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晃的车身，嘈杂且气味难闻。
王红在旁边织灰色手套。
徐知夏抬手摸了摸自己脸。像做梦一样，像少年时候的一场梦，忽然飞到了现实中。她也不知道心里是惊喜更多，还是空落更多。
手从拉链开口伸进包里，摸到她的那把枪。
前面的女孩还在沉睡，她身旁那个男人也昏昏欲睡的模样。
往前后看了看，看到两个稍微有些眼熟的人。没认错的话大概是在湖边那两个，正在她们座位斜后方。
到底有几个人？
那两个人没枪，但他们同伙有没有，这还没确定。这年头弄把枪并不很难。
车上人流这么密集，有的过道里都坐了人，有人抱着小孩在腿上，有的小孩在地上乱爬——开枪太危险了。
徐知夏心里想了想，觉得先报警，她不下车在车上看着，保险些。
她让王红把车票发给她，报了警，称车上有“数名可疑恐怖分子”。
王红一开始有些惊讶，随即朝前面看了眼，她像是反应过来一样，捂着嘴。
“是真的吗？”她小声问。
徐知夏：“真不真等巡安员来就知道了。”
还有个比较在意的就是沈皓，不知道他是去玩，还是路过。这次大概遇不上他了。
呵，她也不想遇见他。
他后退一步的暴击完全超过了当年无数次告白失败的总和，仿佛是一种路遇疯狗的本能避让。
这简直没有礼貌。
没关系，已经过去了，并且没人记得。徐知夏在等待的过程中乐观地想，她觉得自己快要立刻忘记这件事了。
明天她还是那个不认识沈皓的勤劳员工徐知夏。
快要到景点，徐知夏补了票。陆陆续续还在有人上车。
她找信息部的人问了，今天警力不足，可能要晚到。
【两处伤人事件，一件聚众纠纷，一个贩毒窝点，以及过几天的安保演练工作，局里一下子抽不开人手，我在调人了。你盯一下，情况有变随时通知我们，特执部也快回来了。】
徐知夏有点急：【让演练的人先回来。】
【很难讲，这项安保演练工作的优先级排最高。】
离谱。
大概确实有点气，徐知夏找人去查这个安保保的是谁，她要举报他行为不端三观不正为富不仁。
回答是张一君。
啊。
那就不用举报了，这人不出意外会死在她手上。
车又停了下，还在有人陆陆续续上车。他们很有经验地展开折叠板凳，坐在后排过道里。
爆满到让她想到之前看过的装运肉猪的卡车。她开始担心客车的车胎。
司机下了车，可能是上厕所，回来的时候她听到司机喊：“爆胎了爆胎了，全部下车，我叫人来维修。”
……她是乌鸦嘴吧。
有点怕那几个人趁乱干点什么，徐知夏立刻贴过去，找机会拍醒那个女孩。
前面男人瞪了她一眼，然后扶着女孩下车：“她病了。”
徐知夏这才看清他的脸，一脸煞气，横肉中间插着一对凶狠的眉眼，不太像骗人买卖的贼人，倒像杀人越货的强盗。一身凶气吓人得很。
她这几年也见了不少犯人，稍微会看点相，面前这人手里肯定不止一条人命。哪会是做骗人下乡这种事那么简单？
再加上想到这样的人还不知道有几个，她感觉不太秒，或许之前想得过于乐观了。得让部里立刻派人来。
王红有种天然的警觉性，腿肚子都打哆嗦，揪着徐知夏的手臂站不起来。
“要不咱等等再下去。”
“那你等会，我先下去。”
将包背在胸前，挡住握着抢的手。
徐知夏缀在那人后面半步，慢慢朝车门走。据观察，能看出前后都有那么三两个人紧挨着，隐隐约约形成一个四五个人的小团伙，有男有女。
徐知夏发现自己因为跟着他们的中心人物，无形中也被挤在了中心点。
那人正在下车。
车外的天光闪了闪，徐知夏眯着眼，顺着被扶着的女生颈侧朝门外看。
和一个人的视线撞个正着。
沈皓抱臂站在门外，穿着简单的纯色卫衣，表情淡淡的，从正面看不出什么蹊跷，只是一副闲散等人的模样。
在等她？
想到回档前的事，徐知夏变得紧张，脚步都慢了。
而前面那两人已经一步朝车门外跨去。
算上再前面一批，已经下去了三个罪犯，加一个人质。
眼见他们即将和沈皓擦肩而过。
沈皓却突然动了，仿佛打招呼似的拍了拍那个扶着女孩的男人。
男人脸色立刻阴下去，想挣开他，可两只手一动便感觉不对，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两只手腕上多了副手铐——他被人无声无息拷住了！
