同的话。
他修长冷白如玉的指尖摩挲着陆煜行的脖颈,似是在思索,低声呢喃,“你给我的彩礼里,有极北玄铁,打个狗链如何?”
又略微扯起唇角,凑近陆煜行漆黑的双眸,嗓音恶劣拉长,“上朝也带着,下朝也带着,让他们看看,堂堂圣上是——”
“是卿卿的狗。”
他打断他,颤抖着喘息低声道。
“……不听话。”
白御卿啧了一声,他伸出指尖,扯了扯陆煜行的唇角,那张俊朗倨傲的脸被他扯出略微滑稽的表情,“谁让你打断我?”
“我错了。”
陆煜行被扯着脸,含糊不清,又果断认错,“可以扇我一巴掌。”
【滚吧,这小子又想爽了。】
【就这样被白子哥调成狗,水灵灵讨好献殷勤。】
【诡计多端的麦当劳。】
【想让白子哥调我,我比吃new哥还会汪汪。】
【楼上也滚吧。】
白御卿轻笑一声,指尖轻轻拍了拍他的侧脸,“可以考虑。”
这样的动作本该极具侮辱性。
他被那双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拍打侧脸的时候,他眉眼带着一股近乎融了月色的怜悯和轻佻兴味。
宛若吸食人精气的狐狸,在试探这个人值不值得他玩弄一般。
“……重一点,会喜欢吗?”
他略微加大了力度,掌心轻轻拍打出挑逗的声音,嗓音也低哑温和。
每个字都宛若黏腻在舌尖。
那是一股带着神性的,轻笑着的低哑亲昵语气,轻笑中却带着一种若即若离、云淡风轻的掌控感。
疏离、高高在上、又极致的掌控感。
他波光粼粼又氤氲着一潭静月的桃花眸注视着陆煜行因为这一刹那极致的心悸而怔然的双眸,指尖摩挲过他微红的侧脸。
沉水香的香气温柔而又带着侵略性地侵蚀着陆煜行的每一寸呼吸。
陆煜行的瞳孔略微涣散,恍然发觉自己像只迷途的羔羊,沉溺溺死在他的气息里。
他近乎颤栗着享受着这种极致又侵略温和的掌控感,虔诚臣服般露出自己脆弱的脖颈。
而白御卿却只是唇角勾起笑意,近乎悲悯看着他此时仅仅因为一个亲昵的触摸而颤栗的身体。
“嗯?”
陆煜行低低喘息着,他控制不住想要扼住这双摸着他的侧脸的手,低头吻他的指尖掌心,舌尖也会贪恋舔舐。
可他不敢。
只能守着这种克制的隐忍和臣服,在这股微妙的气氛与极致的情感里沉溺,渴求他夸他乖一点。
然后白御卿猛然松开手,“走了,发什么呆?要去看独孤鹤——”
他清淡的嗓音在陆煜行面前响起,猛然唤醒了陆煜行的神智。
陆煜行茫然抬起已经被生理性的泪水氤氲的双眸,他想抬脚一步,却发现自己双腿发软颤栗,踉跄一下跪在了白御卿身后。
“唔——”
膝盖轰然到底。
他臣服又颤抖跪在白御卿脚下,瞳孔剧烈收缩。
“卿、卿卿……”
陆煜行低声喘息呢喃着,近乎漠然又茫然于自己身体的变化。
他颤抖着感受着刚刚喷涌而出的黏腻和胸口近乎要破开胸膛的心悸。
——仅仅是因为白御卿刚刚挑逗一般的抚摸脸庞。
仅仅是那个神性又悲悯轻佻的注视。
仅仅是那股香气。
仅仅是因为,那是白御卿。
就……颅内高潮了。
就连身体也,炽热得发疼。
这种陌生到极致,又控制不住在他脚下呜咽的情感,让陆煜行无比渴求白御卿的体温。
他膝行快步移动到白御卿脚下,像是委屈的孩子又像是贪恋一样,拿起他的手不断亲吻蹭着刚刚抚摸自己的手。
好香、沉水香、好凉、好想吃下肚子,卿卿的手,可以舔一口吗?可以吞下去吗?可以轻轻咬一下吗?
他不断喘息着,一边舔舐一边发出餍足的喟叹。
白御卿看着跪在脚下不断亲吻舔舐着他手指的陆煜行,神色没有什么怪异,只是轻笑了一声,另一只手抚摸着他的头。
修长的指尖穿过陆煜行的发丝,然后一下子发力,轻轻扯着他的头皮——
分开男人还在不断亲吻他的头。
“乖,听话,现在不是撒娇的时候。”
他的嗓音低哑,语气依旧温和疏离,那股掌控感依旧若有似无萦绕在陆煜行的胸口。
像是看待肆意撒娇的宠物。
陆煜行从喉头里发出几声急促的哼唧与喘息,依依不舍分开了唇。
他看着被自己舔得湿淋淋的如玉手指,呼吸粗重,忍着又亲上去的欲望,猛然咬住了自己的舌尖。
刺痛、血腥、腥甜在口腔蔓延。
他从这种极致的沉溺与被蛊惑的迷茫之中,清醒了一瞬。
“唔……哈啊……”
陆煜行缓慢踉跄着站起来,低低喘息,平复浑身的颤栗,随后面无表情垂眸看着自己带着余韵的身体。
黏腻得令人厌恶发颤。
白御卿当然发现了他的变化,只是挑了一下眉尖,“先去换亵裤。”
陆煜行伸手拢了一把湿透的碎发,宽大修长的手遮住双眸,喉结压抑滚动。
……他不想这么没用的。
见陆煜行诡异地沉默的模样,以及那双略微发红的耳尖,白御卿轻笑一声。
话语在舌尖滚了一圈,狐狸恶趣味地眯起双眸,“……贱狗。”
尾音低得听不清。
陆煜行的背影一僵,脚步踉跄,呼吸又重了几分。
【别骂了,别骂了,我也要爽死了。】
【我草啊,隔着一本书被白子哥调了,我也立了,爸爸、爸爸求你别调了,再调我真弯了。】
【不敢想现在吃new哥多爽,直接颅内高潮。】
【吃new哥现在晕晕乎乎去换亵裤了,就这样乖乖当白子哥的大狗。】
【只有我还注意到白子哥的手被陆子哥舔得湿淋淋的吗?你说陆子哥舔完了也不给白子哥擦擦,我为白子哥的手发声。】
【爸爸。】
【爸爸。】
【爸爸,调我。】
【?】
【……评论区都不太对劲,谁敢相信以前这里都是直男。】
白御卿心情似乎更好了,他略微眯起双眸,唇角勾起一抹笑意。
此时风卷着落花,而他也伸手捏着树梢上落下的碎花,指尖轻轻发力,将桃花捏出花汁。
淡粉色的汁水氤氲了指尖。
略微黏腻、泛着淡淡的清香。
白御卿低头,俊美出尘的青年垂眸的那一瞬,飞花倾泻,纤长的睫毛打下一层淡淡的阴影。
冷白高挺的鼻尖被树影之中的阳光打下细碎柔软的光——
他伸出湿红的舌尖舔了舔被沾染上桃粉花汁的指尖。
舔得认真、愉悦、眸尾都带着涟漪的笑意。
一瞬间,恍如真的,堕落下凡尘、不断吸食人精气的玉狐狸。【你现在阅读的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