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明灼看着伸到眼前的细白手掌，罕见地感到自己用词的匮乏，沉默几秒：“你是想让我把你吊上去？”
谈栖想了想，被吊起来的样子不美观是一方面，主要是太疼了，他怕他的胳膊再被撅折了，于是打着商量问：“有没有温和一点的办法？”
“……”
商明灼微微阖上双眸，用拒绝对视来忽略谈栖眼底过分直白的坦然。
他深吸了一口气，不断告诫自己，谈栖只是神经粗壮，只是被四周集结而来的丧尸吓到口不择言，只是词不达意……
只是拥有一份足以申遗的曲里拐弯的脑回路。
然而告诫来告诫去，商明灼还是无法说服自己。
毕竟刚才这人还不打一声招呼地就把他拉到暗巷里又搂又抱，唇舌擦过颈侧，摸他脸和下巴，抱他肩膀，简直让人无所适从！现在又很不成体统地举着双手让他绑。
这一切看似合理，其实处处都透着撩拨高手游刃有余的钓意。
丧尸和兽吼声在不断逼近，属于异种身上浓郁的腐臭味使空气变得粘稠难闻，有了六阶丧尸带队，以往各自为战的低级丧尸们行动起来也变得井然有序，逐渐形成包围圈朝窄巷靠拢。
谈栖也从它们整齐划一的步伐里嗅到了浓浓的危险，邻居还没答应带他上楼，他扫了眼越来越近的丧尸，决定再赌一把——再拆50只锦囊！
赌一把光蚀，或者飞行异能。
但他还没来得及敲敲098，就听面前的男人轻轻啧了一声，说：“我带你上去。”
？
怎么带？要往哪儿捆啊？
下一秒谈栖就感觉腰身一紧，脚尖缓缓升空，耳边风声烈烈，余光里有银芒飞闪，他下意识扭头。
距离太近，这张俏丽面孔带来的冲击感更大，谈栖下意识抓紧了男人的肩膀，强迫自己移开目光。
——然后发现，这位新搬来的邻居后背上，居然长出了一双银色的翅膀。
这庞大的翅膀非比寻常，表面没有羽毛覆盖，也并非血肉之躯，而是由纯粹的闪电能量凝聚而成，边缘处电芒如缕，丝丝摇曳。
汇聚而来的丧尸失去目标，只能漫无目的地散开，回到仓库门口，围着地上被抛弃的尸体大快朵颐，场面十分血腥。
而为首的六阶缓缓抬起头，空洞的眼眶里流露出不甘，依然盯着谈栖和商明灼垂涎欲滴。
屋顶，商明灼稳稳落地，然后顺势把谈栖放下，其实他本来可以直接飞回住所，但经过刚才他们藏身暗巷里的几个小动作，他怀疑谈栖还有事没办完，于是选择了在顶楼暂时落脚。
“你还会飞啊。”谈栖一脸惊叹，“好了不起的异能！”
他太羡慕，眼底流露出浓浓的向往和羡慕，不自觉伸出手，想去碰一碰那半透明的银蓝色。
“再给我摸摸呢……”
不想却被男人侧身躲过。
谈栖：“？”
小气？
商明灼脸色有些不自在：“有电。”
谈栖就意犹未尽地缩回手，只是目光依然落在那双翅膀上，满眼的垂涎欲滴，不知道想起了什么，一个人欲言又止，纠结得皱眉。
商明灼没忍住开口：“你在看什么？”
“我没有恶意的，就是单纯好奇。”谈栖指了指他后背的翅膀，“你这是交流电还是直流电？电压有没有220V？”
“……”
“五区停电的时候，你是不是还可以自己当充电宝，翅膀扇一扇，就能把家里弄得亮堂堂的？”
“……”
商明灼理智地决定不与谈栖曲里拐弯的脑回路捉迷藏，他淡定地眨了一下眼，很明智地转移了话题：“去做你想做的事吧。”
谈栖的注意力果然成功被带走，但他只是懵懵地眨了眨眼睛，就歪着头问他：“我没有要做的事了啊。”
商明灼转头看着被丧尸占领的仓库门口，虽然只是短暂的参与了一点谈栖的计划，但他已经能窥见整件事情的全貌，并把谈栖未说出口的计划猜测了个七七八八。
谈栖想让那两个人犯下不可饶恕的大错，最好救无可救，盗窃珍贵食物是重罪，证据确凿后会被游行示威，判刑入狱，这个结果是谈栖期待的。
所以他宁肯打乱今晚的夜猎计划，也要躲在墙角等着仓库被盗，甚至不惜招来丧尸，让小偷腹背受敌。
想清楚了这一点，后面的事情就简单多了。
商明灼若有所思地看向谈栖，睫毛微垂，像在求证什么，说：“如果想让他犯下死罪，你现在就应该下去把仓库搬空。”
谈栖闻言沉默下来，该说不说，商明灼的这话还真戳中了他心底的阴暗面——秦如许是异能者，这次偷盗珍贵食物数量有限，如果他后台够强，说不定真能躲过这一关。
但当数十只丧尸黑压压地扑上货车撕咬秦如许时，谈栖改主意了。
“我刚才数过，他一共偷走了三十几只箱子，按照基地法律，足够判他个满脸开花了。”谈栖说：“我干嘛还要费劲把剩余食物搬走。”
