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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70

作者:月趻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61章 捅我一刀 “公子!属下昨夜—……


    “公子!属下昨夜——”


    待昏迷的墨玉没有管后脖颈的疼痛, 起身迅速冲进白御卿卧室,嗓音嘶哑,随后戛然而止, 略微怔然看着面前的人。


    青年一袭白色的里衣勾勒肩宽腰窄的身形, 墨发垂着, 冷白的皮肤没有什么血色,垂眸之下是恍惚的淡,又在墨玉要再次开口的一瞬间。


    “何事如此急切?”


    “……无,无碍。”


    一瞬间,墨玉的话停住了。


    他的指尖蜷缩, 随后紧紧捏紧拳头,垂眸敛下神色, “只是,只是见昨夜私有狸奴闯入院子,似翻了窗子,怕惊扰到公子,所以来看看。”


    白御卿略微颔首。


    墨玉这才转身离去。


    “……昨夜发生了什么?”白御卿突然哑声问系统。


    [……白合雁的药膳里面有春药, 您才做了奇怪的梦。]


    白御卿的指尖摩挲了一下背后的抓痕。


    ……嘶。


    略微刺痛,但是并不深。


    狸奴?


    白御卿抿了抿唇,略微伸手揉了揉额角。


    ——


    ……昨夜,陆煜行溜进去了。


    这个认知让墨玉的指尖陷入掌心, 瞳孔也颤抖,近乎咬牙切齿。


    总是这样。


    自己总是护不好公子。


    陆煜行什么心思,他还不明白吗?


    像野狗抢食一样, 眼神黏腻了便扯不下来,疯了一样的觊觎快溢出来了——恶心至极。


    他像以前一样,溜进去觊觎公子了吗?像以前一样, 嗅着带着香气缭绕的发丝吗?


    墨玉今天不当值,他去了李肆书当值的拱卫司。


    树影下的府邸庄严,新叶随着风动,树影摩挲了门口威严的石狮。


    墨玉一言不发走进去的时候,李肆书正在擦剑。


    男人身形高大健壮,蜜色的皮肤带着些许爽朗的健气,绿眸没有什么波澜,在见到墨玉的时候,似乎还惊讶了一瞬。


    一进门,墨玉便单膝下跪,脊背宛如紧绷的弓般,下颌线绷紧,嗓音嘶哑,“李副指挥使,此次前来,我有要事相求。”


    李肆书略微歪了一下头,他翻手挽了个剑花,寒锋入剑鞘,将剑放在桌上,又大步向前,伸手将墨玉扯起来。


    “墨侍卫,何事相求?行这般大的礼数,没有必要。”


    “况且,我已然不是什么指挥使,副指挥使了,不必如此称呼。”他顿了顿,补充道,“是世子有事吗?”


    ——三年前的那场春猎刺杀,让他连副指挥使也没得做了。


    官场浮沉,李肆书实在不是什么能浮得住的,三年来数次被贬,兜兜转转跟着宁国公靠战功爬上来,又顺着落下去了。


    李肆书此前沾染上了罪奴与春猎刺杀失职,在宁国公的授意之下才勉强保住了一条命。


    不过,如今做个普通的玄鳞卫也不错。


    ……起码没有以前那么多让他头大的文书了,他本就是西域混血,字写得不怎么好,只有一身武功和杀伐查案的本领算得上出众。


    官啊,还真是做不了。


    墨玉抿了抿唇,抬眸之下尤其坚决,哪怕被李肆书跟提鸡仔一样提起来,也还挣扎着跪下,“李公子,我想求您,替我回府保护公子——”


    墨玉的嗓音坚决。


    “……公子他出了什么事?”李肆书一愣。


    “是我学艺不精,到了如今的局面。”墨玉嗓音低哑,低下的头低落又不甘,“贼人武功愈发高强,我已然……护不住公子了。”


    “府中哪怕再多的侍卫,那人也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来无影去无踪,三年之前我可与他一战,如今却只能——”墨玉屈辱捏紧拳头,嗓音近乎挤出来。


    “李指挥使曾经武功天下一绝,您比我厉害太多,一定能保护好公子。”


    他俯身低头,似要叩首,一下子被李肆书提溜起来,男人似乎有些无奈,长卷发滑落到肩膀上,又被他随意拢起。


    “……都说了不必行此大礼。”


    墨玉顿了顿,抬头看向李肆书,“我已然向王爷请示,是我武功倒退保护不好公子,自请离职,若李公子同意,明日便可替我做回公子的贴身侍卫。”


    “公子的贴身侍卫俸禄丰厚,老爷也想让您回去——如今老爷不涉朝政,您此来便没有后顾之忧。”


    ……起码不会被贬来贬去的了。


    李肆书怔然了一下,他抿了抿唇,问,“那贼人是谁?”


    “……陆煜行。”


    墨玉近乎一字一顿吐出来。


    ……他不敢告诉公子,陆煜行趁着夜里窃玉偷香,或是摸了公子,或是吻了公子。


    只是浑身发抖,不忍公子知道如此之事。


    公子如此冰清玉洁,定会受不了。


    ……太恶心了,陆煜行。


    “陆煜行?”


    李肆书一挑眉,捏着墨玉后脖颈的手松开,低头拍了拍他的头,男人嗓音低沉浑厚,“——我现在就去辞官,放心,定能替你保护好公子。”


    ——陆煜行啊。


    三年前的对峙,如今还历历在目。


    墨玉所担忧之事,是京中如今盛传的,陆侯爷与宁国公世子不合,有三年前的屈辱之仇吗?


    李肆书的绿眸有些冷。


    还有,宫宴上的那一遭。


    ……果然,狼子野心、恩将仇报、心机深沉,只是公子,果真当年错养了一条狗。


    他答应地彻底,绿眸还有些晦暗的冷。


    府外天光乍亮,日头高照,墨玉却只觉得遍体生寒般冷,他垂眸离去,指尖颤乱想着。


    此后便护不在公子身边。


    但是他失职、无用。


    三年前就开始失职,到如今更是没有丝毫用处。


    他行走得恍惚,墨色的人影低着头,捏着剑柄的指尖都泛白,前方人影浩荡。


    略微失魂落魄的墨玉没有发觉前方之人是谁,毕竟此处之人尽数非富即贵——


    一瞬间,擦肩而过。


    “……废物。”


    墨玉骤然瞳孔紧缩,抬眸看向擦肩而过之人——


    男人居高临下,高大的身形略微遮挡住了日光,他的唇角难得噙着若有似无的笑意,晦暗的双眸只是漠然垂下。


    在墨玉怔然抬眸的时候,又是一声,夹杂着若有似无嗤笑、漠然倨傲、肆意、低哑的。


    “……废物。”


    道完这句话,陆煜行一瞬间恶劣扯起唇角,露出阴湿寒气的犬齿,饱含近乎泥泞而出的恶意。


    然后一瞬间,擦肩而过。


    身后的奴仆随着他前行,男人的身影高大挺拔,肩宽腰窄,脚步没有因为刚刚的小闹剧有片刻的迟缓。


    ——倒是有,略微踉跄了一下。


    只留墨玉一人,面无表情,怔然在原地,他的手放在拔出来些许的剑之上,“滴滴答答”,血顺着手心往下流。


    血肉飞卷,血肉模糊。


    ——


    离去之后,陆煜行还颇有些愉悦地眯了眯双眸,直到踏入容王府邸,笑容才收敛而下。


    倒是腰酸腿疼,脚步略微有些怪异。


    总归陆煜行在战场上丢了半条命,也能挣扎着爬起来撕咬去对方的喉咙。


    他只是脚步些许虚浮,强忍着不适,面上没有什么表情波澜。


    不留痕迹又餍足弯了弯寒狭的双眸。


    直到抿着茶水,等候在容王书房里,抬眸见到穿着松散外袍,倦懒而出来的容王独孤凛之时——


    独孤凛身形高俊,披着玄色的外袍,脖颈带着些许暧昧的红痕,矜贵沉冷的脸上满是倨傲的笑意。


    见到陆煜行来了,独孤凛慢条斯理给自己斟了杯茶,坐在了主位之上。


    “……美人榻?”


    陆煜行略带嗤笑扫了他一眼。


    似是讥诮他一个礼佛之人,刚刚从美人榻上下来,檀香亦压不住春情。


    ……恶心。


    ——哪怕陆煜行今天早上,也堪堪从美人榻上挣扎爬起来,还强撑着给白御卿清理的床褥,现在身体里还有着东西。


    小腹都略微发胀。


    陆煜行另一只手的指尖摩挲了一下小腹。


    嘶……


    独孤凛抿了口茶,不置可否,只似笑非笑看他,轻飘飘把问题抛给了他,嗓音低哑夹杂笑意,“若侯爷想要,改日本王便送些美人入侯府?”


    陆煜行冷戾抬眸,止了他的调笑。


    “王爷若叫本侯来只是为了扯这些,本侯便走了。”


    “……当真不要?”


    男人略微遗憾半阖眸,修长骨节分明的指尖轻轻敲击了一下桌面,随后,门口传来“吱呀——”开门之声。


    少年推开门,端着一盘糕点,他唇角带着笑意,嗓音娇嗔柔软,“王爷,奴为您送糕点来了——”


    少年端着糕点,步步走近,谦卑地走上前,为独孤凛按摩肩膀,独孤凛则指尖勾绕了一抹发丝,垂眸,放到鼻尖轻嗅。


    开门的声音嘹亮,少年的嗓音也好听。


    陆煜行却懒得抬眸,一个眼神也没有分给主仆二人,只捏着指尖的茶杯冷戾懒懒思索着事情。


    可鼻腔一瞬间盈满香气。


    ……沉水香。


    陆煜行怔然抬眸,随后一瞬间,瞳孔骤然紧缩。


    在独孤凛旁边贴心侍候的娈童,一张白净漂亮的小脸,眉眼之间,与白御卿五分相似——


    “王爷……”少年笑着,讨好看着独孤凛,而独孤凛,夸奖一般指尖摸了摸他的唇角。


    男人意味深长,抬眸看了陆煜行一眼,近乎是恶劣扯起唇角。


    “咯吱”一声。


    陆煜行指尖的茶杯一瞬间碎裂。


    他的脸阴沉地恐怖,“咯吱咯吱”碎裂的茶杯在他指尖滑下,滴滴答答的茶水与血打湿了袖口。


    偏偏他气盛寒冷凛凛到宛若严冬,一双晦暗漆黑的双眸没有任何情绪,宛如最深沉骇人的深潭。


    只一瞬,便有什么东西要冲出来撕碎一切一般。


    然后——


    “啊——!!”


    剑出鞘的声音凌厉嘹亮,随着一声凄厉地惨叫,独孤凛面色没有丝毫变化,面无表情感受着溅到自己脸上的血。


    以及一瞬间插入他而后屏风的染血利剑,利剑嗡嗡作响,血腥味弥漫在鼻腔里。


    陆煜行猛然低头揪住他的衣襟,晦暗漠然的冷戾双眸没有丝毫情绪,猩红平静,只是垂眸,鸦羽一般的睫毛垂着。


    二人脸上尽数溅着血。


    陆煜行嗓音低哑,没有丝毫情绪,轻缓缓的,像是在宣判死刑一样,


    “独孤凛,我会杀了你的。”


    嗓音毫无感情,眼底却满是暴戾的冷意。


    “……真可惜。”


    独孤凛略微挑眉,垂眸扫了一眼地上一瞬之间,被毁了那张脸一剑拭去性命的少年。


    “本王寻了许久,才寻到了有五分相貌相似之人,尽数是些不入流的赝品,世间竟是少有承了世子风姿之人,空有皮相,毫无气度,倒是让本王好找。”


    “侯爷一剑下去,这下,不仅杀了他,还——”


    男人的嗓音戛然而止。


    他垂眸看着腰腹上被捅入的匕首,刺痛弥漫着极致灼烧感。


    独孤凛略微喘息一口,嗤笑补充。


    “还捅了本王一刀。”


    第62章 你我恩断义绝 午后的天气昏沉……


    午后的天气昏沉, 似是即将下雨般,泛着淡淡的潮湿,升腾的袅袅茶中水雾略微氤氲了他的眉眼。


    显得恍惚朦胧。


    武安侯意图行刺容王, 被压入大牢的事情不出一日已然传满了整个上京。


    行刺容王, 这是砍头的大罪, 众目睽睽、光天化日,人赃俱获。


    白御卿抿着茶,抬眸波澜不惊看向面前的独孤凛。


    面前的男人俊美,神色带着倦懒的轻佻与笑意,玄色锦衣松散露出胸膛, 小腹缠着绷带,隐隐约约透出几分血腥气, 脸色苍白。


    只看向他,哑声道,“世子前来,所谓何事?”


    这副皮相偏偏带上了不要脸的轻佻,如何能漫不经心问着, 所谓何事?


    所谓何事?


    白御卿垂眸看向一旁端茶倒水,和他几分相似的小少年——穿衣打扮倒也是按着他来,若不见面容,恍惚以为是几年前的自己在这里。


    他放下了手中的茶杯, 只淡声道,“臣要见他。”


    “见谁?”他明知故问,指尖猛然扼住了旁边少年的下巴, 闲散玩弄着那张脸。


    “——陆煜行。”


    “世子难道不知他犯了何事吗?”


    独孤凛的指尖抚摸着少年的唇角,挑眉嗤笑,嗓音嘶哑, “光天化日行刺本王,匕首上抹了毒,蚀骨疼痛,到现在……还痛得本王瑟瑟发抖呢。 ”


    白御卿没有说话。


    “世子知道他为何行刺本王吗?”独孤凛笑着看向他,“恼本王寻了几个少年而已,原想着送给他,偏偏不领情,说什么——”


    “与世子相似,是在辱你。”


    男人的嗓音带着几分遗憾的低哑,漫不经心,“然后一剑杀了那少年,毁了那张脸,又刺了本王一刀。”


    “当真是……痛啊。”


    随后,他猛然话锋一转,修长骨节分明的指尖扼住少年的下巴,转向他,又抬眸看向白御卿,尾音带着笑意,“世子瞧瞧,像吗?”


    一瞬间,屋中寂静压抑。


    那少年一瞬间瑟瑟发抖,似是不明白为何王爷捏着他的下巴力度如此之大,气氛也为何如此凝重。


    更是不明白,面前相似之人,也毫无表情波澜。


    如此相似的穿着打扮,也比不上分毫,偏偏面前之人不染尘埃,玉冠束发,面如冠玉般清冷俊美。


    ……宛若东施效颦。


    “……世子为何不答?”