徐知夏也注意到了，忙往前走了两步，两只手撑在门边堵住车门，挡住后面人的视线，然后抬脚一揣，重重踹在男人背上，将他踹得往前扑了一步狠狠摔倒。
男人痛呼出声，身后立刻骚动起来，有人极大力地往前推搡，布料、鞋底、怒斥声中，夹着两声很细微的动静。
徐知夏听到了。
是手枪上膛的声音。
根本来不及多想，她扶着门框往下一跳，空中勾住面前的人就往旁边一闪，靠在客车巨大的车轮边。
砰！
有人朝空中放了一枪，几十个乘客立刻骚动尖叫起来。
整个过程只有两三秒，从沈皓拷住人，到徐知夏下车隐蔽。那些罪犯根本没来得及弄清楚发生了什么，面前就只剩下被踹倒的大汉。
沈皓挡开勾住他脖子的手臂。
被拷住的大汉骂骂咧咧地从地上滚起来，立刻锁定了沈皓的方位，对他的同伴叫了声：“条子！”
至少两把枪口同时对准了这边，还没放稳，两声枪响轰然炸开。
沈皓几乎能感觉到身侧枪弹那股猛烈的巨大冲力，这把枪的杀伤力高过普通手枪数十倍。
两具身体分别从车内、车阶上滚落。或许可以称作尸体了，两个人的头颅都一片血红，几乎像两颗胀烂过了头以至于爆炸的红色西瓜。
这两枪竟然都是瞄着头去的。
人群的尖叫杂乱真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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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顿了一秒，随即加倍炸开，人与人不分彼此地抱着哭作一团，仿佛末日海啸就在眼前。
徐、知、夏。
沈皓在心里无声地，用力碾了下这个名字。
陌生的怒意，仿佛冬眠多年般从地底苏醒。
没有朝旁边看一眼，他极快地从人群中找到那两个想浑水摸鱼逃脱的人，举起枪。一枪打在小腿，一枪打在攥着武器的右臂，同时上前一步揪下试图往车里拱的中年妇女，将她与被拷住的大汉按在一处。
“还有吗？”他冷冷地问。
徐知夏找到司机，让他将车门车窗全部锁死。她就留在里面，握着枪一个个查过去。
人群在枪口噤若寒蝉，似乎到现在都不知道发生什么事。
经过王红座位的时候，发现王红竟还搂着个小姑娘，宽慰她：“没事没事，姐姐是巡安员。”
她一连说了好几声。
“这谁？”
“不晓得，可能和家里走失了。”王红眨眨眼，就看见徐知夏对她摆了摆手，意思是让她旁边去。
接着就瞧见那把黑色的枪口稍微偏开女孩的方向：“你谁？”刚刚前后左右都没见过她，从哪冒出来的？
“有人认领吗？”她四下问了声。
没有回答。
徐知夏觉得可疑，去拎女孩的胳膊：“你跟我下车。”
叮。
很小很轻，像风划过风铃的一声。
徐知夏脖子一凉，有什么很冷很利的事物贴上了她颈侧。
随即对上了女孩野兽一样的眼睛。
徐知夏这才发现，这女孩没她想得那么小，她只是身量小，其实五官看起来可能快成年了。甚至她的眼中还有一些疯狂嗜血的意味。
这唤起了徐知夏不好的回忆，哪怕被致命武器按住命门，手一抖就会血溅当场的此刻，她竟然也不太能控制住那股愤怒。
——她想要开枪，她要杀了这个人。
就算两个人同时下杀手，她脖子上被剌一刀，不一定会死，那个人被子弹在脑袋上开个花，绝对死得透透的。
徐知夏瞥着她，枪已经上膛。
忽然一双手从后面同时按住两人的肩膀，将她们猛地分开。
“啪嗒”
女孩的刀被用力踹开，向前滚落了好几米，她的细瘦的手臂似乎被什么恐怖的力量折断，以诡异的姿势弯折着。
徐知夏手一顿。
旁边王红都吓傻了，赶紧扑上来。
车外警笛大作，数辆警车停下，车里车外迅速被控制住。是特执部的人来了。
“车上人全部带回去。”沈皓回头吩咐，然后弯腰，拎起了徐知夏，“这个，带回去做心理评估。”
徐知夏不敢置信：“你说什么？”
心理变态才需要做心理评估！
沈皓却没再看她，似乎连搭理她都觉得浪费，低声和身边人吩咐什么，随即下了车。
徐知夏跟着他们上了警车，渐渐品出不对来——沈皓是怎么未卜先知，准确地拷住罪犯，揪下受害者，甚至没有任何犹豫地就从人群中，找到剩下的同伙？
她有时间回档，可他呢？