商明灼语气微妙：“你不怕给他留下后路？”
“怕啊。”谈栖无奈地笑了一下，“我知道一击不死，后患无穷，但我只能做到这里了，这是我跟秦如许的恩怨，没必要伤及无辜。”
丁秋霞兢兢业业上班，权珉生活得忍口挪肚，五区遍地都是与他们一样吃了上顿没下顿的贫民，每个月就指望着那点儿救济粮过日子，如果放任秦如许把粮食全部偷走，五区必定饿殍遍野。
真到了那时候，秦如许就是被千刀万剐也无济于事。
用五区几百万人的性命做刀，就为了消灭一个秦如许，这买卖不划算。
谈栖想安然度过秦如许带来的生存危机，也想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为原身尽可能的报仇，但事难两全，他只能再三权衡，所以这个结果是他深思熟虑后的最终选择，他虽然不靠谱，平时也没个正形，但知道人和兽最本质的区别。
【宿主，帅帅！】
谈栖：“嘿嘿，会夸多夸！”
商明灼意料之外的挑了挑眉，直视着眼前的青年。对方的眼睛远比这座基地里的任何人都要清澈，里面没有任何对金钱和权力的渴望，连报仇都显得文质彬彬。
商明灼几乎要忘了，自己有多久没有接触过这样一眼就能望见底的干净双眸。
看来这破世界不是没有好人，而是中心区没有。
搬到外城是他近期做过的最明智的决定。
只是谈栖身上泽披的圣光显然没能保存多久，他唔一声破功，眼睛瞪得滚圆，正形被神经挤压得毫无落脚之地，“哇，邻居，我刚才那段话是不是超级正向！简直就是主角本角！你有没有被我感动到？”
商明灼一时不察，被他急转直下的态度绊了个趔趄：“……”
【宿主棒棒，连我一段程序都被感动到了】
谈栖就像一只被夸奖的猫，心满意足地抿起嘴。
仓库门口的尸体很快被啃食殆尽，只留下地上一摊污浊的红，人体组织被没头没脑的丧尸叼得到处都是，俨然一座大型凶杀现场。
一部分丧尸发现了谈栖和商明灼的踪迹，饥肠辘辘地在一层挠门，试图通过门窗攀上顶楼饱餐一顿。
“呜——”
仓库外静默良久的安保程序终于被血腥气激活，带着不容忽视的紧迫与威严，尖锐刺耳，唤醒五区每一位居民的警觉。
谈栖伸了伸懒腰，露出功成身退的笑：“走吧邻居，回家睡觉了。”
这一晚，五区警报声响了一夜。
丢失珍贵食物是骇人听闻的大事，连中心区的基地长官都惊动了，维防局一批接一批的异能者从中心区派出，贫民们沉重忧虑，一大早就吵吵嚷嚷地挤满了仓库门口。
谈栖一觉醒来，五区直接变了天。
平时路上行人少，偶尔见到几个，也都神情紧张、步履匆匆，但今天，谈栖还没下楼，就见五区狭窄破落的街道上一反常态地挤满了人。
男女老少们都被同一种忧愁笼罩，紧张得仿佛第二次世界末日即将来临。
他第一反应是去隔壁找商明灼，但翻越天台去敲了会儿门，隔壁屋子安安静静的，邻居像是不在家。
“昨晚忘了还搜索仪了。”他侧耳贴着门，小声问：“九十八，他是睡得太死，还是家里没人？”
【我扫描过了，家里没人】
谈栖只得暂时放弃：“那我晚上再来吧。”
长街上，装甲车和军队神情肃穆地在街上横冲直撞，异能者在高墙之上纵跃，没人知道他们在忙些什么。
“闪开！闪开！前面的人快滚开！”驾驶着军用大货的运输员从车窗里伸长脑袋，驱赶游走在道路上的行人。
贫民们开罪不起，纷纷退开，贴住墙角不敢吱声。
“啊——我的孩子！”
“停车！快停车啊！”
只见路面上，一名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穿着单薄的灰色长裙，脸颊黑灰，怀里抱着一只破布兔子，不谙世事地傻傻站着，碧绿色的庞大卡车猪突狗进地冲撞而来，毫厘之距，人力已不可阻挡。
【……锦囊兑换完毕，确认使用，恭喜宿主解锁[水手的橡胶绳]，消耗技能，100米范围内可抓取任何真实存在的物质，仅可使用一次！】
“啊啊啊！”不少人已经骇然地闭上了眼睛。
就在车头即将砰上小女孩的前一瞬，一条洁白的绳索从侧面飞出，缠绕住女孩的腰。
强劲的弹力绳把女孩拽得飞起，谈栖踮起脚，接住了这沉甸甸的生命。
他身体素质赶不上异能者，被惯性冲撞得后退了好几步。
“孩子！”