    独孤凛一手撑着下巴,嗤笑一声问。


    然后,那人起身,眸尾本是洇着倦懒的湿红,双眸却冷如薄月,没有什么情绪,步步走向独孤凛。


    ——居高临下,垂眸看着座椅之上的独孤凛。


    独孤凛挑起墨眉,似笑非笑道,“昨日陆侯爷——阶下囚,便是如此俯身本王,随后捅了本王一刀,世子也要捅……”


    话音未落,白御卿便淡声开口,嗓音清冷如碎玉。


    掷下一句。


    “独孤凛,你在激我。”


    白御卿略微俯身,高挺的鼻尖随着窗外氤氲的曦光晕上朦胧,墨色碎发滑落在独孤凛的侧脸上,让他得以看清那双眸子。


    晦暗、平静、漠然、高高在上——


    分明他该是,更高贵的人。


    独孤凛略微怔然。


    “你年少之时像条狗一样灰溜溜被赶出京城,吃斋念佛,浸润八年风雨。”


    “你朝不保夕,以退为进,却惶惶不可终日,似是不知自己的命何时能掌握在自己手里。”


    “你以为自己居高临下、高高在上、高贵无比,你搅弄风云,你玩弄他人性命,你倨傲,你高贵,你在激陆煜行,亦是要找他的把柄。”


    “你只是想让他暴怒,让他在官场上露出马脚,你没想到他会干净利落捅你一刀,你也没想到这么轻松就能把他灰溜溜打入大牢,就像你当时一样——”


    “你在激我,你想看我的反应,你想玩弄人心,你只是觉得乐趣。”


    他的嗓音低哑,没有什么情绪。


    “你在逼我站队,你在逼别人站队,你在让本就不稳定的局势愈发动荡,你在说——陆煜行现在再高贵又如何,还不是轻松被你玩弄于手掌心?”


    “你将陆煜行压入容王府的地牢,你知道他根本不会被你困住,他有能力逃出去,堂堂正正出去,你杀不了他,你压不住他,你养虎为患,你只是想趁这个机会断他一臂。”


    “你激他,激我,你在搅弄风云。”


    他的尾音压低。


    “独孤凛,你知道……你像什么吗?”


    白御卿伸手捏住他的衣襟,修长骨节分明的冷白手指骤然收紧将他略微提起,对上他瞳孔骤缩的双眸,轻声反问。


    薄唇略微勾起,露出尖利的狐狸牙。


    “你像条被殴打过的流浪狗,只是想让自己看起来没有那么狼狈。”


    “你像条自以为是的野狗,以为如此便能遮住下贱的本性。”


    “你这样只会让人感觉到恶心。”


    “……真恶心。”


    他嗤笑,眉目带着薄冷的居高临下。


    素来清冷高高在上的人,嗓音也泥泞了恶意。


    独孤凛只是抬眸怔然看着他,薄唇嗫嚅着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然后。


    白御卿指尖抚摸了一下他的侧脸,面无表情。


    一瞬间,一巴掌,狠狠抽上去。


    “啪——”


    “唔——!”


    男人闷哼一声,被抽得瞪大双眸侧过脸,几乎只是一瞬,俊美的侧脸红肿不堪,口腔满是腥甜,唇角溢出一丝血迹。


    独孤凛大口喘着粗气,依旧似是不可置信自己被扇了一巴掌,嗓音狠戾。


    “哈啊……白——”


    白御卿收回手,拿出手帕,慢条斯理擦拭着指尖,面无表情,似是在擦拭什么脏东西。


    “王爷,我要见陆煜行,听清楚了吗?”


    尾音压低。


    “你总以为小人物不及你高高在上,命也不值得一提,可也忘了……”


    白御卿顿了顿,墨发白狐狸面白如玉,难得露出一丝笑意,“卢少卿不值一提,你只是为除去他,空个官职,用了江疏宁提供的证据,怕也是忘了江疏宁是谁——太倨傲,以致于忘了别人会有后手。”


    “他给的证据半真半假,留了一笔,自然也变成了王爷勾结朝臣构陷官员的证据。”


    ……江疏宁比他还像狐狸。


    老奸巨猾的,灰扑扑狐狸,趁你松懈,咬你一口。


    他略微弯了弯眉眼,“拿这个换一巴掌,也换见陆煜行一面,如何?”


    “呵……”


    独孤凛捂住自己的脸,敛下了眸中的狠戾。


    他怔然看着白御卿弯起的双眸,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指缝里的双眸露出笑意。


    随后开始低声笑起来,胸腔颤动,许久才压抑住愈发大的笑声。


    “好……好……”


    他笑着应了两声好,呼吸也急促,发丝凌乱,刚刚倨傲似笑非笑的表情也消失不见,偏偏更加晦暗。


    笑得肆意,似是刚刚狼狈到被抽了一巴掌的不是他一般。


    “世子想见,那便请——”


    男人低笑道。


    他应了。


    白御卿离去之前,将手帕嫌恶扔到他身上的时候,垂眸看了一眼瑟瑟发抖、与他相似的少年,顿了顿,“尽数送到我府上。”


    “世子爱好果然与众不——”


    瞥眸一眼的薄冷与嫌恶,立马让独孤凛住了嘴。


    地牢里阴湿,一踏入,便是浓重的血腥味与腐朽的气息,阴冷压抑的地牢透彻着刺骨的冷。


    白御卿衣摆不染尘埃,步步走进去。


    锦丝玉靴与地面发出清脆的响声,随后缓慢停在了最深处的陆煜行面前。


    男人被染血的锁链困着,低着头,宛若一头蛰伏的野狼,嗓音低哑干涩,偏偏带着几分寒气的嗤笑。


    他身上满是鞭伤,鲜血淋漓。


    “又是来……要解药的?”


    “告诉那老狐狸……三日蚀心散,生不如死三日,自然就解了。”


    “受不了的话……”他低喘一声,舔了舔唇角的血,恶劣扬起自己寒气的犬齿,“就赶快去死——”


    “……陆煜行。”


    一瞬间,陆煜行饱含恶意与寒气的嗓音戛然而止。


    他怔然抬头,带着血污的脸上满是怔然与恍惚,晦暗阴冷的双眸也一瞬间褪去了凶戾。


    “卿、公子……”


    一旁随性的侍从恭敬地打开了牢笼,但还是小心翼翼嘱咐了一句,“世子小心,侯爷,不对,罪臣……桀骜不驯,咬断了执鞭之人的手……”


    “滚!”


    嘶哑的嗓音打断了那侍从的话语,陆煜行的眼神阴沉到宛如能杀人,那侍从一惊,迅速屁滚尿流跑了。


    一时,地牢之中,只剩下白御卿与陆煜行二人了。


    偏偏他狼狈地像条流浪狗,被锁链束缚住,靠在墙上,浑身血污鞭痕,墨发凌乱黏着血,又小心翼翼膝行要凑近白御卿。


    双眸湿漉漉的。


    “公子……”


    “公子前来,是……”


    是心疼我吗?是来救我吗?是……


    白御卿向前一步,俯身扼住他的下巴,墨发垂在他唇角,带着一缕朦胧的沉水香的香气。


    陆煜行怔然一瞬,蹭了蹭那发丝。


    然后,白御卿低声问。


    “前夜,我是不是与你……水乳相交。”


    陆煜行一顿,犬齿摩挲了一下唇,双眸带着震惊与几分隐秘的渴望,喉结滚动,低喘一声,片刻之后才点了点头。


    “……为什么呢?”


    “药膳里有壮阳,之物。”他的嗓音嘶哑,近乎是急切般蹭了蹭他的手,然后又一瞬被扼住下巴。


    这下安分了。


    白御卿又不是傻子。


    脊背的伤痕,虽然被收拾好却奇怪的身体,支支吾吾的系统,支支吾吾的墨玉——


    一起把他当傻子糊弄吗?


    白御卿闭了闭眸,掩下冷意。


    他垂下漂亮的桃花双眸,纤长鸦羽般的睫毛打下一层阴影,以致于情绪都晦暗不轻,又问。


    “那为何要躲呢?第二日,又走了。”


    “我……”陆煜行顿了顿,低声呢喃着,“容王,我怕他知道,对你不利……我……要护你的……”


    三年前就答应过,无人可伤,无人可辱。


    ……配得上你。


    “可他不是早知道了吗?”白御卿轻笑一声,“不然你为何会在牢狱里,简简单单中了激将法?”


    他的嗓音低哑清脆,像是高高在上的仙人抚顶般,冰冷的指尖也摩挲着他的喉结。


    宛如在摸一条可怜的狗。


    “……公子,以后,不会了。”


    偏偏能撕扯去别人一块血肉的陆煜行放哑了嗓音,呼吸也颤抖急促,小心翼翼应着。


    “会出去的,再过几日,容王受不了压力会放我出去的,公子别担……”


    他就像是感恩戴德,被主人怜惜的狗,在最为狼狈最为疼痛之时摇着尾巴,急切用俊朗的侧脸蹭着他的手,寒狭晦暗的双眸餍足。


    感激着他在此时泻出柔情。


    然后,白御卿的嗓音猛然话锋一转。


    “所以你为什么一直这么自以为是?”


    陆煜行顿了顿。


    捏着他下颚的修长骨节分明手指猛然扼住,力度加大,陆煜行恍惚对上他冷漠晦暗的双眸,一瞬间,瞳孔骤缩。


    “为什么自以为是?”


    “墨玉也是,你也是,周围的人,尽数是这般——”系统也是。


    “自以为是、高傲自大、自以为对我好……换来如何?”


    他何尝不知道系统每次问着什么小动物,是在想陪着他渡过下一个世界。


    也知道墨玉怕他知道,厌恶自己。


    可——


    谁问过他呢?


    没人问过白御卿想不想死,没人问过白御卿接不接受这样的好意。


    又是这样自以为对他好的空话。


    却连得知真相的资格都没有。


    “陆煜行,你为何一直不明白?你我……不是一道人。”


    他的尾音压抑。


    他说了无数遍了。


    你我,同道殊途,不是一道人。


    你我,注定分道扬镳。


    你我,从来都是背道而行。


    “如何不是一道人?!”


    陆煜行猛然嘶哑开口,他双目灼灼,暴烈炽热,一声声一字字,“三年前我答过,今日我也答下——我向上爬,配得上你,如何算不得一道人?!”


    似是觉得嗓音大了,陆煜行的嗓音猛然压低,被扼住的情况下,也急切讨好地蹭着他的手。


    喘息着急促开口。


    “独孤凛……我会杀了他的,总有一日,五马分尸,剥皮抽筋……杀了他。”


    “他辱你,我定是要杀的,碎尸万段,凌迟处死,怎么样都好,生不如死,我会杀了他的……他敢辱你,我会杀了他,这世上没人可以辱你?我会杀了他——”


    扼住他的锁链阵阵作响,发出清脆的声音。


    他似是不安一般拧起墨眉,嘶哑饱含恨意的嗓音一瞬间戛然而止。


    又变作了一声温驯的。


    “——卿卿,别生气。”


    尾音发颤,一瞬间柔和的嗓音显得几分扭曲和讨好的小心翼翼。


    “那你又为何要杀那名与我相似的少年呢?”


    白御卿垂眸问他。


    “他辱你。”陆煜行的表情一瞬间冷戾寒气,晦暗漆黑,隐约夹杂着恨意,低哑深沉,字字句句。


    “他用与你相似的脸做出那种谄媚的表情,恶心至极。”


    “这世上没人可以辱你,谁若是杀你、辱你,我一定会杀了他,我一定会向上爬,杀了独孤凛,他搜集的那些少年我也一并杀——”


    “正因为如此,你我才不是一道人。”


    白御卿的嗓音没有如他般冷戾,打断了他阴沉的话语,而是淡声陈述。


    “你阴鸷桀骜、自以为是……”他顿了顿,陆煜行打断他。


    “可我就是为此向上爬——”他打断白御卿,拳头攥紧,发出咯吱咯吱骇人的声响,寒气冷戾的双眸晦暗。


    “万物刍狗,弱肉强食,不杀人等着被杀吗?”


    “我如今好好活着,不是因为公子吗?若不是公子——冻死、饿死、被凌虐致死……”


    “废物就是不该活着,不对吗?”


    “向上爬,把所有人踩在脚底下,配得上你,杀尽欺辱过你我之人,碎尸万段、五马分尸。”


    他的嗓音愈发阴冷,“卿卿,我不是良善之人,谁挡在我前面,我就会杀谁……不生气了,好不……”


    白御卿的尾音,嗤笑一声,“陆煜行,抬头。”


    心口阵阵发颤,宛若被狠狠捏住般,陆煜行的发丝黏腻着血,狼狈不堪,又颤抖一瞬,止住自己阴冷的嗓音。


    乖巧抬头。


    对上他的视线——


    冷到极致。


    白御卿修长冷白的指尖捏着他的下颚,骤然收紧。


    “啪——”


    然后一瞬,一巴掌抽上来。


    侧脸疼得窒息。


    “这一掌,打你自以为是。”


    陆煜行侧过头,发丝遮住侧脸,呼吸也凝滞。


    他瞳孔紧缩,薄唇苍白,嗫嚅着要开口说些什么。


    “啪——”


    又是猛烈的一巴掌抽上来。


    “这一掌,打你草菅人命。”


    两巴掌下去,陆煜行的唇角已经溢出来血丝,头脑嗡嗡作响,疼得窒息。


    偏偏他发丝凌乱黏腻,舔了舔唇角的血,抬起头,唇角扯出一个笑意,露出寒气的犬齿。


    哑声问。


    “打完了……不生气了,吗?”


    “手疼吗……卿卿——”


    “……不。”


    白御卿的指尖轻轻抚摸着他的侧脸,灼烫得发颤,他的尾音似是发颤,又似是淡薄到毫无情绪。


    “陆煜行,你如今还活着,不是因为我。”


    “没有我救你,你也会活着。”


    “……卿……?”


    他要开口说些什么,只是觉得浑身颤抖寒气,白御卿似是要说出什么不得了的东西,颤得他喉头都压抑滚烫,“别……别说……”


    “陆煜行——”


    白御卿跪在他面前,与膝行跪着的陆煜行平视,随后抵住他的额头,垂下双眸,嗓音嘶哑。


    “一会儿会有人放你出去,你也不必再受几日牢狱之苦。”


    “权当前天那一夜的……补偿。”


    他能感受到陆煜行在发抖,被他扼住后脑勺抵住额头,呼吸也阵阵发颤,灼得人发疼。


    然后哑声吐出。


    “你说,谁挡在你面前,你就会杀谁。”


    “陆煜行,从今往后……”


    “卿卿,闭嘴。”陆煜行哑声,“闭嘴,闭嘴,闭嘴……”


    “——你我恩断义绝,再无瓜葛。”


    “……我会挡在你面前,阻你,挠你,杀你——”


    白御卿深吸一口气,颤声道。


    “直到你,杀我。”


    一瞬间,满地寂静。


    “……不,卿……”


    陆煜行似是猛然感受到他要离去,猛然低头用犬齿咬住他的衣襟,嗓音含糊不清,干哑至极,“不行……我不会杀你——”


    “我不杀你……我不杀你……我不杀你。”


    可却被那双冰冷修长的手,慢慢扼住移开了。


    他张口要撕咬挽留,偏偏狠不下心咬了他的手指,只能颤抖看他起身要转身离去。


    “卿……卿卿……”


    陆煜行只能在锁链里挣扎着,扭动身体,发出清脆冰冷的锁链声,嘶哑道,“不行……白御卿——不行!”


    偏偏他的背影依旧不染尘埃,正如白御卿当年在雪地里步步向他的模样。


    只是曾经向里。


    如今往外而已。


    “白御卿!”他嘶哑着,终于能在颤抖凝滞的喉头发出嗓音,近乎目呲欲裂的泥泞,“不许走——”


    他嘶哑质问。


    “白御卿,卿卿——你对我无情吗?你对我没有情义吗?!”


    他的脚步顿了顿,头也没回,只是低声,漠然道,“……没有。”


    “若你无情,你何必怜我,疼我,抱我,救我?!”


    陆煜行在地上挣扎着,偏偏越是挣扎,锁链便撕扯地越紧,他只能扭动着,企图往前爬一点,喘息着嘶哑开口。


    “白御卿!我不信你无情,我不信你没有一丝心动。”


    “你又何必怜我,何必救我数次——”


    “——救你?”


    白御卿突然反问道。


    陆煜行喘息着,嗓音发颤,似是缱绻一般低哑柔和道。


    “……三年前,雪地里、宁国公府里、边关、数次、多次、很多——你怜我,救我……”


    他急促说着,似是要把这些年都融入一句话里。


    “陆煜行,我没有救过你。”白御卿顿了顿,“是你自己命不该绝。”


    他没有回头看他一眼,只是脚步愈发远了,带着一丝淡薄的笑意与嗤笑。


    “救你?”


    “……我连自己都救不了。”


    掩在一声颤里。


    随后,地牢里再无声息。


    陆煜行只是趴在地上,狼狈不堪,宛如流浪狗一般浑身血污凌乱。


    他晦暗的双眸瞪大,唇角带着血迹,侧脸抵着冰冷的地面,无神至极。


    瞪大的双眸一刻不停渗出泪水,他偏偏他不知自己为何泪流满面,只是趴在地上,薄唇抿着,许久才泻出一丝——


    哽咽。


    “呜……”


    浑身冷得窒息。


    待步步离去的时候,地牢外,已然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打在地面上,冷得刺骨窒息。


    门口守着的李肆书见白御卿出来了,伸手撑起油纸伞,遮住雨水。


    他身形高大,略微低头才能看清白御卿面上的表情——


    朦胧清冷之下,是看不透的一股。


    浓浓的厌倦与……恍惚。


    眸尾也洇红,氤氲着几分随着小雨而来的雾气。


    李肆书顿了顿,他似是想说些什么,又一瞬卡壳,只抿了抿唇,伸出宽大的手,轻轻拍了拍他的头。


    露出犬牙,笑得温和。


    “……不如属下请公子喝酒?属下这些年的俸禄还挺——”


    “唔——”


    随着闷哼哽咽一声,李肆书一瞬间瞪大双眸,瞳孔骤缩。


    血……


    他怔然蜷缩了一下拍在白御卿头上的手,呼吸也急促压抑。


    吐血了,吐,吐血了……


    高大健硕的身体几分颤抖,手也不知道如何放,松绿的瞳孔颤抖。


    不是墨玉你家公子这小玩意儿怎么养啊?!拍一下头就吐血了……墨玉墨玉墨玉你不是说你家,我家公子很多年没吐血了吗?!是我手劲太大了吗?!


    他慌忙要为他擦拭唇角的血,颤抖着开口,“公,公子,属下——”


    “无碍。”


    白御卿敛下双眸,面无表情拿出手帕擦拭唇角的血迹。


    他压下喉头翻涌的腥甜,扯出一个笑容,似是安抚慌忙颤抖的李肆书。


    “……不必惊慌,老毛病了。”


    ……九岁之前,的老毛病了。


    第63章 他不会一直等在那里的 听闻,……


    听闻, 癖好一向奇特的宁国公世子,不知何处,招买了几个和他相貌相似的少年。


    现下不仅是好男风、好寡妇人妻、也好上自己了。


    听闻那些少年啊, 各个俊美清秀。


    这宁国公世子是自恋……还是有了水仙这等癖好?


    气氛压抑了许久的上京又掀起了讨论宁国公世子扭曲癖好的热潮, 只想看看他能有多突破下限。


    这些少年暂时被安置在府邸中做活, 毕竟宁国公府对下人好那是人尽皆知,月俸丰厚,还有个什么双休的假期,节日更是赏赐不断,外面着实找不到比这更好的活计了。


    自然, 有些人也想以身相许。


    “世子宅心仁厚,更是天人之姿……”少年双眸湿润, 指尖凑近他,似是想轻轻扯一下他的衣角。


    白御卿用手帕抹去唇角的血丝,低头瞧了他一眼,学着李肆书的模样,拍了拍少年的头。


    “不必为了生存讨好我, 在宁国公府,没有什么弯弯绕绕。”


    少年一顿,指尖蜷缩一瞬,双眸不知为何有些泛红, 低着头嗫嚅了一句,“……世子真好。”


    “更想嫁给您了。”


    ……?


    当然,曾经入府想要代替他亲娘的寡妇人妻们也在府上, 也正是外面没有比宁国公府更好的活计,她们也不愿离开。


    可能几个少年来自天南海北,有些是小倌, 有些是穷苦人家的孩子,更有甚至曾经出身奴隶。


    总之就是——


    病重的娘,好赌的爹,贫困的家庭,破碎的他。


    这可给人妻大姐姐们心疼坏了,一瞬间母爱泛滥。


    也不知为何,有一对生生对上眼了,虽差了七八岁的年纪,却也热恋上了。


    白御卿瞧了瞧自己满府邸的半老徐娘和半大小子。


    嗯……


    都是半的话……


    他斟酌了一下,只吩咐下一句,“若是看上了,便给你们赐婚。”


    众人大惊。


    传下去。


    宁国公世子又有绿帽癖了。


    ——让自己的后宫配对,甚至还玩什么赐婚。


    好男风、好人妻、好水仙、好绿帽……


    白御卿:……别造我黄谣了。


    谁懂这种无力感?


    他颇有些头疼地挥开了跟他讲着京中传闻的李肆书,男人低着头笑得牙尖都露出来,低沉着嗓音讲着这些,似是逗弄着他开心。


    结果……弄巧成拙。


    嗯……瞧着不太开心了。


    公子垂着头看话本,脸色苍白如冷玉,唇角都没勾一下,只蹙眉挥开了他。


    李肆书的指尖摩挲了一下腰间的配剑,护腕泛着寒光,男人高大挺拔,瞧着气势凛凛,抿着唇,又正色道。


    “属下为公子解释过的。”


    在他看来这些东西纯属无稽之谈,若是熟知公子一些的为人处事的,也只知他良善,是给了那些人安身之所的。


    “……解释了什么?”


    白御卿翻了一页手中的话本,垂眸没瞧他。


    “解释您只是好心收留他们。”李肆书顿了顿,想到了什么东西,有些受挫。


    猛然像条拉拢着耳朵的大狗般,低落蹙着墨眉道。


    “但他们说,公子如今换了侍卫,怕是又好上了壮硕男子——说公子曾在三年前放言喜欢又高又壮的男子,招募了十个男人夜夜笙歌。”


    “……这定然是假的。”


    他“啧”了一声,松绿色的眸子暗了暗,嗓音略微低哑,带着几分晦暗压抑的怒火。


    只觉得京中人为了吃瓜毫无下限。


    李肆书也成黄谣的一部分了。


    他本人并不是太在意名声这一类的东西,上京达官贵人们最是歧视混血,他当多了官,早就练就了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本事。


    但牵扯到公子……


    所以他将那传谣之人的手骨都差点捏碎了,笑眯眯低头看着那人惊慌失措,疼得脸色苍白,不断保证再也不敢瞎说了。


    但是他生得高大,本就没轻没重,还是笑着露出牙尖,把那人手骨碾碎了。


    白御卿却怔然片刻,抬眸看向他,纤细浓密的睫毛打下一层阴影,语气颇有些正色。


    “对,假的,别信。”


    见公子如此正色,李肆书也略微一挑眉,隐去了自己寻到造谣源头,修理了个遍的事迹,继续低头哄着他开心。


    笑话,不成,一点不笑。


    喝酒?不成,身子太弱。


    他曾在军中、玄麟卫之中混出来的那股自然亲近,和谁都能打成一团的亲和力,硬是无用了。


    ……公子自那日从地牢出来了,便少笑了。


    公子笑一笑吧。


    他俯身略微眯起双眸凑近他,嘴里还不断说着见闻逗他开心,也终于……得了他唇角的一抹笑意。


    男人顿了顿,一瞬也露出笑容。


    李肆书依靠着墙,指尖摩挲着腰间的配剑,见他被逗笑了,才顿了顿,斟酌片刻道。


    “……公子,虽属下不知您与墨玉发生了什么,也无权过问,但他对公子忠心耿耿,辞去了贴身侍卫一职之后,叮嘱属下良多您的日常习惯。”


    白御卿翻书的指尖一顿。


    李肆书拿出一本书卷,略微苦恼蹙起眉尖,“属下幼时生在垂蛮边境,后被宁国公大人招募,随着宁国公大人回京,中原字虽学了多年,但也看起来费劲——”字写得更是歪歪扭扭。


    “墨玉侍卫这弯弯绕绕的一堆中原小字,着实看着费眼费神。”


    男人弯起松绿色的双眸,俯身将书递给他,“……公子帮属下瞧瞧?”


    白御卿抿了抿唇,翻开书页,尽数是墨玉记录的零碎习惯——


    ‘公子吃葡萄时去皮应去三分之二,若指尖触碰到公子嘴唇,不敬。’


    ‘公子每日睡到午时,午时之前院中不可有声响,需谨记。’


    ‘公子嗜甜,但不可贪多,有伤身体,需谨记。’


    ‘每月初五去醉仙明月楼寻白合雁姑娘领药膳,记得试毒,需谨记。’


    ‘公子喝茶之时,茶温需得一炷香之后呈上去,公子喜牡丹茶。’


    ‘公子自小身体虚弱,夏日喜披单衣看书,不可,为公子多披一层外衣。’


    ‘冬日常备汤婆子,狐裘也需要时时用热水暖了再上身。’


    ‘公子……’


    白御卿一页页翻过去,略微闭了闭眸子,许久,“他就是这个毛病。”


    “他辞了侍卫,向宁国公大人请命去了颍州军营,若公子不舍——”李肆书的嗓音低哑,带着几分循循善诱的温和。


    在他看来。


    ——像是两个小猫崽闹了脾气。


    若是他的下属,闹了这样别扭的脾气,他素来是简单直接,提着二人的衣领,令二人贴上去和好的。


    可是一只黑猫崽又倔又愚忠,一只白猫崽娇贵得都不能提着后脖颈拎起来。


    李肆书翻了墨玉留下来的叮嘱一夜,每一条都细细看了,思来想去,只能用这种法子了。


    ——他可是少有哄人的。


    “……不。”白御卿打断了他,轻笑一声,那张病玉一般的面容勾起笑意,墨发垂着,瓷白的俊美面容上猛然带着笑。


    “他若为自己而活,去了颍州,我总归是欣喜的。”


    “……不告别吗?”


    李肆书眨了眨双眸,却见白御卿只是修长骨节分明的指尖合上了书。


    “我只气他一时愚忠,自以为是——他知道我不恼他,只不过过不了自己心里的坎,他也知我心里念着他。”


    况且——墨玉那天雨里,跪着向他请罪离去的身影他看了许久。


    抿着唇,双眸红着,却格外珍重,脊背绷直跪在雨里。


    “待属下,更强之后,会好好回来,护着公子……此时,无颜相见。”


    白御卿给了他一把伞,雨水淅淅沥沥打在油纸伞上。


    正如这些年里,墨玉一次次为他撑起伞,跟在他的身后,一言不发、沉默寡言,宛如影子般沉默静立。


    眼神却一直追随着白御卿的背影。


    他摸了摸墨玉的头,一如摸当年雪地里满身血的小少年一样。


    白御卿放他走了。


    有些人是注定要各奔东西的,人也总是来来往往的,他作为一个守在宁国公府,被注视的目标,总是静静垂眸看着所有人。


    他少出门,少有瓜葛,可他也年少,也曾羡慕过应好鲜衣怒马,嫉恨过陆煜行前途光明。


    与人少有瓜葛的好。


    ……他总是这么劝自己。


    可如何是好?


    如何是在热烈的年少隐下的灼烈,学会了窝在屋中看着话本,自怨自艾,如何是在最肆意的青春,想着少爱几分人,离别时总会难过,如何是在洪流中身不由己,迫不得已。


    那时他在雨里,却在想,墨玉,别回来了。


    找到自己活着的意义吧。


    ……并非为了我,并非为了忠。


    只寻找到自己今后而活的目的。


    因为——


    [卿卿,剧情线真的崩坏了,那一夜之后,读者天天在评论区下骂,天道开始大刀阔斧的更正了。]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呜……]


    [明明说好了,不会让您痛的……]


    白御卿轻咳一声,止住李肆书一瞬间僵硬急切的动作,漫不经心用手帕擦拭去唇角的血丝。


    因为——他不会一直在那里的。


    他不会待在原地等着所有人。


    不会等着应好,等着陆煜行,等着墨玉,等着白合雁寻找到最补身体的药膳,等着柳朝朝再研究出更好吃的糖糕,等着陆清文寻找的自己的夫婿——


    可墨发的青年宛如冠玉般俊美的脸庞苍白,薄唇被血丝氤氲得艳红,却扯出一个柔和的笑意。


    他抬眸看着浑身僵硬的李肆书,像是回馈他费力逗他笑一般,问了一句。


    “那你瞧见墨玉洋洋洒洒给你一本书的时候,什么想法?”


    男人顿了顿,带着茧子的指尖略微轻颤,低着的头被长卷发遮住晦暗的眉眼,下颌线绷紧,松绿色的双眸素来泛着氤氲曦光的,此时几分暗沉。


    他又拿起一张新的手帕递给他。


    嗓音低沉哑然。


    “属下在想,公子……可真难养啊。”


    像是叹息。


    第64章 梦里也唤着他 “哟,陆侯爷?……


    “哟, 陆侯爷?”


    李肆书挑了挑眉,伸手扼住了陆煜行的后脖颈,一瞬间刀光剑影, 剑气的轰鸣声凛凛——


    “……滚。”


    陆煜行冷冷看着他, 二人的剑同时出鞘, 虎口阵阵发麻,嗓音几乎是喉头里挤出来一般。


    “堂堂陆侯爷跟个采花贼一般,夜半三更,这是如何?”