目眦尽裂的母亲手脚并用地爬起来，把孩子抢了回去，惊魂未定地朝着谈栖鞠躬：“谢谢，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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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谢谢！”
谈栖目送着母女两人离开，掌心内的白色绳索化作尘埃消散，“九十八，这次兑换了多少锦囊？”
【68个。】
谈栖沉默着想了想：“也就是说，每开50-70个锦囊就可以开出一个异能？”
098：【数据上看，是这样的。不过样本量较小，结果可能不准确。】
但谈栖已经很满意了。
至少爆率并没有低到完全不给活路的地步。
半个小时后，谈栖赶到了仓库门口。
大门外挤满了讨要说法的五区居民，珍贵食物被盗已然在网上掀起轩然大波，担心饿死的平民们纷纷冒着大雪走出家门，全都挤在了仓库门口。
“珍贵食物被盗，我们需要官方给我们一个交代！”
“尸皮厂已经三个月没发口粮了，我们一家老小都等着这一批食物救命呢！”
“公开盗窃者的身份信息，我们要求维防所公开宣判！”
仓库长官沉靳着急忙慌地从家里赶来，搬了只椅子，高高站在门外安抚民心：“各位！各位听我说好吗？仓库虽然被盗，但珍贵食物损失较小，我们还是会准时给大家发放口粮！现在！请大家有序回家，下午五点，按照区域分批到这里排队领粮！”
“那盗窃者的身份信息呢？”
“听说是偷盗者就是维防所的异能者，关于判决，仓库这边有什么指控吗？”
“这是基地法院的工作，我们仓库无权干涉。”
沉靳出尽百宝，言辞恳切地发表演讲，讲得唾沫横飞口干舌燥，再三保证公平，才勉强把暴躁的平民哄好。
仓库门前拥挤的人群渐渐散去。
沉靳呼出一口气，擦了擦额边的汗，但还不等他一口气喘完，他忽然看见了身边站着的年轻人。
“早啊沉长官。”谈栖笑眯眯的：“您刚才的演讲真不错，很有领导范儿。”
沉靳看了看他：“你怎么在这儿。”
“上班啊。”
沉靳眯了眯眼，他再清楚不过，谈栖的门禁卡在秦如许手里，任他在脸上笑出花来，也勾引不了冷冰冰的安检仪，于是道：“哦，那你迟到了。”
“没办法，刚才光顾着看您的英姿了。”谈栖拿出卡，放在门外刷了一下，“您扣我口粮好了。”
滴！的一声。
安检门上绿光亮起，平缓的电子音开始播报——
【员工谈栖，身份核验无误，迟到5分钟，已上报考核系统，请进】
“……”在谈栖拿出门禁卡的瞬间，沉靳的脸就血色尽褪：“你……你你你……”
“怎么了长官。”
谈栖还是那副笑眯眯的表情，落在沉靳眼里就显得格外催命。
沉靳艰涩地吞咽了一下：“你的卡在这里，那……”
“那秦如许拿的是谁的卡？”谈栖非常好心地补上他没说出口的话，“沉长官，你慢慢想吧，我迟到了，先走了。”
沉靳：“……”
他满脸不解，浑浑噩噩地跟着谈栖走，安检门红光乍现，滴滴滴的警报声几乎刺破耳膜。
沉靳下意识伸手一掏……摸出来一张空白的硬纸片。
“……长官！沉长官！”
“他晕过去了！快叫医务员！”
谈栖没回头，仓库门外乱作一团，比刚才被平民围困还要热闹，本以为沉靳敢监守自盗，心理素质必然十分强大，没想到随便一吓就晕了过去。
“谈栖，早啊。”
仓库门口，权珉也刚来，见到他，立即挥舞着手臂打招呼。
谈栖笑了笑，刚想回应他，一只黑色的飞虫忽然从他脑袋边飞了过去。
虫子大概有一颗乒乓球那么大，翅膀外覆盖着一层哑光的甲壳，沿中线对半分开，透明的羽翼从甲壳下伸展出来，边缘满是倒刺。
谈栖狐疑：“这是什么生物。”
098立即扫描，下一秒，脑内商超系统滴滴滴滴拉响警报。
【警报！警报！扫描到五阶高阶异兽，攻击力可碎山石，请宿主立即寻找避难所……】
但谈栖已经不需要098的科普了，只见那只飞虫扑闪着翅膀，撞进了权珉的领口。
没过几秒，权珉脸上笑意凝固，血色尽褪，黑虫自他的眼眶钻了出来，虫翅极速抖动着，挥落几滴新鲜的脑浆。
刚才还鲜活的身体在黑虫离体后轰然向前，砸进了冰冷的雪层。
谈栖：“……”
轰——
身后极远处的城墙传来剧烈的爆炸声响，硝烟滚滚，维防所拉响的警报声由远及近，刺耳尖锐，宛如远处雷鸣的余韵，让人不安。
“紧急通知！紧急通知！”
“五区城墙正在遭受飞行类异兽攻击，请所有居民立即回到房间避难，兽群中发现大量异虫善于偷袭，请务必紧闭门窗，不得外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