    “……莫要打扰了我家公子休息。”


    李肆书冷下表情,松绿色的双眸在夜色下近乎暗流涌动。


    月影灼灼, 昏沉的天色下二人对峙而立,陆煜行的剑与他相拼, 指尖发力,虎口震颤,二人的表情却漠然,丝毫看不出手臂的震动与手背绷起的青筋。


    “让我见他一面。”陆煜行哑声开口,尾音也发颤, “我无意与你较量。”


    他握着剑的手略微发抖,血从袖口滴滴答答流出来,蔓延到了剑鞘上。


    ——前些日子的伤还没好。


    “……公子说了,不见你。”


    李肆书垂眸扫了一眼他的伤, 继续发力,手腕一转想要挑飞他的剑。


    陆煜行听到他的话猛然一顿,随后虎口开裂, 硬生生挡住了他的剑气,在电光火石的一瞬间,击飞了他的剑, 反过来一手扼住他的衣襟。


    面容猛然靠近,可怖到窒息。


    他双眸晦暗,狠戾阴冷。


    “那你就滚。”


    “杀敌八百,自损一千。”


    李肆书感受了一下发麻的手腕,低声呢喃,似笑非笑,“竟是生生受了我的剑气,侯爷的手都裂了,你不知习武之人的手腕不可如此莽撞?侯爷这采花贼做的,真是急切啊。”


    血还滴滴答答从他捏着剑鞘的手上流着,绷起的青筋被血氤氲,一双骨节分明带着茧子的手指尖略微蜷缩。


    “别拦我——”他的嗓音低哑,宛若从地狱来的恶鬼,却说,“我不想与你较量,扰了他休息。”


    “唔……”


    陆煜行说完这句,懒得听他废话,一脚便要踹到他身上,却被李肆书击了手腕,生生放开手,挣脱了那一招。


    李肆书扫了一眼便知道他气息不稳,身上的伤还没好,他嗓音听不出喜怒,反而漫不经心,似是几分感叹。


    “前些日子刚因为刺杀从地牢里出来,侯爷一身伤还没好吧?何必这么急切?”


    他又蹙了墨眉,似是带着些许不赞同的谴责,“血腥味浓重,别惊了公子。”


    陆煜行抹去自己手腕上不断流出的血,冷嗤一声,“若你不拦我,我身上的伤也不会裂开。”


    “咻——”


    话音刚落,陆煜行手上的剑却掷出去,宛若划破虚空一般,剑气纵横,李肆书歪了一下头,堪堪躲过了那一剑。


    利剑钉入耳后的墙壁,剑身发出颤抖的剑鸣,嗡嗡作响,可见力度之大。


    几缕发丝随着夜风飘落。


    李肆书垂眸看着,怔然片刻,他伸出指尖勾绕了一下自己的发丝,带着几分痛心疾首的语气,“头发又长了,算错了分寸,竟被你削去了这么多。”


    “少废话!”


    一道暗影猛然向前,近乎是一瞬间刀剑嘶鸣,剑气甚至动荡了门扉,在夜空中极其刺耳,近乎响彻云霄。


    来来往往的招数之下,二人的身影近乎看不清,一时纠缠得难分难舍。


    夜露深重,树下翠叶的露珠也被震颤而落,落得四分五裂。


    天光渐渐明朗,远处传出一抹曦光,略微照亮了二人缠斗的身影。


    陆煜行的发丝被汗水氤氲得透彻,湿哒哒黏在脸上,一滴血顺着下颌线落下,面前的李肆书也同样狼狈不堪,撑剑而立。


    男人的脸上几道血痕,松绿色的眸子带着几分凝重,低低喘着粗气。


    陆煜行抽出剑,踉跄几步,嗓音嘶哑至极,竟在这样狼狈的时候扯出一个笑意,“你……拦不住我。”


    他伸出满是干涸血液,骨节分明的手,略微颤抖,就要去推开门扉,双眸晦暗涣散,薄唇还呢喃了一声。


    “卿……”


    却猛然被身后的李肆书打断——


    “侯爷,不觉得,你我打了一夜……”


    李肆书嗤笑一声,大口喘着粗气,“公子会睡得好吗?他能睡着吗?他又……为何不出来见你?”


    “……因为,他在生气。”


    陆煜行低声开口,尾音有些发颤。


    一夜的缠斗与此前的伤势未愈,他打起来也不要命,玄衣之下,鲜血淋漓,伤口尽数裂开,滴滴答答的血从指尖往下流,宛若炸裂的血花般,打湿了地面。


    “我赢了你……这是他给我的,考验。”他的嗓音断断续续,“他,只是生气。”


    总该是这样的。


    胜了谁,赢了谁,步步从血泊里爬出来。


    ……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


    战利品、美人?不,卿卿。


    他是要罚他与李肆书缠斗,落得一身伤,那也好,总归卿卿能消气。


    若他不消气,陆煜行还能再给自己捅几刀,剜肉、放血,陆煜行对自己素来狠戾,只要一条命还没有被人碾压至死,他就能满身血污踉跄着爬起来,再去哄他的卿卿。


    他就是这样步步爬出来的。


    无论是战场上,几年前的雪地里。


    他的双眸近乎偏执漠然,带血的手掌小心翼翼覆盖在门扉上,似是轻柔推开门,怕吵到屋中人——


    分明夜里的剑气阵阵,嘶鸣不断,早该吵到了的。


    可他就是怕白御卿此时在睡觉,“吱嘎”的门声吵了他的安眠。


    “……错了。”


    李肆书抹去了唇角的血,猛然扯出一个笑容,宣布着正确答案。


    他的犬牙还染着血迹,硬生生在他明朗的笑之下感受到寒气凛凛。


    “因为公子不在这里。”


    陆煜行一怔,瞳孔骤缩,一瞬间推开门。


    屋中整洁干净,寂静寥落,素来松散窝着一人的床榻之上,没有熟悉的身影。


    只有鼻尖缭绕的沉水香,能隐约嗅出几分那人的痕迹。


    “公子说了,不想见你,你们二人之间再无瓜葛——”


    李肆书还未说完,便看到刚刚站都站不稳的人猛然大步向自己走来,一瞬间扼住他的衣襟。


    “唔……”


    双眸灼着淬炼的暗火,嗓音哑得近乎落不下来。


    “他去哪里了?!卿卿在哪?他去哪了?!告诉我……我真的知错了,我真的知错,求他别这样——”


    嘶哑狠戾的嗓音一瞬间哑然变弱,尾音带上了恳求的讨好。


    一夜的缠斗与重伤之下,再加上刚刚的气火攻心,那双涣散晦暗的双眸之下,满是偏执的执拗,哑声认着错。


    满是戾气的眉眼一下子柔和下来。


    将他恍惚认作了白御卿——


    “卿卿,我真的知错了,我不该……自以为是,不该草菅人命……是我的,错,我不杀人……”


    “我不杀人了,无论什么,我都……我都告诉你,我并非故意,污你清白……是我的错,是我的错,那夜是我不知廉耻……分明不知道,你是不是真的愿意……”


    他抵着头,脸色惨白,无措地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尾音都带着哽咽。


    “若你杀我,恨我,都可以——别不见我。”


    李肆书怔然看着他滚落的泪水,青年低低呢喃认错的嗓音落在耳边,哑得像是漂浮在梦里,染血的手发颤,不断恳求着。


    “……别不见我。”


    他有些恶寒地挣脱开陆煜行的手掌,退后两步,却见没了支撑的陆煜行,手中的剑“哗啦”一声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那身影摇晃一瞬,陆煜行脚步虚浮,伸手似要捉住些什么,却再也撑不住


    血色透了衣服,他喉结滚动,想要再说些什么,却也无论如何也撑不住,鸦羽般的睫毛缓缓垂下。


    朦胧之间闭上了眼,正要跌倒的一瞬间——


    泛着淡淡沉水香的身影接住了他,温热满怀。


    陆煜行恍惚要睁开双眸,却生生空洞恍惚地闭上了眼。


    “……公子。”李肆书怔然片刻,抬眸看着白御卿。


    白御卿并没有去哪里,只是偏房而已。


    所以听得见一夜的缠斗,听得见他带着哭腔的声声道歉,也听得到……


    白御卿顿了顿,眉眼被碎发遮住,瞧不清神情。


    他将他抱起送到了偏房的床上,随后瞥眸看向李肆书,“萧姑娘应是在路上了,我今早派人通知了她,她来了为你们二人疗伤……”


    “咳咳……”


    白御卿轻咳一声,脸色宛若病玉般苍白,随后道,“若他醒了,告诉他,也该知道这夜的教训,不见就是不见,接下来,我会去东宫——他闯不进去,也不必闯,我不会……见他。”


    “……是。”


    李肆书又要掏出一块帕子,却猛然一僵。


    一夜的缠斗之下,帕子早就被汗水和血浸润了,他紧紧攥着帕子,收回手,低声道了一句,“公子又何必抱他这一下……总归您身子弱。”


    白御卿抹去了唇角的一抹殷红,抬眸看他,“不然你抱?”


    “……不。”


    李肆书蹙眉。


    他对陆煜行有很深的偏见——狼子野心、养虎为患、野心勃勃、睚眦必报、阴冷阴鸷、恩将仇报……


    但……


    思绪恍惚一瞬,白御卿便要离去了,他修长骨节分明的手苍白到近乎透明,却拍了拍李肆书的肩膀,嗓音道还能扯出笑,“今夜,麻烦了你……升职加薪。”


    尾音都颤乱了。


    ……他又不要什么俸禄。


    他刚要说些什么,陆煜行的手却死死攥着白御卿的衣角,给那白衣染上了浓重的血印。


    他攥得死紧,指尖发白,不断渗出血来,可见力度之深。


    ——是刚刚,抱他的时候,扯住的。


    白御卿一顿。


    他试着扯了扯陆煜行的手。


    ……硬如坚铁,无论如何也扯不开。


    “……属下给他剁了。”李肆书松绿色的双眸略带危险性地眯了眯。


    剑刚出鞘,渗出一丝寒意,便听到床榻上之人饱含哑然呢喃了一句。


    “卿卿……”


    白御卿怔然,扯着他手的指尖不知为何有些发不上力,也许是身体太虚弱了,毕竟喉头总是氤氲着血,痛得胸口都发颤。


    可他又呢喃叫了一声。


    “……卿卿。”


    床榻上一身狼狈的男人脸色惨白,发丝被血浸透,黏在了侧脸上,薄唇苍白,却只是一声声嗫嚅着——


    ……原来这人梦里也在唤着他的名字。


    第65章 我助你 拈着冷白棋子的玉手轻……


    拈着冷白棋子的玉手轻轻落下一子, 宛若盛夏里瓷白的冰碗,亮了一室的暗沉。


    独孤鹤垂眸思索着,似是在想在哪里落下一子, 双眸暗沉平静。


    “……你输了。”


    独孤鹤突然开口道。


    他的嗓音很淡很轻, 似是那日的诀别不曾有一般, 没有波澜的双眸抬起,缓缓看向他,嗓音听不出情绪,“十七卿,心绪不宁。”


    白御卿怔了怔。


    他大抵是透过独孤鹤如今的模样瞧到了从前, 他总会阴郁盯着人,随后压抑着怒气, 再冷声道一句,你心绪不宁。


    三年前也是如此。


    ——刚救了陆煜行之时。


    他挺直的脊背一如曾经,窗外透过的光亮略微氤氲了独孤鹤的侧脸,他摩挲了一下棋子,低声开口, “因为陆煜行?”


    独孤鹤的嗓音听不出情绪。


    “——倒是天大的胆子,刺杀皇叔,不死也脱了层皮,他手上还有一半的虎符, 没人杀得了他,人人都想杀他。”


    他鸦羽般的睫毛打下一层阴影,抬眸看向白御卿, 神色薄冷到极致,指尖把玩着黑子,“十七卿当初救他的时候, 可曾想过养虎为患?”


    “一个贱奴,步步爬到了这个位置。”


    尾音没什么情绪,只是冷而已。


    ……他在生气。


    太子如今举步维艰,没有妻族支撑,容王咄咄相逼,又来了个陆煜行搅弄形势,他总该三年前就杀了他的。


    不曾看白御卿与他闲散嬉笑的恳求,不曾给几分宠溺他的薄面,或许一开始就该杀了他。


    独孤鹤敛下双眸。


    也许不会如此受制于人。


    ——心绪不宁的,也是独孤鹤。


    怨十七卿吗?


    不。


    不过自己无能而已。


    “……鹤奴。”


    面前的白御卿突然开口,唤着他的乳名,阳光透着他的瞳孔,显得淡到极致,鼻尖近乎被阳光透过,眼窝氤氲着光,显得脸也模糊不清。


    他伸出手,拿过独孤鹤手中的黑子,说,“我助你。”


    白御卿的嗓音很清,带着碎玉落下的声音,却猛然让他一窒。


    他的手很凉,凉得独孤鹤的指尖蜷缩发颤。


    或许也只是因为白御卿此时的表情。


    墨发垂着,薄唇苍白,唇角却浅淡勾出笑意,分明那双素来用薄冷掩饰着的狡黠眸中波光粼粼,一时也看不透什么情绪。


    也只是觉得,他有点像是一块将碎的玉。


    “……我素来是不解的,鹤奴。”他垂眸玩弄着手上的黑子,“我不解为何宿命皆是定下的?你、我,还有很多人——若有一日你知晓自己将来的某一天,会死。”


    “你会如何?”


    他问着毫不相干的问题,独孤鹤的双眸怔然了一瞬,恢复了往日的肃冷矜贵,他嗓音低哑,带着不容置喙的冷,落下回答。


    “追根溯源,杀了致孤死之人。”


    他屈指敲击着案几,目光漠然,“仇人,不愉之人——皆该杀,这天下不该有杀孤之人,也不该有要孤命之人。”


    “命运与否,杀下去便是。”


    大抵是尾音暴戾泥泞的冷意溢出来,白御卿却轻笑一声,猛然带了几分云淡风轻,“我杀不了人的,鹤奴。”


    “臣许是会选择接受,做好自己该做的——毕竟臣的命,是九岁之日,娘日日跪在佛前,用染血的额头,一个头一个头磕出来的。”


    舍不得搏,舍不得杀。


    ——只是因为太过于珍贵,惧怕那种带着惩戒的命运而已。


    只是因为失去过命,失去过一切,所以惧怕着而已。


    但——


    他放松下来,手撑着脸,抬眸看向独孤鹤,弯着桃花眸,狐狸牙研磨着薄唇,给苍白的唇氤氲了血色,漂亮到恍如画中仙。


    “我来的路上遇到了应好。”


    “他总是个狂傲性子,偏执骄纵,他爹禁锢了他多年,自己却跑到边关之上,硬生生杀出来个前路,若是臣,定然是不会去的——”


    他笑得露出狐狸牙,“臣自是比谁都惜命。”


    “乍一看,恍如当年的红衣骄矜公子,有了几分煞气的成熟,战场上磨砺了三年,一开口也还是要命。”


    白御卿低声说着,似是想起了他的话,学着他的腔调, “说,白十七,怎么又躲我了?我有话跟你说,你说你等我,如今又躲我,跟小时候一样,你这个扭捏性子,就是偏偏吃准了爷舍不得训你——”


    那时应好扯着他的衣袖,恍惚之下意气风发的少年郎也长大了,白刀美人,红衣黑甲,凛凛煞气,蹙眉,狐狸眸气得略微发红。


    “白十七,拜帖你不要,上门捉你你回避,你如今怎么这般扭捏?!”


    “自幼时我便讨厌你这闲散扭捏性子!”


    他嘶哑着道,俯身将他扼在墙脚,面上看着肩宽腰窄身长玉立,战场上磨砺出来的肌肉却也蓬勃,隔着一层衣服,体温灼灼。


    腰封裹着劲瘦的腰身,尽数发力来扼住他了,又猛然一瞬泻力,嗓音低哑尾音发颤。


    “你知道了!你知道我喜欢你对不对?!”


    对啊,他确实知道了。


    在独孤鹤的那番话之后突然意识到,原是这世上,龙阳也不是少数。


    在陆煜行看他的眼神越来越灼热之时,意识到,他总被那样的眼神注视。


    白御卿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偏偏吸引男人,他只是忍着喉头的酸涩,抬眸,有些想要安慰他,薄唇刚开口,也被他打断。


    他红着眼眶,嗓音却铿锵有力,“若你不喜欢我,你不必躲我,我并非什么纠缠痴缠的怨郎,自然拿得起放得下。”


    “白御卿,你如此扭捏躲我,才是瞧不起我。”


    “若你拿我当朋友,当挚友——总该好好站在我面前说,我不喜欢你,应好。”


    白御卿听到他嗓音掷地有声,有听他嗓音低哑带着几分哭腔的哑,偏偏伸手拭去眼眶的泪,漫不经心的等了他那句——


    “我不喜欢你,应好。”


    他嗤笑一声,眉目流转之间又染上了肆意的笑,“你早该这么说。”


    偏偏尾音落了,又是哽咽的颤。


    ——一如幼时,跟他表白,听到也是个男子的模样。


    小小的红衣少年结结巴巴,面色惨白,视死如归纠结了很久说,“男的也行!”


    被他吓得回绝了又抿着唇,生生不落下泪,颤颤巍巍的,眸子一副严肃的模样。


    偏偏眼眶红得窒息。


    恍惚,又是看见他小时候了。


    应好“啧”了一声,也不知道为何眼泪止不住,如今他算得上男人了,不该是少年,银色的护腕裹着手腕,又在他擦拭的时候染了一滴泪。


    “我幼时,初见你——你跟鬼一样。”他突然哑声道,“很小,走路都发颤,一张脸惨白,身上也是白。”


    一个很小,很瘦,很苍白的,小少年。


    他认成了女孩。


    “我娘素来说,我身子强健,活泼得似个皮猴祖宗,张扬又精力旺盛。”应好继续道,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唇角扯了扯,“所以我不多见你那种,病恹恹,下一秒就要死了的人。”


    “每次下了国子监,我就在偷偷瞧你,你为何那么瘦?那么小,那么惨白。”


    “你定然没试过爬树,翻墙,驯马——我爹那时说我太小了,上不得马,我却在想你,你那么瘦弱,就算再大了也上不得马吧?”


    他轻笑,泪也止住了,颇有些洒脱地甩了衣袍,扯着他坐到了石凳子上,“所以我总偷偷瞧你,瞧你什么时候能长大一点,瞧你什么时候能上马,什么时候能翻墙。”


    “——可你什么都看不到。”


    应好想到了当年那个瘦小病恹恹的小少年,眼神空洞平淡,又不知再怕着什么,淡声道,“我瞧你,你却瞧不到我。”


    “可人人都该瞧着我的,我应好,自是什么都好。”他略有些骄矜抱臂,挑眉对他笑,“国子监的夫子夸我聪颖,习武师傅夸我天资卓绝,你偏偏瞧不到我。”


    “我刻意在你面前走过,你也落不到我身上一眼。”


    “你总该问我一句,小公子姓甚名谁,谁家的小郎君?”他蹙着眉,似是几分委屈,狐狸眸依旧红着,偏偏眼尾洇着的,却是洒脱的肆意。


    “所以我开始穿红衣。”


    白御卿瞳孔紧缩。


    ……并非他张扬,肆意的性子。


    “——只是为了让你,瞧我。”


    应好扯着唇笑着补充。


    红衣将,红衣郎,如此来。


    ……原是如此。


    他表白了二次,皆被惨兮兮的拒绝了,每次都是无疾而终的暗恋?明恋?偏偏也惹不得人一个正眼,他是想轰轰烈烈追他一场,偏偏还没开始就结束了。


    可应好也有自己的傲气——


    白御卿瞧不上死缠烂打之人,应好只想让他瞧得上自己。


    他不会死缠烂打,他会一直站在那里,做那个纵马踏歌行的红衣少年,站在那里,注视着他,护着守着助着,竭尽全力对他好。


    但转眼瞧他的时候,应好不会露出一丝狼狈。


    ——他不会再表露爱意。


    他也不会逃,不会走,应好素来堂堂正正,不是会做逃兵之人。


    他双眸灼灼,垂眸看他,又见白御卿突然抬眸轻声一句,“……那年到如今,应是十一年,为何没有消了你的执念?”


    “十一年前,我就说,我不喜欢男子。”


    “……我也注定,不会喜欢你。”


    白御卿的嗓音很冷,宛若没有经历过刚刚炽热的表白一样,也一瞬间收敛了因他话而产生的怔然,尾音却发颤,话语也带着薄冷的攻击性。


    并非是,他厌他。


    只是应好现在的表情很烫,烫得令人窒息,眸中的暗火近乎灼烧了他一片红衣,一时说不清是他更炽烈,还是一身的红衣黑甲更炽烈。


    ——所以白御卿怕他。


    为什么十一年前就该知道结果,还是这样了呢?


    他的话偏执,带着几分恶意。


    “白十七。”他蹙眉,又挑了一下,嗓音低哑又恼,“你的话为何如此自怨自艾?什么命中注定不注定的,你敢说你自己没对男人有过……”


    那你三年前该拴着狗链玩陆煜行!


    应好挑眉似是要恼他,偏偏说不出来,只得狐狸眸瞪了他一眼,嗓音也哑,“况且,就算你命中注定不喜欢男人,我也要试的——首先,我不信什么命,其次,我为何不争?”


    “为何不争一争你?”


    “难道要守着自己的感情,不肯吐露一分一毫,像条等待落败的狗,苟延残喘到死的那一刻吗?”


    他的表情又很灼人了,唇角扯起肆意的笑,“我总要去争的,况且,我又不信什么命……不然我会在三年前不知自己生死与否的时候,毅然请旨,背着我爹,跑了吗?”


    “白御卿,我要的我会去争,我不信命。”


    ——


    话锋一转,白御卿道完了应好与他说的话予独孤鹤,对上独孤鹤晦暗的双眸。


    白御卿的嗓音此时与应好几分重合,又被他灼了,带着笑说。


    “所以,我也不信了。”


    “……我助你。”


    第66章 男鬼 陆煜行站在窗前,修长骨……


    陆煜行站在窗前, 修长骨节分明的手上,摩挲着润白的玉佩。


    他身形挺拔高大,面上没有什么表情, 阴影打下来, 墨色的碎发衬着, 显得晦暗不清,散发着浓浓的戾气与阴郁。


    那玉佩玉质极好,袅袅的祥云之下,是一只蜷缩着眯起眸子的小狐狸,灵动漂亮。


    他带着茧子的指尖缓慢摩挲着, 轻得要命。


    然后略微低头,薄唇摩挲了一下玉佩, 轻吻着。


    一瞬间,指尖却骤然收紧,泛着白,双眸也刹那间冷戾晦暗。


    这是——他三年前,在宁国公府做罪奴之时, 给白御卿的。


    在他那夜与李肆书缠斗清醒之后,白御卿放在了床头。


    还给他了。


    还给他了还给他了还给他了还给他了还给他了还给他了还给他了还给他了还给他了还给他了还给他了还给他了还给他了还给他了还给他了还给他了——


    “……哥哥?”


    空气骤然凝滞,似是扭曲了一瞬。


    陆清文的嗓音轻轻响起,她的声音带着些许的犹豫, 似是有些怔然看着逆光显得阴郁晦暗,一身煞气的陆煜行。


    那身的阴郁几乎凝进窗后的影里,恐怖得令人不敢叨扰。


    ……像鬼一样。


    似是被陆清文的嗓音惊醒, 陆煜行面无表情缓慢垂眸,宛如僵硬的机械终于松动片刻一样。


    鸦羽一般的睫毛垂下,嗓音干哑到似是好久没说话了。


    “……何、事?”


    更恐怖了。


    陆清文莫名其妙打了个寒颤, 揪着手帕,小声开口,“我送去给白哥哥的信,被退回来了。”


    “他,是不是讨厌我们了?”


    陆煜行顿了顿,终于抬脚,缓慢走了过来,他的玄色皮靴与地面发出清脆的声音,在寂静阴暗的书房尤其刺耳。


    一步步,显得尤为令人颤栗。


    三年过去,他已然很高了,文武袍衬着他愈发高大的身影,影子笼罩了陆清文娇小的身形,陆清文只能艰难抬头看着他。


    ——哥哥,更看不清你的脸了。


    瞧不清他的脸,看不清他的身形。


    只是觉得,压迫、危险、令人不寒而栗。


    然后,陆清文能感受到他宽大的手掌,缓慢覆盖在陆清文的头上,指尖摩挲着,手背也绷起青筋,透着手背。


    陆清文能闻到若有若无的血腥味……错觉吗?


    他嗓音低哑得像是叹息,带着几分温柔安抚的意味,哑然磁性,尾音逐渐放平。


    “没事的,清儿。”


    “会让他……重新、喜欢上,我们的。”


    陆清文看不清他的脸,只是叹哥哥又高大了许多。


    他掌心冰冷,屋中也冷得很,陆清文只是觉得自己穿得单薄了,却因为得到了他的承诺而欢喜。


    她弯起双眸,点了点头,“好,清儿信哥哥。”


    “……对。”陆煜行意义不明轻笑了一声,一字字像是缓慢黏腻在舌尖,“信哥哥就好。”


    陆清文得了承诺欢喜离去了。


    屋中只剩陆煜行一人,片刻之后,下属轻轻叩门,得了他的许可后进来。


    那下属似是能感受到书房未消散的僵冷寒意,他小心翼翼递上文书。


    “侯爷,东宫戒备森严,探查极其艰难,太子更是加强了戒备,只能探到世子的这些消息了——”


    还未等他说完,陆煜行猛然伸手夺过文书,指尖颤抖着打开。


    一印入眼帘的是那句——


    “我助你。”


    陆煜行一顿。


    “太子与世子交谈到深夜,往后的便不知道他们谈了些什么,只是夜半之时,东宫的幕僚进进出出,似都是匆匆领了命。”


    “容王今日又施压,王侍中为您挡了他的挖苦,但他嘱托您好好养伤,伤势再不好上不得朝,只怕会令容王当道,如此暂避锋芒只会落得愈发……”


    下属还在低声说着今日朝堂上发生的事。


    可陆煜行只死死盯着文书之上,白御卿说的那句。


    —— “我助你。”


    太烫了。


    灼得陆煜行双眸都翻涌发痛,又酸又冷,以致于他紧紧捏住了文书,呼吸粗重,指尖戳破了文书也未曾发觉。


    只是低低喘息着。


    许久才颤声,嗤了一声。


    “……呵。”


    又哑又涩,下属一顿,以为是他的汇报哪里出了错,抬头看他,却猛然僵住。


    因为他能看见,陆煜行此时唇角略微上扬,双眸却似是要渗出血一般,泥泞着暴戾与极致翻涌波涛般的滚滚恨意,晦暗、冷寒。


    明明指尖发白颤抖,唇角的笑意却柔软。


    渗人至极。


    那属下能听见“咯嘣咯嘣”细碎的声音,从侯爷身上传来,不知是口腔,还是手指关节发出来的,他只是觉得自己此时有些无法呼吸。


    “卿卿……卿卿,卿卿、卿卿、卿卿卿卿卿卿……”


    他第一声的呢喃似乎因为想到了谁而柔软一分,唇角还勾着笑意,呢喃着那个名字。


    可后续的呢喃急促又压抑深沉,恐怖冷戾。


    随后嗓音猛然一窒,又像是承诺一样呢喃着。


    “卿卿——我会杀了他的,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杀谁?


    陆煜行万分珍重地将记录着与太子独孤鹤交谈的文书信纸折叠,指尖小心翼翼摩挲着,将玉佩与信纸放到胸口。


    杀谁?


    ——杀独孤鹤。


    独孤鹤该死,独孤凛该死,谁都该死——


    都怪他们,是这群人让他与卿卿愈发遥远,是独孤鹤、独孤凛,还有……都该杀都该死。


    他双眸晦暗,唇角的笑意收敛,面无表情,额角暴出青筋。


    陆煜行的承诺也素来是万分珍重的,他垂眸,指尖轻轻摩挲着胸口,感受着玉簪、玉佩、信纸隔着衣服的触感,漫不经心想。


    ……别急,卿卿。


    会抢你回来的。


    ————


    自然,白御卿这里不知道他的想法多么晦暗,只是略微无奈地看着李肆书为他擦血的动作颤抖,“你此前作为玄麟卫,见识过不少血吧,抖什么?”


    男人的指尖颤抖,颇为严肃地蹙着墨眉,许久才哑声说了一句,“……不一样。”


    “这是今天第三次。”他压低了嗓音,“昨日,前日,都是两次的。”


    白御卿拍开了他的手,自己擦拭着唇角的血,漫不经心道,“可是是我认床罢——太子殿下府上的床太生冷硬了。”


    话音刚落,门口便出现了独孤鹤的身影。


    他略微颔首,瞥眸吩咐,“去宁国公府,把世子的床榻搬过来。”


    “是。”侍从听命停下。


    白御卿刚要开口制止,又见他眉目晦暗,大步走向自己,一手扼住了他的手腕,“你的身子如何?不是多年未曾吐血了吗?弱冠后身子该愈发好了才是——”


    “……无碍,老毛病了。”他抽回自己的手腕,还有几分讨饶的唬弄,轻描淡写,“染了风寒,又气火攻心,已然让医师瞧过了,养养就好。”


    “……你不知你说谎时,睫毛会颤三下吗?”


    独孤鹤的嗓音哑然。


    白御卿一僵,刚要说些什么又被打断,“半个时辰后,御医会来,别想着糊弄孤——”他嗓音嘶哑,补充叫了他的名字,“白十七。”


    叫他的名字便是,盛怒。


    “还有……”他克制着自己再扼住白御卿手腕的冲动,深吸一口气,只是伸手指尖拭去了他唇角的血迹,垂眸道,“别瞒孤。”


    他道完便离去了,走出门的时候,脸色阴郁苍白,对着一盘的侍从说。


    “半个时辰,将御医尽数请来,不管是在沐休还是给哪位贵人治病,都请过来。”独孤鹤思索了一瞬,“还有那位京中声名远扬的神医——也请过来。”


    “殿下。”


    侍从顿了顿,小心翼翼开口,“那位神医萧姑娘,颇得京中贵妇赏识,需要什么……预约,皇后娘娘此前还因为她进献的方子祛了眼尾纹路,更是下了懿旨,令京中之人皆顺着萧姑娘的预约来,此时预约已经排到了三月之后,不然便是——”


    “废话什么?!”独孤鹤的双眸晦暗,打断了他,嗓音一瞬阴冷压抑,近乎是一字一顿,“你不会绑回来?!”


    “请过来,请不过来——”他嗓音嘶哑,“只要不伤她的命,绑也给孤绑过来!”


    “……是。”


    侍从被他的震怒吓了一跳,颤颤巍巍退下。


    待白御卿看见屋子里黑压压一群太医的时候,怔然许久,也吓了一跳。


    ……?


    他抿了抿唇,看着一个个太医神色凝重为他把脉,还是轻声开口,“不必,这么多……吧?”


    独孤鹤没有说话,只是视线死死盯着太医。


    太医被他瞧得呼吸急促,神色有些惶恐,捏着他的手腕思索良久,愈发不语,只一个个换着来。


    愈是换,就愈发不说话。


    气氛更是冷凝。


    一群太医面面相觑,谁也没开口。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不怕西医笑嘻嘻,就怕中医眉眼低。


    独孤鹤顿了顿,似是感受到了什么,向前一步压抑着嗓音开口,“如何了?!别不说话,治不好孤让你们——”


    “停。”


    白御卿止住他的话,有些纠结的扯了扯唇角。


    如果没猜错的话,后半句应该是——


    孤让你们尽数陪葬。


    “你的后半句是不是……孤让你们尽数陪葬!”


    他还压低了嗓音,惟妙惟肖学着独孤鹤的语气,似乎还有些想笑,“不必为难他们,臣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您让他们先行离开……”


    “白十七!孤没空与你打趣,收起你的嬉皮笑脸!”


    独孤鹤冷声喝止住他。


    白御卿立马老实了,他抿了抿唇,但还是想开口……别为难打工太医了。


    “你们倒是说啊,他的身子如何了?!”


    独孤鹤面前阴沉到能滴出水来,似是看气氛愈发压抑,为首的太医顿了顿,小心翼翼正要开口,“回殿下……”


    却猛然被门口悉悉索索的声音打断,一位侍从抬着被绑着不断挣扎的女子,喘息着开口。


    “太子殿下,人,人绑回来了……”


    第67章 你比陆煜行还不知好歹 萧涟涟……


    萧涟涟挣扎着扯开自己嘴上的布团, 一张清冷漂亮的小脸狼狈不堪,双眸冷凝,“这便是太子殿下的待客之道——”


    现在的场面着实混乱, 满地的太医, 狼狈的萧涟涟, 还有一脸倨傲冷执的太子。


    他只淡淡瞥了一眼萧涟涟,眉目压抑晦暗,“现在为世子诊治。”


    ……白御卿头疼。


    “各位大人先行退下吧,这位萧姑娘师承神医谷,由她来诊治便可。”


    他令太医们都退下, 老太医们面面相觑,但看了看太子压抑着的情绪便行礼告退了。


    独孤鹤看着众位太医离去的背影, 双眸沉了沉,但还是垂眸看了一眼萧涟涟。


    “……诊。”


    萧涟涟的脸色十分不好。


    她自幼生活在神医谷,听着师尊什么富强民主文明和谐的真言长大,没怎么入世,到了京城也因为一身医术而受到各位贵妇的尊重与追捧。


    这般高高在上, 冷漠命令的口吻,萧涟涟近乎没听到过。


    况且,还是被绑过来的。


    当真是——


    “鹤奴,你先出去。”白御卿揉了揉额角, 令他先出去,“臣与萧姑娘有几分交情,你此番将人直接绑过来, 如此失礼……”


    可不过一庶民!


    什么神医娘子,什么活死人,肉白骨——只需好好诊治, 自然少不了好处。


    但独孤鹤看白御卿脸色带着几分正色的薄冷,也知自己过分了,略微颔首,便转身出去了,玄色的衣袍勾勒出挺拔的身影。


    他看向黑压压在门口待命的太医们,令侍从关好了门,扫过众人各异的神色,“世子他的身子如何了?”


    为首的太医先行行礼,小心翼翼看了一眼脸色凝重又阴郁的太子殿下,“回殿下,世子的脉象虚浮,似衰败之症,又似正常人的脉象,似真似假,着实分辨不清,可身体确实在衰弱,五脏六腑都有损坏之相,所以……”


    他打量了一眼,只觉心中惶恐,又咬牙把刚刚几位太医商量出来的道出口。


    “……衰败之症,不,不足——不足一年。”


    话音刚落,空气似乎凝滞了一瞬。


    独孤鹤瞳孔紧缩,猛然大步向前,一把揪住太医的衣襟,居高临下,嗓音嘶哑颤抖,“再说一遍!”


    “不,不足一年……但,但若是精细照顾,可能延长——”


    “不是这个!”


    他嗓音几乎是挤出来的,字字句句如雷贯耳,“他的身子虽然幼时虚弱但九岁之后已然慢慢好转!弱冠之后更是和常人无异,怎么会突然不足一年?!宁国公也是幼时体虚,弱冠之后更能上阵杀敌,他们,他们白家之人,身子应该越来越好才是!”


    独孤鹤只觉得自己的手颤抖地厉害,他深吸一口气,戾气冷寒的尾音也发颤,“再,再去诊,再去诊——”


    “殿下……”


    为首的太医胡子斑白,总归是经历半生之久,什么场面没见过,此时见他怒如雷霆又颤抖非常,深吸一口气,似叹道。


    “太医院的御医尽数被您召在了这里,共五十七人,尽数……诊出来如此。”


    宁国公世子与太子殿下的竹马之情人尽皆知,太子如此震怒惶恐也是可以预料得到。


    独孤鹤颤抖着松开手,大口喘着粗气,他的双眸死死略过黑压压跪着的五十七名太医,他们神色有的惶恐、有的悲哀、有的恐惧——


    就是没有一个人,一个人出来反驳。


    一个人也没有……


    “……诊,再去,诊……”


    他的嗓音哑得不成样子,“庸医,庸医,尽数是些没用的东西,此前每月都有人去宁国公府为世子把脉,怎么会……现在才发觉?”


    心乱如麻,心如刀绞——痛得他胃部也开始抽疼,宛如利刃刮着肺腑,几乎让他呕出来。


    如何……是这般?


    独孤鹤近乎站不稳。


    明明十七卿如今才弱冠之年,家世显赫,也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授任大理寺卿,前途无量……


    他对他无意,也该娶个贵女,生一儿一女,相伴一生的,不说长命百岁,至少,至少不英年早逝……


    “殿下!”


    侍从急急忙忙扶住踉跄的独孤鹤,这才发现太子殿下的脸色苍白得吓人,薄唇毫无血色,额角渗出冷汗。


    ——


    屋里的萧涟涟一张脸鼓成了包子,就是不伸手为他把脉。


    ……不开心。


    生气。


    她面无表情,就这么僵持着。


    白御卿看得好笑,收回手腕,弯起桃花眸,“我代他向你赔不是,东宫的私库,一会儿我带你去——看上什么了随便拿,就当他的赔礼,如何?”


    “……我不慕名利。”萧涟涟蹙眉道,“若你让我解剖……”


    白御卿扯了扯唇角,终是看她面色正经,几分闲散地捏起桌上的一块糕点放到了嘴里。


    “也行……”他的嗓音很轻,又被搞点塞着显得含糊不清,“待我死之后,你可以剖了。”


    “——但需得留一块给我爹娘立冢。”


    白御卿的神色如常,还略微弯了弯双眸,话语轻得宛若不是在说自己的生死。


    萧涟涟顿了顿,凝眸一瞬,“上次为你诊脉,你的脉象虚浮,但只是弱症而已,好好调养应是没有大碍,何必现在说得命不久矣?”


    “……伸手,看在雁娘的面子上,我为你再诊一诊。”


    她虽还有不爽,但看他神色,还是觉得有些怪异。


    “雁娘?”白御卿顿了顿,忽地笑了笑,“雁娘一向一门心思埋在药膳上,有你做他的朋友,我也放心——”


    他是听过墨玉说,萧涟涟与雁娘近来走得近。


    ……原是雁娘有好闺蜜了,竟叫上雁娘二字了,一同长大的墨玉都没这殊荣。


    想来也不日日思忖着他下半身和未来的伴侣一事了。


    男子的手腕冷白宛如瓷玉,腕骨凸出,蜿蜒着透过皮肉的血管,萧涟涟蹙眉,伸出指尖诊脉,顿了顿说。


    “……雁娘与我说了很多你们二人小时候的事情,说你如何救她,如何心善,如何——总归,你不可早死,会令她伤心。”


    少女的嗓音清淡,一双氤氲着月光的双眸垂下,细细诊治着,指尖略微收紧,似是感受到了什么。


    “我暂且不剖你,只剖陆煜行。”


    ……?


    “……剖他干什么?”白御卿顿了顿,“他……”


    他是你未来夫君。


    萧涟涟蹙眉,感受着不同寻常的脉象,“为何不剖他?我生来心绪缓慢,亦是早死之相,师尊将我救治回来,自此便随着师尊学习医术,师尊不仅教授我医术,也教我路边的男人不能乱捡、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还有为人处事之道……”


    “但陆煜行从天而降,落在了神医谷,正巧砸在我身上,我被他砸得受伤,本想扔了他不管,可……”


    “医者仁心,总不可放任他死在神医谷。”


    神医谷是谷,扔哪去?


    萧涟涟的指尖略微收紧,陷入白御卿的腕骨之间,指尖的脉象近乎震颤了她的心绪。


    “他怪异非常,我只要一见他,心跳便会加速,甚至远超常人,且伴随出虚汗等症状,十分怪异。”


    “况且……”萧涟涟近乎冷嗤一声,“他不把自己的命当命,重伤未愈又添新伤,将我当成了可日日召见的奴婢,若是早死了,也该用自己的尸体供我解剖当酬劳——”


    她的话锋一转,嗓音一瞬间落下。


    “——你活不长了。”


    嗓音宛如碎玉般,在寂静的屋中落下。


    她一双美目直直盯着白御卿,瞳孔略微颤抖,薄唇抿了抿,“你……做了什么?脉象怎会如此奇怪?”


    萧涟涟素来清冷的神色难得如此苍白凝重,只呢喃了一句。


    “……雁娘会伤心的。”


    面前之人似乎早有预料,颇为风轻云淡地收回手,墨发随意挽起,碎发落着,几分清冷的漠然,只说了一句,“别告诉雁娘。”


    “一年。”萧涟涟拿出药箱,攥着指尖的银针,落下审判,“你只剩一年。”


    [……和下线的时间一致。]


    系统的机械音带着几分难掩的疲倦:[我将时间拖到了下线之时,这本书因为感情线太偏了,被天道发觉正在修正剧情,但剧情线还有辩驳的余地,所以卿卿您只需要在最后的时间,做好一个反派,最终死去,便好。]


    [评论区现在骂得很激烈,天道也挡不住世界线偏移的压力了。]


    [所以卿卿,只需要,乖乖死就好了。]


    白御卿垂着双眸,没有什么情绪,只又吞咽了一口糖糕,突然问:所以我的下线在一年之后,现在怎么作都不会死了?


    系统似乎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对……我为您拖到了那个时候,如果龙傲天不在那时将您五马分尸,您也会衰弱而死,接下来的剧情线也将进入正轨。]


    白御卿似乎心情好了一些。


    他突然伸出手止住了萧涟涟拿了一堆银针想要将他扎成刺猬的动作,嗓音犹豫讨饶,“不扎我可以吗?反正我快死了……我可以带你去偷太子私库。”


    萧涟涟似乎眉目带着怒气,泛白的指尖捏着银针,难得如此冷色,“我一针难求,哪怕只是延长一天寿命也是长,你比陆煜行还不知好歹。”


    “……雁娘喜爱华贵珠宝,太子私库里有很多。”


    见萧涟涟神色僵硬一瞬,他顿了顿又补充。


    “你可以用这些珠宝讨雁娘开心。”


    “……走。”


    第68章 你也哭了 独孤鹤怔然站立许久……


    独孤鹤怔然站立许久, 直到双腿没有知觉了才恍惚接受了这一切。


    他确实问了无数次——


    “有没有延长寿命的法子?有没有回旋的余地?”


    “能不能再诊治?”


    “能不能……不死?”


    都只是在摇头。


    太医们的神色为难,面对他一声声的颤抖疑惑或是带着几分破碎自我安抚的请求,尽数沉默。


    答案显而易见。


    ——没有。


    ——没有。


    ——没有。


    独孤鹤一拳打在一盘的朱红廊柱之上, 指结因为过于大的力度渗出了血, 他却恍然不觉得痛一般, 面色惨白阴郁,失魂落魄,道。


    “废物……”


    在说谁呢?


    上天要收白御卿的命,太医救不得,别人都救不得。


    就连那位什么神医萧涟涟, 也救不得。


    看着白御卿如常的俊脸,他喉头干哑, 总归是什么也没说出来,只放任他和萧涟涟不知去了哪里……十七卿是要静静吗?


    一年。


    一年。


    他们相识十几年,如何只留得一年来告别离去?


    独孤鹤依稀还能想到当年那个瘦得可怜的男孩,跟在宁国公身后,宁国公高达伟岸的身影衬得他愈发矮小瘦弱。


    ——怕是风一吹就死了。


    那个小少年的目光得体又沉静, 宛若平板毫无波澜的古井。


    年幼独孤鹤第一次见比他还沉冷之人。


    母后说他古板严肃,父皇说他储君之资,年少就有几分他当年的威严与沉着冷静。


    可是面前的小少年太冷了。


    不能说是冷。


    ……双眸空洞平静,像是, 沉在水里的一块玉一般,被波光粼粼的水晃荡着,日光、月光倾洒下来, 偏偏惹不得水深处的那块玉有几分波澜。


    只是沉在那里,似是静静待人遗忘一般。


    所以独孤鹤那时拉住了他的手,略过了宁国公的话, 只是略微执拗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那时窗外的晨光透过窗缝,照在小少年的瞳孔之上,显得他那双眸子很浅淡,宛若能把人吸进去一般。


    像是玉浮现了一样,许久才开口,哑着嗓子说。


    “白御卿,白十七。”


    独孤鹤依稀记得那是个好天色,一如现在日光照耀着,晒得人皮肉发烫,照得他浑身发冷。


    寸寸的冷意从独孤鹤五脏六腑渗出,他也不知白御卿现在有多冷,他的五脏六腑有多疼。


    吐血了。


    想必很疼吧。


    手上的伤滴滴答答流着血,地面也滴滴落着血珠,独孤鹤只漠然垂眸瞧了一眼。


    想必手上的疼,也不及十七卿此时五脏六腑的疼痛。


    他突然只是觉得疲倦,指尖蜷缩了一下,无视了侍从小心翼翼递上来的金疮药,漠然垂眸瞧了一眼矗立着的太医们。


    嗓音低哑平静,“……都滚吧。”


    “今日的事,别说出来,别让别人知道——”独孤鹤轻声说,“世子长命百岁。”


    五十七位太医躬身行礼,异口同声齐刷刷道。


    “……世子长命百岁。”


    总归,唯一能做的……只是,让白御卿好好渡过这一年。


    一年。


    ……十七卿不喜别人的怜悯。


    他受得够多了。


    如同九岁之时,宁国公夫人给菩萨磕头磕了好几日,鲜血淋漓一般——他们说,小世子没救了。


    还有白家那惨淡到极致的子嗣。


    有人说是白家的祖坟出了问题,也有人说——宁国公征战沙场一辈子,杀孽太重啊,战场上的冤魂们都来索命了,专索孩子的命。


    煞气冲撞了子嗣,惹得白家那一辈,无论是叔侄姊妹,只要姓白,便子嗣单薄,一个个夭折。


    白御卿被小心翼翼捧在手心长大,如同一块清脆漂亮的玉,稍有不注意便会碎了,九岁之时的那场风寒让他受尽了怜悯——


    也如他的哥哥姐姐,也如他的堂哥堂姐,活不长了。


    白御卿不喜欢那样的视线,大抵如此,他也躲着。


    躲着世人,躲着旁人。


    独孤鹤垂眸看着空无一人的庭院,手上疼得刺骨僵硬,面色苍白,毫无情绪。


    天光正好,透在他身上,似是照耀了他所有不堪的想法与恨意。


    恨苍天偏要收他,恨明明苦尽甘来,又多不得几年,恨只余一年的性命。


    恨天光正好,他的十七卿,却只有一年可活。


    ……恨得刺骨,恨得发疯,恨得浑身颤抖。


    恨世上为何容不得白御卿。


    ————


    萧涟涟无疑是很好哄的,她抱着一堆金银珠宝,还在往自己怀里塞。


    一旁的侍从见是世子撬太子的私库,拦也不敢拦,只目瞪口呆看着他宛如进了自己家一般,令萧涟涟挑。


    “世子,这……这……”


    白御卿顿了顿,拿起一个金凤钗往萧涟涟怀里塞,嘴上还思忖着,“累丝金钗,还点缀着红宝石,世间珍品,雁娘应该欢喜。”


    金银珠宝,皆是俗物。


    ……萧涟涟现在就爱俗物了。


    她挑得同样认真。


    白御卿也挑得认真,一双桃花眸眯着,墨发垂着衬着瓷白苍冷的脸,宛如大理寺卿正处理着什么重大的卷宗般——


    他冷白骨节分明的指尖抚摸着下巴,突然问,“……陆煜行的身体怎么样?”


    萧涟涟一怀抱的金玉珠宝,发出清脆的碰撞声,一堆别人碰也要小心翼翼的宝贝被她抱得犹如破铜烂铁一般,她漫不经心回答。


    “不把自己的命当命,被容王大刑伺候了一顿,皮开肉绽,伤还没好,又不知哪里打了一架惹来了一堆伤,内力透支,还气火攻心,现在天天吐血,像鬼一样。”


    “——应该很快就能剖了。”


    她点了点头,颇有几分正经。


    萧涟涟又看着怀里的珠宝,只觉得——陆煜行要是真把自己作死了,就算得上双喜临门了。


    “总归他不把自己的命当命,也不把我的医术当医术。”


    萧涟涟对于来回在侯府和醉仙明月楼跑,很烦。


    确实,陆煜行近来都没有上朝了。


    白御卿的大理寺事物,也都是由江疏宁送到东宫来处理,来回搬动着卷宗,江疏宁也不喊累,只笑眯眯一味给他加卷宗。


    卷宗加加加加到厌倦。


    他的嗓音清淡,“很严重吗?”


    萧涟涟蹙眉,“像是心病,身上的伤也愈合得缓慢,我今早去了一趟——”


    陆煜行穿着单薄的衣服,漠然失神坐在窗边,昏沉着脸,看不清神情。


    只是气压低得近乎溢出来浓墨般的阴郁与恨意。


    活见鬼了。


    “伤势愈合的慢啊……”白御卿嗓音幽幽的,面上没有什么表情波澜,似乎经验很多的样子,突然开口说,“瞧瞧他是不是自己扯烂了伤口,反正——他总是这般。”


    萧涟涟点头。


    不过她也不怎么在意,总归她只是个医师,没有监督病人扯不扯伤口的权利,也没有参与别人命数的想法——只不过一个用医术治病救人,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便好。


    萧涟涟又不是心理医生。


    若是陆煜行真死了,萧涟涟给他磕三个响头,算是感谢这些日子的交情,再拖着尸体郑重解剖,然后拖着雁娘回神医谷。


    她面无表情,畅想着美好生活。


    又听白御卿叮嘱,他只有一年可活的消息别告诉别人,尤其是——陆煜行和陆清文。


    萧涟涟点头,抱着一堆金银珠宝走了。


    对于自己私库被撬了,侍从急急忙忙跑过来的通报,独孤鹤不甚在意,他只是恍惚失神走到白御卿身边,很哑然的问了一句。


    “私库里的东西……还,够吗?”


    “若你有别的想要的珍宝……”他嗓音低哑,轻得不可思议,“孤都为你,寻过来。”


    总归是白御卿笑得太耀眼了。


    唇红齿白,狐狸牙尖露着,一双桃花眸也弯起来,此时朔风吹送一点落花,正巧落在他发丝上,墨黑的发丝衬着如玉的脸,也也只一句——


    公子世无双了。


    他还颇为安慰的拍了拍独孤鹤的肩膀,笑盈盈的,“何必愁眉苦脸的?还剩一年呢。”


    “这一年,我助你——”


    他的牙尖在日光下耀眼着光芒。


    白御卿其实是不太喜欢下棋的,但是独孤鹤喜欢,所以无论是幼时还是什么时候,总是拉着他下棋。


    独孤鹤执黑,他执白。


    “还能天天陪你下棋。”


    清脆冰凉的玉棋子相碰,清脆入耳,好听得紧,却又催眠,若是日光昏沉,窗外朔风阵阵——


    有时候白御卿下着下着,双眸垂下的一瞬间,就恍惚睡着了。


    气得独孤鹤总是冷凝着脸,一言不发,气势低沉到要泥泞出水来,随后静静看着他在棋盘上睡得一塌糊涂。


    然后冷着脸等着他自己醒过来。


    若是等久了,还会把棋子砸在白御卿手上,他总是假装吃痛,朦朦胧胧睁开睡眼惺忪的眼睛,嗓音也低哑,“没睡,真没睡。”


    独孤鹤总会冷嗤一声,只一个音节便极尽讥讽。


    可现在不仅天光正好,微风也吹得舒服,那抹落花,被独孤鹤伸出的指尖小心翼翼捏着,从白御卿的发丝上离去。


    白御卿略微怔然看着独孤鹤现在的双眸。


    沉静、漠然、晦暗——还带着落寞的悲哀,近乎凝成实质。


    像是潮湿的雨。


    明明今天天色好得鸟鸣阵阵,适合……下棋。


    他想。


    也许现在下棋睡着了,独孤鹤不会生气了。


    也不会冷脸,待他醒了之后,恼怒说着什么……白十七,然后让他讨饶哄了。


    白御卿那时候总会若无其事抹去唇角的口水,在独孤鹤凝重冷意的眼神下继续下棋。


    更不会瞪他了。


    应该会哭出来吧。


    ……现在就哭出来了,看来不用等下棋。


    所以白御卿伸出指尖,指尖冷白如玉,抹了抹独孤鹤洇红的眼尾,拭去那滴泪,嗓音嘶哑,却也带着轻巧的笑意。


    在笑独孤鹤。


    “哭什么?堂堂太子,二十岁的年纪,哭得像个小孩一般——”


    他话音未落,却只听见独孤鹤哑然,又略微隐着颤抖哭泣的嗓音。


    那哭腔很轻微,他却听得清。


    独孤鹤颤声哽咽说。


    “明明,你也哭了……十七卿。”


    第69章 泣不成声 【吃new哥要把自……


    【吃new哥要把自己饿死吗?他已经僵坐好久了。】


    【自从吃new之后, 我好久没看了,想看看最新章作者还有什么逆天恶心操作,正好吃多了来催催吐。】


    【感觉陆子哥要碎了。】


    【被老公扔了, 补药啊补药啊陆子哥白子哥不要be啊。】


    【一对死男同。】


    【我说你们直男, 白子哥被你们认成女人的时候你们磕生磕死, 一口一个白子哥,一口一个我要当白子哥的狗,白子哥抽我,踩我,现在真是哥的了, 你们又不乐意了,一个个嚷嚷着rnm退钱, 嚷嚷着死男同,你们的爱真的很浅薄哎。】


    【不是,这能一样吗?我说兄弟你好香,不是真想被男同想啊。】


    【陆子哥为什么变成鬼了,字里行间好恐怖……一直心理描写杀谁啊?杀杀杀的……我只看了最新章。】


    【前情提要, 陆子哥吃new之后被白子哥知道,直接一个无敌大的恩断义绝,咔咔抽了两巴掌,给陆子哥又爽又痛, 这次没硬,却要碎了。】


    【什么?抽巴掌了?哪一章,我去看。】


    【什么?抽巴掌了?哪一章, 我去看。】


    【什么?抽巴掌了?哪一章,我去看。】


    【什么?抽巴掌了?哪一章,我去看。】


    【什么?抽巴掌了?哪一章, 我去看。】


    【……楼上又想爽了是吧?】


    【我感觉白子哥生气恩断义绝不是因为被吃new啊,是陆子哥草菅人命,直接杀了一个和他相像的少年,一点不讲理。】


    【不是哥们,纸片人有什么人权,杀就杀了呗,虽然讨厌吃new哥,但是他杀了和自己心上人一样却谄媚的脸,而且容王当场挑衅,这和ntr有什么区别?支持爆杀ntr。】


    【杀ntr怎么不杀始作俑者?始作俑者是容王那个老狐狸啊,草菅人命就是草菅人命,洗什么?】


    【他不是给容王下毒了吗?生不如死了三天,现在的时局杀不了,陆子哥以后肯定是要杀他的,都说了要把他千刀万剐,等等又怎么了?】


    【不想和你吵,反正白子哥生气是有道理的。】


    【白子哥是个非常温柔高洁的人,救了吃new哥那么多次,这次生气一定是因为很难过。】


    【恩断义绝,再无关系,白子哥,你忍心你养的狗现在失魂落魄自残成男鬼了吗?白子哥你回来啊,没了你陆子哥要怎么办啊!回来啊!】


    【我去,对自己真狠,伤口直接撕开了。】


    【而且白子哥现在要跟太子一起搞陆子哥,应了白子哥那句不是一道人……陆子哥看见信发了一会儿疯,又要碎了。】


    【要be了吗?一开始说白子哥是反派,难道是那种把龙傲天骗身骗心,然后相爱相杀,彻底同道殊途,最后再被陆子哥亲手杀了的反派吗?最后陆子哥娶八个老婆,坐拥没有白子哥的江山?我补药这种反派啊!】


    【作者喂屎,挡不住,死跌作者已经让陆子哥吃new了,吐得我天昏地暗,但你要是真让他们be了,我真要咒你家祖坟了。】


    【跪求不要be,女主里面最喜欢白子哥了,不对,男主。】


    【跪求不要be。】


    【跪求不要be。】


    【跪求不要be。】


    【楼上几个id不是吃new章的时候骂得最狠吗?怎么现在跪求不要be了?不是最恨男同吗?要是作者真被你们骂得有be侵向了,直接线下约架哈。】


    【死男同。】


    【↑那你还看?还追到这?】


    【就爱看。】


    陆煜行略微僵硬摩挲着指尖的玉佩,清脆的扣门声响起,陆煜行只很轻的应了一声,“吱嘎”的推门声之下,下属的脚步有些虚浮。


    ……他现在知道侯爷对宁国公世子有多么看重了。


    他捏着手上的文书,有些颤颤巍巍。


    但还是鼓起勇气开口道,“侯,侯爷……有要事禀报。”


    “——说。”


    陆煜行的嗓音很哑。


    窗外的阳光衬得屋里愈发昏沉黑暗,陆煜行僵硬抬起双眸,脸色氤氲着苍寂的冷。


    “……太子东宫,召了太医院全体太医的缘由已然有眉目了,属下贿赂了其中一名太医……”他深吸一口气。


    “那位太医说,说——”


    看着侯爷自从上次知晓世子要助太子之后,便不对的脸色与精神,他咬了咬牙,终究是开口了。


    “那位太医说,太子此番叫众人前去,是为了宁国公世子诊治,宁国公世子,吐血——并且,诊脉之后,衰弱之症,五脏六腑皆损,怕是……活不过,一年——”


    猛然,地面与玉佩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空气近乎扭曲凝滞一瞬。


    那下属只能看见侯爷一瞬间站起来,死死揪住他的衣襟,双眸汹涌深邃到极致,嗓音嘶哑低吼着,“再说一遍!”


    “说,说……”下属近乎要哭出来,颤颤巍巍开口,“说,世子,只有一年可活了……”


    陆煜行瞳孔骤缩,浑身颤抖,唇角扯着,似乎是不可置信一般。


    “呼……”


    整个天地都,天旋地转。


    随后大口喘着粗气,指尖捂着自己的心口,近乎陷进肉里。


    “唔——”


    他颤抖要往外走,踉跄一下,书桌与地面相移位,发出刺耳的声音,在寂静的书房尤为可怖。


    “不可能……上次萧涟涟还说,只是体虚之症,养好就行了……”


    “不可能。”


    陆煜行颤抖着呢喃,他双眸近乎沁了血一般赤红,不知何时咬破了自己的口腔,血也染红了牙齿。


    犬牙被血丝氤氲,配上他赤红的眸子,近乎是地狱来的恶鬼。


    “备马,备马……去东宫——快啊!”


    下属被他的模样吓了一跳,听到他近乎嘶哑的嗓音才回过神来,急忙跑出去备马了。


    陆煜行只觉得现在双腿僵硬。


    ……走不动。


    ……走不动。


    怎么,腿,动不了?


    陆煜行蹙着眉头,近乎喉头溢出呜咽,却只是浑身僵硬,动也动不了。


    然后在努力要迈出一步的时候,闷哼一声,踉跄栽倒在地上。


    “唔……”


    他素来没感受到什么是恐惧。


    陆家满门抄斩的时候,陆煜行看着染着鲜血的闸刀与一个个尸首,瞪大着眸子,一张小脸倔强又冷,似要把这一切记在心里。


    鲜血淋漓,他没有惧——只有恨而已。


    被宋三摁在雪地里欺辱辱骂,不断抽打鞭子,威胁着弄死你的时候,他双眸晦暗平静,脊背绷直,宛如拉开的弓一般,只闷声咽下疼痛。


    血淋漓了双眸,他没有惧——只有恨而已。


    三年血肉横飞,不断有人死去,残肢断臂的战场上,他近乎倨傲又冷漠取走一个个人的性命,甚至还颇有闲情雅致做了个京观。


    在自己被枪捅个对穿,近乎要死之时——


    他也从来没有惧过。


    只有恨,只有执念,只有一步步向上爬。


    他挣扎着从尸山尸海爬出来,双腿甚至都能拖出一道血痕,满身的戾气与煞气,宛若地狱里的恶鬼。


    他想。


    卿卿,卿卿,卿卿——我配得上你。


    杀尽他们,杀尽他们——我得报仇而已。


    卿卿甩了他两巴掌,说恩断义绝的时候,他执拗看着他的背影,恨不得挣脱了锁链爬过去——


    他想,不可以,我得把你抢过来。


    他那个时候不惧,只是恨,恨自己不够高高在上,恨自己无能,恨自己不能把他抱进怀里,恨自己杀不了容王,恨自己挣脱不了锁链。


    可是,可是……


    他现在浑身发抖,跌倒在地上,双腿近乎僵硬冷到没有丝毫直觉。


    ——他在发抖,呼吸也急促到极致,视线也发鸣发白。


    从脚尖到手指,从心口到五脏六腑,都在翻涌着冷意,近乎让陆煜行呕出来。


    这是什么?


    为什么抖得这么厉害?


    为什么爬都爬不起来?


    为什么他陆煜行,比当狗的时候还狼狈?


    冷汗氤氲黏住了碎发,陆煜行浑身颤抖,撑起发软的手臂,想要爬起来,闷哼一声,又踉跄跌倒下去。


    他,在恐惧。


    来自灵魂深处的阵阵颤栗恐惧,以致于他浑身发抖,指尖扣着地面,渗出了血迹,指甲近乎崩断。


    就像是狐狸在森林里见到了老虎,家养犬在丛林里见到了野狼,会失控发抖,会呜咽躲避,会疯了一样逃窜,本能一样。


    ——恐惧。


    陆煜行怔然看着地面上一滴一滴的水渍,僵硬地抹了一把脸。


    不知不觉,泪流满面了。


    许久,陆煜行才把自己拉起来。


    他近乎是没有知觉一样,飞快的上马,飞奔到东宫,光天化日之下,就要强闯进去。


    东宫戒备森严,近乎是被他这么一闹,所有的侍卫和暗卫都到了这里。


    陆煜行提剑,近乎是一剑一个,却还听着白御卿的教诲,僵硬守着教条,想着说不定卿卿在看讨着欢喜,留着那些人一条命,


    他的脸面无表情,被鲜血淋漓黏腻了的发丝糊了他一脸,宛如杀神一般,又因为手下留情,被捅了一剑。


    陆煜行颤声说,“别拦我,我要见卿卿。”


    也许……


    是白御卿还气着,用这种消息来令他惶恐伤心呢?


    无论怎么样都好,陆煜行甚至能跪在他脚下,一遍遍亲吻着他的靴子,一边哭一边对他哽咽说,别用这种法子吓我,你知道我会担心。


    白御卿会怜惜他吗?


    会吗?卿卿还在恨他,还在不爱他。


    怎么样都好……杀了陆煜行?


    三年前那个夜里,他就向他许诺,命是他的了,用簪子捅着自己的脖颈,命早是他的了。


    只要能消气,无论怎么样都好,别用这种消息吓他……


    陆煜行,真的会疯。


    他近乎不要命了,颤颤巍巍,一身血污就要往里闯,在看见独孤鹤的时候,浑身发抖,近乎是冲过去,死死揪住他的衣襟,嗓音嘶哑到地狱里爬出来一样。


    “卿卿呢?卿卿呢?!白御卿呢?!”


    “怎么只有一年可活了?你故意放出来的假消息让我擅闯东宫,要我的命是不是?!”


    一双沁血的眸子猩红一片。


    独孤鹤的目光沉冷,唇角冷冷扯着。


    “说话啊!是不是你故意放出来的消息!若你承认,我就自己滚去大牢,说话啊!!!”


    他的嗓音嘶哑到极致,颤抖着揪住独孤鹤的衣领,指结发白,低着头,双眸狠戾近乎凝结成极致的恨意。


    “说话……是不是?!我要见卿卿……”


    独孤鹤不语,漠然看着他发疯,甚至还能扯起唇角嗤笑。


    “我要见他……我要见他……”


    他呢喃着。


    “求求你了——”陆煜行嘶声恳求着。


    “他还是生气,对不对?求求你——”


    得不到回应。


    恐慌近乎让他感受不到任何知觉,痛啊、血啊、什么都感受不到……


    一声微弱的哽咽从陆煜行的喉头溢出来,他在自己的敌人面前,泣不成声,踉跄着近乎站不住要跪下去。


    “呜……”


    只是一声声,哽咽说着。


    “让我见他……求求你。”


    第70章 不会让你离开我的,卿卿 白御……


    白御卿看着面前的一片狼藉, 怔然片刻。


    他能看见陆煜行的肩膀在细微的颤抖,浑身血腥味,血液也滴滴答答流在地上, 侧脸上满是血迹, 那双晦暗的黑眸翻涌着近乎绝望的恨意。


    对。


    他就是在恨。


    极致的恨不断翻涌着, 又带着近乎狼狈破碎的震动,然后一瞬间——


    “……陆煜行,你疯了。”


    嗓音略微颤抖,宛若碎玉,“你知道私闯东宫是多大的罪名——”


    近乎是一瞬间, 白御卿被人死死扼进怀里,温热炽热的体温近乎将他融化, 他浑身肌肉瞬间绷紧。


    “卿卿……卿卿……”


    喉结剧烈滚动,双眸里翻涌着近乎痛苦的渴望,每一次粗重的呼吸都在贪婪地吞噬这安抚。


    分明狠戾至极的人,拥抱的力度却克制,只是将力道尽数发在了自己身上, 手背暴起青筋,嗓音嘶哑,“……不是,真的对不对?一年?你的身体分明——”


    陆煜行许久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颤抖小声问着。


    他似乎在期望这只是个捉拿他错处的局而已。


    白御卿感受着他满怀的鲜血,以及略微颤抖的急促呼吸,垂下纤长的睫毛, “真的假的又何妨?陆煜行,你疯了。”


    他的嗓音近乎薄冷,“放开我。”


    听他这样说,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陆煜行怔然凝滞一瞬,随后死死抱住他,嘶哑道,“不放……死也不放。”


    独孤鹤的额角绷起青筋,他深吸一口气,却只是漠然开口。


    “陆煜行,这是你自己撞上来的。”


    他话音刚落的一瞬间,东宫门口传来一阵阵的脚步声,近乎震碎天地,整齐划一的御林军与玄麟卫手持刀剑逼近。


    刀剑齐刷刷对准中间死死抱着白御卿的陆煜行。


    ……


    白御卿似是想吐槽一声,嗓音低哑,挣脱了一下还是挣脱不开,“死也不放?不放开我让我提前一年和你一起死吗?”


    他近乎咬牙切齿道。


    “陆煜行,你知道擅闯东宫是多大的罪吗?”


    陆煜行抱得更紧了,低头埋在他脖颈里依恋渴望的蹭这,呼吸粗重,隐隐感受到脖颈似有冰凉的水渍。


    “不会死。”


    他嘶哑做出承诺,“不会死的,卿卿。”


    白御卿一怔。


    黑压压的御林军与玄麟卫一分为二,中间缓缓走出来一位身材瘦小的太监,那太监手持圣旨,嗓音尖细。


    “罪臣陆煜行听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罪臣陆煜行,朕之股肱,国之栋梁。军功卓绝以掌虎符,灭蛮功高,朕未尝不念其勋劳。然法度者,社稷之本也。今擅闯东宫,乱我宫禁,纵有万般缘由,亦当明正典刑。


    但功过相抵,特宥其死。然虎符重器,不可再付刑余之人,即日缴还。朕念其熟知军事,改授北难都督,总领襄州以剿匪事。


    尔其戴罪立功,荡平匪患之日,便是重归之时。若再有违逆,定斩不赦。”


    一缴虎符,二定匪患。


    废物利用,惜才不斩。


    或是还有旁的……


    陆煜行这才依依不舍松开白御卿,指尖轻轻蹭了蹭他的袖口,大步向前,下跪接旨,嗓音低哑稳重。


    “臣——领旨谢恩!”


    松开他时,陆煜行刻意避开了白御卿的视线,晦暗漆黑的双眸略过白御卿,直直看向那太监。


    可白御卿却能瞧见,他被鲜血氤氲了的侧脸上,眼尾洇着抹红。


    白御卿的指尖轻轻摩挲了一下脖颈的湿润。


    ……是他的泪。


    他闭了闭眼,苍白的薄唇抿了抿,抿出了一丝艳色。


    私闯东宫多大的罪名,就这样担了下来。


    该说是龙傲天男主?还是……


    可如此贬谪,虽然平息得快,圣旨也下得快,算得上是……改变剧情了吗?


    他是为了白御卿才私闯东宫,落得了现在这个局面——


    [没事的卿卿。]


    系统的声音突然响起。


    [原著大纲里,也有这段剧情。]系统补充道:[女主之一独孤千雪到了适婚的年纪,偏偏她在陆煜行离去的那三年被强硬定下了婚约,男方为独孤鹤一派礼部侍郎之嫡子,与独孤鹤交好。]


    [女主之一独孤千雪日日以泪洗面却无法退婚,龙傲天男主冲冠一怒为红颜,为解除婚约,更为修理一顿那不肯退婚的礼部侍郎嫡子,在礼部侍郎嫡子与独孤鹤相聚之时私闯东宫,修理了一顿恶毒男配炮灰,并顺了帝王的意,上缴了虎符给太子,被贬官襄州处理匪患。]


    [在去襄州剿匪的途中,龙傲天男主结识了女主六号——潇洒绝美侠女林暮,以及女主七号——冷艳妩媚苗疆圣女,这两位女主那是各有千秋,前凸后翘,面容娇美,腰肢盈盈不堪一握……]


    白御卿:停。


    就知道会有腰肢盈盈不堪一握。


    而且襄州地处北方,所以才匪患猖獗,如何会和苗疆圣女产生关系?


    ……就为了给陆煜行塞个苗疆圣女是吧?


    襄州匪患局势错综复杂,与当地宗族关系千丝万缕,更有上京之人与其勾结多年进贡钱财,外无增兵,只有襄州军,处理匪患更是难上加难。


    若他好生处理了,便是让陆煜行一人吸引了仇恨,也剿灭了匪患,明枪暗箭少不了,说不定某一日便会因此丧命。


    若他没有好生处理,便在襄州好好耗着,起码四五年回不了上京,养虎为患之下,便是养患为猫,没了虎符,四五年的时间足够他京中的势力被铲除干净了。


    [除了感情线……大体剧情线现在并没有被波折,这也是卿卿您没有被即刻销毁而是继续扮演反派直到一年后下线的原因。]系统补充道。


    领旨之后,独孤鹤向前一步用帕子使劲擦拭白御卿身上被陆煜行染的血迹,蹙着墨眉,表情阴森冷漠。


    “愚钝至极的蠢货,自己撞上来,孤没有用你做幌子逼得他闯进来——是他自己下贱愚钝,意气用事,没有脑子,若是要用……”


    孤也绝不会用你。


    独孤鹤会用别人。


    比如原著里不怎么熟悉的妹妹的婚约来逼陆煜行交出虎符、滚出上京。


    陆煜行抬脚插入二人中间,他小心翼翼捧起白御卿的手,晦暗的双眸垂着,喉头滚动却说不出一句话,“卿……”


    独孤鹤冷嗤一声,“陆都督,当真是好大的胆子,几条命也不够你挥霍,捡回一条命不赶紧滚?”


    陆煜行脸上还有干涸的血迹,冷戾垂眸看了他一眼,“卿卿随我回去。”


    白御卿被他轻轻扼住手腕,还未反应过来,便猛然被横抱起,一瞬间天旋地转,陆煜行嘶哑的嗓音传来,“太子殿下,微臣告退。”


    “你——”


    独孤鹤似是被他不要脸的劲惊到了。


    ……有你这么自来熟吗?


    白御卿被他抱在怀里,感受着他身上精壮炽热的肌肉,猛然想扯起唇角笑。


    陆煜行,你真是个疯子。


    “放我下来,陆煜行。”他轻轻咳了一声,嗓音略带着虚弱。


    他又加紧了力度,宛若寻回了什么珍宝一般,嘶哑开口,“……不。”


    男人略微低头,更将他扼在怀里,晦暗阴沉的双眸漠然扫过面前的太子护卫,嗓音很轻,却又像是在哄着被他横抱在怀里的白御卿。


    “卿卿,你不会死的……不会死……”


    念咒一样。


    手背凸出血管,浑身的肌肉都紧绷,喉结滚动,尾音带着一丝颤,漆黑的双眸带着恳求和翻涌的情绪,“我护你……”


    然后——


    “你再抱紧点……我就真死了……”


    白御卿有气无力开口。


    陆煜行一顿,瞳孔骤然紧缩,似乎想到了之前宫宴上,轻轻一扼,就折了的腕骨,他浑身僵硬,近乎小心翼翼将他刚下来。


    他喘了一口气,阻止了陆煜行想要将他翻来覆去检查的动作,走向了独孤鹤。


    “陆煜行,你走吧,咳……”捂住唇角轻轻咳了一声。


    “强扭的瓜不甜,我是直男。”


    还押韵了。


    此去一别你再抱两个后宫,一年后我正式下线。


    他白玉一般的指尖略微蜷缩,压下喉头近乎翻涌的腥甜,随后被独孤鹤披上一层墨黑大氅。


    陆煜行扫视了二人一眼,薄唇抿了抿,拳头攥紧,落下的碎发显得他眉宇阴沉,偏偏唇角扯出一个笑意,露出寒锐带着血气的犬牙。


    “……好。”


    随后干净利落转身,玄色的衣摆翻飞,氤氲着腥甜的血气,他的脊背挺直,背影高大,步步远去。


    白御卿怔然了一瞬,凝眸看着他的背影,表情恍惚一瞬,随后唇角无力扯了扯。


    ……这样也挺好的。


    此去一别,大抵也是一年后将他“五马分尸”之时见面了。


    如此便好——?


    夜里,压下胸口那丝莫名酸涩,正换上寝衣就寝之时,白御卿抬眸的一瞬,近乎错愕看着床榻上换了一身干净衣物,冷戾的眉眼硬生生弯折先出几丝扭曲温柔的陆煜行。


    他一身玄色银甲文武袍,勾勒出高大挺拔、肩宽腰窄的身形,护腕泛着略微的光晕——明明是夜里,却一副有事要做的利落模样。


    反观白御卿。


    近些日子愈发消瘦,挺拔宛若玉竹般冷白的身躯裹着松松垮垮的寝衣,露出胸口冷白的肌肤,那张略微苍白的俊美脸上带着未收起的错愕。


    陆煜行向前一步,指尖摩挲了一下他的身形,寒狭的双眸中略过颤抖的疼惜与餍足,随后为他披上一层大氅,只哑声温柔说了一句,“……冷。”?


    “……你怎么进来的,这是东宫,而且……李肆书呢?”


    白御卿嗓音低哑,被炽热的大氅裹着,胸口也不自觉炽热了,他冷起声线,又道。


    “况且,陆都督不是走了吗?您该去襄州了,夜里又私闯东宫,怕是几条命都……”


    “没有私闯。”


    陆煜行的尾音带着一丝上扬,低哑着嗓音打断了他。


    又在白御卿恍惚的一瞬间,从身后拿起圣旨,丝毫没有敬意的单手扯开,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指捏住另一角,随后开始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大理寺少卿白御卿,自莅任以来,明察秋毫,洗雪冤滞,恪尽职守。


    今有漕粮转运使司奏报,襄州匪患猖獗,劫掠官粮,荼毒百姓。更兼旧年江南漕粮案,或有牵连,致使良善蒙冤。大理寺少卿既精于刑名,又素秉刚正,特命尔随北难督陆煜行赴任,协查此案。”


    “宣读圣旨,不算私闯。”


    道完,他对上白御卿的双眸,略微俯下身,鼻尖轻轻蹭了蹭他的耳尖,餍足眯起双眸。


    呼吸粗重又暧昧,哑声颤抖道。


    “……不会让你离开我的,卿卿。”【你现在阅读的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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